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就这点伤也叫我来啊？当我的活不够多吗？”
夏油杰有些头疼这位高专里颇有名气的医师，只道，“麻烦您了有栖川医师。”
“算了，”有栖川凉看他一眼，“也是一个不懂幽默的家伙呢。”
“咒力的伤都处理过了，这个药膏勉强有点用吧，你给她说一天两次当身体乳够用了，一个月保证什么痕迹都没有。”
夏油杰：“好的。”
等送走了重要人物医生，夏油杰总算觉得自己身上的包袱卸下了一些，不再觉得事务紧迫。
少女仍然安然地躺在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
她早晨辛苦盘起的头发早已经散落，胡乱地披散在床上，让夏油杰想起童话故事里的海妖，在海底如海藻般的头发飘逸着。
他回到自己的那个房间，一丝不苟的线条，冷硬刚直，和藤原柚房间一样的配置让他有些恍惚。
将发绳散下来，一头略长的黑发就这么随着他的动作垂下去。夏油杰的手摸进了裤袋，拿出一个咒灵球。
是今天追着藤原柚跑的那一只。
他走到桌前，一杯凉水被他灌进肚子，冰凉滑过喉咙，令人有些战栗。他配合着大量的水才勉强在非战斗的状态下咽下咒灵球。
门外传来了声音，他匆忙开门，口中的味道让他不得不眉眼间残存冷戾，随即发现将头发睡得混乱炸开的少女站在外面。
“怎么了？”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藤原柚：“房间里……还有咒灵。”
他们一同到了房间门口，夏油杰发现是一两只蝇头，也就是极为低级的咒灵罢了，他留下来的咒灵甚至没有什么动静与意愿去保护它的目标对象。
于是他缓缓道，“如果说，我现在教你祓除它们，你愿意吗？”
藤原柚看向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如此询问，她从没想过会有第二个答案。
如此郑重，像是仪式一样。
“当然。”她答得随意。
“那你看好了。”
夏油杰把手伸出来，将咒力覆盖上去，咒力就像火一样跳跃燃烧，向房间里蹒跚向着这边蠕动的蝇头飞跃过去。
他说，“你已经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咒力了对不对？不要急着摇头，调动自己的情绪，咒力会出现的。它会在你的手上浮动游走，你只要把它们抛出去，然后击中目标。”
夏油杰的话音落下，蝇头也跟着四分五裂。他没有尝试让藤原柚回避这样血腥但对于咒术师来说极为寻常的场面，只是反过去观察，果然也如他所想，女孩的脸上并没有太多余的情绪，只是眼中最深的那抹情绪他始终无法读懂。
倘若知道夏油杰的想法，藤原柚会在内心回答，是野心和渴望。
倘若过去的她如此刻的夏油杰一样，处理这些垃圾如此轻轻松松，那无数的日夜都不会存在。不会存在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的夜晚，不会存在父母弟妹担忧难过的神情，不会存在她不得不放弃的弓道，不会存在她日日渴望日日向往而不得的自由……
三年的漫漫长夜，这一两个月的收获总让她觉得如一场黄粱梦，或许转瞬即逝。
但此刻手心燃起的让她不能不心潮澎湃的咒力告诉她，一切没有不真实，一切都是真相。
她学着少年的话，将那玄之又玄的感觉从手中送出去，令她本能厌恶甚至不能称之为生物的东西瞬间被除去了头部，深紫色的血液喷溅出来。
一点笑意不由自主在脸上浮现出来。
夏油杰好像天然适合做一个老师，他道，“很厉害嘛，不像一个初学者而已。你很适合做一个咒术师。”
从现在已经能够隐约看出来她的咒力绝不是用来做辅助监督的。
“是吗？”藤原柚终于有了点开玩笑的心情，“那还是比不上夏油老师啊。”
“不敢当，”他笑得温和，原先的情绪已经完全消散了，心里竟然真的因为教会了一个悟性极高的学生而感到慰籍，“明天送你回去，好好休息。忘了和你说，［雪女］可能已经不适合你了，我给你留了另一只咒灵，就在那个柜子底下趴着，你喊它的话它会出来的。”
“好，谢谢你。”藤原柚不和他客气那么多，相信夜半十分响起的银行账户到账会更加悦耳。
看着顿在原地的夏油杰，藤原柚紧接着有些迷惑，才听见他踌躇地说，“这一只……有些特别，不过应该是你能够接受的。”
