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瑶并未回复他,而是转身离去。

    独自跪在院子里的肖若瑜不免倒抽了一口凉气,每次她离去时,留给他的只有一抹无情的背影罢了,这份原谅,他也许此生都无法得到。

    他伤恸般冷笑,脸色雪白得几近透明。

    这一月是雨季,白日里通常是晴天或阴天,可到了晚上便开始电闪雷鸣,降下暴雨,这雨一下便是一夜,直到天微微亮才缓缓变小。

    今日亦然。

    楚瑶在前院练了一会兵器后便捧着左项给她留下来的秘籍坐在房内窗前仔细琢磨着,她如何能不上心,近日里功夫进步得十分缓慢,仿佛停滞了一般。

    听闻柳奕在诺城的这些日子,用楚军俘虏同楚国换来了暂休战的条件,并且与楚皇承诺,她身在林国绝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合适时机,一定会将她带回楚国。

    柳奕所说的合适时机,那便是他们成婚之后。

    楚瑶深知,若非如此,柳奕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柳奕也知,同楚国作对,现下并不是好时机,还需摩拳擦掌,好好筹谋才是。

    经过这几日的后续开战,也让柳奕意识到,得天下,并非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关乎到的实在是太多。

    再者楚国此次已然损失了一个肖若瑜,楚君亦不敢再顽固抵抗,只得接受柳奕提出来的条件,先将俘虏解救回去了才说。

    为避免楚易为了楚瑶再冲动出兵,楚瑶便给皇兄写了一封报平安的书信,信中除了平安与思乡之外,还劝诫楚易不可为了她一人轻易出兵,涂炭生灵,她在林国一切安好,勿念,若是有需求必然会告知皇兄,总有一天,她会回到皇兄的身边,亲眼看着母妃光明正大的被追封。

    字里行间,真真切切。

    然而远在楚宫之中的楚易亦是第一时间收到飞鸽传书,内侍将信送到他手中之时,他立即便打开来看,信上字迹分明,看得他泪眼婆娑,久久不得释怀:“瑶儿,皇兄无能。”

    楚国的天空同林国的天空无异,都是夕阳西下的桃红染了一大片,楚瑶手中的秘籍被她翻阅了一遍又一遍。

    一想到楚林两国矛盾解开,柳奕不日便要回宫,她便心焦,因为十多日前她从诺城回来之时柳奕便说过,待他回宫之日便就是他同楚瑶一战之时,那个在地牢之中的赌约,是时候一分高下了。

    虽然楚瑶跟着左项学到了不少,可面对柳奕,她还是没有底气的,再怎么苦心研究,她怎么可能敌的过身经百战的柳奕。

    如此苦恼着,楚瑶索性将秘籍一手抛开,皱着眉头,看亦无用,不看也罢,到时……得想个法子应付柳奕。

    “公主用膳了。”

    屋外天色也暗了下来,宫女纷纷送来晚膳,楚瑶因坐得久了些,起身时身子难免酸痛,走到桌前,看着一桌子的佳肴,竟没了食欲,仅仅吃了两口便吩咐下人撤桌。

    夜幕降临,狂风暴雨如期而至,天边似乎被闪电劈得裂成好几片一般,电光弯弯曲曲的打在天际,雷声滚滚,仿佛要将天空炸开一般。

    倾盆大雨与狂风同时来袭,瑶苑之中的白牡丹在风雨之中剧烈的晃动着,叶瓣也被卷走不少,门窗皆受到殃及,冷风呼呼的往屋内灌,宫女太监们顶着风雨互相搀扶着游走在各个楼间,着急忙慌的正一间一间的关着门窗。

    楚瑶屋内的陈设也被吹得零落一地,她迅速将门窗关好,只听得屋外呼呼的风声和豆大的雨珠捶打在窗棂之上所发出的巨响,仿佛再用力些便可将窗户贯穿来。

    一瞬间,昼夜凉差变了不少,方才还觉得热,如今身上却倍感刺骨般的凉,她不免为自己多添了几件衣裳,坐在床边打了一个喷嚏之后,突然便想起了还在院子里受罚的肖若瑜。

    换了几声宫女之后发现无人应答,楚瑶便找了一把伞顶着雨幕走向后院,远远的便可看见肖若瑜孤身一人仍然跪在那一排兵器前,身子如浮萍一般在风中摇晃,仿佛随时都要倒下。

    “可真犟,”

    楚瑶走到他身边,将伞的一边往他的头顶送了送,见他浑身早已湿透,双手环抱着身子瑟瑟发抖的模样,她既气又恼:“罚你跪着,你倒是听话的紧,这么大雨没看见吗,还不快去屋里,若是你有个什么好歹,院子里那些活谁做,你既是我的奴隶,整日里病着可怎么行。”

