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七月,没了冥王的阻拦,晏如与姜宁终于能圆当年同行之愿。
云林变幻多貌,水域晶莹透亮,处处有细微光泽,其中仙君来往,悠然自寻其乐,无忧于生死,无虑于尘世,是多少人族之向往。
重返无奇的人界,童龀无畏乱窜,欢声笑语,翁媪步履蹒跚,执手同行,岁月荏苒变迁,也是另一番光景。
可晏如的前世今生,皆亡于二十年华时,未曾经历过暮年的岁月,“生老病死”之间,只有生与死,没有老与病,那些虽都不是什么好的经历,但在无形中少了很多亲身体会。
在即将步入酒楼前,晏如倏然感慨:“阿宁,你可会遗憾生前未能经暮年岁月?”
“不会。若是老了才死,再为几万年鬼差,岂不是日日都要面对满脸皱纹?你看九庭那副模样,有何可遗憾的?”姜宁拍了拍晏如的肩,安慰着她颇为伤感的情绪。
“可,为人仅有二十余年光景,怎能了却遗憾之事?”
“人生在世,纵使百年而终,憾事仍避不可免,何须求表面上的完美?再说,我生前不止是活了二十多年!”她轻笑出声,忆及脑中一片空白,不由停顿了下,继而不确定道:“我生前修炼了几百年?几千年?记不清了。我是因渡劫失败而亡的。”
“从前怎没听你提及过?”宗隽皱着眉头。
“实在记不清了,隐隐是如此罢。”姜宁抚着脑门,似是一阵痛苦挣扎,可脑里依旧是空缺的。
“那你可比我好多了,等我转了世,定要多活几十年!不为了憾事,只为潇洒恣意一生!”晏如拉下姜宁的手,不许她再思过往浮烟,跨步奔向酒楼二楼。
如此这般,年年七月相聚,他们相伴了十五年。晏如经常出府勾魂,每经四十九日后,总要直面冥王那张敢怒不敢言的脸,任他如何出言恐吓威胁,她皆不松口续约之事,而冥王亦不敢逼急她,随她所言所行。
只剩五年鬼契,冥王越发着急,既望晏如会出错,又怕她有魂灭之忧,交代生死鬼君,每回只敢给她一张命簿,勾完一个魂,即刻回府,于她而言,过分轻松了些。
此刻晏如扫了一眼命簿上的死因:身染重疾而亡。当下见之,白发苍苍之容,丝毫没有仇杀的可能,明白此魂并不棘手,这命簿还是她临走前,从生死鬼君手里偷来的,如此轻松,算是白偷了!
人一咽气,她即引魂回府,恰好见生死鬼君在府门口张望,见她无事归来,赶紧迎上来,夺过命簿,反复瞧了几眼,终于定下了心神:“晏如,你吓死我了!”
“何事如此慌张?”晏如不解。
“有……张被仇杀的命簿混入其中,我以为是你偷走了!”
生死鬼君的眼神闪烁不定,似在以谎言遮蔽谎言。
“哦。”晏如含笑欲走,鬼君拦住了她:“你往后可不能如此,今日就罚你在府门验查亡魂的信息!”
“好罢。”确实是她,违规在先,万不能给鬼君添了麻烦!
晏如坐下不久,黄泉路尽头来了亡魂,可不同寻常,那个亡魂一路挣扎,任锁魂链不断缩紧,她明明痛苦不已,却仍是不停乱动,她扯着嗓门在高喊,远远地便闻她道:“我不是舒绘!你们抓错人了,我不是舒绘!我不是!唔唔……”
甚是吵闹,又引起她的好奇。
鬼差忙不迭捂紧她的嘴,到了晏如眼前,催促道:“快,在命簿上印下验章!”
她一路挣扎,顶着乱糟糟的披发,使晏如完全看不清她的面貌,她呆呆接过命簿,禁不住问道:“莫不是弄错了?”
“偌大的云津王城,只有她身亡,方才她还趁乱出逃,不是舒绘?这不过是她的借口罢了!”鬼差的语气掺着怒意,似是好不容易才将她捉回。
晏如再问:“因仇杀而亡?”
