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中国术士皆不能以本国力量干涉他国之事,协会的这条规定,本意是告诫在外者应独善其身。

    出发来日本前,负责盖章的老道士神神叨叨念过一句诗:藏锋怀璧难入室,负剑而行莫叩门。当时没有细听,如今被困在异国,想想也是这么回事。五条悟那种人,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我来日本后的这些举动,多少太张扬了,致使各方不惮以恶意来揣度我。

    说到底,我对日本这滩浑水根本一无所知,闷头就闯进来了。

    放过狠话,脑子里一团乱麻。对面是谁,我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也无从得知,但首先要做一件事,总得做一些事。

    “请大家不要靠近门口的东西,更不要攻击它,会引起爆炸。”我向周围的人说,“麻烦相互转告一下。”

    一石激起千层浪,安静不久的人群再度躁动不安起来。

    “真的假的?会爆炸吗这玩意。”

    “你怎么知道的?”

    “这东西难道是妖怪……”

    手中的对讲机同时响起:“你还真是相信他们啊,他们相信你吗?

    我知道我的一举一动都被注视着,不止是布局的人,还有无辜卷进局中的人,都在看着我。

    “你手里是对讲机?你在跟谁说话?明明我们的手机都没有信号……”一个质疑的声音轻轻响起,像蝴蝶翅膀一样掀起狂风。

    “真是莫名其妙,受够了,我要出去!”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是不是你干的?搞什么鬼啊!”

    “我们要出去!”

    “出去!”

    ……

    声音从通道这一头传到另一头,人群的情绪迅速蔓延高涨,随后惊涛骇浪一般席卷回来。

    沸反盈天的音浪中,带着电流的男声清晰入耳:“感受到恶意了吗,有没有很想杀了他们?你可以动手,反正都会死。”

    激愤难抑的人群逐步逼近,我只好脚踩血水步步后踏,退至门口的咒灵前。

    眨眼的一瞬,人群最前面的一个中年男人猛地伸手朝我狠抓过来,试图抢夺对讲机。我稍稍侧身闪过。他脚底不稳,惊叫着径直向咒灵栽倒而去。

    回身扯住他的衣摆,顺势往旁一甩,我看着他打横撞散了一哄而上的人群。一些人叠在了地上,还有一些向后翻滚。

    我站定,平举右手,把对讲机递给他们,喊道:“谁想要对讲机吗?”

    他们看着我,脸上是各色的表情,眼中是各样的目光,惊惧、不解、惶惑、怀疑……无人说话。

    我几乎从嗓子眼吼出来:“谁要?来拿!”

    完全静止的片刻后,人群飘来小声的抽泣,继而是嘶声大哭:“我好害怕……我想回家啊哇——”

    那是一个女学生,已濒临崩溃。护在身侧不停抚摸她脊背的男生,身穿同样的校服,他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众人已经像剑刃上搁置的一束头发,微风轻过,东飘西荡,根根发丝要么凌乱散开,要么截然断裂。

    哭声中,我听见了一阵笑,让人心底陡生恶寒。对讲机那头说:“真有意思。”

    “你们听见了吗?”我不打算对同面生死的人保留丝毫。

    我把对讲机举近,从他们面前掠过,深吸一口气,语气平缓地说:“我莫名其妙被人塞了这个东西,然后就和你们一起陷入了险境,对面的人我不认识,但如果你们真的需要一个理由或者一根稻草,我不介意成为众矢之的,毕竟这事与我脱不了干系。”

    我直视所有的眼睛。我知道人与人的连结崩塌到只剩生死的时候,需要某些东西使人们重新站在一起。因为人有人性,人群没有。

    依旧无人应答,我接着说:“你们恨我也好,想杀了我也好,怎么看待我都行,我对已经发生的事情感到愧疚,但不会说对不起,因为我不是想要害死你们的人。我只有一个目的,活着出去,如果你们也是,请冷静下来想办法。家里还有人等我们回去,不是吗?”

