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还早,有人为伴,夜路就走得快。回高专后,虎杖、伏黑、钉崎三人各自补眠去了,五条悟则需要把我的身体送回宿舍。

    “也不知道他们明白了多少,不过这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唉……”

    他一路自言自语。至少在我眼里是这样,因为我不能回话。

    “话说,中国的法术攻击力不怎么样,功能倒是很多呀,你居然真的能召唤灵魂……要不是亲眼看过,我是不信有灵魂存在的。”

    也可以不信。我只能飘在空中无声吐槽。

    “说不定可以试试,感觉会很有趣,不过这种想法还是不要有了,那家伙应该不乐意。”

    越来越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了,之前没发现五条悟原来话多到一个人也能喋喋不休啊。

    “你真的是个很优秀的人才,要是入职高专就好了,我们正缺这样的老师。”

    感情这人不仅是班主任,还兼职招聘工作?

    不一会儿,到了我的宿舍房间,他从我的包里翻出钥匙开了门,话头就突兀地停掉了。

    静静地把我的身体轻放在床上后,他向门口走去。正当我以为他要就此离开时,灯猝不及防被打开了。一览无遗的房间暴露在灯光里,五条悟一言不发地转过头,视线扫过一圈,最后盯着我的身体,一动不动。

    毛骨悚然,即使灵体的我没有毛也没有骨。

    “反正还早,要不玩个游戏吧。”

    他这样说着,抬腿慢慢靠近,脸上是无法揣摩的笑,幅度刚好的表情略显诡异,连带那双眼睛都像是毫无生气的玻璃珠子。

    我以为他是可以信任的,但如果交付了信任,他又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让我觉得十分可怕,恰如此时。

    “卧槽!我不能动我玩你个头呀!赶紧滚!”我慌张大吼。

    “你也想玩,对吧?”

    灵体发出的声音在活人听来就是噪音,他听不懂我的话,或者可以说,他根本不会听。

    我看着他跪在床上伸手扶住了我身体的腰部,往上提了提,使那副身体坐了起来。那副身体全然无力,毫无支撑,白色长发连同脑袋低低垂下来,像断了脖子似的。

    五条悟托着那个脑袋,双手几乎能完全覆盖住,他不断调动着摆放位置,像一个杀手在摆弄新鲜的尸体。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支撑点,他谨慎地慢慢挪开双手,又小心翼翼用两根手指将那脑袋额前的头发拨到耳后,露出了我平时照镜子时才会正视的那张脸。

    以第三人视角旁观着,我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真的已经死了。一股束手无策的绝望感像水一样淹了我,抵抗的本能让我真切地有了一丝杀意。

    鬼没有什么实质的攻击力,只能造成精神层面的伤害,因为它们可以无视普通人的肉身直触灵体。

    我对我的灵体灌注执念,随后将手伸进了五条悟的头里。

    “你想死吗?”

    我对他的灵体释放着这样的信息。

    他猛地直起了身体,我头一次见他露出类似恐惧的神情。他的灵体像应激反应一样,不自觉释放了一些信息,断断续续传进了我的意识里。

    胸口被捅破,脖子被贯穿,被血模糊的视线里站着个陌生的黑发男人。我要死了?不,是谁要死了?

    有一阵狂笑,越来越强烈,像是海浪一样把我往外推。海浪的中心是一团模糊不清的存在,在看清之前我就被弹开了。不如说,是被驱逐了。那一刻,我的灵体竟然出现了一丝溃散的迹象。

    “感觉真讨厌啊,我回忆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五条悟恢复如常,缓缓转身走向我,“我说……”

    我发自本能地往后退出很远,甚至想就这样穿墙逃离。刚才体会到的经历应该是他曾经离死亡最近的时刻,而现在是我离死亡最近的时刻。

    “诶?你为什么看上去像被吓到了?”

    我连连摇头摆手,示意他别过来。

    不容触及的灵魂,神眷之人。我只在经史典籍里见过,这样的人背负天命而生,灵魂一开始就承载了来自宇宙的信息。简言之,开挂的,惹不起。

    “发生了什么?”他举起双臂,面露疑惑,“我可什么都没做哦。”

    我警惕地与他保持着距离,一阵后怕。

    僵持了一会,他饶过我走向了桌子,“我只是想玩玩洋娃娃的游戏,不至于这样吧?就这么讨厌我?”

    啊?

    “小时候看见很多小女生都玩这个。”他一边在我桌子上翻找,一边说,“我不太明白,这有什么好玩的,她们天天玩得那么开心。”

    我也整不明白了,一个成年男人怎么会纠结这个……而刚刚对此如临大敌的我,好像一个大傻逼。

    “反正现在做不了别的,也有时间,正好试一试,哎,我说,你的化妆品都放哪了?”

