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来游学的李同学吗?”

    “是的。”

    伊地知通过车里的后视镜看着我,“冒昧问一句,李同学你为什么会把行李丢在公交站,还来了这么偏僻的地方?”

    “因为凑巧遇见了一些事,所以……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不用道歉,这是我的工作。”

    一时无话,静了会儿,我问道:“请问,五条老师现在在学校吗?”

    “他在出任务,后天回来,找他有事吗?”

    “哈哈,其实也没什么事啦。”

    又是一阵沉默,车窗外风景飞逝。伊地知突然说:“李同学,你初来乍到,本校此前也从未接待过中国来的术士,因此我必须提醒你,小心那个自大又强到不可理喻的男人。”

    “好的好的……谢谢您。”

    他小声补充:“还有,别让他知道是我跟你说的。”

    我点点头,无言以对,看来五条悟这人……人缘很差。

    东京咒术高专一点也不像个学校,比我们道学院更不像,学生少到可怜。在伊地知告诉我,路边上站的两男一女就是一年级全体学生时,我都要感动哭了——居然是一整个年级的迎接。

    下车后,伊地知向我介绍道:“这是虎杖悠仁同学,伏黑惠同学,还有钉崎野蔷薇同学。”

    我轻轻鞠了个躬,“你们好,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他们回礼:“初次见面,李学姐,请多指教。”

    学姐,虽然不想被这么叫,显得很老,但我一个刚从大学毕业的,也不可能跟一群高中生同辈相称。谁让日本没有咒术大学,只能认命了。

    接下来,伊地知帮我把行李带到宿舍去了,而我被告知要去会见校长,进行一个简短的测试。我当场愣住,猝不及防,防不胜防,没人告诉我一进校就要考试啊。

    “请问,夜蛾正道校长会测试我什么呢?”被三人带到校长室前,我抓紧时间临时抱佛脚。

    “应该就是跟一个可爱的娃娃打打架,其实也没什么。”虎杖悠仁这么说着,胳膊拐了拐身边的人,“对吧,伏黑,一点也不难。”

    “是的,学姐不用太担心。”伏黑惠补充道:“校长会根据测试者的实力安排对战咒骸,一般不会受伤。”

    我抓住重点,“可能会受伤吗?”

    “某人入学的时候被揍得挺惨的呢。”钉崎野蔷薇转而笑着对我说:“没关系啦,学姐,你要是不小心受伤了我会回宿舍给你包扎的,保证一点疤都不会留哦。”

    我跟着笑了两声:“谢谢你,那我就放心了。”

    才怪,这么明显的宽慰,反而使我更紧张了。心里默默想着怎么应试,也没听清他们三人之后说了什么,我一路攥紧拳头,脚步僵硬地走进了校长室。

    “校长好!”我低头深深鞠躬。

    “你好,李同学。”

    我抬头,看见一个满脸凶相、带着墨镜的大叔,他周围有一圈奇形怪状的娃娃。我开始相信虎杖同学的话了,但这些娃娃实在算不上可爱,又丑又怪。

    “欢迎来到咒术高专。”校长看着我说,“因为你是来游学的,我们现在并不知道能教你些什么,所以需要摸摸你的底子,才好安排课程。”

    他身边有个半人高的狗头娃娃突然动了起来,咔咔作响,三两步站到了我的对面。

    “试着打败它。你们也观摩一下,学习学习。”

    校长后半句是对一年级三个人说的。他们坐在一旁,喊道:“学姐加油。”

    压力山大,我谨慎问道:“校长,我能拿武器吗?”

    “可以。”

    “请稍等,我马上回来。”我跑出校长室,掰了根树杈子然后跑回来。“好了,开始吧。”

    校长问道:“你就用这个?”

    我点头确认的下一秒,那只狗头娃娃就向我扑过来。身侧伴风,我以树枝当剑,直接迎击刺向狗头。

    我没想过一击即中,作为测试应该不会这么简单,但事实上,在我反应过来之前,狗头已经被我斩成两半。深怕有诈,我又运气于剑尖,稍一上挑,让残骸灰飞烟灭了。

    场面很安静,我以为还没结束,面对看不见的敌人,如临大敌,如履薄冰。

    “李同学,可以了。”校长咳了一声,“我们没什么好教给你的。”

    “嗯?”我这才回过神来,从战斗中抽离,迷茫地问:“考试……就这?”

