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你也不想想，你和以宁以安的年岁怎么那么近。当时捡到你，我和你爹没孩子，可怜你，便抱回来养，可是没过两天我便有了身孕，我说那就不要你了，是你爹非要继续养……你说我偏心？我总不会放着亲生的不疼，去疼一个捡来的……今日把话都说明白了，让你知道我把你养大就是天大的恩情，你也不必在我面前委屈了，倒是想想该怎么报恩……”
多年来不被母亲偏爱的缘由终于有了答案，林靖鸢心中所有的委屈与不满都被骤然打散，剩下空落落的一片，无尽的茫然。
吴氏的话一直在耳中回响，她目光滞涩地望着前路，缓慢地走着。
康嬷嬷和月楹瞧着她不对劲儿，过来询问。
她只是摇摇头，回房后直接倒在床上，眼神空洞无物地盯着墙看。
月楹以为她就是太担心牢里的二爷，便安抚几句，继而说：“宋家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你作何打算？”
林靖鸢沉默不语。
月楹叹气道：“看得出你和二爷感情不错，但如今，二爷身上背了官司，要是定罪下来……你该去找二爷商量商量，看能否和离，免得受连累，苏家定然也是这个意思，你说呢？”
林靖鸢又是长久的沉默，冷不丁来了句：“差点忘了，我不是苏云裳。”
她既不是苏云裳，也不是林靖鸢，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陆元祁被困牢狱，宋家前路未卜，已经让她眼前发黑，现在连亲娘都没有了，更是让她脚下无根，简直不知明日的路在何处。
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将林靖鸢吞没，她拉起被子蒙上头，将自己缩成一团。
自陆元祁被关押入狱，老太太便病了，这两日才好了些，强打着精神去看望陆元祁。
待在这牢房里，到底是不如家里，陆元祁虽然没有受刑，却也瘦了些，老太太看着他清减不少的脸庞，十分心疼：“真是祸从天降，苦了你了。”
“孙儿没事，祖母不必担心，保重身子。”陆元祁安慰几句，又问：“祖父那边联系上了吗？”
老太太与陆元祁挨得很近些，“昨日你祖父来了一封信。”
陆元祁眼眸闪过一丝亮光，“咱们的信都被拦截，传不到祖父手里，祖父竟然能给咱们传信？”
“是走的安亲王的路子。”老太太声音低沉，“今年是皇上的整寿，早就说了要大办，安亲王也会进京贺寿，你祖父说这月底他就会随安亲王一同回京。”
安亲王，皇上的亲兄弟……
陆元祁听出话中深意，不确定地看向老太太，在那双明亮的老眼中窥到不可言说的内容。
“如此……甚好。”
“咱们只要能等到那个时候，或许便可以解困了。”老太太的语气并不轻快，眉间仍是深邃的皱纹，
“如果等不到呢？”陆元祁垂眸深思，“太子如今正做着两手打算，要么囚着我，逼兄长现身妥协，要么皇上撒手人寰，他直接即位，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顾忌。皇上现在情况不好，说不定哪一天就……万一那一天比安亲王和祖父先来呢？”
他说的也正是老太太的忧虑，“可如今也只能等了。你哥下落不明，你身陷牢狱，外边是太子监国，几乎是人家的一言堂，咱们宋家算是被困在死胡同里了。你祖父的选择也是不得已之下的放手一搏。”
“祖父都放手一搏了，咱们也不能干等着什么都不做，不然就算祖父回来解救我，也是吃力。”
“你说的对，眼下要紧的还是得让你脱罪。”老太太一阵摇头叹气，“养虎为患啊，姜令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平日在我身边看着多乖巧懂事，没想到她能做出这种事来！她母亲来见过我，说一直劝她撤了诉状，竟然是死活不听。”
陆元祁问：“死的是曾家的儿子，曾家是什么态度？”