“不是,落水,染了风寒!”鬼差很是不耐烦。
“唔唔…”姑娘依旧在尽力挣扎,晏如迟迟无法定夺,欲问生死鬼君,眼前又不见她的踪影,四周只有鬼差携亡魂归来。
冥王遽然飘飘而至,不管不顾之状,执起晏如的左手,将她拉扯起来,而晏如起身的瞬间,手中玉章凌空翻转,向着命簿落了下去,稳稳盖了个印,促成了此事。
鬼差如愿结束差事,她却无法释怀于此。
她回头望之,鬼差带舒绘离开,生死鬼君突现,不对劲之感越发强烈,而她又因一位男子扰了心神,男子衣裾飘飘,面色苍白,举止却尽显温柔,他正与身侧的鬼差谈事般,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许是察觉她的视线,淡然与她对了眼,笑眼深深弯了弯。
莫名的惆怅在渐渐浓郁。
她收回视线,欲挣脱敬渊的禁锢,可铁手的力度未有一丝减弱。
“大人?冥王大人?”他置若罔闻,手上力度又紧了几分,似是动了大怒。
“敬渊!”他终于止了步,怒意未散去,眼里露了些微惊讶,她自知说错了话,不敢抬眸与之对视,低声怯语问道:“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这契,你必须续之!”
竟从他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惧意。
“敬渊!我不是她,永远都不是她!”她使劲抽出手,鼓足勇气:“还有五年,我便能转世,望冥王大人切不可因一己私欲,强摘莫须有的果!”
受伤般的眼眸,深深望了她最后一眼,他又无缘无故消失。
晏如觉得很莫名其妙,匆匆追到迷魂殿,却闻那位名唤“舒绘”的女子,已前往奈何桥投胎转世。
疑惑不解:“怎会如此快?”
“冥王有令,今日入府的亡魂,必须尽快转世!”晏如扫了他一眼,迷魂鬼君稍显心虚,假装回忆了一番,解释道:“此女平生安分,并无任何过错,心中虽有些怨言,但不曾伤过人,自然可快速转生。”
“可是……”
“别多虑了!”
不过是部分人族的诡计,他们声称不是寿命已尽的亡魂,趁冥府深入调查时,多讨一些悠哉的时日,延缓论功过、入炼狱、转来生的过程。
尽管如此,三言两语并不能说服她。那女子的语气过于坚定,没有半点慌张,满身底气相持,使她更像是在耍小性子。生前安分守己,死后却嚣张跋扈,如何不矛盾?
她辗转到轮回殿,轮回鬼君见之颇显慌张,结合这一路上,敬渊与几位鬼君的莫名其妙,她突然发觉,他们好像有什么事瞒着她。
“鬼君,我都知道了。”她一脸认真,却是使计诈他:“你们真以为能瞒住我吗?”
轮回鬼君大惊失色,脱口道:“你认出他了?”
晏如不言,朝鬼君走去,鬼君连忙后退,口中喃喃:“不可能,你记忆……你诈本君!”
晏如得逞笑了笑,威胁:“他是谁?你不告诉我,我就……”
“你前世的未婚夫婿,冥王怕你再遇见他,便叫我们几个鬼君速速许他转世了!你已知晓,可以走了罢?”轮回鬼君满眼委屈,怕极了晏如告他一状。
晏如心下了然,或许便是她所见的温柔男子。她含笑躲开鬼君的驱逐,一把挤进侧殿,彷佛不曾威胁鬼君:“还不成,我要查舒绘的轮回命簿!麻烦鬼君大人啦!”