    “刚刚那是什么?你们看见了吗?”虎杖悠仁突然站起来问。

    伏黑惠皱着眉头,“不是咒力。”

    校长解释道:“那是中国术士用的炁,叫你们来,也是为了让你们涨涨见识。”

    “不用咒具,仅凭树枝就能有这么大威力,到底怎么做到的?”

    “炁和咒力能共存吗?”

    “我猜是不是跟中国功夫有关系啊?”

    他们三人越说越离谱,我又不知道从何解答,嗫嚅一阵,慢慢开口:“呃,这个真要解释就说来话长了,怎么说呢,嗯……”

    正为难的时候,校长提议道:“既然如此,你不如做个交流讲座吧,李同学。”

    “啥?讲座?”

    来日本之前我想得很简单。所谓游学,不就是夏令营么,在异国到处逛逛、看看,玩一玩,学一学,顺便跟他们的第一切磋切磋,最多写点交流心得。

    而现在,一场考试过后,我正为了突如其来的讲座,快要薅秃自己的头。

    “讲什么啊?就我一个人坐上面给全校的人叭叭叭讲话吗?”我躺在床上举起手机,“师兄,救救孩子,给我整份演讲稿什么的,你研究生毕业,这点东西肯定难不倒你的,对吧?”

    手机屏幕里看不见人影,只有一片白花花的灯光,一个略微粗犷的声音传来:“就这点事?自己想办法,忙着呢。”

    突然,一张苍白的鬼脸从白光里晃出来。我一惊,手机啪一下,直接摔在了脸上。我顾不得揉揉痛处,眯起眼歪了头,摸索屏幕着关掉视频通话。

    “嘶……”缓了一阵,我找到通讯录另一个人,“哎,小师弟,这么晚了还没睡呢?”

    “没办法啊,”幽暗中,两片眼镜在电脑屏幕前泛着蓝光,小师弟声音沙哑,“要改毕业论文,已经熬一星期了。”

    我一听,只好把原本的话咽进肚子,改口说道:“哦哦,那你加油,毕业后就能正式到观里来了,我等你哦。”

    “嗯,”他喝了一口咖啡,噼里啪啦敲起键盘,一边说,“师姐你在日本吧,好玩吗?”

    “好玩,等我回去给你带伴手礼哈。就先这样,你写吧,我挂了。”

    翻个身,我盯着屏幕,指尖上下滑动,来来回回看了好半天。求人不如求己,我关掉手机,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打开笔记本电脑。

    从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三点,我坐在屏幕前一动不动,眼球都要盯出血来,终于!写好了!一个标题……《论现代中国术士与日本咒术师的异同》。

    打完这行字,我好像被狐狸精吸了精气似的,人都被榨干了。

    “不管了,先睡一觉再说……”一头倒在床上,我就不省人事了。

    被饿醒的时候,房间里充斥着暖黄的光。我以为是晨曦,结果是夕阳,瞟了眼手机里的时间,急忙爬起来。

    伊知地给我打了电话。回拨过去,我一个劲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睡过了。”

    “没关系,今天也没什么要紧事,本来计划了带你熟悉校园,听说你需要准备交流讲座,就取消了,还有……”他顿了一会,“校长说希望你能在京都校的同学们回去之前进行讲座。”

    “那他们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

    灯光下,一个晚上,一个奇迹。我仿佛回到了大学期末考试,又好像是小学暑假的最后一夜,听着窗外喧嚣,看着空白页面,哭着喊着赶作业。

    “写不完,写不完了呜呜呜。”

    我正临PPT涕零,不知所言,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一个初来乍到的新同学一天没出门了,也许有人会担心?比如我隔壁宿舍的钉崎野蔷薇。我草草收拾好自己,摆好笑容开了门。

    然后我看见一个大叔,身穿“出前馆”服饰,一脸的胡茬,满头大汗。他把手里的袋子递给我,“你好,外卖到了。”

    来得太慢,我都不记得点了外卖。

    “谢谢,辛苦了。”

    重新坐回电脑前,瘫在椅子上,食欲好像一下消失了,我望着天,叹了一口气:“唉……有点想回家了。”

    微信适时响起,我爸给我发来了消息:“小白,回家,快回家。”

    异国他乡,此时此刻,眼泪夹不住了。

    刚想在屏幕打字,消息一条条蹦出来:“爸给你算了一卦,可不得了,快回家。”

    我心里一紧,回他:“怎么了?”