送走了人，藤原柚有些头疼地把残局胡乱地收拾了一通，才真正开始观察这个彻底确认了安全的房间。
房间结构简单，略有些小，不过五脏俱全，床上的摆件有些凌乱。一眼看过去，没有什么暗色的身影，只余房顶上的灯光暖融融地照着。
“出来吧。”
把人送走了以后，藤原柚有些好奇地看向柜子底下。
特别，到底是怎么个特别法？
她话音刚落，床旁边柜子的底下艰难地钻出了一只身影，随着折腾的动作，庞大的身形在房间展开壮大，直到藤原柚觉得大的有些过分时才停下来。本就小的房间现在看来更加拥挤了。
咒灵很圆，通体橙白相间，两只硕大的耳朵顶在天花板上，折了一半，有些可怜巴巴的味道。头顶窜起一搓搓呆毛，不太聪明的样子。
是一只布偶狐狸的形态。
想起夏油杰的话，藤原柚觉得这确实是自己能够接受的类型，至少在造型上是如此的。
她尝试着走进一点，咒灵跟着退了一步，笨重的身体让它撞掉了不少东西，藤原柚停住脚步，不愿再给自己添麻烦。
“你有名字吗？”她倒回去，爬上了床盘着腿问。
「没、没有。」
女孩微微皱起眉头，“你好像，有点怕我？为什么？”
之前的［雪女］可都没有这样的反应。
「因为……你是主人。」
作为主人，能够随心所欲抹销手底下的咒灵。像藤原柚这样比手下咒灵还要弱小的咒术师几乎没有先例，它不知道该是什么样的态度了。
不过它的脑袋瓜还是很好用的，很明显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先前那个咒灵操术肯定要来祓除它。
藤原柚斟酌一会儿，又道，“有区别吗？你和［雪女］？”
它们看起来姿态实在是不一样。
咒灵像被戳中了什么按钮，两只耳朵动来动去，「［雪女］比我低级多了，你不要拿它侮辱我！」
“是吗？”藤原柚笑出来，很快又收回去，“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被主、上一任咒灵操术拥有者更改了拥有者，虽然你没有咒灵操术，但是你有且仅有我一个能够控制的咒灵。而［雪女］，只是在执行咒灵操术拥有者的任务保护你。我们当然是不一样的。」
藤原柚大概能够猜到咒灵操术的含义，更觉得一种亏欠嵌进了心里。
她不得不怀疑，这样的赠予是否能够被偿还成功。
“所以，你会为了我去死，对吗？”
也许是考虑到它是一只全然属于她的事物了，她难得开口如此肆无忌惮。
「是。」
在这一方面，咒灵的应答毫无犹豫，就像是早就设定好的答案一样。
藤原柚不得不迟钝地意识到，这只是一只咒灵。并不那么符合她所想要的，那种独属于她的要求。
“算了，”她没有纠结下去，接着换了个话题，“既然你没有名字，那么叫小狸怎么样？感觉还挺适合你的。”
这一次轮到咒灵沉默片刻，从那豆大发黑眼珠里面，藤原柚大概读出了亿点点抗拒，极富有人的情绪。
「不……」
小狸想说，这也太不威风了点，它好歹也是一个特级咒灵啊！
藤原柚盯了它一会儿。
“就这样吧，相信我，很适合你，”她嘴角挂着顽劣的笑，莫名从这小小的咒灵身上得到了一点孩童捣蛋的乐趣，“我想睡觉了，你回去吧，晚安。”
无奈，获得了新名字的小狸还是乖乖妥协，硕大的身体像拧毛巾一样拧出一些黑气，散在空气里消失不见，实质的部分渐渐缩小到人手掌大小，钻回了柜子。
窗外传来了雨声，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珠顺着屋檐滴下，偶尔溅出丝丝缕缕进房间内。
越下越大了。
藤原柚现在躺在柔软度不足的床上，忍不住滚了几圈，看了眼时钟冷静一下，又将手覆在眼睛上，偶尔抬起来，偶尔放下去，看着白炽灯的光线游离过手指，撞到眼睛里。
现在的她已经看不见未来了。
她过去的未来是既定的。国二以前，她立志做一个弓道手，国二之后，她只希望哪天能够真正的解脱，以哪种方式都好。而现在，要面对一个全然陌生的另一个世界，像是梦一样，她觉得眼前都是迷雾，没有指向标。
但是她的脑中又浮现起那一句“……一切有我。”
听起来和肥皂剧以及母亲爱看的偶像剧里面男主角的承诺一样，而藤原柚不自觉将自己当作了女主角，就算知道承诺虚无缥缈，就算不知道会有怎样的结果，还是会倾向于相信，倾向于接受。
听起来是完全不符合她过去作风的愚蠢。
……
藤原柚不知道她想了多久。
待窗外的雨声渐渐停息，连细小的虫鸣也小了下去，她也和那些世间的生物一起坠入梦的世界了。