侧殿如虚境空幻,一团团鬼气飘然游走,四周的架子如阁楼耸立,架上是无数个格子,每个格里皆有一本命簿,归属于拥有轮回之人。若魂魄出了意外,便会失了轮回,命簿也会就此消散。
轮回鬼君无奈,驱使气团去搜寻,片刻,待鬼气停在某一格子前,“刷——”地将命簿抽出,递给了晏如,同时走出了侧殿。
正殿有几道声音在唤鬼君。
“舒绘,云津人,终年十九岁。……十五岁时,与端王溪岚一见钟情……十八岁时,与端王溪岚成亲;十九岁时,落水染疾而终。”
晏如细查名簿之言,舒绘是意外身亡,如鬼差所言的那样,许是她一时无法接受事实,才如此喧闹。
心里的忧虑终于化开。
她将名簿交由鬼气放回,欲转身离去,余光瞥见高处的某个方格,格里的命簿竟由一枚玉佩压着,与其他格子里的名簿稍显不同,鬼使神差间,她一跃而起,取下了名簿,“晏如”之名,映入眼帘。
翻开第一页,只一眼,名簿猝然落地,满眼不敢置信。
第一世,年十六,死因冥王夺命。
第二世,年十九,死因冥王夺命。
第三世,年十八,死因冥王夺命。
第四世,年二十,死因冥王夺命。
原来,冥王杀了她四世,却又思念她的前世,真是荒诞可笑至极!
原来,这不是她的第二世,她亦不是因意外而亡,她不得不与爹娘生离死别,皆是冥王所致!。
寻常人的轮回名簿,岁岁的事迹详尽无比,而这本名簿所记载的,既无她毁契那年的事迹,也无她今生生前的事迹,寥寥几笔,仅有她的死期。
几分真几分假,她都一无所知。
轮回鬼君打发那几个鬼差离开,仍不见晏如出来,些许纳闷,他探出脑袋窥视,只见晏如手里攥着玉佩,而地上摊着一本命簿,刹那僵住,恍如魂魄消散。
“你!”他拾起名簿,与玉佩一道,重新放回空格,抑住心中的慌乱:“若我为你出一计,你可否当未曾见之?”
晏如欲转世,可无法躲开冥府,无论多少世,都摆脱不了敬渊。
“愿闻其详。”她含泪而笑,勉强又绝望。
鬼君徐徐道:“噬忆妖楚伊,曾与冥王有些过节。你去寻她,仅以记忆为代价,她会乐意为你谋来无忧后世!”
“噬忆妖?她有与冥王抗衡的本事?”
“为了吞噬记忆,她何事不敢为?”轮回鬼君嗤之以鼻,又郑重承诺:“至于你来生的转世,我可偷摸助你一臂之力。”
晏如投去怀疑的目光。
“冥王曾交代我,不许你查前世的命簿,如今你无意知晓命簿之事,若冥王得知此事,他定不会饶了我!”鬼君眉间紧拧,如目睹了自己的下场。
晏如点点头,笑道:“今日麻烦鬼君了!”
她不是前世的她,无论他杀她的理由是什么,她都不会留下!
冥府气温骤降,上空恍如雷声轰鸣,细察其动静,不过是两道力量在对坑。鬼气蜂拥而至,又轰然散开,你来我往间拉扯,双方都未尽全力。
几个来回之后,他们已缠斗至奈何桥。
“楚伊!给本王停下!”
怒吼如在耳道,震得楚伊出了神,以为敬渊脱了身,正朝她攻击。
幸而记忆恰好噬尽,并未导致多年前的失误。但那一瞬的慌乱,还是出了偏差,她的法力误探进了晏如魂体的深处,刹那间涌现了许多不属于她的记忆。
恰恰是契合了敬渊爱而不得的过往。
经历了那么多次转生,为何她还保留最初的记忆?每世又偏偏只叫“晏如”之名,不符合转世轮回的常理。
仅是封印记忆,而不是饮孟婆汤,以达一劳永逸之效。
敬渊此举,究竟是意欲何为?
楚伊跃跃欲试。
反正经此一事,她已经彻底得罪了他,不如再去探一探他的过往,说不定会是一个可掌控他的把柄!
“韫洋,再允我一刻钟!”她的传音入耳,韫洋手上的力度即重了几分,逼迫敬渊连连后退,使他只能眼睁睁远眺。
桥上,虚晃的法术环绕,透过隐绰的虚影而视,她软瘫在她的怀中。
他明明无法阻止,却没有任何怯意,反而是笃定。
他是冥府之主,此生留不住她,还有来世,而她永远别妄想摆脱!
