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前世,洛意欢也在路上遇到了那群乞丐,只是她当时并未注意看挨打的究竟是何人。

    况且被打成那个残破模样的人,除非是认识,也不可能会认得出来。

    但那时,她让槐夏给那群乞丐分了些碎银,乞丐们瓜分着银子点头哈腰地散去,那人因此免去了后来的殴打,她也得以就着原来的道路顺利通行。

    可她没想到,那人竟会是季砚辞。

    那个再过不久就将被程家找寻认回的次子,程景川的弟弟,季砚辞。

    前世听闻季砚辞自小流落在外,随了母姓,被认领回程家后说是要为其改姓重入族谱,但似乎也一直未听到他将姓氏改回的消息。

    洛意欢对他并没有太深的了解,只记得他性格内敛谦逊,初到程家时才十六岁,身子瘦瘦小小,像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单纯小孩。

    记忆中季砚辞总是少言寡语,却并非是冷漠寡淡的性子,简单的夸赞就足以让他耳尖通红,随口说出的玩笑话又会被他无比认真地放在心上许久。

    他干净单纯,温顺好欺,洛意欢不知自己是出于同情心还是对程景川的爱屋及乌,就顺带多照顾了一下他。

    细想来,前世那三年他们的接触得不算太多,但相处得也还算融洽,毕竟他很乖,又是自己未婚夫的弟弟。

    只是现在,当一切相识的出发点都发生了改变后,她也难以在心中找回当初那份对待他温柔和睦的心情了。

    他是程家人。

    她的死与季砚辞无关,但程家从没落到重振复兴有一大半的功劳都是来自于季砚辞。

    程家有求于洛家时,他们虚与委蛇殷勤攀附,程景川更是不惜做戏诓骗她三年之久。

    可当程家在季砚辞的重振下逐渐再复昔日光辉后,她便成了无用的弃子,更是挡了程家磅礴野心的绊脚石。

    洛意欢知道季砚辞虽性格乖纯,却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那三年她也亲眼见证了他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天赋异禀迅速在朝中崭露头角尽显锋芒。

    她大概也能猜到,她临死前无意间撞破的一件有关程家的罪行,或许也是季砚辞在朝中扭转乾坤护下了程家。

    更甚她活得还不够久,她死时季砚辞因年轻还未将自己的能力发挥到最大。

    或许在她惨死后,隐藏罪行的程家会在季砚辞的一桩一接一桩辉煌政绩下,攀至比曾经更高的高位,或许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或许他们还会有更大的野心。

    季砚辞不是直接杀害她的凶手,却也不再是她愿意温柔以待的邻家弟弟了。

    洛意欢从马车中出来时,萦绕在心头的那些繁杂的思绪好似都已消散。

    清冷的面容安静绝美得像一幅不真实的画卷,清澈的眼眸中好似没有任何异样的情绪牵扰过她。

    穿过繁复的道道宫门,终是到了洛兰茵较其他嫔妃都要更为偏远的宫殿前。

    还未进去,洛意欢已是耐不住地呼唤出声:“姐姐!”

    略过引路的小太监,她提起裙摆便往里面奔去,只留下慌乱无措的小太监一边追一边喊:“二小姐,二小姐,您这不合规矩,奴才还未替您去给娘娘通报呢!”

    主屋内很快也传来动静,在洛意欢跑到门前时,正好从里面打开来。

    长姐温婉柔美的面容出现在眼前,洛意欢几乎是在她出现的一瞬间,就忍不住扑了上去,一头栽进了她的怀中:“姐姐!”

    洛兰茵被她突如其来的拥抱撞了个踉跄,勉强稳住身形才轻笑着探手往怀里捞她:“怎么了这是?不是说今日给我带好消息来了吗?”

    洛意欢并非软糯黏腻的性子,两姐妹虽从小感情就很好,她却也鲜少这样像个孩子似的在姐姐怀里撒娇。

    但于洛意欢来说,此时与心中挂念的每一人再见都是上天给予的恩赐,她无比珍视,更难以压抑自己翻涌的情绪。

    在洛兰茵怀里待了好一阵,她才终是平静了些许,仍舍不得放手,缓缓抬起头来:“是带消息来了,但姐姐好像已经提前知道了不是吗?”

    洛意欢已经无法再将这个消息称之为好消息了,刻意略过了一个字,似乎也没叫人听出什么异样来。

    洛兰茵勾唇一笑,虚抱着她往屋里去,带着几分宠溺逗弄道:“提前知道的怎比得你亲口告诉的,我还以为你会激动得一大早便来,没想到还是叫我等到了这时候。”

    洛意欢慵懒闲散的性子倒是两世也未曾改变,即使是前世那般真的满心欢喜,也同样睡过了头。

    但眼下她已经没了要再过多谈论那件事的心思,拉着洛兰茵坐下,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总归都是知道了,没什么不一样的,姐姐近来可好,那个云妃可还有不自量力来找你麻烦吗?”

