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间的大小足以容纳七个成年人在里面玩简单的桌游，这么大的空间最后只能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实在是一种浪费。清掉杂物后，一些深藏许久的地板暴露出来，呈现出与其他地方格格不入的崭新色泽。
房间空荡得有些寂寞。两个接触了猫瘟小猫的年轻人暂时停留在这里。
单熠将洗净的奶瓶码放整齐，他握住最后一只瓶子，忽然意识到他喜欢的女孩子就站在他身后，在距他不到一米远的地方。他的紧张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步增加，他忍不住回头看：胡牧言保持着弯腰观察虎斑状态的姿势，侧脸光洁姣丽，目光中是全然的专注。
他心中陡然升起一阵遗憾，他没有被那双眼睛用如此温柔的目光注视过，而她似乎没有和什么人建立亲密关系的意思。
笼中的小猫吃够了奶，开始相互嬉闹。它们互捉彼此的尾巴，咬耳朵，又在毛毯上打滚。小猫们鼻头粉嫩，露出肚皮奶声奶气地叫唤，一举一动尽展幼崽娇憨的天性。
他看着小猫们玩耍，思绪却从眼前的景象中抽离，恍恍然地仿佛步入了某种热烈的冲动火焰当中。
如果，如果……
烈焰将他的心烤得火热，他说：“胡牧言！”
“嗯？”胡牧言回头，平静的眼睛望着他。
他在她的目光下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单熠鼻尖浮满了细密的汗珠，他深深地吸气，闭着嘴一声不吭，心脏在他胸口怦怦跳。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脑子一片空白地喊了胡牧言的名字，不知道自己落在她眼里是个什么样的状态，只知道他长久的沉默已经让她的表情越来越精彩了。
“叮咚叮叮叮咚。”
单熠一惊，下意识去找手机。
万幸，此刻手机消息将他从危机中解救出来，倘若他真说出了他想说的话，这通消息倒是不合时宜了。
消息频繁，令伴随的提示音都跟不上节奏，乱糟糟地响彻整个隔离间。
“不好意思，我查看一下消息。”他摸出手机，机械地翻动页面，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他暗中攥了攥拳头，指甲陷入掌心，不安的心跳终于在疼痛中得以平复。
胡牧言和他同步翻阅着手机，漫不经心地说：“你气短吗？对品种猫的猫毛过敏？消完毒可以出门，这里我一个人也应付得来。”
单熠一噎，脸色涨红却不能反驳。他总不能说我刚才鬼迷心窍想和你表白，只能认下“对品种猫的猫毛过敏”的毛病。
“没有没有，我好多了。可能，不一定是过敏。”单熠恢复了语言系统，他低头强迫自己继续看消息。
原来是那群抓猫的人抵达了凶猫所在的小区，本该随队出发的胡牧言因为带猫就诊耽误了出行，所以由一个少出外勤的男孩子替补了她的位置。这位第一次接手这么重大的任务，激动地在群里发了他们抓猫的过程。
怪不得胡牧言也会查看手机，单熠偷偷瞟了一眼她的表情。
她面无表情。
草丛掩映间，母猫露出它的脑袋，它灰毛，尖耳，目光凶狠，基本符合狸花猫的长相。该人发的第一张照片中就出现了母猫的身影，似乎抓猫成功有望。
接下来几张照片拍得就不太像回事了，树影模糊成色块，房屋扭曲倾斜，甚至还有几双误入镜头的腿脚虚影。至于猫，只有一张有一抹辨不清原型的灰色残影，经胡牧言判断后确认它正是一开始出现的母猫。
画面前方时不时出现两个虎背熊腰的大哥身影，一位是团队内的抓猫好手，他是退了休的水电工人，平时沉默寡言，老实能干。另一位胡牧言认不出来，事后团队成员解释他是一个深受猫害后主动加入抓捕行动的普通路人。
负责拍摄的人似乎是不满足于图片直播了，又放了一段抓拍的视频。
周围的背景显示他们一行人已经改变了位置。镜头晃动，在背靠着大树的猫身上招呼了一下，又迅速移向现在发话的人脸上。他年纪不小，眼角均是密集的眼纹，他操着一口方言指指点点：“你俩去那堵着，我去那边堵着。”
团队里擅长抓猫的大哥特别好商量地点头，抄网依着指挥走。
