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庐以养蚕为主业,大大小小的养蚕户产出的蚕丝几乎覆盖大夏各地。前朝便因“一丝值一金”的玉蚕丝闻名天下,可说是千金难求。

    近些年天气恶劣所致,桐庐蚕丝渐渐减少,主要给皇家上贡,更显珍贵。

    走在街面上,还能看见手巧的女儿家织出的精美布料。连小摊贩卖的手帕荷包,也不落俗套,质量上佳。

    婆子陪着铃鸢逛进一家布铺,提醒铃鸢这儿的成衣是桐庐最好的制衣师傅做的。铃鸢在掌柜引领下看过图样,等伙计去拿。

    婆子赞叹道:“小姐美如天,穿什么都好看。”

    铃鸢抿唇笑了一笑,待衣裳拿来,婆子帮着给她替换。婆子眼睛看得发直,心里连连惊呼,老天爷,这可真是天上仙女下凡。

    掌柜的见过不少达官显贵,可都没有这位小姐通身的贵气。即使带着帷帽,通过那纤纤素手,也能看出是位绝代佳人。

    有这位活招牌穿自己店的衣裳,掌柜的嘴都笑得合不拢。

    铃鸢从试衣镜里拧身瞧了瞧,衣裳确实美,可惜只能穿这几日,回宫后可穿没不了了。

    这般想着,听到婆子说道:“小姐眼光如此好,不如给公子也买上几件。”

    铃鸢一怔,给太子哥哥买衣裳?他那身可都是御造,等闲近不得身。不过,铃鸢偷笑了下,反正她的任务也是花钱,索性就都买上了。不然旁人还以为她这妹妹不懂体恤兄长呢。

    买了几套成衣,铃鸢和婆子去了桐庐最大的酒楼。她头一次感受到自由的快乐,不免有点乐不思蜀。桌上的佳肴她没吃多少,倒是兴致高昂地听楼下说书先生侃侃而谈。

    “要说那轩辕军神出鬼没,连朝廷都拿他们没办法。一年前,临南水患,临南知府侵吞十万两赈灾白银。轩辕军将知府库房连夜搬空,连门口那把锁都没留。”

    一旁听书的民众起哄:“银子被轩辕军盗走,那轩辕军岂不和贪赃枉法的狗官一样!”

    说书先生抚着胡须,施施然道:“非也非也,轩辕军怎会是那等宵小之辈。那夜之后,轩辕军便将十万两白银尽数分给了临南城的百姓。朝廷如今想要缉拿轩辕军,无异于要先踩过临南百姓的尸首。”

    铃鸢暗暗称奇,民间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势力,难不成轩辕军是和叛军一般的存在,大逆不道地想自己做皇帝?

    底下有人问出她心中的疑惑,说书先生神秘道:“轩辕军既称轩辕,乃是上古先人留下的天兵天将,专管人间不平事。各个都已超脱凡人外,不在五行中,谁都不会贪恋上凡间的权势。”

    底下有胆子大的嘲笑道:“那他们怎么不将国师抓了去,劳民伤财修那么些道观,不也是个狗官!”

    说书先生闻言,脸色一变,忽然起身一甩衣摆跑出酒楼,仿佛后头有鬼怪追击。铃鸢正大为不解,便见人群中蹿出两人,穿着灰色道袍,一左一右将方才嘲笑国师的男子架住。

    “对国师出言不逊,这就抓了你去见官!”

    那人似是与两人认识,见状不妙,立刻破口大骂:“熊玉,周京,你二人执迷不悟,害了一家老小还不够,早晚会遭报应的!”

    两人如中邪一般,什么话也听不进去,钳住那人的胳膊,合力将那人拖出酒楼。而酒楼里的人见怪不怪,喧闹之后,大家继续歌舞升平吃喝玩乐。

    铃鸢看得瞠目结舌,不由轻声问道:“那二人是官府的人?”