    我不认为只有女孩才能玩洋娃娃,但有一件事情应该是所有女孩的共识——不要让一个直男碰你的化妆品,这会变成一场灾难。

    而我眼睁睁看着灾难发生在了自己身上,既不能阻止五条悟把我的身体当成洋娃娃来玩,也无法拯救我爱的化妆品,我算什么女人。

    “找到了,”他从柜子里拖出了我的化妆包,“真多啊,还挺整齐。”

    回到床边,他似乎有些苦恼,扒拉着瓶瓶罐罐,打量着我的脸,“要怎么做?完全没有头绪啊,全都涂上去就好了吧。”

    好,高兴就好。我像浮云一样飘在天花板上,心如死灰,不,我没有心。

    片刻后,他打开了盖子,瓷瓶碰撞的声音应该来自一瓶死贵的精华液。我把头埋进了墙里——只是自欺欺人,灵体能看见四面八方。

    “怎么就这么点水?嗯,全倒了吧。”

    一只手轻抬起了我的脸,修长的手指锁住了我的喉咙。透明的精华液倾倒而下,从我的额间蜿蜒至脸颊,继续向下,流经脖子,蔓延到了锁骨。

    “没了?”他随手把空瓶丢到一边,朝我眉眼处覆上了大手。掌心来回抚摸的动作我只能称之为:洗,用一滴一百多人民币的精华液,洗脸。

    我的心里毫无波澜。我没有心。

    他的指腹来回游移,精华液在皮肤的摩挲中消失殆尽。五条悟转向了下一个目标,“这个叫粉底吧,我还是知道点的,硝子用过。”

    那她有没有告诉你,粉底是要用粉扑均匀涂抹的,而不是用化妆笔搁这死戳?玉盘一般光滑细腻的粉饼碎成了饼干,残渣掉落各处。

    我告诉自己,我没有心的。

    他的架势到挺足,执笔的姿势有模有样,还翘起了小拇指,就像在电视中出境的时尚达人,留长发、穿裙子的那类高级男造型师。

    在他的手下,纤细的笔刷轻盈扫过,而我的脸灰一块白一块,如同刚出生的花斑猪。

    “嗯……怎么会这样?嘛,算了,接下来是白雪公主的红苹果~”

    翻译,白雪公主的红苹果:腮红。

    翻译,五条悟涂的腮红:猴屁股。

    “我觉得不够红,你觉得呢?”

    他转头找我的灵体,我已经缩进了桌子底下。

    “哇……你身上有诅咒了耶。”他的口吻平静无波。

    我知道,有丝丝黑雾缠绕着我,是我的负面情绪。要是我今天变成了厉鬼,一定索了五条悟的狗命。

    “说不定化完了会很好看呦,开心点嘛,我还是很有自信的。”

    谁来打击打击他的自信,求求了。

    “到最后一步了喔。”

    他要祸害我的口红,但好像因为分不清膏体口红和管装唇釉的区别而陷入了沉思。

    “都是红的,真奇怪,这个闻起来好甜,涂嘴上的应该能吃?能吃吗?”

    他在问谁?他要吃有人会拦吗?游戏的玩乐与我无关,这个夜晚太漫长、太痛苦,像钝刀割肉,麻绳吊颈。

    貌似斟酌过一番,他选了一支豆沙色口红,扭开来,像玩填色游戏一样往我唇上画了几笔。

    之后的一个动作,我有些看不透。他用拇指指腹轻柔地擦了擦我的下唇,让口红晕开得十分自然,举止间有着与他此前的种种做法截然相反的细腻。

    有一瞬间,我怀疑五条悟其实知道怎么化妆,单纯在耍我玩。这时,我才把注意力从我的脸移到他的脸上。

    他没有笑。我的脸被他装扮得滑稽无比,作为恶作剧的实施者,他此刻毫无表情,不知道凝视着我面部的哪个感觉器官,眼睛都不眨。

    静止了一会,他握着口红,抬手在我额头上点了下去。点变成线,线连成花纹,花纹盘踞开来,我似乎在哪见过。回忆里闪过针扎一样的感觉,我想起来了,是禁术反噬时呈现在我身上的花纹。

    连我自己都不熟悉的纹路,他一气呵成地画完了。他是……什么时候记住的?

    “总觉得,你就这样任我摆布,也不错。”

    他的话音一落,我的惊惧陡生,与之一起的还有我周身的黑雾,浓雾升腾而起,往上直冲。

    嘭!房间的灯骤然炸裂,玻璃四处飞溅。

    “真不爱惜自己啊,刮伤了怎么办?”五条悟像只野兽一样伏在我的身体上。

    我和他的视觉都不需要借助光源,然而我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光源,像森林里的旅人,点燃火光来抵御危险。

    野兽伸出手,打开了床头灯。他起身抖落四周的玻璃碎屑,语气里有一贯的轻浮:“这个你自己打扫哦,差不多到时间了吧。”

    对视的一阵静谧中,窗外飞进一声鸟啼。床上,我的身体亮起微光,像有一阵清风从中拂过,吹散了黑雾,牵引着我回归。

    身体的沉重感袭来,我脑子里响起了一个粗犷的男声:苏醒了,猎杀时刻。

    思维比身体清醒,从床上快速跳起后,我才抬起了眼皮看向不远处的男人。

    “早上好呀,公主殿下。”他故意做了一个夸张的骑士礼动作。

    我抬手擦了一下脸,手背染上了一片粉底和口红混杂的颜色。不用照镜子都知道我现在的鬼样子,我气从中起,咬牙切齿:“你他妈的,有哪家公主是这样的?!”

    他咧嘴大笑,“我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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