    “你红鸾星动,怕是有个小崽子要拱了我家白菜,回来,赶紧的别墨迹。”

    “就这?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事……爸,你怎么这样,我都大学毕业了,母胎单身至今都是你害的。”

    “不是,我就你一个女儿,我们青云山的女婿,不得精挑细选?爸都是为你好,听话,回来。”

    “可是我才刚来两天,钱都花了,现在说回,多不合适啊,不回。我睡了,爸,你也早点休息,别老熬夜修仙。”

    把手机扣在桌子上,不再理会,我又重新投入了昏天暗地的战斗。确实是昏天暗地,不知不觉中,意识渐渐模糊,眼前一黑,我趴着就睡着了。

    又一次醒来,我终于见到了早上的太阳,沐浴在晨光里,看着写了一半的稿子,我居然内心平静,慢悠悠地去洗了澡,化了妆,挑了一件得体的衣服。

    死猪不怕开水烫,开水越烫我越浪。

    来听讲座的不到二十个人,东京校的六个学生,加京都校的六个。学校安排了个大礼堂,我在台上,看见底下形色各异的人四散地坐着。

    调了调话筒,一阵尖锐的电流声后,我开口:“各位同学好,交流讲座开始前,我想先请大家玩个小游戏。”

    场面很静,探视的、不屑的、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我。虎杖悠仁是最捧场的,他亮起星星眼,高举起手,声音昂扬:“好的学姐,是什么游戏呢?”

    天使竟在我身边。我立即接话:“请大家卸掉自己身上的咒力,放松身体,把双手横在胸前,合掌相对,但不要触碰到一起,留下三厘米左右的距离。”

    虎杖悠仁饶有兴趣地照做,他身边两人也一样。远处那些人不怎么搭理我,或是聚在一起小声讲话,或是干脆躺在椅子上睡觉。

    我走到高专一年级三人面前,向他们示范,“把双手向外拉开大约十厘米左右的距离,再回来,重复这个动作五六次,然后把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在左手掌心隔空画圈,你们会随着动作感受到一股热流在左手掌心流动。”

    “真的哎!像电流一样,麻麻的。”随着虎杖悠仁的惊呼,那些不以为意的人也迟疑地动起手来。

    “怎么回事,真的有触感。”

    “是风吧?手指带动的风。”

    “不对,风的感觉不是这样。”

    他们叽叽喳喳开始讨论。角落里有个人看了看四周的人群,慢慢举起手,幽幽问道:“我怎么感受不到?”

    “这位同学,机器手是没法感受到的……”

    一个黄头发的女生用扫帚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机器脑袋,没好气地说:“机械丸,你笨死了,要用真的手啦。”

    “李学姐,这个就是所谓的炁?”伏黑惠面不改色地说。

    “聪明,这就是中国术士用的炁。”缓缓走上讲台,他们的目光随我而动,目不转睛。

    时机成熟,我步入正题:“我想大家都应该知道,日本咒术师的力量来源于人类的负面情感,所用术式也由血脉决定,这部分我就不多说了,接下来我向大家简短介绍一下中国术士的情况。”

    “所谓炁,也可以叫气,存在于天地间。几千年前,中国人发现了它,并开始利用。我们的祖先创造了很多修炼术法,用炁来对抗非人力量,也用它来生活,所以我们道教有除妖、卜卦、炼丹、符箓等等各种流派。”

    我停顿一下,好让他们消化。

    一个穿狩衣的眯眯眼问道:“中国有诅咒吗?”