    肖若瑜幽幽抬头,只见绘着桃花枝的白伞下,是楚瑶那张充满担忧的神色,他不由得心生慰藉,无论那是对他的担心还是可怜,终究她还是为他而来,她不舍得他死,这就够了。

    “是,多谢公主。”他点点头,艰难的扶地起身,跪的时间太久了,双腿仿佛不是自己的,就连站着的姿势也是勉强维持着,即便是受了罚,面对她,他总能苦中作乐,湿润的脸庞如透了一层水光,将原本就苍白无色的脸庞衬的更加凄美了起来,他缓缓道:“雷雨大,公主也快回屋,属下这身子,不值怜悯。”

    “我只是不想落得个虐待奴隶的名声罢了,并不是仅对你不一样,别想多了。”

    楚瑶将手中另一把未打开的伞递给他,便转身就要走。

    他将伞撑开支在头顶,刚跨步往前走两步,便突然觉得膝盖处传来一阵酥麻感,夹带着骨头缝里传来的剧痛令他身体不支的跪倒在地上,伞也随之脱手而出,在地上滚了两圈后落在楚瑶身后。

    她没走多远,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巨响,瞬间转身查看,只见方才还嘴硬的肖若瑜如今却昏倒在地上,不醒人事。

    好在几个太监正往后院来想看看这儿有没有需要关的门窗,恰好碰见了这一幕,便听楚瑶吩咐,将肖若瑜给抬了回去。

    夜已深,且雨越下越大,此时再吩咐下人去召太医,也唯恐太麻烦了,路上湿滑亦不方便前去,因此楚瑶便决定将肖若瑜暂时抬进她自己的房间,且吩咐宫女煮姜汤来,为他多添了几床被褥,自己则准备歪在贵妃椅上对付一夜。

    “枉你还是战无不胜的将军,不过在雨中淋了一会,脸色便惨白的不像人,”

    楚瑶边搅动着手中的姜汤,试图让它凉一些,一边又说些违心的话来掩盖她此时做的这一切。

    肖若瑜虽然看上去是昏过去了,实则他早在被送入房中由着太监给他擦拭身子换衣裳时便醒了,他只是不愿醒来后她又要将他赶走,听她说些令他心痛不已的话,还是昏着好,昏着待遇也不同些。

    乘着温温姜汤的勺子不知何时喂到了他的嘴边,感受到她送勺的力度,想将他的唇撬开来送入姜汤,不想她为难,于是他便故作痛苦的皱了皱眉,松了松唇瓣,一口一口的姜汤便就这么送入了他的嘴中,他不动声色的咽了下去,汤入胃中,很快便将全身都暖了起来,苍白的脸色也有了些许的好转。

    “来人,去炖一碗鸡汤来——”

    依楚瑶看,他这幅虚弱模样,定然是饿了许久,又或者是,需要补补,于是便吩咐下人连夜去煮鸡汤。

    听见楚瑶这么吩咐下人,肖若瑜窃喜却又不敢表露出来,而是努力维系着他那副病弱昏睡的模样,这床亦香甜的很,他躺得极其舒服。

    不久,他便被她投喂了一大碗鸡汤,这么折腾了大半夜,她才肯熄灯在外屋的贵妃椅上躺着睡了去。

    由于夜里睡的晚,次日一清早,楚瑶并没向平日里一般,早早起身着装前往后院练剑,而是歪躺在贵妃椅上,四仰八叉的贪睡不起。

    肖若瑜则并无多少困意,天刚微微亮便掀开被子下了床,见她不知何时将被褥踢下了贵妃椅,虽未醒,却睡不安稳般翻来覆去,似是在寻被褥。

    他咧嘴浅笑,无奈摇摇头,便将被褥从地上捡了起来,轻轻盖在了她的身上,而后穿上衣裳忍住喉中的不适感,想咳嗽却努力憋住,直到脸色被憋得通红,身上的衣裳也穿好了这才走了出去,站在门外不住的咳嗽了起来。

    许是昨夜受凉了,今日浑身上下都透着虚冷,不由得寒颤着。

    刚想偷偷回到自己的住所去,以免她见了自己不悦,还未走出几步便听见里头传来好一阵响声,他第一反应便是楚瑶不会从椅子上翻下来了吧。

    带着这种危险的猜想,他迅速回身奔入屋内,果然不出他所料,楚瑶不知怎么从椅上合着被子滚到了地上,由于是连同被褥一起滚下来的,她并无觉察,那模样还和睡着了一般无二。

    他慌急的从地上将人捡起,给抱到床上去了,替她盖好被褥便放心的悄悄离去。

    肖若瑜走远后,楚瑶这才渐渐醒转,浅浅睁开双目,眼角垂落了两行清澈的涓泪,自他从地上将她怀抱而起时她便已经醒了,只是没来由的贪恋这个怀抱,这一次她对他竟然不再是一味的推开,可越是如此,她的心便越发的疼痛。

    她不知这般报复他,自己到底能快乐几分,可她却清清楚楚的知道,每每见到他为她鞠躬尽碎甘愿受罚的模样,她的心竟都会疼,疼到无法呼吸。

    难道这便是她想要的吗,可为何看似折磨的是他,到最后连同她也一起陷入了这场痛苦之中。

    到底,她应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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