在贝暖玉和贝蓝田谈话后的第二天。云裕庄门前竖起三扇长方形挂画架子,几乎和房顶差不多高。

    第一扇架上挂有整齐挺括的一匹白熟绢,第二扇挂的则是麦青色绢料,第三扇是白熟绢料子。

    这三扇上,唯有第一扇白绢画有墨色山水画,但不完整,看得出来仅有左半边画,画中山明雾扰,堪为笔底春风。

    向来好奇心最杀人,因这标新立异的举动,热闹的街道上有许多人驻足观看,一时间云裕庄前门庭若市。

    小年和一众伙计预备好,笑脸盈盈的上前揽客。

    依照贝暖玉的嘱咐,并不强求买卖,那他们说道什么呢?说故事。于是在一天内传开,原来这三扇绢中第一扇所画,是享誉王都的书法大家安大师,其小孙女的墨宝。

    安大师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真迹千金难求,今日见其后辈墨宝,也寄希望窥见其一二风骨。

    于是到了中午时分,绢下所聚人群不少,多是些带纶巾纱帽的文人在点评。庄子中的伙计偶尔穿梭人群中,奉上凉茶。

    云裕庄二楼,要冷清许多,今日二楼只接待一人,正是这副墨宝的主人,安小女郎。

    “我今可算出风头啦。”安小女郎半叹气,半舒心道,听得出语气里喜悦之情,也看得出眉间紧锁。

    安大师为人秉性不喜争荣夸耀,治家也是如此。

    “祖父不会开心的,但我想,既然我画得这么好,为什么要藏起来呢,我偏要天下人都看到,都知道我的画。”

    “就从今日始。”贝暖玉轻摇团扇,眼含笑意而心中亦同。

    今日三扇画,是她的主意,征求安小女郎的心意后才办出来的事。安小女郎要扬名,她也要云裕庄更上一层楼。

    正是有心一处使。

    日落西山。

    云裕庄里账房灯火通明,一只纤纤玉手拨动算盘珠子,摊开一天的流水账簿,提笔写字,片刻后,停下。

    贝暖玉看了眼算出来的金额,对琥金和小年说:“明日继续。”

    “女郎,今日是赚还是赔呀。”

    “不赚便是赔,赔得好啊。”

    第二日。

    第二扇麦青色绢料上绘出山峰高耸,云所不能及。竟像是一夜之间,第一扇画中山水流淌进第二扇中。

    围观的人更多了,多是些清客文人,小年带着数个伙计穿梭人群,好茶端上伺候。更有些妇人女郎,带入庄内就座,赏看绢布。

    贝暖玉也并没有闲着,引经据典,将素白绢麦青绢编织入故事里,听得人津津有味。当下便成交不少匹。

    绢均匀细密,质感如玉,大户人家多用作受宠孩子里衣,护娇嫩肌肤。或用作头花,质地堪与花瓣细腻一较高下,娇贵易破。

    平日里售出量是不大的。

    更何况素白绢和麦青绢两色,太过素净,多为喜爱典丽,华靡的周朝人不喜。因此囤积货物严重。

    此一经卖出,半天内柜台上伙计手脚都没闲住,包裹的,点数的,记账的忙得不亦乐乎。

    多有预定白绢让代为加工成熟绢作画。让自家子孙练习画作的,也不在少数。

    小年忙里抽空,到柜台前添茶。琥金站柜台帮着督促,他提着热水壶往茶壶里灌茶,嘴里也没闲着:“好个光景!若不是贝女郎来使了妙计,今年怕见不到这样的盛况。”

    “我家女郎可不是一般人!”琥金笑道。

    琥金默默看着在锦绣堆中游刃有余的贝暖玉,对小年讲,“我原以为,女郎她心悦燕王殿下,才辛苦操持产业的。现在看来,好像不是,她在这庄子里,在这客人堆里,看起来比在燕王殿下身边更快活。”

    贝暖玉正在和一位妇人交谈,好似是谈定了,回过头,叫琥金:“帮马夫人包裹一匹双丝绢!”

    “来啦!”

    上午门庭若市,下午却少了些人。

    围在画前观赏的人依旧,贝暖玉数了数,进店看货的客人少了一半。新旧客户交替,有客人便说:“你这绢,卖四贯这么贵?”

    贝暖玉敏锐的发觉出,问题不对来。

    “夫人说笑了,市价四贯每匹,不多不少,你看这品质细腻,质地均匀,不是一般货色。”莫不是夫人在别处看了别家的货,拿我们家优质绢来做比?”

    “那金蚨轩的质量比你如何?”妇人讨价还价道:“别家才卖三贯八钱,花色也多些。”

    “哦?”贝暖玉笑意不减,请妇人到二楼就座。二楼雅座端点心倒茶水,让小年上去谈论,又一番讨价还价,妇人提了三匹麦青绢满意而归。

    这一天,照常做生意,按兵不动。

    到了夜间,账房内灯火依旧通明。

    此时贝暖玉派去的琥金也来回禀。

    金蚨轩确实如妇人所说,卖三贯八钱,打出明晃晃的红底黑字店招放在外面揽客,他家的绢,有生绢,白绢,葵绿色绢,蓝绢,应有尽有。

    各色绢摆成一竖排,放在店子门口让人随意观赏。

    王都人喜爱热闹色彩,这一招十分抓人眼球。把云裕庄的客流分去不少。

    琥金和小年面面厮觑,都直言道金蚨轩不厚道,打蛇顺杆子爬呢,明明是贝女郎想出的主意,反被借了势头。

    贝暖玉心里想,白绢和麦青绢两色还是单调些......得想点别的花样。他们二人的话,并没听进去多少。

    见贝暖玉还在沉思,小年便住了声。

    琥金凑近贝暖玉身旁,贴着耳朵幽幽说:“女郎,我夜间叫人去把他们摊子掀了。”

    贝暖玉立下一月之期,这是头一次在一众掌柜伙计前做事立威。这事琥金是知道的。

    那三位老掌柜可是虎视眈眈盯着呢,只看一个月后若是完不成,定叫他们有了借口,让贝暖玉以后也别想在庄子里做事。

    贝暖玉听见她耳语,惊了一下,属实是没料到琥金还有这样大胆之举,嘱咐道:“你今天叫人掀他们的摊子,明天他们就能派官把你抓起来,金蚨轩背后未必没有靠山。不要轻举妄动。”

    “那怎么办?”