随后响起一阵的凌乱的脚步声，镜头上下晃动，时而树梢时而树根。路人突然大声吆喝，不光是猫，人也被他吓了一跳。猫警惕地朝他看了一眼，随后目光狠戾地直视镜头，往前一扑。雪白的猫掌掠过，背景音是路人的“拦住拦住”和一声受了惊的尖叫。大网盖下时猫已窜出数十步。它甩开人类后，迅速钻过栅栏消失不见。
镜头颠簸着被一片透光的肉色遮住——是拍摄人的手指，不一会儿又彻底变成黑色——被拍摄人揣进了兜。脚步声不停，呼哧的喘气声不停，那位路人的指挥声也不停：“小伙子别玩手机了，你快点追哇。”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远去，视频结束。
……
视频中乱作一团的癫狂气息冲散了隔离间内尴尬的气氛。几张照片加一段视频，把三人遇猫、堵猫、失猫的过程完整地讲述了一遍。
叙事性挺强，单熠默默点评：“他摄影的技能点点歪了。”
胡牧言摇头，直截了当地点出他们疏漏之处：“就算猫没有正面突围，它也可以从上树或者转身往树后跑。明明自己人更有经验怎么把指挥权交给别人呢？不行，等他们回来我一定要给他们好好复盘一下。”
她说着目光转向单熠：“你第一次抓猫的时候表现得很不错，没经验倒是听劝。你真没有不舒服吗？”
她的脸凑近，单熠被这一击直球关心击中，支支吾吾地摇头。
“你……”单熠说。
房间的门把手忽然开始断断续续地向下扳动，总是扳到半满就自动回弹，夹杂着一两声轻微得不像常人力度的拍门声。
胡牧言听到动静，立刻去看门。
“砰！砰砰。”拍门声一下轻一下重，锲而不舍地响着。门在这持续的拍击下悠悠地震动。
胡牧言走到门边，试探着敲一敲门，她轻声呼唤：“姑娘？姑娘。”
门把手不动了，被拍门声盖住的细弱猫叫隔着门板传进室内。
“嗯哇，嗯哇。”猫边发出撒娇的声音边用爪子挠门。
胡牧言蹙眉，强硬道：“不行，现在我不能陪你玩，去找别的小猫。”
猫爪子挠门的声音更响了。
她立刻切了一副面孔，温柔地给猫灌输一些大道理。她和猫的对话有来有回，仿佛猫真的能理解话中的意思似的。
单熠从胡牧言说的第一句话开始就像个局外人一样，目光呆滞地守在一边。他注视着她和猫打商量，全程插不进一句话。
门底部的缝隙中透出猫的影子，尾巴处的影子随着它的动作虚虚地晃闪着。灰姑娘在听完那些大道理后停留片刻，最后还是听话离开了。
胡牧言隔着一段距离，毫无形象地趴下来看门缝，看室外的光真的失去遮挡这才松了口气。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单熠决定找点话题，他指一指患有猫瘟的虎斑问道。
小虎斑耷拉着眉眼，眼睛不如同伴们那般圆溜。它蹲在毛毯上，偶尔抬起脑袋看看四处的景象，表现得不太愿意动弹。
“今天观察虎斑有没有体温升高和呕吐现象，明天继续带去医院输液。”胡牧言补充道，“再找到那个丢猫的，叫他承担医疗费。”
“其实你不用总绷着自己。”单熠走到一边，说。
胡牧言一顿，缓缓抬头说：“你觉得我是在逞强逼迫自己包揽下所有事务吗？不是的，我只是需要在和它们接触的过程中肯定自我的价值，所以会为它们做更多的事。我对我能力的极限有考量，还没到不能承受的地步。”
“被人看透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我希望我不会被谁看透。”她意味深长地说。
单熠沉默。
他们消完毒走出隔离间，看见席桃靠着外墙，垂着头，手指规律地敲击墙壳，似乎有点没精神。
席桃貌似是在等他们，确切地说是在等胡牧言。见两人出来，她踌躇片刻，然后对胡牧言道：“刚才接到一个电话，对方想委托我们去帮她找她丢掉的宠物猫。她说猫是在小区里丢掉的，找到猫后报酬可以在我们的报价上多提一点。”
胡牧言回头看了看紧闭的隔离间，若有所思：“寻宠啊……答应吧，估计失主心里也着急。”
单熠面露讶异：“你们，啊，我们还有这种业务的？”
“当然，你不知道吗？”席桃比他更惊讶。
单熠真诚地摇头，目光是毫不作伪的茫然。
胡牧言和席桃对视一眼。胡牧言眼神信息传输：你们没和他详细讲解过我们的工作内容吗？
