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的阴天。
从山上吹下来的风阴恻恻的，平白无故让人兴致不高。
“这个字不是这样写，”祈旸耐心地纠正林乐乐，“是撇不是捺。”
林乐乐点头，用橡皮擦掉，又重新写上：“这样？”
祈旸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对，就是这样。”
林乐乐之前有写镜像字的问题，经过祈旸的纠正现在已经好了很多，只偶尔有一些字改不过来。
倏地，院子里传来吵闹声。
“天天就知道玩手机，看你没出息那个样子！”黄俪冲林守德发起火来。
祈旸寻声看向院子。
林守德话少存在感低，性子懦弱，平时任劳任怨，不敢和黄俪起半点冲突，这次不知是忍无可忍还是什么，像变了一个人。
他抄起板凳往地上一摔，指着黄俪的鼻子吼起来：“你那么大声干什么？那么大声干什么！我一年就这几天假还不能放松一下了？！”
黄俪愣住，似是也没想到他会反抗：“你吼什么你吼？我平时带你儿子那么累，你不能帮忙做点家务啊？”
林守德啐了口，不再搭理她，把大门狠狠一摔，骑着摩托出去了。
黄俪追出门去，手指着他背影大骂。
祈旸收回视线，和林乐乐对上。
他稚嫩的脸上带着担心，问：“为什么爸爸回来妈妈一点都不开心，还总是吵架？”
祈旸挡住他的视线，柔声安抚道：“因为他们不善于沟通。外婆说，人长嘴就是要说话的，有误会有隔阂都要说清楚，不然就容易吵架伤感情。”
林乐乐努力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又问：“那爸爸跟你没吵过架是因为沟通得好吗，可是我感觉你们都不经常说话？”
在他的认知中，他们就是一家人，并不知道重组家庭的概念。
祈旸思考一会，说：“可能他更喜欢你，还有你林帆姐姐。我长大了，所以他们不用那么操心我了。”
林乐乐眉毛一拧，一本正经地摇头：“这样不对！我们都是他们的小孩，不能喜欢这个多喜欢那个少！”
祈旸笑着点头，有些感慨：“说得对。你好厉害，这个道理都懂。”
林乐乐仰头冲她得意一笑。
外边，黄俪狠狠关上门，嘴里大声咒骂着进了厨房。
祈旸拔高音量，盖住她的声音：“我明天就要走了，你在家乖乖的，有想买的就去拿罐子里的钱。算你一天一块钱，我兑了五个月的，你花完我也差不多回来了。”
林乐乐撅嘴，不情愿地点了下头。
“乖，”祈旸手指叩在他作业本上，“你再把这个字练习几遍，我去帮妈妈做饭。”
“好的！”
-
林守德没有回来吃饭，黄俪气压低沉得可怕，连林乐乐都不敢大声说话，老老实实地做作业。黄俪或许是有点欣慰，傍晚时心情好了不少。
晚饭后，祈旸收拾好行李，坐在床边给程霁发消息。
【旸：吃饭了么，我打算明天早上回中舒，你要和我一起吗？】
【云销雨霁：吃过咯。当然！高铁吗，哪一车次的，我和你买一趟的。】
【旸：我买的火车票，便宜点。你不用特地买和我一起，硬座不舒服。】
【云销雨霁：我就觉得舒服，和旸旸在一起怎么都舒服！】
祈旸看着消息，嘴角无声勾起。
她都能想象出程霁现在笑得散漫又自得的样子。
【旸：图片.jpg】
【旸：这个。】
【云销雨霁：OK！】
“姐姐！”林乐乐兴冲冲跑来，“我洗过澡啦。这个星期的动画片额度还没有用，等下必须让妈妈给我放奥特曼！”
祈旸笑着点头，放下手机又给他指了一遍罐子的位置：“靠角落的那根床腿边，拿的时候注意别撞头了。”
林乐乐伸出小拇指递过去：“说话算话噢，我用完的那天你就要回来。”
“知道啦，”祈旸在他头顶摸了把，勾住他手指盖上章，“那你等等我，不然我怕赶不上你的速度。”
林乐乐加重拇指的力道，扬起笑脸：“好！”
-
寒风呜嚎，一声雷鸣过后大雨倾盆落下。