云林变幻多貌,水域晶莹透亮,处处有细微光泽,其中仙君来往,悠然自寻其乐,无忧于生死,无虑于尘世,是多少人族之向往。
重返无奇的人界,童龀无畏乱窜,欢声笑语,翁媪步履蹒跚,执手同行,岁月荏苒变迁,也是另一番光景。
可晏如的前世今生,皆亡于二十年华时,未曾经历过暮年的岁月,“生老病死”之间,只有生与死,没有老与病,那些虽都不是什么好的经历,但在无形中少了很多亲身体会。
在即将步入酒楼前,晏如倏然感慨:“阿宁,你可会遗憾生前未能经暮年岁月?”
“不会。若是老了才死,再为几万年鬼差,岂不是日日都要面对满脸皱纹?你看九庭那副模样,有何可遗憾的?”姜宁拍了拍晏如的肩,安慰着她颇为伤感的情绪。
“可,为人仅有二十余年光景,怎能了却遗憾之事?”
“人生在世,纵使百年而终,憾事仍避不可免,何须求表面上的完美?再说,我生前不止是活了二十多年!”她轻笑出声,忆及脑中一片空白,不由停顿了下,继而不确定道:“我生前修炼了几百年?几千年?记不清了。我是因渡劫失败而亡的。”
“从前怎没听你提及过?”宗隽皱着眉头。
“实在记不清了,隐隐是如此罢。”姜宁抚着脑门,似是一阵痛苦挣扎,可脑里依旧是空缺的。
“那你可比我好多了,等我转了世,定要多活几十年!不为了憾事,只为潇洒恣意一生!”晏如拉下姜宁的手,不许她再思过往浮烟,跨步奔向酒楼二楼。
如此这般,年年七月相聚,他们相伴了十五年。晏如经常出府勾魂,每经四十九日后,总要直面冥王那张敢怒不敢言的脸,任他如何出言恐吓威胁,她皆不松口续约之事,而冥王亦不敢逼急她,随她所言所行。
只剩五年鬼契,冥王越发着急,既望晏如会出错,又怕她有魂灭之忧,交代生死鬼君,每回只敢给她一张命簿,勾完一个魂,即刻回府,于她而言,过分轻松了些。
此刻晏如扫了一眼命簿上的死因:身染重疾而亡。当下见之,白发苍苍之容,丝毫没有仇杀的可能,明白此魂并不棘手,这命簿还是她临走前,从生死鬼君手里偷来的,如此轻松,算是白偷了!
人一咽气,她即引魂回府,恰好见生死鬼君在府门口张望,见她无事归来,赶紧迎上来,夺过命簿,反复瞧了几眼,终于定下了心神:“晏如,你吓死我了!”
“何事如此慌张?”晏如不解。
“有……张被仇杀的命簿混入其中,我以为是你偷走了!”
生死鬼君的眼神闪烁不定,似在以谎言遮蔽谎言。
“哦。”晏如含笑欲走,鬼君拦住了她:“你往后可不能如此,今日就罚你在府门验查亡魂的信息!”
“好罢。”确实是她,违规在先,万不能给鬼君添了麻烦!
晏如坐下不久,黄泉路尽头来了亡魂,可不同寻常,那个亡魂一路挣扎,任锁魂链不断缩紧,她明明痛苦不已,却仍是不停乱动,她扯着嗓门在高喊,远远地便闻她道:“我不是舒绘!你们抓错人了,我不是舒绘!我不是!唔唔……”
甚是吵闹,又引起她的好奇。
鬼差忙不迭捂紧她的嘴,到了晏如眼前,催促道:“快,在命簿上印下验章!”
她一路挣扎,顶着乱糟糟的披发,使晏如完全看不清她的面貌,她呆呆接过命簿,禁不住问道:“莫不是弄错了?”
“偌大的云津王城,只有她身亡,方才她还趁乱出逃,不是舒绘?这不过是她的借口罢了!”鬼差的语气掺着怒意,似是好不容易才将她捉回。
晏如再问:“因仇杀而亡?”
