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笑脸盈盈,令永阳不由心头一暖。她拉着铃鸢的手坐到一边,说道:“这几日你还是少出门,那些突厥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说服父皇,成日出入宫闱。听说已经给他们可汗送信,过不了多久便会有迎亲队伍过来。”

    铃鸢笑意顿敛,僵着唇皮,眼里的希望都湮灭般。永阳怒道:“突厥人当真是未开化的野蛮人,纵是真要和亲,也得按祖宗礼法来。这般敷衍,当我大夏好欺负吗!”

    说着,永阳想到什么,皱眉问道:“皇兄近日都在查毒害你的凶手,也不知有什么线索,你可听他提过?”

    铃鸢摇摇头,李珩鲜少同她提外头的事,她更是不敢问。

    见她怯弱绵软的模样,永阳失笑:“忘了你是最怕皇兄的,以前连句话都不敢同他讲。这几日,他吓到你了吧?”

    铃鸢想到被打的手心,先是点点头。而后想到他庇佑自己,紧接着又点点头。永阳好笑安抚道:“皇兄其实并没那么可怕,你只管避开他,不去打扰他便是。若他敢凶你,你来找我,我给你出气。”

    凶她?铃鸢长睫颤了颤,昨夜李珩确实打算凶她,还好她会看颜色,死皮赖脸硬贴上去,才化解了一场“酷刑”。

    下次再凶,她可不知道自己为了求饶会做出什么事来。

    铃鸢觉得耳根都热起来,含糊着应下来,问起旁的事:“大姐姐和沈家哥哥的婚事快到了,这几日可还有什么要准备的?”

    “这些有母后操持,我想管也管不了,”提及心上人,骄傲的公主也难得面带羞涩,把玩着手里的宫扇,压低声音对她道,“你是不知,女子出嫁前要学的东西可太多了。别的不说,连床帏之事都。”

    永阳不小心瞥到进来的身影,立刻停下后头的话,扬起声音,冲来人展颜一笑:“皇兄今日回得可真早。”

    铃鸢有点心虚,压着视线不敢看李珩,乖巧地行礼,然后木桩子似地站在一边,听他们兄妹二人说话。

    李珩的视线在两人间转了圈,落到永阳身上:“母后安排的事,可做完了?”

    自家兄长这比太傅还尽职尽责的模样,让永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有点后悔来东宫走这一趟。她干笑两声,道:“我都快要成亲了,皇兄就不能让我歇息歇息。”

    李珩知她的脾性,淡声提醒道:“你嫁去将军府,代表的是皇家,切莫如在宫内随心所欲。”

    “皇兄放心,我不会给咱们皇家丢人的,”永阳听得头皮发麻,赶紧岔开话题,凑到李珩身边问,“三妹妹中毒一案,你可有线索了?”

    李珩眼尾余光在铃鸢身上划过,见她紧捏着手,垂着脑袋,一双耳朵恨不能立起来的可怜样儿,眸底闪过一丝戏谑。李珩拿折扇抵开永阳快要搭到他小臂上的手,清声道:“此案甚为机密,孤无可奉告。”

    他不说,永阳还真拿他没办法。谁让自家皇兄从来都是疏离有礼的规矩人,一丝一毫都让人挑不出错,连她这个嫡亲的妹妹都不敢随意亲近。

    她悻悻道:“我看就是那些突厥人干的,皇兄还查什么,应该早早将他们都抓进牢里才是。三妹妹以后难不成真要给那个糟老头子当什么可敦?”

    李珩目光蓦地变淡,永阳自知失言,赶紧去看铃鸢。只是铃鸢一直低着头,发觉二人都在看她,她勉力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李珩心头浮起一丝躁意,冷声道:“笑不出来,便别笑了。”

    吓得铃鸢后颈渗风,赶紧把脑袋重新塞到底下。永阳看她这副怕李珩怕到无药可医的举动,有点恨铁不成钢,转而小声劝自家皇兄:“皇兄,三妹妹打小就怕你,你就不能和善些?”

    胆小?李珩嗤声,若真胆小,也不会动不动便往他身上凑。

    永阳离开前再三嘱咐李珩,要对铃鸢温和些,别把人吓坏了。本就身体不好,再吓出心悸,还要不要活了。

    铃鸢目送永阳离开,老实站在原地等李珩规训。李珩没理她,径直去了书房。铃鸢见状,亦趋亦步跟上,还极为主动为他倒了盏茶。

    李珩浅抿一口,道:“这几日孤不在东宫,你尽量不要出去。”

    “太子哥哥要出宫?”铃鸢瞪圆双眼。

    “嗯。”

    铃鸢不由心急,追问道:“那要去多久?何时才回来?”

    李珩斜睨她,道:“至多七八天。”

    那么久?铃鸢不舍的表情直接写在脸上,她是真不愿李珩离开。这一段时日,突厥使团为向她示好,每日都会让人送一些奇珍异宝,还有些登门求见的拜帖。她隔着宫门回回吓得胆战心惊,就是唯恐突厥使者会莫名闯进来,带走她。

    李珩真要出宫,东宫无主,那些突厥人惯会见缝插针,说不定真就如她料想的一般闯进门了。

    思及此,铃鸢咬了咬下唇,羞愧问:“那太子哥哥,可不可以带上鸢儿?”