    洛意欢看着有些反常,洛兰茵闻言默了一瞬才转而笑道:“她与我同为皇上的妃嫔,你也应当尊称她为娘娘,不可如此无礼,深宫之中本也闲得无趣,云妹妹倒是给我增添了不少乐子,不必太过较真的。”

    洛意欢这也是随口一说罢了,她也从未担心姐姐会真的被一个胸大无脑的傻丫头给欺负了去。

    故作理解地点了点头,还未再开口,话题却又被洛兰茵给带了回去:“怎么回事,你和程景川闹矛盾了?我以为你今日来开口闭口都会提及到他呢。”

    洛意欢不记得前世自己和姐姐在这一日具体都聊了些什么,但大抵就如她所说,自己开口闭口都提及着这位刚与她定下婚事的未婚夫。

    她敛目掩去眸底的不自在,动了动唇才低声道:“没有的事,也不是不想提,只是不提也能猜到,姐姐大抵就是那几句话罢了,门不当户不对,自己还需多思量。”

    洛兰茵微怔之后笑了笑:“既然都猜到了,有些话我便不再过多念叨了,但你的确要当真思量清楚才是,婚姻大事并非儿戏,不可仅凭一时冲动和浮于表面的表象来做决定。”

    直到洛兰茵说完这话,洛意欢才逐渐回忆起,当时姐姐似乎也这样几近明示地提醒过她。

    但她当时压根就没将其中的深意听进去,只敷衍地摆了摆手又谈论起了别的事情。

    洛意欢的性子虽不算太张扬,但因从小倍受家人宠爱,无忧无虑得有些不受约束,骨子里多少还是带着一点叛逆的反骨。

    如今她只懊恼自己曾经幼稚且不成熟的任性,却又庆幸如今重获新生的机遇。

    眼眶泛起了酸意,她难耐地别过头去不敢直视洛兰茵的眼睛。

    曾经的经历浮上脑海,最终被真相扎入心尖的痛楚好似在胸腔肆意蔓延开来。

    她抿了抿唇也无法完全缓和自己的情绪,只能先闷声应下洛兰茵:“我知道了,姐姐。”

    洛兰茵一愣,无法再忽视洛意欢今日的反常,拉住她的手正色询问:“意欢,你今日状态很不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姐姐的关怀令洛意欢的眼眶险些憋不住泪意,她一头扎进洛兰茵的怀中,撒娇似的蹭了蹭她的脖颈,极力压下哭腔道:“没有发生什么,只是有些担心,若我当真识人不清错看了他,要怎么办才好呢?”

    小姑娘情窦初开的患得患失实属正常,洛兰茵闻言微微松了口气,怜爱地摸了摸她软乎乎的脑袋,道:“傻妹妹,不过是订婚罢了,程景川孝期未满这段时日,爹娘和我还有身边的所有人都会擦亮了眼睛为你好好考察这未婚夫,若他并非良人,咱们大可直接退了这婚事,以他程家的身份,还不敢与我洛家说半句不是,我家欢欢若是想要,别的什么男子能找不到的,别担心。”

    洛意欢心头一颤,下意识将洛兰茵柔软的纤腰抱得更紧了几分。

    洛兰茵的话好像又一次点醒了她。

    前世,程景川虽与她订下婚约,但因他家中长辈白事,他身为嫡长子三年不得办喜,他们的婚事便有了正当的理由就此延缓了三年。

    如今民风虽是越发开放,姑娘家也同样婚恋自由,过了二十还未成婚相恋的姑娘大有人在,洛家的实力和洛意欢的自身条件也压根没有任何负担。

    但谁家也不愿这样让自家女儿干等三年,还是等一个本就与他们家不相配的男子,洛家对这样的婚事自是颇为不满的。

    而在这三年中,即使没有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明眼人也能明显看出他对她的诸多不用心。

    毕竟他心中装有别人,和她的一切都只是利用和做戏罢了,并非真心的感情,又怎会滴水不漏,只是她自己被蒙蔽了双眼,直到最后才看清这一切。

    这一世,她大可以在这三年间随意寻个理由退了与他的婚事,避开了与他的所有交集,一切的轨迹都不会再同于前世。

    可这不是她想要的。

    就这样避开程景川,仅是卑微地保住了性命,却要眼睁睁看着程家再次飞黄腾达,攀至高位尽享荣华富贵。

    而她惨死荒野的凄凉,遭受牵连的姐姐,还有为她痛心伤神的父母,都像是一个可笑的笑话被一笑带过。

    她不甘心,也不想就这么放过程景川。

    不似前世那般对着洛兰茵开口闭口提及程景川,两人聊了些许姐妹蜜话后,洛意欢便先行离开了。

    走到宫门前,视线中瞥见那一辆熟悉的马车时,她才赫然想起自己一时未能想起的前世记忆。

    今日,是她和程景川订婚的第二日。

    本就知道她今日要来宫中与姐姐分享喜讯的程景川,此时正如前世一样,早早在宫门前殷勤体贴地等待了。

    马车前的男人闻声朝宫门前投来了视线。

    那张清秀俊朗的温和面容和前世记忆中的模样重合在了一起,却又很快割裂在她中毒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那张狰狞扭曲的面孔中。

    洛意欢神色一僵,程景川已是带着笑阔步迎了过来:“意欢,怎这么早就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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