    “怎么办?遇水架桥,遇山开路。”

    “那咱们也降价?”

    “不降。”贝暖玉深吸一口气,双手握拳撑在桌台上,“我自有办法。”

    第三日。

    第三扇白绢上山峰也浮现出来,落笔之处,竟横断山脉,流水倾泻直下,高山之水汇入大海。

    这拢共三扇绢画,初始落笔含蓄朦胧,云遮雾绕。第二扇顺山势青云直上,浑然之意透彻云霄,第三扇笔锋一转,横绝山脉水流倾泻,令人称绝。

    文人墨客,观之莫不折服。围观称道之人越来越多,甚至来云裕庄二楼登楼观看。因这绢画两面浸染,都能看出一番风味。

    这一日,上午,依旧是看的多,买的少。

    庄里备齐茶点糕果,一样不少。来者皆是客,贝暖玉叮嘱伙计们好生招待,不要因为客人不买面有郁色。

    ......

    王都之中,绸缎庄唯有两家最为出名,一为云裕庄,二为金蚨轩。

    在贝暖玉想出新点子的这三日里,金蚨轩也好生热闹了些。

    金蚨轩坐落在街市西面,门口摆放两颗栀子花树,树上结满白净花朵,香得大大方方,气味张扬四溢,盖过街市上其他香气。

    柜上,一个青年低头在算账,修长如玉的手上带有三个金戒指,算盘珠子随着他的拨动,噼里啪啦有节奏的响。

    他是金蚨轩的掌柜,凌馥。

    随着凌馥的吩咐,店里的伙计将那堆着成小山一般的绸缎绢布,有条不紊地用盖有金蚨轩红印的纸包裹好。

    伙计一个一个交予来买布匹的客人,或是交给跑腿的脚夫,送货上府门。

    “掌柜的。”伙计跑来,气喘吁吁的向凌馥回禀,“那边没有动静。”

    “那边”指的是云裕庄。

    自从云裕庄挂出三扇空架子之后,凌馥便差人时刻盯着云裕庄掌柜万康的动静。后来得知,万康这几日到柜上点个卯,便悠哉去盘查库存,或是空闲时间去酒楼与另外两个掌柜谈话。

    柜上掌柜的,如今是贝家排二的女郎,贝暖玉。

    凌馥头也没抬,指头拨动得飞快,说了声:“知道了。”

    金蚨轩的盛况让他挪不动脚步,不然,他想去会一会贝暖玉,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能想出这样赚钱的嘘头。

    初出茅庐,竟然想出用王都人附着风雅的趋势,借势头让自己生意红火起来。

    贝家那破落户一朝得势的出身,能想出这个主意,也算不得了了。

    ......

    夜间,贝暖玉算完账,伸了个大懒腰。

    她这三日里让小年在云裕庄后收拾出一间房屋,用来居住,饮食都在此地。这一月之内,不打算回贝府。

    贝蓝田当然对此颇有微词,但拗不过她,只好时不时前来视察她的生活情况,塞一些家用,红木桌椅板凳之类。

    不到两日,这小小一方院子,成了个小型的贝府。

    院子里亮着灯,两个苗条的身影在窗纸上晃动,不时传来嘀咕声。

    “或许再添一笔?”

    “不好不好,这样不行,重画重画......再宽限几日更好!”

    “两日后荷花宴,时机不可误呀,加油,你能行!”

    “呜......”

    小院子里守门的婢女听到琥金声音,连忙打开院门。琥金走进院门,关上院门前,鬼鬼祟祟探头看了院外一圈,方才放心让婢女把门锁上。

    婢女困意上头,打了个哈欠,揉揉眼:她方才看到,琥金姐姐走路好似一瘸一拐,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

    琥金径直去了贝暖玉房门,敲响后,门里传来脚步声,贝暖玉开的房门,一打开,便将琥金拽进去,仿佛房间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哎呦。”琥金痛呼一声。

    “怎么了?”贝暖玉问,拿眼瞅着琥金浑身上下,目光落到脚上,“呦,你的脚怎么了?”

    “烫了。”琥金支支吾吾。

    贝暖玉赶忙又去拿烫伤膏,还好她担心古代医疗不方便,随时备了个医药包,翻出烫伤膏来。

    脱去琥金鞋袜,已是红肿一片。

    贝暖玉一边抹药,一边问:“你到底做什么去了?”

    “我,我......”琥金一咬牙,说,“我趁着夜色,将金蚨轩的招财树给烫杀。”

    贝暖玉:“?”

    “招财树没了,风水坏掉,看他们再怎么抢女郎的生意!”

    贝暖玉:“???”

    琥金说的义愤填膺,贝暖玉听的茫然无措。

    屏风后探出一个美人,衣袖黑乎乎的,脸上抹着墨水,正是安小女郎。在两人的静默中,她大叫道:“我好了,我有灵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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