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的解释,云瑶的目光暗淡下来。

    她垂着眼眸,但心头却又多了一丝了然,因为这样的语气才像是他晋王殿下会说的话。

    云瑶眼眸弯了弯,摇头轻笑着拒绝:“多谢王爷好意,不过云瑶还是更想去瞧瞧外面的世界。而且,王爷给的抚恤金也不少了,省着点用够云瑶过完后半生了。”

    见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楚晏清的脸色越发地沉了。他紧抿着嘴角,脸上是说不出的烦闷,手中的白玉瓷瓶更是被他捏出了一道裂痕。

    正愁着,王府侍卫沈逸突然在门外通禀,求见楚晏清。

    楚晏清像是得到了救赎一般,眼眸倏地一亮,赶紧出去见沈逸。

    屋内,云瑶听不见他们在外谈了什么,她平日里也素来不管楚晏清的私事,这会儿见他去忙了,便自顾自地又在软榻上躺了下来,打算再休息会儿。

    她撑着脑袋,眼皮缓缓耷下,正打算睡一会儿,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走近,云瑶惊得眼眸立马睁开来,眉宇间带了点被惊扰后的烦躁。

    她抬眸瞧去,就见方才出去的楚晏清这会儿竟又回来了。

    楚晏清步伐急促地朝她走来,面色稍显凝重,张口就道:“方才沈逸前来通禀,说是情况有变。云瑶,一年之约恐怕不够,可能得再续些时日才行。”

    “怎会如此?”云瑶登时惊道,身子也赶紧从软榻上坐了起来。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楚晏清,愁着眉问他:“此前不是说好了吗?待我假死之后,你便可以为亡妻守孝为由,三年不娶妻妾。三年时间若是还不够的话,你届时大可再找个模样与我相仿之人,重新签订协议,亦是一样的。如今又何故让我再续些时日?”

    她的回答登时令楚晏清说不出话来,当初协议是他定的,云瑶所说的条条款款也都是他提的,没想到如今,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楚晏清拧着眉,此刻心情无比的复杂,但面子还是强撑着道:“本王留你续约不过是想方便行事,你若是不愿那便算了,左右没你也能完成。”

    他这话说得很是硬气,云瑶却没恼,只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见她这般安静淡然,楚晏清突然有种一拳砸在棉花上的挫败感,心情变得更加糟糕。

    他轻哼着气,不欢而散地转身走了。

    楚晏清走后,云瑶才抬起眼眸眼巴巴地看向门口,直到他背影彻底消失不见,她才又垂下眸来,掩住心头的落色。

    她浅浅叹了口气,低头将腰间的半月玉佩扯了下来,拿在掌心反复摩挲,而后又紧紧握住,贴放在胸口。

    直到半月玉佩被她握得有些发热,她才满脸不舍地将半月玉佩拿开。

    她站起身来,走到梳妆台前,打开抽屉从里面翻找出一个空匣子,将半月玉佩放入匣中,又将匣子重新收进抽屉里。

    随后,她又找来两套看着比较朴素的衣物,单独打包好,藏在了床底下。

    她来晋王府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只有身上花魁穿的十分露骨的衣物。如今离开,自然也不该多拿什么,这两套衣物便算是她离开后的全部家当了。

    至于抚恤金,云瑶也不知楚晏清打算什么时候给她,可能要等到她走的那一刻吧。

    不过她倒也不急,反正晋王是个守诺之人,定然是不会爽约的。

    收拾好了行李,云瑶又坐在梳妆台前,将自己头发上的发簪步摇都一一取了下来,放在台面上整齐摆好。

    取完头饰,云瑶又将腕上的镯子也都摘了下来。

    做完这些,云瑶再次回到软榻上躺着,安心等待着时间过去。

    还有两日,她就要离开这里了。

    以后,晋王妃所有的尊荣都将与她无关了,她得学会适应。

    ……

    从主屋出来后,沈逸明显感觉到楚晏清心情不太好,那一张脸垮得仿佛跟吃了一万头苍蝇般的难受。

    沈逸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跟在他身后,正想着待会儿找机会偷偷溜走,楚晏清脚步突然一顿,转头朝沈逸扫视过来。

    他目光森冷锐利,问:“你说,要如何才能让一个人留下来?”

    “什么?王爷您想留下谁?”

    沈逸眼眸瞪大,被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问得一懵。

    “就是……”楚晏清拧着眉似是欲言又止。

    沈逸见状,心中更加好奇那个令王爷纠结惆怅甚至还想留下的人到底是谁了,当下赶紧疯狂运转脑中思绪,高度集中精神,准备待会儿好好替他解惑。

    哪知他等了半天,楚晏清却突然嘴唇一撇,一脸嫌弃地变卦道:“算了,本王跟你说个什么劲,你又不懂这些……”

    沈逸:“……”

    不想说就不想说,你还纠结这么半天。

    →_→

    楚晏清没了分享的兴致,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算了,本王自己再想想吧。”