“默不作声。”
“他们早就知道曾北辰死于非命，却没有声张，我估计他们清楚背后之人对付不起，所以便不敢为曾北辰伸冤，选择装聋作哑。”陆元祁说，“现在姜令娴将此事摊到明面上了，他们不表明任何态度，既不出来跟着姜令娴踩我，也不趁机卖惨，说明他们对曾北辰干的那些勾当心知肚明。如果曾北辰冒领军功的事情被抖落出来，曾家不会好过，或许咱们可以以此，逼曾家出来说话。”
老太太沉吟片刻，“好，祖母明白了。”
“我困于牢狱，这些事还要依仗祖母去安排了。”
“放心吧。”老太太紧握着陆元祁的手，拍拍他的手背，“可怜的孩子，你刚回来，就让你摊上这事。”
陆元祁故作轻松地笑了下，又说：“祖母，还有一事，希望祖母能帮我。”
他掏出一封书信，递给老太太。
“祖母，我要和离，放妻书已经写好。”
老太太迟疑地接过来，眼神有些复杂，“你是怕宋家躲不过这一劫，拖累她？”
“能躲过这一劫最好，倘若咱们家真的大祸临头，她事先走了，起码能好好的。”陆元祁嘴角微微弯着，“我同她说了，她不肯，我想还是得祖母出面。”
老太太长叹一口气：“云裳是个不错的孩子，既然她也不愿意弃你而去，你又何必强求？”
“她不愿丢下我，是因为心里有我，我不想她留下，是因为我心里有她。”一片昏暗中，陆元祁的眼睛里蕴着柔和的光亮，“祖母，您一定要劝她离开。”
眼下苏云裳就是留下也没有益处，还要跟着担惊受怕，老太太理解陆元祁的选择，点头说好。
“若是她执意不肯……”陆元祁垂下眼，“祖母就对她说，你不是苏云裳。”
……
夕阳沉没，余晖染红天边，林靖鸢倚在门框望着天幕发呆，影子斜斜地映在青石地板上。
“老太太回来了吗？”她问身旁的月楹。
毕竟是大理寺狱，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去探视的，今日老太太打通关系去了一趟，她只能在家里等着消息，已经派月楹去问了几遍老太太回来没有。
月楹见她着急，便说：“那我再去看看。”
正要去，便见老太太身边的辛嬷嬷来了。
“二奶奶，老太太让你去一趟。”
林靖鸢早就等不及了，连忙跟着辛嬷嬷过去。
暮色时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房间里却没有点灯，年迈的老人坐在窗口的椅子上，斜晖落在她手边，面容隐没在阴影中。
林靖鸢走过去，轻声问：“祖母去看过了二郎了？他还好吗？”
“嗯。”老太太苍老的声音透着平静，“放心，他一切都好。”
林靖鸢莫名地感到不同寻常的气氛，“祖母找我来，是有事要交代？”
一阵沉默过后，老太太轻叹一声：“二郎说要与你和离。”
林靖鸢面色微变，望向了老太太手边那封被暮色染黄的书信。
“祖母，我不愿意。”
林靖鸢性子随和，在家里少有发表自己意见的时候，老太太第一次听她对一件事如此直接明确地表达反对的态度，忽然想起之前也同她提过一次和离，那时她脸上暗暗的欣喜藏不住，现在却是截然相反。
“家里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他做出这样的决定是为你好。”
林靖鸢垂着头，乖顺的姿态却透出一种倔强，“我知道我留下也帮不了他什么，但是我不想和他分开。”
老太太静静地盯着林靖鸢看了一会儿，还是拿起那封书信，“你有情有义是好的，但是二郎交代，一定要同你和离，放妻书都已经写好了，你就不要固执了。”
那封薄薄的书信递了出去，林靖鸢却没有接，依旧低着头一动不动。
老太太收回手，语气陡然严厉几分，“和离是二郎的意思，要我说是该休妻的。”
林靖鸢望过去，却看不清老太太的脸色，只听她冷冷道：“你根本就不是苏云裳。”
之后老太太的话，林靖鸢已听不进去，单那一句，她便明白了陆元祁，为了逼她走，他将她替嫁的事情告知了老太太。