祈旸洗了澡从卫生间出来，热气熏得她有些迟钝，踩着拖鞋穿过走廊，雨水高高地溅起又打湿她脚背和裤腿。
左边卧室亮着光，里面传来放动画片的声音，祈旸心笑黄俪终于还是磨不过林乐乐。
堂屋一片昏暗，借着微弱的光亮祈旸把棉拖鞋拿到沙发边，然后把头发散下散散闷热的潮气。
空气中有股难闻的味道，雨天的潮腥味中似乎还掺杂一丝酒气。
祈旸下意识望了眼黄俪的卧室，从门缝里传出林乐乐和黄俪的对话声。
他们应该都在房间里吧。
祈旸靠在沙发上待了会，但脚上的水很难晾干，她起身想去桌子上抽两张纸巾。
桌上放着林乐乐的作业本和文具，她凭着记忆往墙边摸，刚摸到纸巾盒，突然凭空被股温度触碰到手背。
祈旸吓了一跳，赶紧甩开手：“谁？”
没有应答。
她鼻尖耸动，敏锐地闻到更浓的酒臭味。
祈旸警觉地往那个方向看去，眼睛适应了黑暗看出模糊的一个人影。
心都悬起来。她后退一步，顺着墙壁摸到开关。
“啪——”
灯亮了。
强烈的灯光让祈旸生理性闭了下眼，她克服地睁开，看见了让她意外的一个人：“……林爸。”
林守德头发湿漉油腻，紧贴着头皮和脸，背靠墙手上还拎着个酒瓶。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眼神暴露直白地盯着祈旸。
她刚洗过澡，头发柔顺地披散着，身上发出香味格外好闻。那双狐狸眼勾人至极，唇红齿白，身体的曲线被打底衫勾勒得诱惑。
祈旸忙移开视线，面色僵硬地转身要回房间。
“旸旸，”林守德追上来，眼神空洞地挡在她面前，口齿模糊地嘟囔，“我能亲亲你吗？”
祈旸不敢置信，脑袋里一道闷炸，声音带着颤：“……你说什么？”
林守德往前靠近：“我想……亲亲你的嘴巴。”
……
房间里只黄俪和祈旸两个人。
祈旸穿戴整齐，下巴埋在围巾里，那里有源源不断地传递热气润着她。
黄俪还像昨晚那样坐在对面，不过脸色难堪，一言不发。
静得可怕。
雨点猛烈地拍打窗户，还有电闪雷鸣的动静，但这些都淹没在耳鸣声里。
祈旸喉咙发干，她咽了下，先开口：“你怎么想？”
黄俪吸了下鼻子，祈旸才发现她哭了：“我刚刚教训他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林乐乐睡觉了我也不好多干什么，吵醒他就不好了……他怎么说也是你继父，你初中高中的学费都是他交的，还有你的生活费跟其他的东西。”
她结巴了下，又道：“总不能因为他这一次做错了，我就跟他离婚吧，况且你弟还小，离了他怎么过啊。要么……你就当没发生，还像之前一样，反正你们本来就没什么话说。”
黄俪小心地瞥她一眼：“你毕业了肯定也不乐意回来……干脆就别回来了，你要是想你弟，我带他去你那给你看看。”
她说得轻轻慢慢的，不知是想说服她，还是心里有愧发着虚。
起初的震惊和后怕，因为这些话转变成五脏六腑从内一阵一阵地发疼，伴随着窒息的闷。
祈旸默了许久，自嘲地扯了下嘴角：“小时候我觉得你温柔美丽，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你们离婚后，你怪我耽误了你害你离晚了；再后来你二婚，我心疼你，很少来这个家，生怕给你添乱；上大学我没问你要过一分钱，连过年我都留在学校。我想着你要照顾林乐乐还要顾家，我体谅你维护你，告诉自己你是刀子嘴豆腐心，你还是爱我的……”
“可是妈妈，”祈旸眼睛红了一圈，眼底的神色失望到麻木，“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你女儿，我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黄俪被她说得低下了头，沉默地擦着泪。
祈旸深深叹出口气，手背抵住眼睛：“但你说对了一件事——我以后不会再回来这里。”
