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尔在伦敦的所有家当,包括所有衣服鞋子床单个人用品在内,加起来可以装满两只破旧皮箱。

    看着忽然空出来只剩张小木床的储藏间,特丽姨妈一时间有些伤感和无所适从,她背着梅尔擦了擦眼角,不过心里更多是替她寻觅到好前程的高兴,毫无疑问,梅尔是个幸运儿。

    她打算在今晚就搬到离家更近的西区,在埃文呆的那条叫罗德尼的街上去住,在面试结束后,回来的路上梅尔已经用很快的速度去那三层建筑的房子里看过一圈。

    房东是个六十多的老太太,埃文住在二楼左侧的单人间里,范妮住在三楼,她有一整层房间。

    梅尔付了租金的阁楼有两室和一个阳台窗,没有壁炉但房东给了一个铁炉,每月租金四镑,已经掏空了她口袋里余下所有的整钱。

    在天彻底黑透之前,梅尔带着两箱行礼搬离姨妈家,她坐在早就雇好的马车上,黑夜里空气很凉,但即便是衣服穿薄了也感觉不到有多冷。

    伦敦就像一片汪洋,在夜色中深不见底,车轮滚滚倾轧,分外寂静孤独。

    黑色树影曼丽葳蕤,在这样一个深秋之夜,预示着完全独立的人生悄然开始,梅尔抓紧了破旧皮箱的木把手。

    罗德尼街的地理位置还算不错,根据埃文的话来说,他之所以选择住在这里,纯粹是因为一个字方便,虽然房租稍贵,但四通八达,离中将遗孀住的那一片走路去只需要二十分钟,附近就是权贵出没的声乐场所,离文坛的八卦中心也近。

    梅尔提着两只箱子跳下车跑向那粉刷成纯白色的罗德尼203H号,她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敲门声轻快。

    开门的是一位小门童,灰色呢子套装头上还扣着顶八角帽,傍晚时与梅尔见过,他很熟稔地伸手帮她提箱子,说到:“阁楼已经收拾过了。”

    虽然梅尔不想用童工,但她知道这是人家谋生的方式,故而没阻止,只在跟随他爬上楼梯间,到顶层阁楼间的门外,很爽快就支付了两便士小费。

    门童脸上露出点高兴的样子,他朝梅尔压压帽檐致谢,又说:“小姐你一般几点回来?我可以帮你开门,以后有什么需要跑腿的活儿都可以叫我,我叫乔治.盖伦。”

    房东太太的夫姓也是盖伦,但眼前这门童跟她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只不过是房东太太赈济院收留回来的小孩。

    就连小孩也为了在伦敦生存而努力给自己揽活儿干。

    “好,我以后一般七点半出门,晚上七点之后回来,你记得给我把门就好,还有每周三我需要你帮忙送稿件去出版社,送稿每次两便士可以吗?”

    “没问题,跟埃文一样对吧?”

    门童小孩从他的外套口袋里掏出炭笔和小抄,贴在墙上一笔一划写好。

    “对。”

    安排好这些,门童将房东太太留在他这里的钥匙给梅尔,然后又一溜烟“噔噔噔”跑下去,回到他位于一楼楼梯底下的储物间里睡觉,等着给在外喝酒还没回来的埃文开门。

    梅尔扭头打开了自己的阁楼,她的房间正好是整个屋顶,除开楼梯间被木板隔住之外,屋顶从最高处一分为二,隔成两个房间,都有二三十平米那么宽,靠外面那一间房外还有个阳台窗,打开落地的窗户外面就是个铁丝拦起来的小阳台,与巴黎的某些阳台风格很像,很有味道。

    唯一令人庆幸的就是,梅尔做过鬼所以不怕鬼,否则这黑漆漆的大房子还真让人头秃。

    外间的一角摆着铁炉子,一把弹簧坏了的单人碎花沙发,一张有些掉漆的茶几。

    里间,靠角落的地方摆了很重工的张双人床,床的里侧有座八斗柜和烛台,蜡烛在上面燃着。看样子也是楼下住户淘汰掉的老货,这床还有用来挂床幔的帘杆,眼下已经铺着床垫,摸了一把没有灰,于是梅尔直接在床边打开箱子,将床铺好,一切都简单归置一番。

    梅尔打算明天下班之后再好好规划出盥洗区和厨房。

    睡前她唯一的念头,就是这辈子什么时候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好房子呢?