    婆子凑过来,声音压低,唯恐让人听了去:“小姐常年在深闺,怕是有所不知。咱们出门在外,还是不要谈论国师的好。不然,纵是皇亲国戚,进了牢狱,不死也要脱层皮。”

    铃鸢心有戚戚,婆子说得不错,父皇对国师都是礼遇有加,言听计从。民间百姓哪有出言顶撞还能活的道理。

    她忽然想起,当年身世秘密被揭穿的原因,是父皇长生受阻,国师扶乩算出宫内有命中带血煞之人。父皇震怒,命人将宫中所有人身世彻查,最后查到敏妃殿中,由此揭穿了她的真实身世。

    铃鸢后背一阵发凉,有种被人盯上了的感觉。

    每每到了这种孤立无援的时候,她便不禁开始想念李珩。即使现在有人在暗中跟着保护她都没用。

    院子里异常安静,陈九守在书房门口,见到铃鸢来提高声音行了礼。一抹青色衣角划过窗户,铃鸢以为自己看错了,并未过多在意。

    她提裙一路小跑过来,额头上全是汗珠:“太子哥哥。”

    刚进屋,她敏锐发现屋里气氛有些凝重。李珩周身威压甚重,让铃鸢一时不敢靠近。

    “回来了。”李珩声音温和,方才的紧绷好似从没发生过。

    铃鸢这才敢靠过去:“鸢儿按哥哥的吩咐,已在外头逛了一圈。”

    “嗯,”李珩打量她一眼,见她不过是跑急而已,道,“出门尽量不要离开魏四等人的视线。”

    “鸢儿明白。”铃鸢说着这些,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李珩习惯她扭捏的模样,低头将信纸铺开:“还有何事,一并说吧。”

    铃鸢把藏在身后的包袱放在他手边,腼腆道:“这是给哥哥买的衣裳。”

    说完,她走到门口,蓦地,她转过身,又折回来,撑大胆子张开手臂紧紧抱住李珩,脸颊贴在他胸口:“鸢儿最喜欢哥哥。”

    这回她溜得很快,李珩僵着手,看着空荡荡的怀抱。陈九进来侍茶,桌上的包袱好像就是三公主进门时藏在身后的,他好奇多瞥了眼。

    看着包袱的布纹,不正是桐庐最为出名的那家成衣铺么?

    啧啧,三公主对殿下已爱到如此地步,连这种时候都不忘殿下!

    心里想着事,手里动作仍然干净利索。抬脚要走,李珩叫住他。陈九恭敬等吩咐。

    “将这包东西拿去烧了。”

    “啊?”陈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珩眼尾睨了下他,陈九关上嘴巴,任劳任怨把包袱抱走。

    虽说宫外的东西不能随意进宫,可毕竟是三公主送的,拿进宫轻而易举。就这么烧了,三公主不得伤心?

    陈九费尽心思也想不明白殿下,正巧碰见和他换值的严五,顺嘴问道:“兄弟,你会如何对心爱女子送的东西?”

    严五仿佛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这还用问,自然是日夜捧在怀里。”

    陈九挠挠头,对啊,那殿下为何要这般做呢?他靠着床头想啊想,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一个翻身,严五压在枕头底下的书被他撞了出来。

    陈九随手翻了翻,书里讲的是一位富家千金,因被人陷害落水,委曲求全嫁给了救她的穷书生。穷书生爱慕小姐,巴心巴肝对小姐好。可小姐表面客气,实际早就恨透穷书生。

    书里用词大胆,火辣直白,陈九渐渐看得入迷。

    忽然,他蓦地弹坐起身。这,这,这路数怎么瞧着有些眼熟呢?公主和殿下那夜?还有公主在东宫日常?

    唯一与那书中不同的,是殿下才是那高贵清冷的“大小姐”,公主则是坏人清白的“穷书生”。

    陈九恍然大悟,殿下照顾公主原来是迫不得已,其实对公主半点真情都没有。

    这样一来,不就完全解释得通了。

    陈九连连咋舌,一边觉得公主讨好殿下白费力气,有些许可怜。一边觉得殿下多少有点不近人情,不懂情爱。

    看来以后要多帮公主说些好话,他得为殿下考虑,怕殿下过于冷漠,伤了公主的心,以后后悔都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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