他实在是有心机，当初为了和她在一起，顶替宋元礼的身份回到宋家，与她做了一对假冒的夫妻，现在为了让她走，又亲自拆穿她。
他用尽心机至此，她又如何能不领会。
林靖鸢在心里叹气，终于走过去，将放妻书拿在了手中。
多年来不被母亲偏爱的缘由终于有了答案，林靖鸢心中所有的委屈与不满都被骤然打散，剩下空落落的一片，无尽的茫然。
吴氏的话一直在耳中回响，她目光滞涩地望着前路，缓慢地走着。
康嬷嬷和月楹瞧着她不对劲儿，过来询问。
她只是摇摇头，回房后直接倒在床上，眼神空洞无物地盯着墙看。
月楹以为她就是太担心牢里的二爷，便安抚几句，继而说：“宋家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你作何打算？”
林靖鸢沉默不语。
月楹叹气道：“看得出你和二爷感情不错，但如今，二爷身上背了官司，要是定罪下来……你该去找二爷商量商量，看能否和离，免得受连累，苏家定然也是这个意思，你说呢？”
林靖鸢又是长久的沉默，冷不丁来了句：“差点忘了，我不是苏云裳。”
她既不是苏云裳，也不是林靖鸢，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陆元祁被困牢狱，宋家前路未卜，已经让她眼前发黑，现在连亲娘都没有了，更是让她脚下无根，简直不知明日的路在何处。
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将林靖鸢吞没，她拉起被子蒙上头，将自己缩成一团。
自陆元祁被关押入狱，老太太便病了，这两日才好了些，强打着精神去看望陆元祁。
待在这牢房里，到底是不如家里，陆元祁虽然没有受刑，却也瘦了些，老太太看着他清减不少的脸庞，十分心疼：“真是祸从天降，苦了你了。”
“孙儿没事，祖母不必担心，保重身子。”陆元祁安慰几句，又问：“祖父那边联系上了吗？”
老太太与陆元祁挨得很近些，“昨日你祖父来了一封信。”
陆元祁眼眸闪过一丝亮光，“咱们的信都被拦截，传不到祖父手里，祖父竟然能给咱们传信？”
“是走的安亲王的路子。”老太太声音低沉，“今年是皇上的整寿，早就说了要大办，安亲王也会进京贺寿，你祖父说这月底他就会随安亲王一同回京。”
安亲王，皇上的亲兄弟……
陆元祁听出话中深意，不确定地看向老太太，在那双明亮的老眼中窥到不可言说的内容。
“如此……甚好。”
“咱们只要能等到那个时候，或许便可以解困了。”老太太的语气并不轻快，眉间仍是深邃的皱纹，
“如果等不到呢？”陆元祁垂眸深思，“太子如今正做着两手打算，要么囚着我，逼兄长现身妥协，要么皇上撒手人寰，他直接即位，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顾忌。皇上现在情况不好，说不定哪一天就……万一那一天比安亲王和祖父先来呢？”
他说的也正是老太太的忧虑，“可如今也只能等了。你哥下落不明，你身陷牢狱，外边是太子监国，几乎是人家的一言堂，咱们宋家算是被困在死胡同里了。你祖父的选择也是不得已之下的放手一搏。”
“祖父都放手一搏了，咱们也不能干等着什么都不做，不然就算祖父回来解救我，也是吃力。”
“你说的对，眼下要紧的还是得让你脱罪。”老太太一阵摇头叹气，“养虎为患啊，姜令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平日在我身边看着多乖巧懂事，没想到她能做出这种事来！她母亲来见过我，说一直劝她撤了诉状，竟然是死活不听。”
陆元祁问：“死的是曾家的儿子，曾家是什么态度？”
“默不作声。”
“他们早就知道曾北辰死于非命，却没有声张，我估计他们清楚背后之人对付不起，所以便不敢为曾北辰伸冤，选择装聋作哑。”陆元祁说，“现在姜令娴将此事摊到明面上了，他们不表明任何态度，既不出来跟着姜令娴踩我，也不趁机卖惨，说明他们对曾北辰干的那些勾当心知肚明。如果曾北辰冒领军功的事情被抖落出来，曾家不会好过，或许咱们可以以此，逼曾家出来说话。”