    “嗯……有类似的怪物,但我们不叫诅咒,中国的诅咒属于另一种巫术体系,一般称为巫蛊或者厌胜之术。”我想了想,回答道:“中国的怪物统称妖魔鬼怪,它们有些和诅咒一样来自人类情感,有些是上古生物,有些是人死后变的,还有些是自然界自己生成的。总之就是千奇百怪,谁让中国那么大呢。”

    “好复杂……不愧是大陆吗?”

    “要全部讲完是不可能的啦,我也不是搞学术研究的,说这么多不如直接演示,我给你们展示一下我的法术吧。”

    我绕过讲台,站到中央,对他们说:“来试着打我。”

    “可以吗?”一个留着短头发的女生说,“受伤了我可不负责。”

    “我都这么说了,肯定不会让你们负责的啊,打就完事了。”

    她掏出一把左轮,上膛,枪口正对着我。子弹嗖一声穿过我的额头。我笑着对她说:“你觉得打中了吗?”

    “我又不瞎,这怎么可能没打中,只是你用了法术,没受伤而已。”

    “真依,可是你打的是空气诶……”蓝色长发的女生这么说。

    我建议她:“这位同学,要不你也试试?”

    她愣了一下,“那就冒犯了。”

    手按住腰间的刀柄,她很快地拔刀,又收回,寒光一闪,是一招居合斩。看刀锋的轨迹,她应该是想把我发梢的头发削掉。

    我说:“很漂亮的姿势,可惜没打中。”

    “诶?”

    “三轮,你自己不也打的空气吗?”

    一直不动声色的大块头意料之外的心细如发,他提醒道:“位置不对,你们看到的不是她的真实位置。”

    “虎杖。”他喊了一声,“兄弟,到我们表演了。”

    我不知道他说的表演是什么,但虎杖悠仁一脸严肃又带着些微兴奋的表情,让我感觉新奇。

    清脆的拍手声响彻礼堂,我看见虎杖悠仁和大块头的位置不停变化,交替着向我逼近。眨眼的功夫,空中一道黑色电光一闪而过,虎杖悠仁的拳头以雷霆万钧的气势打在我的背上,像穿透水面一样直直穿过去,与相向飞来的大块头撞在了一起。

    两人坠在地上,地板都快裂开。大块头闷哼一声,说:“兄弟,我们的默契呢?”

    虎杖悠仁捏了捏自己的手,“嗯?真奇怪啊,我明明按照你换的方位打的。”

    “好了,辛苦各位同学。”我直言:“你们每个人看见的我应该都在不同的地方。要解释的话,需要引入一个哲学问题,你们认为世界是物质的还是意识的?”

    众人奇怪地看着我,“这与法术有什么关系吗?”

    “这涉及到我的法术的原理,就跟你们每个人的术式原理一样。”

    沉思片刻,伏黑惠回应道:“世界是客观的,因为有很多事物不受人的想法所控制,但我认为人只能通过自己的意识去认识和看待世界。”

    “说得没错。”我解释道,“世界是物质的,主观同客观相符合的时候人才能感知真实,我的法术就是扭曲了这一感知过程,让你们所认识到的真实变成了虚幻。这招是从古时候的障眼法演化而来,在学习马克思的哲学理论后改进过的。”

    “障眼法是可以破的吧?学姐这个也可以破吗?”

    “你们可以试试。”虽然这么说,但要是个人就能破,我这二十多年的功力都白练了。

    他们在礼堂里各展拳脚,老实说,像在玩捉迷藏。

    “这个是吗?”

    “不对,在这。”

    “到底在哪,啊,我快瞎了。”

    乌烟瘴气。我站在窗户边上,向外看了看下面,不算高。

    没什么东西可讲了,这才过了十五分钟,我琢磨着至少得混够一节课的时间吧,于是翻身一跃而下,打算凑足了时间再回来。

    “你要去哪?”

    脚尖悬空,离地还有一尺远的时候,我陡然停住了。我并不会飞,有个人正抓着我的后衣领,像抓猫一样提拎着我。

    “嘿?你他妈谁啊?”这个姿势很难仰头,我看不清那人的脸,只知道是个男人,声音轻佻。

    “上课期间不准出教室。”他把我从窗户荡回礼堂,跟着跳进来,“继续讲,我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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