席桃眼神信息接收：这种事我以为胡姐你已经和他说过了。
短短几秒内两人靠眼神实现了信息交流，于是换成一副坚定的表情一同转向单熠，点头。仿佛不知道这一点是他的过错。
房间空荡得有些寂寞。两个接触了猫瘟小猫的年轻人暂时停留在这里。
单熠将洗净的奶瓶码放整齐，他握住最后一只瓶子，忽然意识到他喜欢的女孩子就站在他身后，在距他不到一米远的地方。他的紧张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步增加，他忍不住回头看：胡牧言保持着弯腰观察虎斑状态的姿势，侧脸光洁姣丽，目光中是全然的专注。
他心中陡然升起一阵遗憾，他没有被那双眼睛用如此温柔的目光注视过，而她似乎没有和什么人建立亲密关系的意思。
笼中的小猫吃够了奶，开始相互嬉闹。它们互捉彼此的尾巴，咬耳朵，又在毛毯上打滚。小猫们鼻头粉嫩，露出肚皮奶声奶气地叫唤，一举一动尽展幼崽娇憨的天性。
他看着小猫们玩耍，思绪却从眼前的景象中抽离，恍恍然地仿佛步入了某种热烈的冲动火焰当中。
如果，如果……
烈焰将他的心烤得火热，他说：“胡牧言！”
“嗯？”胡牧言回头，平静的眼睛望着他。
他在她的目光下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单熠鼻尖浮满了细密的汗珠，他深深地吸气，闭着嘴一声不吭，心脏在他胸口怦怦跳。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脑子一片空白地喊了胡牧言的名字，不知道自己落在她眼里是个什么样的状态，只知道他长久的沉默已经让她的表情越来越精彩了。
“叮咚叮叮叮咚。”
单熠一惊，下意识去找手机。
万幸，此刻手机消息将他从危机中解救出来，倘若他真说出了他想说的话，这通消息倒是不合时宜了。
消息频繁，令伴随的提示音都跟不上节奏，乱糟糟地响彻整个隔离间。
“不好意思，我查看一下消息。”他摸出手机，机械地翻动页面，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他暗中攥了攥拳头，指甲陷入掌心，不安的心跳终于在疼痛中得以平复。
胡牧言和他同步翻阅着手机，漫不经心地说：“你气短吗？对品种猫的猫毛过敏？消完毒可以出门，这里我一个人也应付得来。”
单熠一噎，脸色涨红却不能反驳。他总不能说我刚才鬼迷心窍想和你表白，只能认下“对品种猫的猫毛过敏”的毛病。
“没有没有，我好多了。可能，不一定是过敏。”单熠恢复了语言系统，他低头强迫自己继续看消息。
原来是那群抓猫的人抵达了凶猫所在的小区，本该随队出发的胡牧言因为带猫就诊耽误了出行，所以由一个少出外勤的男孩子替补了她的位置。这位第一次接手这么重大的任务，激动地在群里发了他们抓猫的过程。
怪不得胡牧言也会查看手机，单熠偷偷瞟了一眼她的表情。
她面无表情。
草丛掩映间，母猫露出它的脑袋，它灰毛，尖耳，目光凶狠，基本符合狸花猫的长相。该人发的第一张照片中就出现了母猫的身影，似乎抓猫成功有望。
接下来几张照片拍得就不太像回事了，树影模糊成色块，房屋扭曲倾斜，甚至还有几双误入镜头的腿脚虚影。至于猫，只有一张有一抹辨不清原型的灰色残影，经胡牧言判断后确认它正是一开始出现的母猫。
画面前方时不时出现两个虎背熊腰的大哥身影，一位是团队内的抓猫好手，他是退了休的水电工人，平时沉默寡言，老实能干。另一位胡牧言认不出来，事后团队成员解释他是一个深受猫害后主动加入抓捕行动的普通路人。
负责拍摄的人似乎是不满足于图片直播了，又放了一段抓拍的视频。
周围的背景显示他们一行人已经改变了位置。镜头晃动，在背靠着大树的猫身上招呼了一下，又迅速移向现在发话的人脸上。他年纪不小，眼角均是密集的眼纹，他操着一口方言指指点点：“你俩去那堵着，我去那边堵着。”
团队里擅长抓猫的大哥特别好商量地点头，抄网依着指挥走。
随后响起一阵的凌乱的脚步声，镜头上下晃动，时而树梢时而树根。路人突然大声吆喝，不光是猫，人也被他吓了一跳。猫警惕地朝他看了一眼，随后目光狠戾地直视镜头，往前一扑。雪白的猫掌掠过，背景音是路人的“拦住拦住”和一声受了惊的尖叫。大网盖下时猫已窜出数十步。它甩开人类后，迅速钻过栅栏消失不见。
