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若拥着羲晔落下阴阳镇界,阳光洒落,为所有仙、灵、魔周身镀上久违的暖色。

    她挪开手,让氤氲暖意的阳光悉数辉照羲晔的脸,她的泪珠一滴滴落他脸上,映出七彩光芒。这些光芒散逸方向,有人狂喜欢呼,有人相拥而泣,有人默默哀悼,有人面目忧愁……

    天君赶至凡若身旁,望向凡若怀中一脸灰败无生机的羲晔。

    方才羲晔被烟素最后所化的混沌之气侵入是有目共睹的,天君脸色苍灰,颤抖着手去探羲晔的气息、灵台乃至丹田。摇摇头,他强忍崩溃,转望向周围脸色暗灰的一众仙人,为烟素那句“你们身归混沌,不过早晚之事”而悲凉忧心。

    玄广仙尊赶来扬声道:“若非水仙漓梦发现,任由烟素潜伏,也许他真能将这现世归了混沌。凡若,天君,你们先莫忧心,让本仙尊探看看。”仙尊慨叹间,俯身去探羲晔的灵台。

    玄广仙尊一言既出,凡若不知为何竟又升腾起一丝希望。

    等了片刻,只等来同样的摇头,凡若目光又瞬间黯然,耳闻仙尊叹气:“唉,羲晔太子周身经脉气血被混沌之气所侵,陷入龟息生死一线状态,倘若不能唤醒,恐怕……本仙尊法力不足以救醒他。或许,不如,可试试……”

    “仙尊您说,有什么法子,我们皆须试一试。”天君急急问道。

    玄广仙尊答出“阴阳相合之法”,天君同凡若神色一亮。

    “如此,天君可请魔尊将魔气小心输入羲晔太子体内,而您输入金灵气,阴阳相合,同驱散混沌雷云般。只是如今面对的是羲晔太子灵体,却须小心,一个不慎失衡,恐反而会反其道而行。切记,切记!”

    凡若眼见天君请来魔尊一同救助羲晔太子,也眼睁睁瞧着羲晔的脸至始至终没有恢复润色,天君、魔尊和仙尊失望摇头。

    凡若悲恸出声:“天君,羲晔太子,是为救凡若才误入千灵园遭难。凡若请求让我,一路看护他,直至归天庭。”

    天君忍悲颔首,牢记君位职责,转身去探望其余仙人伤势,一转身,在旁人瞧不见的时候,泪水还是倔强地挣脱而出。

    凡若一直守着羲晔太子,好似守着她的莫哥哥。

    羲晔的脸还是那么灰败,鼻翼间还是气息全无,凡若的手指,一直保持着探息的僵持姿势。她低低泣语——“莫哥哥,你是真的去了……凡若如今,连你舍身渡劫护着的羲晔太子,也再见不着……再也见不着你们的脸……”

    凡若斜坐羲晔身侧,低头间肩膀哀哀抽动,不知何时有一只宽厚手掌轻轻抚上她手背。

    羲晔太子醒了!

    凡若下巴扬开,一接触羲晔眸光惊觉不妥,倏然起身退开数步。

    醒来的羲晔太子欲靠近凡若,她却如受惊小鹿倏然跑开——

    “羲晔太子莫误会,我只是,只是希望你代莫哥哥好好活着……”只是希望你代莫哥哥好好活着……这便是凡若真实的心声。

    离凡若不远,梵音怀中紧报一位白衣女子。

    千灵园瓦解,梵音一时不察掉落,收势后缓缓落地,一眼瞧见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躺地上。梵音发现竟是失踪已久的莲寂音,忙全力救助她,一直未曾停下为其渡灵力。

    “寂音,你定要醒过来。”

    梵音连喘好几口气,因此前于玄冰堑受罚伤势未愈,又于千灵园已耗太多灵力助力凡若,如今她也不过是勉力强撑。

    “梵姨,你歇着,让凡若来救助。”逃离羲晔太子的凡若,一眼在人群中发现梵音,冲过来。

    “好……”梵音又喘一口气收回抵寂音背上的苍白手指,“她是莲寂音,我族妹,你、母亲。”

    “我母亲?!她怎么,怎出现在这,我父亲将她藏起?他……归了混沌,她便有机会逃出?”

