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大会的下半场,是我一个人看的。

    虎杖中途接了个电话,面色严肃,不告而别,脚步匆匆。伏黑向我解释说,杀了虎杖朋友的咒灵显露了行迹。随后,他同钉崎一起追赶虎杖而去。

    到天空完全沉寂,人群陆续散了,依然像来时那么熙攘。我需要自己坐地铁回去,地铁站在马路对面。

    跟随人流进入地下通道,慢悠悠地走着,我被一个陌生人喊住了。

    “你好,这是一位先生让我交给你的。”他递给我一个白色纸袋,我没接。

    “请问是哪位先生?长什么样?”

    “这我不能说,抱歉。”他面露窘色,“他只说让我交给你。”

    谨慎起见,我开了天眼,扫视袋子后并没发现炁的流动有什么异常,里面应该是个普通物品。

    “哦,那辛苦你了。”我接过袋子,打开来,里面是一只对讲机,“搞什么鬼?”

    再抬眼,那人已经走了。

    对讲机是开着的,磕磕巴巴响过几下电流音,传来了人声:“烟火,好看吗?”

    音色有些失真,不过能听出来,那边是漏瑚。

    “呦,你也来烟火大会了啊?漏壶哥哥,几天没见,不出来见个面吗?”

    对讲机的声音不算特别模糊,他应该就在周围。

    “算了吧,现在靠近你,会死的。”

    心有疑惑,我四处望了望,看不出任何异常,只得加快了脚步,状若自如地问他:“怎么说?你不会突然出现然后朝我丢炸弹吧?就因为上次被我打败了,所以要改行当恐怖分子了嘛?”

    他笑了两声,我甚至能想象出他的黑牙,“你还挺聪明,猜对了一半。”

    我拿出手机,准备报警。不论他说的是真是假,这里人数众多,如果发生爆炸,后果不堪设想。

    “没用的,手机信号已经被隔断了,小妹妹,这是一场测试。”对讲机那头换了一个声音,是我没听过的男声。

    对方在不远的地方,而且能看见我的一举一动。我往前跑起来,假使即将发生打斗,至少要去到更宽阔的地方,减少波及人群。

    浴衣的下摆很窄,不便行动,我跑得踉踉跄跄,撞到不少人。

    “喂,好好走路啊!”

    “这么多人,跑什么啊,真是的。”

    期间引来不少抱怨,我无暇顾及。终于跑到通道出口处,来不及停顿,我急忙手脚并用拦住了几个正要走出去的人。

    “后退!快!”

    他们被我扑在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

    “有病吧?”

    “你这人干什么?”

    怨声载道。我置若罔闻,撑着起身,紧盯住面前的通道。那边应该已经有人走过去了,但我看不见,视线被挡住了。

    常人眼里,这里空荡荡一片,实际上,在我赶到的片刻,有一团深绿色的东西骤然胀大,严严实实地堵住了出口,像一堵墙。它看起来是种植物,又沸腾似的冒着泡,不断分泌出粘稠的绿色液体。

    越来越多的人挤在我身后,他们奇怪地看着我,骂骂咧咧地正要出去。

    “普通人看不见的,他们一个个上赶着送死,你拦得住吗?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对讲机里那个男声说。

    冲在人群最前面的大叔快要一头撞上那团鬼东西。我从随身小包里抽出一张黄符,夹在二指间,运气,挥剑一样向前方掷去。

    符纸紧贴的瞬间,爆出电光牢牢锁住了那团东西。

    “小心!”一双手猛然把大叔拉了回来,那双手不是我的,来自离大叔最近的陌生男人。

    周边的人群顿时惊叫着向后撤。

    “这是什么?”

    “难道是化工品泄露了?”

    “报警,快报警。”

    “手机没信号,怎么回事?”

    我捏起对讲机,“他们只是看不见,没人喜欢送死。”转身往后,我向通道另一边的出入口狂奔,边跑边问:“你的目的是什么?”

    他慢条斯理地回答:“这取决于你的目的,对于我们的计划来说,你是个很不稳定的变数。”

    “我不能干涉你们的事情,你身边的漏瑚是知道的吧?”我哑着嗓子说。

    往前的路很难走,人群混乱无序,挤在一起,我得一个个扒开他们。各种声音交杂,在狭长低矮的通道里来回涤荡,像要刺破我的耳膜。

    “出口怎么回事?”