    “带你出宫?”李珩似不曾做此设想,放下茶盏,利落拒绝,“孤出宫是办案,岂可带女子同行。”

    铃鸢愧色难掩,可想到可怕的突厥使者,还是支吾争取道:“鸢儿可扮做近侍,保证绝不会给太子哥哥添麻烦。太子哥哥若觉不便,随意给鸢儿找个客栈也使得。”

    李珩自是明白她这么做的目的,丝毫不为所动:“孤会派人驻守东宫,你留在这里才最为安全。”

    铃鸢心一急,眼眶跟着酸胀,立马红了一圈。不知为何,似乎是动物本能的自我保护,她就是想离李珩近一些。因这宫里,只有李珩愿为她想办法。乍然听到李珩如此冷漠拒绝,心里便有无数委屈涌出来。

    想着想着,豆大的泪珠乎乎滚落,砸到桌面的书页上,洇出一块块的水痕。

    李珩撇开眼:“哭也无用。”

    铃鸢抬起手背,一下下抹着眼泪。透亮的泪珠如春日的雨露,连绵不绝。李珩偏过脸,取了支狼毫,开始批阅奏疏,仿佛对哭唧唧的少女视若无睹,很是冷情。

    须臾,身侧多了抹温热的身体,脸侧突然被一片嫩滑的肌肤染湿。少女学着狸奴蹭他求爱抚的模样,小巧的鼻尖在他脸颊蹭来蹭去,柔软的花瓣唇一下下轻啄他的下颌。

    修长的手指忽而一凝,一滴墨汁滴在奏疏上,晕出一团黑色印迹。

    “哥哥,”铃鸢哭腔里带着甜糯的声线,卑微又可怜,“鸢儿不想离开哥哥。”

    白净手指慢慢攀上他的手臂,往旁轻巧一拉,窈窕纤弱的身子钻到他怀里,坐上他的双膝。

    她捧起李珩的手,放在自己腰间,双眸似含荡漾春波,痴痴望着男子谪仙般的眉眼:“鸢儿可以服侍哥哥穿衣洗漱,可以乖乖在客栈等哥哥回来。还有。”

    铃鸢分开双膝,跨坐在他腿上,湿润的唇在他唇皮上贴了贴,声音软得不成样子:“没有哥哥在身边,鸢儿睡不着,鸢儿想每日都和哥哥这般亲近。”

    话落,她感觉到腰后的大手徐徐收紧,似要将她捏断。

    铃鸢忍住痛意,凑近他,同李珩鼻尖相对,唇在他嘴角似触非触,还不忘说些好听的讨好他的话:“鸢儿知道哥哥是为我好,可鸢儿实在太想和哥哥在一起了。哥哥,别丢下鸢儿,鸢儿一定不会让自己成为哥哥的累赘。”

    李珩喉骨滚了一下,下颌紧绷,手臂愈发坚硬。怀中人为达到目的,什么胡话都能说得如此深情,好在他深知胆小怕事的三妹妹真实的模样。

    “看来三妹妹是不满孤的安排。”

    铃鸢身形微僵,连这个办法也没用了?想着,她怔怔盯着李珩。

    男子眼神清明,压根没有半分意乱情迷。是了,太子哥哥如玉如啄,是最守礼的君子。岂会被她一点点讨好话就说得改变主意,是她妄想了。

    铃鸢颓丧收手,瓮声道了句“鸢儿知道了”,便踉跄着站到地上,沉默着往门外走。

    艳橘色晚霞洒过天际,在她周遭笼了层金边,那纤瘦的身形仿佛下一刻便会被光线吞没,显得异常萧瑟和无助。

    她确实是将眼前人看作唯一的救赎。

    李珩指尖微动,终是改了主意:“你答应孤,出宫后,一切必须按孤的要求行事。”

    铃鸢不可置信转身:“哥哥愿带我出宫?”

    李珩微不可见颔首。

    “哥哥!”铃鸢一时喜急,忘了分寸,不由分说冲过来抱住李珩的脖颈,跳着小脚,一连轻呼:“太子哥哥最好了,我就知道哥哥是这宫里待我最最好的人。”

    她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比得了黄金还开心,蹦跶着跑出书房,差些和陈九撞上。

    陈九赶紧后退行礼,等人走了,不明所以进屋,心里一整个震惊:头回见三公主开心成这样,殿下这是说什么了,能将三公主哄成这样?

    殿下竟然还会哄人?!

    老天,陈九的想象也控制不住发散,完全想不出殿下说甜言蜜语哄小娘子的画面。

    他眼前一黑,立刻抬手接住飞来的奏疏。

    李珩正在看他:“回神了?”

    陈九掩住笑意:“属下不敢。”

    李珩将墨点盖住,吩咐道:“让秦嬷嬷准备些女子外出的衣裙。”

    “是,啊?”陈九以为自己听错了。李珩凉凉飘来一眼,他立刻缩起脖子:“是,属下明白。”

    他当然明白,这是给三公主准备的衣裳啊!

    难怪三公主笑得那么开心,原来是哄的殿下带她出宫!

    完了完了,殿下已经不是从前的殿下了,竟然一再为了女子破坏自己的原则。那三公主都要和亲了,再任两人下去,岂不是?

    陈九痛心疾首,若是两人间的一切被朝中老臣和天下百姓知晓,不知会掀起何种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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