    听梵音解释“是玄广仙尊将她从阴阳树幻境中救出”后,凡若小心翼翼接过寂音,心中又欢喜又忧心,不知母亲被困阴阳镇界受了多少苦。

    阴阳树附近,不仅凡若忙着救人,还有魔尊千潇,于羲晔太子消了混沌之气后,正同玄广仙尊,调动用阴阳相合之力,救助体内混沌之气被引发的天君。

    其余魔人受千潇号召,纷纷协同落灵山人,再次摈弃前嫌,救助群仙……

    *

    天空阴朦朦,阴阳树凄凄,大风从阴阳镇界上肃肃刮过,天地同哀。

    “玄广祭祷,亡魂安乐。仙身归兮化阴阳,混沌归兮长清虚……”玄广仙尊祭祷亡魂之声扬震长空,激荡心神。

    救助完毕,凡若手扶着刚苏醒不久、神识疲倦的寂音,仔细听着祭祷词。

    凡若含泪的眼眶中盛着感激,因她听出,仙尊不仅为牺牲了的九尾狐族祭祷,还为身归混沌的父亲烟素园仙祭祷。

    悲从心来,凡若眉头紧锁闭上眼,双手交叉握拳,对着玄雅殒身消散的地方默哀。

    玄雅,姐姐会为你守好这世间安泰,你和你的族人请安息吧,若有来世,我们还是好姐妹……

    父亲,女儿多希望早早相认,女儿会好好陪着你,让你早早放下成见,接纳包容这新世,不会让自己让旁人如此痛苦。如今你回自己的世界了吧,你要好好的,莫再纠结,凡若会捍卫好这世间……

    阴阳镇界外阵上,脸色不再灰败的仙人,脸色疲惫不堪的落灵山人、魔族人,错落相间,席地休憩,一派和谐景象。夕阳西天下,霞光染天际,这世间遭逢此次大劫的所有世人,又将迎来一个新生的好日子。

    梵音朝神识清晰些的寂音神识传音:“寂音,我先前同凡若说,你是她的母亲,你且先应下可否?”寂音想也不想便点头。

    凡若感觉怀揽的寂音身子动了动,从西天晚霞美景中抽回目光急问:“母亲,你好些了吗?”

    “好些了,凡若、女儿。”寂音应话间在“凡若”后加了个“女儿”的称呼,对凡若露出慈爱微笑,似乎一眼认出早已长大成人的凡若。

    凡若不疑有他,只是轻声道:“母亲,您这些年失踪,是一直被困于阴阳幻境之中?究竟怎么回事,您为何被困其间?我又为何在阴阳瀑布上被落灵山山主所救?”

    接下来,凡若开始静静听寂音诉说当年的真相——

    “我一直将你悄悄寄养于落灵山,待千辛万苦寻回水灵珠欲同时借助阴阳树之力促你化形,不巧正遇一队魔人悄悄出界。他们一上来便下死手夺珠,我被缠身难以逃脱,迫不得用大半灵力护已被水灵珠认主的你入阴阳河,想着你可顺流而下重入万落秘境。”

    “我不留意间撞入半阴树的阴阳幻境,被困万千幻境。我曾隐约瞧见一黑衣少年和一少女在隔壁幻境内,但待我穿入那儿,幻境早已倏忽变幻,两人不见了……”

    母亲,那是我和莫哥哥……凡若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算了,母亲平安便好,那场错过的际遇说了只会平添她的遗憾。

    *

    渡过灭世大难,仙界凌霄殿内,天君论功行赏。

    轮到梵音、凡若并身立于殿中接受天君褒赏——

    “业莲族长莲梵音,于对战烟素中戴罪立功,赦出玄冰堑。”

    “业莲族人莲凡若,以天下苍生为重大义灭亲,居功甚伟,赐曜灵丹,晋升上仙,赐……”

    “天君且慢!”梵音打断天君封赏。

    天君身侧的天后古汀兰挑了挑眉,“莲梵音,你好大胆子,己身罪责刚被赦免便目无君上了吗?”