夏油杰有些头疼这位高专里颇有名气的医师，只道，“麻烦您了有栖川医师。”
“算了，”有栖川凉看他一眼，“也是一个不懂幽默的家伙呢。”
“咒力的伤都处理过了，这个药膏勉强有点用吧，你给她说一天两次当身体乳够用了，一个月保证什么痕迹都没有。”
夏油杰：“好的。”
等送走了重要人物医生，夏油杰总算觉得自己身上的包袱卸下了一些，不再觉得事务紧迫。
少女仍然安然地躺在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
她早晨辛苦盘起的头发早已经散落，胡乱地披散在床上，让夏油杰想起童话故事里的海妖，在海底如海藻般的头发飘逸着。
他回到自己的那个房间，一丝不苟的线条，冷硬刚直，和藤原柚房间一样的配置让他有些恍惚。
将发绳散下来，一头略长的黑发就这么随着他的动作垂下去。夏油杰的手摸进了裤袋，拿出一个咒灵球。
是今天追着藤原柚跑的那一只。
他走到桌前，一杯凉水被他灌进肚子，冰凉滑过喉咙，令人有些战栗。他配合着大量的水才勉强在非战斗的状态下咽下咒灵球。
门外传来了声音，他匆忙开门，口中的味道让他不得不眉眼间残存冷戾，随即发现将头发睡得混乱炸开的少女站在外面。
“怎么了？”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藤原柚：“房间里……还有咒灵。”
他们一同到了房间门口，夏油杰发现是一两只蝇头，也就是极为低级的咒灵罢了，他留下来的咒灵甚至没有什么动静与意愿去保护它的目标对象。
于是他缓缓道，“如果说，我现在教你祓除它们，你愿意吗？”
藤原柚看向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如此询问，她从没想过会有第二个答案。
如此郑重，像是仪式一样。
“当然。”她答得随意。
“那你看好了。”
夏油杰把手伸出来，将咒力覆盖上去，咒力就像火一样跳跃燃烧，向房间里蹒跚向着这边蠕动的蝇头飞跃过去。
他说，“你已经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咒力了对不对？不要急着摇头，调动自己的情绪，咒力会出现的。它会在你的手上浮动游走，你只要把它们抛出去，然后击中目标。”
夏油杰的话音落下，蝇头也跟着四分五裂。他没有尝试让藤原柚回避这样血腥但对于咒术师来说极为寻常的场面，只是反过去观察，果然也如他所想，女孩的脸上并没有太多余的情绪，只是眼中最深的那抹情绪他始终无法读懂。
倘若知道夏油杰的想法，藤原柚会在内心回答，是野心和渴望。
倘若过去的她如此刻的夏油杰一样，处理这些垃圾如此轻轻松松，那无数的日夜都不会存在。不会存在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的夜晚，不会存在父母弟妹担忧难过的神情，不会存在她不得不放弃的弓道，不会存在她日日渴望日日向往而不得的自由……
三年的漫漫长夜，这一两个月的收获总让她觉得如一场黄粱梦，或许转瞬即逝。
但此刻手心燃起的让她不能不心潮澎湃的咒力告诉她，一切没有不真实，一切都是真相。
她学着少年的话，将那玄之又玄的感觉从手中送出去，令她本能厌恶甚至不能称之为生物的东西瞬间被除去了头部，深紫色的血液喷溅出来。
一点笑意不由自主在脸上浮现出来。
夏油杰好像天然适合做一个老师，他道，“很厉害嘛，不像一个初学者而已。你很适合做一个咒术师。”
从现在已经能够隐约看出来她的咒力绝不是用来做辅助监督的。
“是吗？”藤原柚终于有了点开玩笑的心情，“那还是比不上夏油老师啊。”
“不敢当，”他笑得温和，原先的情绪已经完全消散了，心里竟然真的因为教会了一个悟性极高的学生而感到慰籍，“明天送你回去，好好休息。忘了和你说，［雪女］可能已经不适合你了，我给你留了另一只咒灵，就在那个柜子底下趴着，你喊它的话它会出来的。”
“好，谢谢你。”藤原柚不和他客气那么多，相信夜半十分响起的银行账户到账会更加悦耳。
看着顿在原地的夏油杰，藤原柚紧接着有些迷惑，才听见他踌躇地说，“这一只……有些特别，不过应该是你能够接受的。”
送走了人，藤原柚有些头疼地把残局胡乱地收拾了一通，才真正开始观察这个彻底确认了安全的房间。