从山上吹下来的风阴恻恻的，平白无故让人兴致不高。
“这个字不是这样写，”祈旸耐心地纠正林乐乐，“是撇不是捺。”
林乐乐点头，用橡皮擦掉，又重新写上：“这样？”
祈旸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对，就是这样。”
林乐乐之前有写镜像字的问题，经过祈旸的纠正现在已经好了很多，只偶尔有一些字改不过来。
倏地，院子里传来吵闹声。
“天天就知道玩手机，看你没出息那个样子！”黄俪冲林守德发起火来。
祈旸寻声看向院子。
林守德话少存在感低，性子懦弱，平时任劳任怨，不敢和黄俪起半点冲突，这次不知是忍无可忍还是什么，像变了一个人。
他抄起板凳往地上一摔，指着黄俪的鼻子吼起来：“你那么大声干什么？那么大声干什么！我一年就这几天假还不能放松一下了？！”
黄俪愣住，似是也没想到他会反抗：“你吼什么你吼？我平时带你儿子那么累，你不能帮忙做点家务啊？”
林守德啐了口，不再搭理她，把大门狠狠一摔，骑着摩托出去了。
黄俪追出门去，手指着他背影大骂。
祈旸收回视线，和林乐乐对上。
他稚嫩的脸上带着担心，问：“为什么爸爸回来妈妈一点都不开心，还总是吵架？”
祈旸挡住他的视线，柔声安抚道：“因为他们不善于沟通。外婆说，人长嘴就是要说话的，有误会有隔阂都要说清楚，不然就容易吵架伤感情。”
林乐乐努力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又问：“那爸爸跟你没吵过架是因为沟通得好吗，可是我感觉你们都不经常说话？”
在他的认知中，他们就是一家人，并不知道重组家庭的概念。
祈旸思考一会，说：“可能他更喜欢你，还有你林帆姐姐。我长大了，所以他们不用那么操心我了。”
林乐乐眉毛一拧，一本正经地摇头：“这样不对！我们都是他们的小孩，不能喜欢这个多喜欢那个少！”
祈旸笑着点头，有些感慨：“说得对。你好厉害，这个道理都懂。”
林乐乐仰头冲她得意一笑。
外边，黄俪狠狠关上门，嘴里大声咒骂着进了厨房。
祈旸拔高音量，盖住她的声音：“我明天就要走了，你在家乖乖的，有想买的就去拿罐子里的钱。算你一天一块钱，我兑了五个月的，你花完我也差不多回来了。”
林乐乐撅嘴，不情愿地点了下头。
“乖，”祈旸手指叩在他作业本上，“你再把这个字练习几遍，我去帮妈妈做饭。”
“好的！”
-
林守德没有回来吃饭，黄俪气压低沉得可怕，连林乐乐都不敢大声说话，老老实实地做作业。黄俪或许是有点欣慰，傍晚时心情好了不少。
晚饭后，祈旸收拾好行李，坐在床边给程霁发消息。
【旸：吃饭了么，我打算明天早上回中舒，你要和我一起吗？】
【云销雨霁：吃过咯。当然！高铁吗，哪一车次的，我和你买一趟的。】
【旸：我买的火车票，便宜点。你不用特地买和我一起，硬座不舒服。】
【云销雨霁：我就觉得舒服，和旸旸在一起怎么都舒服！】
祈旸看着消息，嘴角无声勾起。
她都能想象出程霁现在笑得散漫又自得的样子。
【旸：图片.jpg】
【旸：这个。】
【云销雨霁：OK！】
“姐姐！”林乐乐兴冲冲跑来，“我洗过澡啦。这个星期的动画片额度还没有用，等下必须让妈妈给我放奥特曼！”
祈旸笑着点头，放下手机又给他指了一遍罐子的位置：“靠角落的那根床腿边，拿的时候注意别撞头了。”
林乐乐伸出小拇指递过去：“说话算话噢，我用完的那天你就要回来。”
“知道啦，”祈旸在他头顶摸了把，勾住他手指盖上章，“那你等等我，不然我怕赶不上你的速度。”
林乐乐加重拇指的力道，扬起笑脸：“好！”
-
寒风呜嚎，一声雷鸣过后大雨倾盆落下。
祈旸洗了澡从卫生间出来，热气熏得她有些迟钝，踩着拖鞋穿过走廊，雨水高高地溅起又打湿她脚背和裤腿。