    “好像死人了。”

    “我赶着回公司啊,快点解决了行不行?”

    “能不能出去了,有没有人管啊?”

    “快叫救护车,救救她,救救她!”

    越靠近,场面越混乱。我把对讲机贴脸,那边的声音逐渐清晰:“你不能干涉,不代表你不会干涉,关键在于,我们认为你有没有干涉。”

    从人群夹缝透过来的风里有血腥味。我挤出去,能看见一片很大的空地,无人上前。有三个人卡在了绿色的墙上,尸身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血水成片地向下流,蜿蜒进人群。

    那个一直喊救护车的男人靠坐在一旁,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女孩的腿沾到了绿色汁液,千疮百孔的皮肤上也正在滴着血水。她没哭,已经闭眼了。

    众目睽睽中,我把黄符贴在绿色的咒灵身上。

    男人突然朝我扑过来,哭喊道:“你能救她吗?求求你救救她,救救我女儿——”

    “对不起,我不是医生。”我转身朝人群高喊:“有谁是医生吗?有没有人带着纱布之类的东西?麻烦大家相互问一问,谢谢。”

    人群缄默一会,突然有人说:“你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吗?突然就出现了,是你让它出现的?”

    “对啊,你能让它出来,就不能干脆点消灭了它吗,快放我们出去啊。”

    “这东西怎么来的,不会就是她放出来的吧?”

    更多的声音响起,浪一样打在我脸上。我默不作声站在原地,等待鼎沸的人声渐渐消退。

    “要不你们现在就把我杀了吧。”我语气平稳,“如果这样你们就能出去的话。”

    他们面面相觑。

    我接着说:“我们所有人都一样,被困住了,我说的东西你们可能不信,因为超出了普通人的认知,但我们面对的现实就是一起事故、一场灾难,最终只会有两个结果,要么一起死,要么一起活。”

    事情突如其来,状况还不明朗,人心惶惶也是难免。

    “抱歉。”僵持许久,有人小声说。

    “啧,真是出门不顺。”

    “那我们现在只能等待救援了吧。”

    “这种东西,还不知道警察能不能解决。”

    被困在通道里的大约有三四百人,等待他们看清现状需要花费时间。慢慢的,人群安静下来,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

    有个人从通道另一端走过来,高举双手喊道:“对不起,让一让,我是护士,听说有人受伤了,请让我过去。”

    她来到怀抱女孩的男人身边。男人不再哭喊了,不动声色,低垂着脑袋。

    “先生,让我看一看好吗?你抱得太紧了。”

    “她是第一次来看烟花,”男人突然说,声音呜咽,“我们刚搬来东京,明天我还要去娘家接回我的妻子,明天、明天我就要去……”

    “抱歉。”护士用清水打湿了一张手帕,替女孩擦拭着伤口,低声说,“抱歉。”

    小女孩依然没哭,也不喊痛。

    我背过身去,蹲在一个角落里,抬起对讲机,“那边的,你在听吗?”

    “还能这么理智地对话,不错嘛。”

    “你说这是一场测试,测试什么?”

    “测试你对计划产生的干预程度,如果可以,现在就能把你这个变数变成定数的话,当然是最好的。”

    死人是最安定的,双方心知肚明。指节扣紧了对讲机,我一字一顿:“我活着出去,你别想好过,我死了出去,你也别想好过。”

    “这种时候,你是在向我宣战?真有意思。”他顿了顿,笑着说:“告诉你吧,小妹妹,通道出口的两个咒灵,被攻击就会自爆。在花火大会上遭遇‘意外’,混在一串受害者名单里‘不幸身亡’,这才是我给你写的剧本。”

    “嘁,还真是这样,剧本真老套,既然忌惮我家的势力,耍这种阴谋诡计,那你给我对讲机干什么?”我讥笑一声,“为了发表反派的演讲?”

    “给你对讲机对结果无伤大雅,如果失败了,会是另一重保险。毕竟我们对你的能力还不太了解,也不能保证百分百成功。”

    “我的能力?我最擅长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那边安静了一瞬,“哦?你说。”

    “给你送葬,骨灰都扬了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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