“不是,落水,染了风寒!”鬼差很是不耐烦。
“唔唔…”姑娘依旧在尽力挣扎,晏如迟迟无法定夺,欲问生死鬼君,眼前又不见她的踪影,四周只有鬼差携亡魂归来。
冥王遽然飘飘而至,不管不顾之状,执起晏如的左手,将她拉扯起来,而晏如起身的瞬间,手中玉章凌空翻转,向着命簿落了下去,稳稳盖了个印,促成了此事。
鬼差如愿结束差事,她却无法释怀于此。
她回头望之,鬼差带舒绘离开,生死鬼君突现,不对劲之感越发强烈,而她又因一位男子扰了心神,男子衣裾飘飘,面色苍白,举止却尽显温柔,他正与身侧的鬼差谈事般,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许是察觉她的视线,淡然与她对了眼,笑眼深深弯了弯。
莫名的惆怅在渐渐浓郁。
她收回视线,欲挣脱敬渊的禁锢,可铁手的力度未有一丝减弱。
“大人?冥王大人?”他置若罔闻,手上力度又紧了几分,似是动了大怒。
“敬渊!”他终于止了步,怒意未散去,眼里露了些微惊讶,她自知说错了话,不敢抬眸与之对视,低声怯语问道:“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这契,你必须续之!”
竟从他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惧意。
“敬渊!我不是她,永远都不是她!”她使劲抽出手,鼓足勇气:“还有五年,我便能转世,望冥王大人切不可因一己私欲,强摘莫须有的果!”
受伤般的眼眸,深深望了她最后一眼,他又无缘无故消失。
晏如觉得很莫名其妙,匆匆追到迷魂殿,却闻那位名唤“舒绘”的女子,已前往奈何桥投胎转世。
疑惑不解:“怎会如此快?”
“冥王有令,今日入府的亡魂,必须尽快转世!”晏如扫了他一眼,迷魂鬼君稍显心虚,假装回忆了一番,解释道:“此女平生安分,并无任何过错,心中虽有些怨言,但不曾伤过人,自然可快速转生。”
“可是……”
“别多虑了!”
不过是部分人族的诡计,他们声称不是寿命已尽的亡魂,趁冥府深入调查时,多讨一些悠哉的时日,延缓论功过、入炼狱、转来生的过程。
尽管如此,三言两语并不能说服她。那女子的语气过于坚定,没有半点慌张,满身底气相持,使她更像是在耍小性子。生前安分守己,死后却嚣张跋扈,如何不矛盾?
她辗转到轮回殿,轮回鬼君见之颇显慌张,结合这一路上,敬渊与几位鬼君的莫名其妙,她突然发觉,他们好像有什么事瞒着她。
“鬼君,我都知道了。”她一脸认真,却是使计诈他:“你们真以为能瞒住我吗?”
轮回鬼君大惊失色,脱口道:“你认出他了?”
晏如不言,朝鬼君走去,鬼君连忙后退,口中喃喃:“不可能,你记忆……你诈本君!”
晏如得逞笑了笑,威胁:“他是谁?你不告诉我,我就……”
“你前世的未婚夫婿,冥王怕你再遇见他,便叫我们几个鬼君速速许他转世了!你已知晓,可以走了罢?”轮回鬼君满眼委屈,怕极了晏如告他一状。
晏如心下了然,或许便是她所见的温柔男子。她含笑躲开鬼君的驱逐,一把挤进侧殿,彷佛不曾威胁鬼君:“还不成,我要查舒绘的轮回命簿!麻烦鬼君大人啦!”