房间结构简单，略有些小，不过五脏俱全，床上的摆件有些凌乱。一眼看过去，没有什么暗色的身影，只余房顶上的灯光暖融融地照着。
“出来吧。”
把人送走了以后，藤原柚有些好奇地看向柜子底下。
特别，到底是怎么个特别法？
她话音刚落，床旁边柜子的底下艰难地钻出了一只身影，随着折腾的动作，庞大的身形在房间展开壮大，直到藤原柚觉得大的有些过分时才停下来。本就小的房间现在看来更加拥挤了。
咒灵很圆，通体橙白相间，两只硕大的耳朵顶在天花板上，折了一半，有些可怜巴巴的味道。头顶窜起一搓搓呆毛，不太聪明的样子。
是一只布偶狐狸的形态。
想起夏油杰的话，藤原柚觉得这确实是自己能够接受的类型，至少在造型上是如此的。
她尝试着走进一点，咒灵跟着退了一步，笨重的身体让它撞掉了不少东西，藤原柚停住脚步，不愿再给自己添麻烦。
“你有名字吗？”她倒回去，爬上了床盘着腿问。
「没、没有。」
女孩微微皱起眉头，“你好像，有点怕我？为什么？”
之前的［雪女］可都没有这样的反应。
「因为……你是主人。」
作为主人，能够随心所欲抹销手底下的咒灵。像藤原柚这样比手下咒灵还要弱小的咒术师几乎没有先例，它不知道该是什么样的态度了。
不过它的脑袋瓜还是很好用的，很明显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先前那个咒灵操术肯定要来祓除它。
藤原柚斟酌一会儿，又道，“有区别吗？你和［雪女］？”
它们看起来姿态实在是不一样。
咒灵像被戳中了什么按钮，两只耳朵动来动去，「［雪女］比我低级多了，你不要拿它侮辱我！」
“是吗？”藤原柚笑出来，很快又收回去，“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被主、上一任咒灵操术拥有者更改了拥有者，虽然你没有咒灵操术，但是你有且仅有我一个能够控制的咒灵。而［雪女］，只是在执行咒灵操术拥有者的任务保护你。我们当然是不一样的。」
藤原柚大概能够猜到咒灵操术的含义，更觉得一种亏欠嵌进了心里。
她不得不怀疑，这样的赠予是否能够被偿还成功。
“所以，你会为了我去死，对吗？”
也许是考虑到它是一只全然属于她的事物了，她难得开口如此肆无忌惮。
「是。」
在这一方面，咒灵的应答毫无犹豫，就像是早就设定好的答案一样。
藤原柚不得不迟钝地意识到，这只是一只咒灵。并不那么符合她所想要的，那种独属于她的要求。
“算了，”她没有纠结下去，接着换了个话题，“既然你没有名字，那么叫小狸怎么样？感觉还挺适合你的。”
这一次轮到咒灵沉默片刻，从那豆大发黑眼珠里面，藤原柚大概读出了亿点点抗拒，极富有人的情绪。
「不……」
小狸想说，这也太不威风了点，它好歹也是一个特级咒灵啊！
藤原柚盯了它一会儿。
“就这样吧，相信我，很适合你，”她嘴角挂着顽劣的笑，莫名从这小小的咒灵身上得到了一点孩童捣蛋的乐趣，“我想睡觉了，你回去吧，晚安。”
无奈，获得了新名字的小狸还是乖乖妥协，硕大的身体像拧毛巾一样拧出一些黑气，散在空气里消失不见，实质的部分渐渐缩小到人手掌大小，钻回了柜子。
窗外传来了雨声，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珠顺着屋檐滴下，偶尔溅出丝丝缕缕进房间内。
越下越大了。
藤原柚现在躺在柔软度不足的床上，忍不住滚了几圈，看了眼时钟冷静一下，又将手覆在眼睛上，偶尔抬起来，偶尔放下去，看着白炽灯的光线游离过手指，撞到眼睛里。
现在的她已经看不见未来了。
她过去的未来是既定的。国二以前，她立志做一个弓道手，国二之后，她只希望哪天能够真正的解脱，以哪种方式都好。而现在，要面对一个全然陌生的另一个世界，像是梦一样，她觉得眼前都是迷雾，没有指向标。
但是她的脑中又浮现起那一句“……一切有我。”
听起来和肥皂剧以及母亲爱看的偶像剧里面男主角的承诺一样，而藤原柚不自觉将自己当作了女主角，就算知道承诺虚无缥缈，就算不知道会有怎样的结果，还是会倾向于相信，倾向于接受。
听起来是完全不符合她过去作风的愚蠢。
……
藤原柚不知道她想了多久。
待窗外的雨声渐渐停息，连细小的虫鸣也小了下去，她也和那些世间的生物一起坠入梦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