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前世程景川也是同样的话术,只是前世洛意欢和姐姐聊得兴起,直到午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去,他也算是下足了功夫,在此等了好几个时辰。

    那时刚走出宫门就看见了笑脸相迎的程景川,他还笑称自己刚来,两人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洛意欢想起自己当时的欣喜和雀跃,只觉腹中一阵翻腾,连带着脚下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她微蹙了眉头随口回道:“聊完便出来了。”

    被洛意欢极为明显地拉开了距离,程景川脸上的神情有一瞬凝滞,落在嘴角的笑意也略显尴尬,他原本预料的洛意欢的反应不该是这样淡漠的才对。

    但他很快又整理好神色,温笑着柔声道:“既是早些出来了,那便先带你去吃饭,吃过饭再送你回府,如何?”

    洛意欢隐忍着不适深吸了一口气,视线略过程景川,看到了候在远处正为主子的幸福笑得一脸灿烂的槐夏,转而道:“今日我还有别的事,就不与你同行了,我先走了。”

    说罢,洛意欢迈开步子就朝自己的马车大步走去,没有半分迟疑,好似也没有要给他回应挽留的机会。

    只有一道冷淡的背影,在走到自家丫鬟跟前后,发出低声:“别愣着了,走吧。”

    程景川傻眼地站在原地,直到当真看着她被丫鬟一脸怔愣地扶上马车远去,才恍然回过神来。

    她就这么走了?

    程景川怔愣的神色逐渐变得阴沉晦暗,直至脸上的温和气质全数消失殆尽,再无半分刚才的温润公子形象。

    半晌,他才侧头吩咐身后的下属:“找人打听一下,兰妃和她今日都聊了些什么,别让事情出了岔子。”

    “是,公子。”

    马车从宫门前开出好长一段距离后,洛意欢身心的不适和排斥才消散了不少。

    她松软了身子倚在靠背上,抬手揉了揉疲惫的眉心,仍是觉得有些烦躁。

    思绪杂乱间,她想起了前世今日程景川一大早来候着的原因,是来邀约她三日后前去夜游镜湖。

    对于情人之间的甜蜜相约,前世的她自是满心欢喜地应了下来。

    却不料那日天公不作美,她按照约定之时刚到镜湖湖畔,天就下起了大雨。

    雷鸣闪电接连而至,狂风暴雨越发猛烈。

    可她本以为约定的时辰已是差不多了,即使突下大雨程景川肯定也已在路上了,担心与他就此错过害他失落久等,便一直在湖畔等着他。

    没曾想,失落久等的人不是程景川,而是她自己。

    那夜程景川根本就没有出现。

    她在暴雨中苦等了他三个时辰,即使躲在凉亭内,以伞艰难遮挡,却仍是被不受控制的风雨弄得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直到临近子时风雨渐小,她才被槐夏硬是劝说着回到了府中。

    那夜之后,她病了。

    病榻前是日日前来探望,又满心愧疚自责的程景川。

    他称自己那夜被大雨困住了脚步,又吩咐了下人前去镜湖寻找她的下落。

    饶是洛意欢当时再怎么气恼委屈,最后也被他一遍又一遍诚恳认错的态度给化解了。

    所有的罪责都推卸到了下人身上,程景川更是在她病好后当着她的面狠狠责罚了那个,最终连为什么没去给她传信的原因都没能说出来的下人。

    三日过去。

    能够重新再和父母和睦相处,让洛意欢有些贪恋这份美好,一时间也没功夫多去思考那些令人心情沉重之事。

    午后的暖阳照得人身子发软慵懒惬意,万里无云的晴空看不出半点夜间将会骤变的迹象。

    洛夫人拿起茶盏在唇边浅饮一口,忽的想到了什么,轻拍了一下半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的洛意欢:“欢儿,程景川最近是怎么回事,好几日未听见他的消息了,也不见你出门去寻他。”