    羲晔却是蹙眉朝天后道:“母后为何总是针对凡若和梵音?她们功勋甚伟,有自身诉求待父君应允自是人之常情,您为何急于打断?”

    “启禀天君、天后,梵音正是感念天恩,才不得不,请天君收回对我族人莲凡若的封赏。”梵音见天后吃瘪闭了嘴,提出此意。

    凡若此前听梵姨不用再受玄冰之苦,欢欣不已,谁知她请天君收回对自己的封赏,竟是为何?不仅是凡若惊奇,在场连羲晔太子在内的众仙皆面色大变。

    “为何?你且详细道来。”天君按下惊诧之色,语气温和缓缓问道。

    “只因……只因凡若不是烟素的女儿。”梵音一言既出,令凡若目光聚焦而来,仍面不改色,“天君,凡若,她实则是梵音与凡人曾诗远的女儿!”

    梵音与凡人的女儿!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仙哗然。

    原来,如此。

    难怪自己同烟素园仙之间,总是有些难言的生疏隔阂,而自己总是莫名想亲近梵音。

    凡若眼中的梵姨,一下子散发出母性的光辉,梵姨,不,是母亲一路陪于自己身侧,开导化去些自己失去“烟素父亲”的疼痛,总能让自己感觉如沐春风。

    “母亲!”凡若一时激动欢喜出声,哪怕母亲只是点头微笑,她亦心头暖暖的。

    “天君,这莲凡若可是仙凡不伦之恋的罪子,难怪莲梵音不敢为其领功。”天后出声嘲讽,又劝道,“本后瞧着天君不若亦判其功过相抵罢了。”

    凡若瞟向天后,瞧出她眼中妒意,心中将这天后及其女儿归为了妒妇小人一类,颇为不屑。她倔强性子一时被激起,心思流转间,想好说辞。

    她朝天君恭敬行一礼,饱含深情,朗朗振声:“天君明鉴,我娘同我那凡人爹爹,我同魔界大王子千弘冥,我们彼此真心相爱相惜,同凡人、魔人、仙灵之间的挚爱无甚区别。”

    “我们亦无为恶不仁,相反,我们皆心怀天道以善救世。千弘冥魔寿绵长,却甘愿为除魔阴、为助羲晔太子凡劫归位,甘愿身殒。凡若亦至始至终,追随他的善念仁心,只要这世间有难亦决不惜命。我母亲,亦然。”

    “为何这天下偏偏容不下我们这些至善之人的真情?”

    “这……”本君一时语噎,叹一口气,“虽承认你所言有些道理,但世序已定,如大破前规,恐引三界大乱。”仔细思量,又叹一口气,“这样吧,本君亦非无心无情……”

    “天君!”一旁天后闻言欲阻止,被天君摆手间梗住话不敢再多言,只是脸色阴阴。

    天君继续道:“本君将于三界之外择一处秘境,作为异族通婚者及其后代的永生隐居之地。成全了他们的真情,亦不扰三界秩序,如此可好?”

    “多谢天君!”凡若急急叩谢,“凡若不求上仙之名,只当天君此天言便是对凡若的封赏。”

    身旁梵音才反应过来,泪光隐现间躬身谢恩,纵然她的夫君等不到这日,当也算为她和他的爱恋正了名,为天下异族有情人谋了福祉。

    众仙中只有羲晔太子凝望凡若和她身旁刚认下的母亲,陷入沉思。

    昨日他遇着一位红衫小姑娘,苹果脸颊红彤彤,神情专注丢下一句话便溜了:“我不会告诉你,莲凡若乃是你历劫分体之一的宿命恋人……太子不若去融回历劫记忆,参透因缘方乃上乘修行。”

    玄广仙尊明示过,如今又莫名来个小姑娘如此提醒,他得决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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