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公子，请上座。”
碧雪作了一个“请”势，又对身后的丫鬟道，“纷儿，拿好酒招待公子。”
旁处，刘妈妈瞥了一眼颜斌，“颜公子，半柱香后，我来请你。”
颜斌挑眉，跨了一只脚，迈到了椅子前，“得！那还得劳烦刘妈妈您先出了这个门，爷就不请了，刘妈妈自便。”
刘妈妈咬着后牙槽“咯咯”得响，没好气得瞪了他一眼，对碧雪道，“颜公子是京城颜商富家的嫡长子，要好生招待。往后，我们怡红院的泼天富贵，还得靠着这位颜公子爷。”
“不敢当不敢当！”颜斌晃着身型落座，“现在是破落公子，本爷还指着碧雪姑娘和妈妈帮衬一把。”
刘妈妈不可察觉得“哼”了一声，敢情是拿她们怡红院当做乐善好施的“尼姑庵”了。
对面，碧雪微笑看着他，颜斌低了低头，假意看向刘妈妈，扯了扯有些皱的衣袖，道，“若是往后颜爷有这泼天富贵，自然，也是不会忘了碧雪和刘妈妈的。”
门外，纷儿端了一壶新酒上来。
刘妈妈见机退了出去，懒得和他耍嘴皮子，一边说着一边往屋外走，“那提前祝颜公子早日飞黄腾达、继承家业。妈妈我就不打扰了，您请慢用。”
纷儿倒了一杯酒，端至颜斌前。
颜斌捻起酒杯，望了一眼对面的碧雪，一饮而尽。
脸上的红，像是烧了一把火，更加熊烈。
“公子，才刚开始喝，就醉了？”纷儿又续上一杯，打趣道。
碧雪抚琴，对纷儿轻摇头，“纷儿莫要取笑公子，公子应是喝酒上脸才如此。”又笑眼看向颜斌，“小酌虽怡情，但终究伤身，颜公子少喝几杯才是。”
“是。小酌怡情，少喝几杯……”颜斌点头复道，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握拳的手放在桌上，食指抠了抠桌面，然又不自觉拿起酒杯，又放下。
抬眼，似不经意扫了一眼抚琴的人，见碧雪正笑着注视着他，便又环顾起四周，扫视一圈后，才敢与她两两相对视上，“奥~这个包间我还从未来过，没想到竟是这般素雅。”
“颜公子常来？”碧雪抿嘴浅笑，阳光从窗户照射而入，将那双莹莹的眸子晕上淡淡的浅紫色。凝脂般的肌肤，好像刚下过的雪，在光照下，整个人都在发着亮光。
他望着她，只觉心脏仿佛跳漏了一拍。
喉口动了动，感觉有些口干，颜斌端起酒杯，浅酌一口。方又想起姑娘的劝诫，赶紧将杯子放了下。
“嗯。”停顿半晌，他才道，“不过只是喝酒，不做其他。”
她那里云淡风轻，吟吟低唱，面上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
他叹一口气，感觉胸口像是压了一块石头。
何必说些无用的？做不做其他，又与她何干？
问题是人姑娘也不在意啊！
颜斌“啧”了一声，索性换了一个坐姿，直接将脚搁在了椅上，手上酒杯也换成了酒壶，大饮一口，“碧雪姑娘，家住何处啊？”
“公子何出此言？”碧雪脸颊边刻出两窝浅浅的梨涡，“这里既是碧雪的家。”
颜斌干咳两声，踩在椅上的脚缩了下去，“爷问的是碧雪姑娘的老家是在何处？就……未来这里之前的家？可有父母兄弟之类？”
哎……说这些干嘛？她家有几口人又与他何干？
他心里怨着，眼睛不曾离开碧雪，待等她抬眸看向他时，又侧转身去，左顾右盼，似乎对这屋内的陈设产生了颇有浓烈的兴趣。
她浅紫色的眸，洇上一层如水晶般的透亮光泽，“承蒙颜公子关心。还未有人像公子这般，关心过碧雪的出处。”