    洛意欢闻言懒洋洋地掀起了眼皮,不甚在意地敷衍着:“他可能有什么事忙着吧。”

    洛夫人却是皱了皱眉,颇为不满:“何事忙碌得连派人来传个信儿的功夫都没有,这才刚订下婚事,该有的礼数也还是该做足的,往后还有三年要相处,他这也太……”

    话到后面,洛夫人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嘴快险些失言,及时止了话但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洛意欢微撑着身子从摇椅上坐了起来,乖顺地向洛夫人的方向凑去了些,软声安抚着:“娘亲莫恼,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不把我们洛家放在眼里,或许真有什么事,我找人前去程家看看,一点小事,无需太过在意的。”

    原本程景川应是考虑周全地要将戏做足了,但这回洛意欢没给他这个机会,她知晓了后事也自不会再让自己吃那苦头看他那恶心的嘴脸。

    但既是决定先留着他,也不好将事情一来就弄得太难看以免父母为她担忧。

    洛意欢倒是突然有些好奇,前世没来赴约的程景川究竟是去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若此番提前去查探,说不定还能有什么意外收获。

    听她这般说,洛夫人似乎还是有些不满,但也不便在女儿面前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让她赶紧去找人问问。

    洛意欢找来槐夏:“今日得闲,你派人前去季府打听一下程景川今日可有什么安排。”

    槐夏是个机灵的丫头,歪了歪脑袋,很快察觉到洛意欢的用词,追问道:“小姐是不想直接问程公子吗?”

    洛意欢轻笑一声,葱白的指尖缠绕着胸前的一缕长发,慢条斯理道:“女儿家总归是不便太主动的,找人旁敲侧击一下,别叫他知道了。”

    槐夏将事情安排得很妥当,没过多会便有消息传了回来:“小姐,打听到程公子今日申时在琉璃阁订了货,要前去取一趟,除此之外便没有别的事要办了,应当是得闲的,您正好可以约他傍晚相会呢,听闻近来镜湖的水质渐佳,这个气候的夜晚时分,湖畔风光美不胜收,好些人都慕名前去,应当是极为浪漫的。”

    春季的镜湖湖畔晚风宜人鸟语花香,就着温柔的月光和波光粼粼的湖面,的确不失为一处绝佳美景。

    但这样的美景可不是在今日这般将要到来的狂风暴雨下享受的。

    洛意欢神色未变,动了动唇,嘴里低声呢喃着:“琉璃阁?”她忽的又想到了什么,转头询问槐夏:“上次那金镶玉镯的赝品碎片可还留着?”

    槐夏不明所以,但还是很快点了点头:“奴婢用锦缎包着收起来了,放置在杂物间应是还未来得及处理的。”

    洛意欢嫣唇一勾,顿时站起身来,像是有了什么极大的兴致:“去将碎片取出来,那玩意虽是赝品,但成色还是不错的,不小心摔坏了还怪可惜的,那咱们就顺道去一趟琉璃阁。”

    槐夏一愣,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那时的洛意欢可看不出有半点觉得可惜的样子,更何况一个赝品,不过是当做垃圾还未来得及处理罢了,再好的成色也并非正品,根本不值得再多花半点心思。

    但洛意欢已是兴冲冲地先行迈开了步子,槐夏只得连忙追上,匆忙让人取了杂物间的赝品碎片,准备了马车随洛意欢一同出行。

    洛意欢在路上估摸着来回的花费时间,琉璃阁离洛府稍有些远,若是不加紧点,只怕不仅要倒霉撞上程景川,更来不及赶在暴风雨来临前回到洛府。

    这般想来,前世的程景川应该就是因着来了一趟琉璃阁而耽误了时辰,而后就被暴风雨绊住了脚步。

    至于那之后他又去了何处,以至于都忘记让人来给她传信告知一声,或许去了琉璃阁便能有答案了。

    洛意欢撩开马车帘一角朝外吩咐道:“槐夏,让马夫动作快些,这般慢悠悠地走可来不及了。”