镜头颠簸着被一片透光的肉色遮住——是拍摄人的手指，不一会儿又彻底变成黑色——被拍摄人揣进了兜。脚步声不停，呼哧的喘气声不停，那位路人的指挥声也不停：“小伙子别玩手机了，你快点追哇。”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远去，视频结束。
……
视频中乱作一团的癫狂气息冲散了隔离间内尴尬的气氛。几张照片加一段视频，把三人遇猫、堵猫、失猫的过程完整地讲述了一遍。
叙事性挺强，单熠默默点评：“他摄影的技能点点歪了。”
胡牧言摇头，直截了当地点出他们疏漏之处：“就算猫没有正面突围，它也可以从上树或者转身往树后跑。明明自己人更有经验怎么把指挥权交给别人呢？不行，等他们回来我一定要给他们好好复盘一下。”
她说着目光转向单熠：“你第一次抓猫的时候表现得很不错，没经验倒是听劝。你真没有不舒服吗？”
她的脸凑近，单熠被这一击直球关心击中，支支吾吾地摇头。
“你……”单熠说。
房间的门把手忽然开始断断续续地向下扳动，总是扳到半满就自动回弹，夹杂着一两声轻微得不像常人力度的拍门声。
胡牧言听到动静，立刻去看门。
“砰！砰砰。”拍门声一下轻一下重，锲而不舍地响着。门在这持续的拍击下悠悠地震动。
胡牧言走到门边，试探着敲一敲门，她轻声呼唤：“姑娘？姑娘。”
门把手不动了，被拍门声盖住的细弱猫叫隔着门板传进室内。
“嗯哇，嗯哇。”猫边发出撒娇的声音边用爪子挠门。
胡牧言蹙眉，强硬道：“不行，现在我不能陪你玩，去找别的小猫。”
猫爪子挠门的声音更响了。
她立刻切了一副面孔，温柔地给猫灌输一些大道理。她和猫的对话有来有回，仿佛猫真的能理解话中的意思似的。
单熠从胡牧言说的第一句话开始就像个局外人一样，目光呆滞地守在一边。他注视着她和猫打商量，全程插不进一句话。
门底部的缝隙中透出猫的影子，尾巴处的影子随着它的动作虚虚地晃闪着。灰姑娘在听完那些大道理后停留片刻，最后还是听话离开了。
胡牧言隔着一段距离，毫无形象地趴下来看门缝，看室外的光真的失去遮挡这才松了口气。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单熠决定找点话题，他指一指患有猫瘟的虎斑问道。
小虎斑耷拉着眉眼，眼睛不如同伴们那般圆溜。它蹲在毛毯上，偶尔抬起脑袋看看四处的景象，表现得不太愿意动弹。
“今天观察虎斑有没有体温升高和呕吐现象，明天继续带去医院输液。”胡牧言补充道，“再找到那个丢猫的，叫他承担医疗费。”
“其实你不用总绷着自己。”单熠走到一边，说。
胡牧言一顿，缓缓抬头说：“你觉得我是在逞强逼迫自己包揽下所有事务吗？不是的，我只是需要在和它们接触的过程中肯定自我的价值，所以会为它们做更多的事。我对我能力的极限有考量，还没到不能承受的地步。”
“被人看透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我希望我不会被谁看透。”她意味深长地说。
单熠沉默。
他们消完毒走出隔离间，看见席桃靠着外墙，垂着头，手指规律地敲击墙壳，似乎有点没精神。
席桃貌似是在等他们，确切地说是在等胡牧言。见两人出来，她踌躇片刻，然后对胡牧言道：“刚才接到一个电话，对方想委托我们去帮她找她丢掉的宠物猫。她说猫是在小区里丢掉的，找到猫后报酬可以在我们的报价上多提一点。”
胡牧言回头看了看紧闭的隔离间，若有所思：“寻宠啊……答应吧，估计失主心里也着急。”
单熠面露讶异：“你们，啊，我们还有这种业务的？”
“当然，你不知道吗？”席桃比他更惊讶。
单熠真诚地摇头，目光是毫不作伪的茫然。
胡牧言和席桃对视一眼。胡牧言眼神信息传输：你们没和他详细讲解过我们的工作内容吗？
席桃眼神信息接收：这种事我以为胡姐你已经和他说过了。
短短几秒内两人靠眼神实现了信息交流，于是换成一副坚定的表情一同转向单熠，点头。仿佛不知道这一点是他的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