    *

    七点,梅尔从没那么硬的床上醒来,她穿越之后还是头一次睡这么宽的床铺,只不过不能留下享受。

    第一天在贵族府邸里上班,梅尔觉得自己有必要提前半小时去熟悉环境,也就是说,她没有偷懒的时间,只能爬起来穿衣。

    或许有人见过早上七点出头的伦敦西区吗?梅尔算是长了见识。

    这里与东区一点都不一样,看不到冒着黑烟的工厂,街上很宽很干净,大早上的也没有大批工人穿梭,只有附近公园里散发出的草木香味,梅尔惊觉自己呆在这种环境里,竟然少了很多焦躁感,且自主的穿上了最体面的衣服和软呢外套,想让自己看起来与这里和谐些。

    经过海德公园,梅尔路过许多豪华建筑,最后来到罗伯特家的大宅。

    晨光微熙,门房大叔在与园丁打听今天会不会下雨,瞧见梅尔站在铁门外敲铃,倒是意外。

    “来的这么早?怕赶不上吃饭吗?还有几分钟呢。”门房大叔给梅尔开门,顺便揶揄几句。

    “我怕苏珊太太觉得我懒。”

    “兴许吧。”门房大叔耸肩,梅尔踩过大宅中轴那条让马匹通行的石子路,她轻车熟路往下人房走去。

    里头已经有个人影在劳动了,是昨天那个帮梅尔叫女管家的杂工珍妮。

    她正在费力的点厨房烤炉里的火,好像弄了半天还不燃。

    “风口堵住了,把炭搭成三角形。”

    珍妮回头,瞧了梅尔一眼,又按她说的重新将炉子升起来。

    趁厨师长还在戴帽子的功夫,珍妮拉梅尔前往仓库领了一套白围裙,她的高兴喜于言表:“今天终于有人跟我一起扫壁炉了,老天。”

    “我还没干过那些活儿,求你多教教我。”梅尔将外套放在仆人每人一个的储物柜里,三两下穿好围裙,听珍妮诉说起这府邸里的所有仆人分配。

    不包括马厩和花园与门房的人员,光是宅内,一名男管家和四位男仆负责罗伯特夫人和大小姐的出行和就餐待客。

    四名女仆每人负责一名主人,但二小姐三小姐还在学校,要月底才放假回家,所以她们都伺候夫人和大小姐卡罗伊的卧房起居。

    珍妮的本职工作是厨房杂工,但由于上一个清洁工不知为什么忽然离职,多出来扫楼梯和清理壁炉和地毯的工作就这么落到了珍妮一个人头上,她快忙的崩溃了,负责内务的女管家这才着急找个帮手。

    也就是说,就两个主子在家,就足足有十三个人伺候,还不包括车夫园丁门房这些。

    算了算每年的员工开支,是个都会觉得是真贵族奢侈。

    但这时候珍妮又如数家珍地说了:“这排场在咱们这片的上流人家里已经算简单的了。咱们的夫人娘家可是伯爵府,她当年光是嫁妆就有十万镑,贴身伺候的女仆就有四个。不过,如今这府里每位小姐将来也都有十万镑嫁妆呢。”

    梅尔听了只想掐人中,她摇摇头挥散满脑子的英镑,“扫帚和筲箕在哪?我先去哪个房间清灰?”

    “着什么急,先吃完饭再说。”珍妮拍拍梅尔的围裙,她自认能在这新来的面前充充老大,也算是个安慰。

    员工的就餐时间是早上七点半,一直进行到八点,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梅尔帮助珍妮干了许多厨房杂工的活儿,例如端盘子和送水桶。

    接近八点苏珊太太下楼时,正巧在过道里碰见梅尔穿好了围裙将一桶水提出去。

    虽然也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但没人会做事情有眼力见的这么理所当然。

    管家太太夸赞的话到了嘴边,不知道想起什么又改口:“先吃饭吧。”

    俨然一副铁石心肠不为所动的样子,梅尔也不在意。

    仆人休息室的中间摆着一条桌,最前面依次是男管家穆勒先生和女管家苏珊,其次左边四位是男仆,右边四位是女仆,厨师和珍妮梅尔两个杂工,管家开动后大家也落座,

    员工餐就是黄油煎面包,培根肉土豆汤,甜菜沙拉和煎蛋,一人一盘。

    不难吃,刚刚够摄取营养,大家吃的都很沉默,只能听见餐具声在“铛铛”

    与东区那些穷苦人的午饭比起来,已经能称得上珍馐了。

    梅尔这一餐大概把同事认了个脸熟。

    饭后,管家太太与她嘱咐一些注意事项,例如地板上的水渍要擦两遍,进房间要不发出声音。

    然后,才安排她拿东西去二楼夫人的卧室清理过夜的炉灰并且重新点燃它,再就是一样的流程去一遍大小姐的卧室。

    等这两项工作完成,可以休息一会儿然后去打扫起居室,在夫人睡醒之前,起居室里也需要重新清理壁炉。

    梅尔还多嘴问了一句珍妮,“夫人平时几点起来?”

    “十点吧。”珍妮答。

    听着还算轻松。

    梅尔拿了家伙事,从仆人楼梯直上三楼,到目前为止,那几个体面的男仆与女仆仍旧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夫人的卧室是这大宅里风景最好的地方,里头当然也不仅仅是卧室,更是化妆间,衣帽间和盥洗室,还有夫人的阅读区。

    门外的把手是镀金制品,小门一开,室内飘着淡淡的花气香水味,蕾丝床幔层层堆叠,窗户覆盖纱帘,窗外远处的公园湖景可以眺望,夫人的鼾声也断断续续。

    她挑眉,默默轻下脚踩着地毯来到壁炉前埋头清理。

    接下来轮到大小姐的寝居,想起珍妮暗地说大小姐脾气很古怪,梅尔倒踌躇满志,想看看到底是怎么个古怪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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