    槐夏不解地回头:“小姐,何事来不及了呀,程公子不是申时才到吗,这会时辰还早呢。”

    洛意欢笑了笑,淡然道:“他何时到不重要,只怕待会若是下大雨会叫人淋成落汤鸡。”

    说罢,洛意欢已是放下了马车帘坐了回去。

    只留槐夏疑惑地抬头看着万里无云的晴空,这般好天气哪像是要下大暴雨的模样。

    马车还是加快了速度,直到在琉璃阁门前停靠好,竟当真见晴朗的天空逐渐染上了深沉暗色,乌云悄然而至,毫无征兆地开始酝酿起了一场暴风雨的来临。

    槐夏好生惊讶:“小姐,这天好像当真要变了,刚才可一点也看不出来呀。”

    镜湖位于城郊不远处的山林中,茂密的丛林遮挡了天色,叫人身处其中时并不能很快察觉到突变的天色。

    洛意欢站在琉璃阁门前不禁皱了皱眉,竟没想到城中的风雨似乎要来得更早一些。

    不再过多耽搁,洛意欢领着槐夏快步走入了琉璃阁中。

    候在门前的侍从一眼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忙热情迎上:“恭迎二小姐今日大驾光临,想挑选些什么?”

    洛意欢朝身后的槐夏摊了摊手,槐夏连忙那处那一包碎片递了去。

    她道:“不小心弄坏了点东西,想让你们帮我修补一下,这东西应该是出自你们这吧?”

    说着,洛意欢把碎片放到了侍从手上。

    侍从一愣,当即有些尴尬,只看了一眼那包裹着的碎片一角,就忙躬身道:“小的这就带您到护理处让师傅看看。”

    定制和修补珠宝的老师傅拿到碎片时也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赶紧拿出自己的老花镜看了又看,直到看清确定后,这才松了口气大笑出声:“我都快忘了这茬了,刚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真是老眼昏花了,二小姐不必担忧,这是老夫之前受程公子之托,按照正品一比一无暇打造的赝品,那会正品还未到货,程公子说要先用这个拿去试试尺寸是否合适,是否合您心意,有什么需要之后也好在正品上进行调整,以免出了差错,听说是二小姐和程公子的定情之物啊,老夫在此也恭贺二小姐与程公子的大喜事。”

    听到损坏的只是个赝品,在场的人紧绷的脸色也都瞬间松缓了下来。

    唯有一直淡着一脸神色的洛意欢在此时微沉了脸色。

    赝品之事,他竟是毫不掩藏,以她的名头作为掩护,却让她一直被蒙在鼓里。

    若她前世多留个心眼随意打听一番,大抵就能知道这金镶玉镯有真假两个,只是她毫无底线地相信了程景川,却并未被他真诚回报过分毫。

    洛意欢眸光渐冷,并未回应老师傅的祝贺,只道:“虽是赝品,但也是程景川赠予我的一份礼物,以老师傅的手艺,要复原这个应该不难吧。”

    老师傅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很快应道:“这倒不是问题,但大费周章复原一个赝品……”

    洛意欢唇角勾起了微弱的弧度,但笑意却丝毫未达眼尾,令人一时间有些捉摸不透她的喜怒,只闻她淡声道:“这你就不懂了,这个赝品于我而言还是很重要的,那便拜托老师傅了。”

    顿了一瞬,她又转而道:“另外,程景川今日神神秘秘让我来一趟琉璃阁帮他取物,说是给我准备了一个惊喜,难不成就是这金镶玉镯的正品?”

    老师傅闻言,有些奇怪地小声嘀咕着:“程公子让您亲自来取吗,这的确是送给您的没错,可怎还有人送礼像这般让收礼人亲自来取的……”

    洛意欢又笑了笑:“他今日本是要自己来的,可突遇要事耽搁了行程,我心里惦记着弄坏了他送的礼物,想着顺道来琉璃阁修补一下,这便揽了这件事,只是没曾想他给我准备了这样一份大惊喜,那就拜托你把东西给我吧。”

    槐夏一听,惊愣地瞪大眼:“小姐?”