左边卧室亮着光，里面传来放动画片的声音，祈旸心笑黄俪终于还是磨不过林乐乐。
堂屋一片昏暗，借着微弱的光亮祈旸把棉拖鞋拿到沙发边，然后把头发散下散散闷热的潮气。
空气中有股难闻的味道，雨天的潮腥味中似乎还掺杂一丝酒气。
祈旸下意识望了眼黄俪的卧室，从门缝里传出林乐乐和黄俪的对话声。
他们应该都在房间里吧。
祈旸靠在沙发上待了会，但脚上的水很难晾干，她起身想去桌子上抽两张纸巾。
桌上放着林乐乐的作业本和文具，她凭着记忆往墙边摸，刚摸到纸巾盒，突然凭空被股温度触碰到手背。
祈旸吓了一跳，赶紧甩开手：“谁？”
没有应答。
她鼻尖耸动，敏锐地闻到更浓的酒臭味。
祈旸警觉地往那个方向看去，眼睛适应了黑暗看出模糊的一个人影。
心都悬起来。她后退一步，顺着墙壁摸到开关。
“啪——”
灯亮了。
强烈的灯光让祈旸生理性闭了下眼，她克服地睁开，看见了让她意外的一个人：“……林爸。”
林守德头发湿漉油腻，紧贴着头皮和脸，背靠墙手上还拎着个酒瓶。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眼神暴露直白地盯着祈旸。
她刚洗过澡，头发柔顺地披散着，身上发出香味格外好闻。那双狐狸眼勾人至极，唇红齿白，身体的曲线被打底衫勾勒得诱惑。
祈旸忙移开视线，面色僵硬地转身要回房间。
“旸旸，”林守德追上来，眼神空洞地挡在她面前，口齿模糊地嘟囔，“我能亲亲你吗？”
祈旸不敢置信，脑袋里一道闷炸，声音带着颤：“……你说什么？”
林守德往前靠近：“我想……亲亲你的嘴巴。”
……
房间里只黄俪和祈旸两个人。
祈旸穿戴整齐，下巴埋在围巾里，那里有源源不断地传递热气润着她。
黄俪还像昨晚那样坐在对面，不过脸色难堪，一言不发。
静得可怕。
雨点猛烈地拍打窗户，还有电闪雷鸣的动静，但这些都淹没在耳鸣声里。
祈旸喉咙发干，她咽了下，先开口：“你怎么想？”
黄俪吸了下鼻子，祈旸才发现她哭了：“我刚刚教训他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林乐乐睡觉了我也不好多干什么，吵醒他就不好了……他怎么说也是你继父，你初中高中的学费都是他交的，还有你的生活费跟其他的东西。”
她结巴了下，又道：“总不能因为他这一次做错了，我就跟他离婚吧，况且你弟还小，离了他怎么过啊。要么……你就当没发生，还像之前一样，反正你们本来就没什么话说。”
黄俪小心地瞥她一眼：“你毕业了肯定也不乐意回来……干脆就别回来了，你要是想你弟，我带他去你那给你看看。”
她说得轻轻慢慢的，不知是想说服她，还是心里有愧发着虚。
起初的震惊和后怕，因为这些话转变成五脏六腑从内一阵一阵地发疼，伴随着窒息的闷。
祈旸默了许久，自嘲地扯了下嘴角：“小时候我觉得你温柔美丽，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你们离婚后，你怪我耽误了你害你离晚了；再后来你二婚，我心疼你，很少来这个家，生怕给你添乱；上大学我没问你要过一分钱，连过年我都留在学校。我想着你要照顾林乐乐还要顾家，我体谅你维护你，告诉自己你是刀子嘴豆腐心，你还是爱我的……”
“可是妈妈，”祈旸眼睛红了一圈，眼底的神色失望到麻木，“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你女儿，我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黄俪被她说得低下了头，沉默地擦着泪。
祈旸深深叹出口气，手背抵住眼睛：“但你说对了一件事——我以后不会再回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