    谁也不会料到绚烂烟火消散后,自己会和一群陌生人困在一起,面临生死危机。经历过迷茫和愤怒,此时的人群终于迎来绝望。

    被刻意压低的哭声像层云一样压在所有人头顶,窸窸窣窣的动静仿佛怎么捂也捂不住的破水管里漏出的水。

    已经是绝境了。

    “啧。”有个染黄头发、穿花衬衫的男人啐了一口唾沫,从后面站出来,高声招呼道:“都给老子站到中间去,围成一个圈,爷们在外面,女人和小孩站里面。”

    他的做派活像抢劫银行的歹徒。

    “我们、我们凭什么听你的?”有人低声呢喃。

    男人面色骤然扭曲,扬起下巴,大骂:“不想活的就给老子一头撞进那团绿鼻涕里,现在就去!”

    我看见人群慢慢蠕动起来,自觉往通道中段集中。黄头发男人留在原地没动,他问我:“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我摇摇头,“暂时没有。”

    但还有希望。给我对讲机的人没有立刻引爆咒灵,一定还有其他目的,又或许他只是不想自己动手留下痕迹。内部的被困者和外部的救援人员,不论是谁,只要攻击咒灵就会爆炸,结果都一样。

    我围着咒灵,细细观察,毫无头绪。这玩意我没见过,爆炸威力有多大也不清楚。

    我把对讲机放在嘴边:“反正我快死了,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怎么干涉了你们的计划?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嗯,这点告诉你也无妨。你跟漏瑚打过吧,他说你的实力跟五条悟不相上下,”那头直言不讳,“现在看来还是差很远,如果是他被困住,早已经祓除咒灵,毫发无损地出去了。”

    我追问:“你们所谓的计划跟五条悟有关?”

    “哦呀,被你发现了?”他似乎有些吃惊,语气轻浮难辨真假,“更多的,就无可奉告了。”

    “五条悟……”我想起什么,“他现在追杀的咒灵,还有杀害虎杖朋友的那个咒灵,跟你们是一伙的吧?你故意引开了他们。”

    “很敏锐嘛。”他坦率回道。

    这让我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点,“你现在还不动手杀了我,不怕他们回来?”

    “你比我想的要理智。”他笑说,“比起意外死亡,身为中国人的你如果直接或间接被日本咒术师害死,局面会对我们更有利。”

    我一惊,忙问:“你对外放出了什么消息?”

    他笑而不答。形势突然疑云密布。

    脊背一阵发凉,心跳瞬间加快,我紧紧咬了咬嘴唇,“那你跟我说攻击咒灵会爆炸,到底是真是假?”

    “你猜?可以动手试试呢。”

    这或许就是他算计好的一环,对被困人员来说,他给的对讲机是唯一的信息来源。真假,虚实,难辨难解。

    我沿着墙壁靠坐在地上,一筹莫展。

    对讲机还在不断传来声音,带着电流的沉闷和顿感:“你从五条悟的领域出来过,我以为会比较棘手一点,也不过如此。”

    黄头发男人和我蹲在一起,他一脸茫然听了全程对话,这时候拍了拍我的肩膀,激动地说:“别放弃啊!大姐大,你不行,我们更不行。”口吻就像街头混混,又痞又中二。

    “我没放弃,我在想问题……”我反应过来,“嗯?大姐大?”

    他双目炯炯,看着我,说:“如果能出去,我把你介绍给我们大哥,你绝对有实力当我们组的大姐头。”

    “哈?”我乱如麻的脑子忽然一片空白,“这种时候,你在想什么啊?”

    “我们大哥超级厉害,又帅,就是一直单身,你要是能成为大姐头,我们组就能超过隔壁了……”

    他絮絮叨叨说起自己的事情,比如组里谁被打了,报仇无果,谁又叛组了,正在被追杀。滑稽又不着调,却让紧绷的气氛放松了下来。

    我笑了笑,心里有了主意,抬手,示意他安静。把对讲机拿近,我提高声音说:“出去就让我当大姐大?天哪,这可是我一生的梦想,既然身为大姐大,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得给你露一手家传绝活。”

    黄发男人愣了一下,欢呼出声,“酷!什么绝活?”

    “空间转移术。”我清清嗓子,解释下去,“我们道教擅长阵法,利用天时地利人和,就能把人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本来呢,这种大阵从不对外公开的,但是形势所迫,我今天不得不打破规矩了。”

    我刻意停顿一会,对讲机里适时传来疑惑的声音:“你要真有这种能力,现在才用?”

    “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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