    老师傅似乎也有些为难,这笔单子可出不得半点差错,程景川那边也一直说的是自己会亲自来取。

    洛意欢仍旧面不改色,黛眉轻挑,温声道:“怎么,老师傅不信?”

    老师傅愣了一下,很快便松缓了表情摇了摇头:“怎么会,这礼物本也是程公子赠予您的,最终您才是这个镯子的主人,取给您自然没什么问题,您请稍等,我这就让人去取。”

    短短半柱香的时间,黑压压的一大片乌云开始肆意侵略和蔓延,天空阴沉得像是就此要压倒下来,不时划过天际的闪电短暂地将大地照亮一瞬,却又更加清晰地展示出云层隐匿于暗色中张牙舞爪的纹路。

    槐夏看了眼自拿到金镶玉镯面色就不太好看的洛意欢,只当她是忧心这突如其来的大暴雨,连忙小跑着去唤来了马车:“小姐,马车来了,咱们快走吧。”

    的确是该走了,再不走雨就要来了。

    那夜大雨中他未来赴约,却带着真正的金镶玉镯去了何处,似乎不需要探究便已是能知晓答案了。

    但眼下没法第一时间看到程景川发现自己的计划破灭的样子,实在让她觉得有些可惜。

    在一声轰鸣的雷声后,她才真的放弃了留下的想法,转而被槐夏扶着上了马车。

    雨很快落了下来,打湿了路面,让赶路的行程不得不放缓下来,本也已是将要入夜的时辰,在乌云密布后天色便提前彻底进入了暗色之中,叫人一时间分不清此时已经走到了什么地方,距离回到府邸还有多远。

    不料偏逢屋漏连夜雨,行到某个巷子口时,马儿突然一声嘶鸣,马身骤然停住,带起车厢一个急刹,在湿滑的路面险些当场翻了过去。

    洛意欢手忙脚乱抓住马车壁才不至于被甩到地上,刚稳住身形,就听见槐夏在马车外焦急道:“不好了,小姐,马蹄被地缝卡住了!”

    洛意欢知晓再过不久这风雨就会变得多猛烈,慌乱涌上心头,她连忙问:“那怎么办,可有办法取出?”

    回答她的是外面一阵嘈杂混乱的声响,很快马车帘被掀开,只见槐夏狼狈地撑着伞,匆忙道:“小姐,马蹄陷得深,此处光线又太过昏暗,只怕一时半会儿不易挣脱,您且先下马车到一旁的屋檐下避避雨,以免马儿惊慌掀翻了车厢。”

    洛意欢皱了皱眉,若是在此处耽搁了太长时间,那便真的就要回不去了。

    但此时街道上空无一人,更无从找寻到别的法子回去,最终她也只得躬身下了马车,被槐夏撑着伞一路跑到了对面街角的一处宽大屋檐下躲避了起来。

    随行的两名家丁和马夫冒着大雨在马车前忙碌着,洛意欢抬眸看着房檐边滴落速度越发急促的雨滴,一时间竟有几分惆怅的心情蔓延开来。

    两世诸多重合又逐渐偏离的思绪在心头缓慢交织着,屋檐下一点微弱的光线在她漆黑的瞳眸中映出了光点,而后再缩小,最终在她眨眼的一瞬彻底消失不见。

    洛意欢略带沉重的情绪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一旁的槐夏,只是原本好端端站着的小丫头不知何时一点点移动身形,在洛意欢走神之时竟已完全贴到了她身上来了。

    如此还不够,洛意欢正转头看去,槐夏身子猛然一颤,无意识就往她这边又重重挤了过来,险些一下将她从屋檐下给挤了出去。

    还来不及出声询问,槐夏身子再次一颤,转身就一把抱住了洛意欢,带着哭腔惊呼道:“小姐,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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