    没能打探到消息的沈逸宛如一口气卡在了喉咙里,怎么都顺不过来,急得恨不得钻进楚晏清的脑袋里将这个人给揪出来。

    而话只说一半的楚晏清本人这会儿已经独自往书房的方向去了,徒留沈逸一个人在原地抓耳挠腮地崩溃。

    -

    日落西山,天边渐渐只剩下一点点余辉。厨房按着时辰将今日的晚膳一一准备妥当,只待主子传膳。

    书房门外,楚晏清听见下人前来叮嘱用膳,他才方觉时间的流逝。想到云瑶说的两日,他的眉目再次拧成了一个结。

    楚晏清起身,脸色沉沉地往内院正厅走去。

    来到正厅,楚晏清才发现云瑶居然没来。往日里,云瑶吃饭向来积极,一般都是比他早到。而他今日因心中郁闷,刻意晚了一刻钟才出的书房,按理说,她该是早就来了才对。

    见楚晏清来了,厨房那边已经安排上菜了。

    眼见一碟一碟的菜肴往桌上摞,都已上了大半,云瑶却还没过来,楚晏清越发地坐不住了。

    正好下人过来伺候楚晏清漱口,他一边接过杯盏一边沉着脸问:“王妃呢?怎的还未过来用膳?”

    那下人见楚晏清脸色不好,赶紧低头解释:“回王爷的话,方才素禾姑娘过来说,王妃今日不过来用晚膳了。”

    楚晏清听得一笑,脸色更黑了,手中的杯盏被拧得咯吱直响:“她是不想用晚膳还是不愿见着本王?”

    下人听着他满是火气的话,紧张得额头直冒冷汗,低着头不敢言语。

    楚晏清脸绷得紧紧的,眼睛像挟着闪电的乌云。沉默半晌,突然冷道:“本王没胃口,这饭不吃了!”

    随即,他搁下杯盏,拂袖离开。

    他一走,周围的气氛都变得松缓下来。

    下人暗自松了口气,而后又不禁猜想,王爷这是和王妃吵架了?

    不能吧,他们平日里关系不是一直都挺好的吗?怎么会吵架?

    下人暗自琢磨着,视线突然瞥到桌上的茶盏。只见茶盏竟碎成了几瓣不说,上面还挂着丝丝血迹。

    下人大惊,忙呼道:“不好了!王爷手受伤了!”

    沈逸刚好路过内院,听见呼声,赶紧跑了过来。

    “王爷在哪?怎会突然受伤了?你还不赶紧去通知王妃?”

    下人被问得一懵,连忙点头称是,又抬手指了指楚晏清离去的方向,沈逸赶紧追了过去。

    沈逸走后,下人心中慌乱,又立马去内院主屋通知云瑶。

    主屋里,云瑶正在欣赏窗外的落日,她曲着双腿跪在美人榻上,手肘趴在窗台前,满头乌发如瀑布般垂在她的背上,衬得她的腰肢更显纤细。

    落日的余晕打在她身上,如有一层雾蒙蒙的光,如梦似幻,可望而不可及,哪怕只是个背影也叫人惊心动魄魂牵梦绕。

    下人看得痴迷,直到素禾从旁走过来,他才回神,连忙禀报正事:“王妃,不好了,王爷受伤了,流了好多血……”

    听见声音的窗台美人登时转过头来,脸上显出急色,一边从美人榻上下来穿鞋,一边慌忙问他:“王爷受伤了?他在哪?”

    “好像是去了书房?”下人模棱两可地说着。

    云瑶眉目紧凝,顾不得思考他话里并不确定的语气,穿好鞋子就匆忙跑了出去,直奔书房。

    她一路跑着,步伐极快,到书房门口时已经开始气喘吁吁。

    然而,她也只是扶着门框缓了几秒,就立马往书房里走。

    一进屋,云瑶就看见了坐在书桌前的楚晏清,以及正在给楚晏清包扎手的沈逸。

    二人画面十分和谐,见到她来,还一同将目光转到了云瑶身上,有种说不出的默契。

    那一瞬,云瑶像是个打搅到他们的外人。

    云瑶怔了一下,突然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沈逸见到云瑶来了倒是十分识趣,赶紧将手上的动作放下,退至一旁招呼云瑶:“王妃您可算来了,王爷手受了点伤,您赶快过来替他包扎一下吧。”

    云瑶瞅了瞅楚晏清那只已经包扎得差不多了的手,笑着回绝:“不了吧,我瞧你包扎得挺好的,还是你来吧……”

    明明是句夸赞的话,沈逸却听出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他微微侧眸,用余光瞧了瞧,果不其然,王爷的脸色又黑了。

    “那个,小的哪有王妃心灵手巧?既然您来了,小的该去忙别的事了。”沈逸识趣地远离楚晏清,又匆忙退出书房。

    书房里,只剩下云瑶与楚晏清二人两相对视。

    半晌,云瑶终于还是上前来,将沈逸没有包完的动作继续。

    她动作轻柔熟稔地缠住伤处,在上面打结。

    楚晏清看着她专心致志地给自己包扎,黑了一下午的脸色终于漾开了一点笑容。

    “你怎么来了?”他问。

    云瑶将结打好,皱眉轻瞪了他一眼,似是在怨他明知故问:“听说你受了伤,我便来了。”

    “原是这样啊。”楚晏清轻道,眼眸却倏地一亮,豁然顿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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