侧殿如虚境空幻,一团团鬼气飘然游走,四周的架子如阁楼耸立,架上是无数个格子,每个格里皆有一本命簿,归属于拥有轮回之人。若魂魄出了意外,便会失了轮回,命簿也会就此消散。
轮回鬼君无奈,驱使气团去搜寻,片刻,待鬼气停在某一格子前,“刷——”地将命簿抽出,递给了晏如,同时走出了侧殿。
正殿有几道声音在唤鬼君。
“舒绘,云津人,终年十九岁。……十五岁时,与端王溪岚一见钟情……十八岁时,与端王溪岚成亲;十九岁时,落水染疾而终。”
晏如细查名簿之言,舒绘是意外身亡,如鬼差所言的那样,许是她一时无法接受事实,才如此喧闹。
心里的忧虑终于化开。
她将名簿交由鬼气放回,欲转身离去,余光瞥见高处的某个方格,格里的命簿竟由一枚玉佩压着,与其他格子里的名簿稍显不同,鬼使神差间,她一跃而起,取下了名簿,“晏如”之名,映入眼帘。
翻开第一页,只一眼,名簿猝然落地,满眼不敢置信。
第一世,年十六,死因冥王夺命。
第二世,年十九,死因冥王夺命。
第三世,年十八,死因冥王夺命。
第四世,年二十,死因冥王夺命。
原来,冥王杀了她四世,却又思念她的前世,真是荒诞可笑至极!
原来,这不是她的第二世,她亦不是因意外而亡,她不得不与爹娘生离死别,皆是冥王所致!。
寻常人的轮回名簿,岁岁的事迹详尽无比,而这本名簿所记载的,既无她毁契那年的事迹,也无她今生生前的事迹,寥寥几笔,仅有她的死期。
几分真几分假,她都一无所知。
轮回鬼君打发那几个鬼差离开,仍不见晏如出来,些许纳闷,他探出脑袋窥视,只见晏如手里攥着玉佩,而地上摊着一本命簿,刹那僵住,恍如魂魄消散。
“你!”他拾起名簿,与玉佩一道,重新放回空格,抑住心中的慌乱:“若我为你出一计,你可否当未曾见之?”
晏如欲转世,可无法躲开冥府,无论多少世,都摆脱不了敬渊。
“愿闻其详。”她含泪而笑,勉强又绝望。
鬼君徐徐道:“噬忆妖楚伊,曾与冥王有些过节。你去寻她,仅以记忆为代价,她会乐意为你谋来无忧后世!”
“噬忆妖?她有与冥王抗衡的本事?”
“为了吞噬记忆,她何事不敢为?”轮回鬼君嗤之以鼻,又郑重承诺:“至于你来生的转世,我可偷摸助你一臂之力。”
晏如投去怀疑的目光。
“冥王曾交代我,不许你查前世的命簿,如今你无意知晓命簿之事,若冥王得知此事,他定不会饶了我!”鬼君眉间紧拧,如目睹了自己的下场。
晏如点点头,笑道:“今日麻烦鬼君了!”
她不是前世的她,无论他杀她的理由是什么,她都不会留下!
冥府气温骤降,上空恍如雷声轰鸣,细察其动静,不过是两道力量在对坑。鬼气蜂拥而至,又轰然散开,你来我往间拉扯,双方都未尽全力。
几个来回之后,他们已缠斗至奈何桥。
“楚伊!给本王停下!”
怒吼如在耳道,震得楚伊出了神,以为敬渊脱了身,正朝她攻击。
幸而记忆恰好噬尽,并未导致多年前的失误。但那一瞬的慌乱,还是出了偏差,她的法力误探进了晏如魂体的深处,刹那间涌现了许多不属于她的记忆。
恰恰是契合了敬渊爱而不得的过往。
经历了那么多次转生,为何她还保留最初的记忆?每世又偏偏只叫“晏如”之名,不符合转世轮回的常理。
仅是封印记忆,而不是饮孟婆汤,以达一劳永逸之效。
敬渊此举,究竟是意欲何为?
楚伊跃跃欲试。
反正经此一事,她已经彻底得罪了他,不如再去探一探他的过往,说不定会是一个可掌控他的把柄!
“韫洋,再允我一刻钟!”她的传音入耳,韫洋手上的力度即重了几分,逼迫敬渊连连后退,使他只能眼睁睁远眺。
桥上,虚晃的法术环绕,透过隐绰的虚影而视,她软瘫在她的怀中。
他明明无法阻止,却没有任何怯意,反而是笃定。
他是冥府之主,此生留不住她,还有来世,而她永远别妄想摆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