老太太沉吟片刻，“好，祖母明白了。”
“我困于牢狱，这些事还要依仗祖母去安排了。”
“放心吧。”老太太紧握着陆元祁的手，拍拍他的手背，“可怜的孩子，你刚回来，就让你摊上这事。”
陆元祁故作轻松地笑了下，又说：“祖母，还有一事，希望祖母能帮我。”
他掏出一封书信，递给老太太。
“祖母，我要和离，放妻书已经写好。”
老太太迟疑地接过来，眼神有些复杂，“你是怕宋家躲不过这一劫，拖累她？”
“能躲过这一劫最好，倘若咱们家真的大祸临头，她事先走了，起码能好好的。”陆元祁嘴角微微弯着，“我同她说了，她不肯，我想还是得祖母出面。”
老太太长叹一口气：“云裳是个不错的孩子，既然她也不愿意弃你而去，你又何必强求？”
“她不愿丢下我，是因为心里有我，我不想她留下，是因为我心里有她。”一片昏暗中，陆元祁的眼睛里蕴着柔和的光亮，“祖母，您一定要劝她离开。”
眼下苏云裳就是留下也没有益处，还要跟着担惊受怕，老太太理解陆元祁的选择，点头说好。
“若是她执意不肯……”陆元祁垂下眼，“祖母就对她说，你不是苏云裳。”
……
夕阳沉没，余晖染红天边，林靖鸢倚在门框望着天幕发呆，影子斜斜地映在青石地板上。
“老太太回来了吗？”她问身旁的月楹。
毕竟是大理寺狱，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去探视的，今日老太太打通关系去了一趟，她只能在家里等着消息，已经派月楹去问了几遍老太太回来没有。
月楹见她着急，便说：“那我再去看看。”
正要去，便见老太太身边的辛嬷嬷来了。
“二奶奶，老太太让你去一趟。”
林靖鸢早就等不及了，连忙跟着辛嬷嬷过去。
暮色时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房间里却没有点灯，年迈的老人坐在窗口的椅子上，斜晖落在她手边，面容隐没在阴影中。
林靖鸢走过去，轻声问：“祖母去看过了二郎了？他还好吗？”
“嗯。”老太太苍老的声音透着平静，“放心，他一切都好。”
林靖鸢莫名地感到不同寻常的气氛，“祖母找我来，是有事要交代？”
一阵沉默过后，老太太轻叹一声：“二郎说要与你和离。”
林靖鸢面色微变，望向了老太太手边那封被暮色染黄的书信。
“祖母，我不愿意。”
林靖鸢性子随和，在家里少有发表自己意见的时候，老太太第一次听她对一件事如此直接明确地表达反对的态度，忽然想起之前也同她提过一次和离，那时她脸上暗暗的欣喜藏不住，现在却是截然相反。
“家里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他做出这样的决定是为你好。”
林靖鸢垂着头，乖顺的姿态却透出一种倔强，“我知道我留下也帮不了他什么，但是我不想和他分开。”
老太太静静地盯着林靖鸢看了一会儿，还是拿起那封书信，“你有情有义是好的，但是二郎交代，一定要同你和离，放妻书都已经写好了，你就不要固执了。”
那封薄薄的书信递了出去，林靖鸢却没有接，依旧低着头一动不动。
老太太收回手，语气陡然严厉几分，“和离是二郎的意思，要我说是该休妻的。”
林靖鸢望过去，却看不清老太太的脸色，只听她冷冷道：“你根本就不是苏云裳。”
之后老太太的话，林靖鸢已听不进去，单那一句，她便明白了陆元祁，为了逼她走，他将她替嫁的事情告知了老太太。
他实在是有心机，当初为了和她在一起，顶替宋元礼的身份回到宋家，与她做了一对假冒的夫妻，现在为了让她走，又亲自拆穿她。
他用尽心机至此，她又如何能不领会。
林靖鸢在心里叹气，终于走过去，将放妻书拿在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