“并非是关心，我只是好奇。”他连道，“姑娘若是不想说，也无妨。”
他看她手上抚琴的动作都慢了些，一首清欢的《四段锦》，弹出些幽怨、哀愁的味道。
又赶紧引了话题，“今日，天气可真好啊！”
琴声停。
碧雪缓缓道，“我原姓陶，名碧雪。四岁那年，阿兄娶了阿嫂，因家里养活困难，阿兄又欠了赌债，便将我抵给了赌场的人，那赌场的人，隔日又将我带到了京城，自后，我便在这里落了根。”
颜斌收回视线，落在碧雪的微垂的脸上。
她的浅笑散去，眼眸的忧伤如漫开的水，在那张温婉的脸上，晕上淡淡的忧伤。
哎！
问什么不好，非要问起人姑娘的伤心事。
颜斌真想抽自己两个耳光。
他见过的都是带笑的女子，还有像他老母亲脸上带怒、抄起家伙就要打人的泼辣女子。前两种，他都应付得可谓是得心应手，但哪里见过这样带哭的。
他捻了捻手中的杯盏，干干得又咳了两声，“那陶姑娘的父母呢？”
话一出，他就一个嘴巴子抽在了自己脸上。
瞧瞧这嘴，还管不管得住！
“颜公子，怎么了？”
“奥！是有蚊子。不知是哪里来的。”
“大冬天，哪里来的蚊子。”纷儿打趣。
颜斌酌了一口酒，不予理会，“陶姑娘与你兄长还有联系吗？”
“未。”碧雪低声，“父母早亡。”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滚落，她用宽袖拭去泪珠，“颜公子，失礼了。”
“不不……不是的。”许是方才嘴巴子抽得狠了些，他只觉说话时有些火辣辣的烫嘴，“是……我无礼了。抱歉，抱歉陶姑娘。”
她抬起头，已然换成了浅笑，淡淡梨涡，忧郁的眼神，像一块净白的瓷玉，想捧在手心，又怕弄碎了她。
“谢谢颜公子唤我陶姑娘。”
颜斌低头，咧嘴笑道，“这有什么可谢的。”
“红尘中人，谁敢妄想拥有姓氏，怕也是给祖上蒙羞。往后，在这里，颜公子还是唤我碧雪姑娘罢，也免得惹妈妈多心。”
颜斌闷闷地酌了一口酒，欲言又止。
她说这话时，眼神溢出满神的伤，更搅得他心如乱麻。
“纷儿，去取五十两银给颜公子。”
颜斌呆愣地看向她，散去的红，又从脖颈燃到了脸上，“姑……娘，不……不必，二十两也够了。”
“颜公子，是豪气之人，这些银两，在公子面前也不过区区一点。”她微笑看他，目光灼灼，“见诗犹见人，颜公子的心胸，我想非一般人能及。若是有朝一日，公子的志气和才气，能在仕途高展，定能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
她的语调柔软，却如磐石一般，坚定有力，更似一道门，豁然打开他淤堵的心。
他默了半晌，收了银两，“人生难求一知己。若是姑娘信得过我，还请姑娘再等我些许时候，明年春闱后，我还姑娘一个姓氏。”
梨涡浅挂在碧雪的脸上，她只是笑，“谢谢颜公子，心意碧雪心领了。”
“这是我祖母留下来的传家之物，若是姑娘不信，今日我便抵在这里。等我来日兑现承诺，再来取。”颜斌起身，取出手镯，那手镯在阳光下，发着通透的翠绿宝光，外镶着盘曲的金丝，一看便是非凡之物。
他看向她淡淡的眸色，只觉自己不够诚意，又道，“不若姑娘留下这镯子，权当是抵了这五十两银子。”
“如此贵重之物，我怎敢收？颜公子还是拿回去吧。改日，大抵是等不到公子来取，便有颜家的人，闹着来要了。”碧雪捂嘴笑，“公子一会儿说来取，一会儿又说抵在这里，怎像是儿戏一般。”
颜斌掌心有些发热，“不是儿戏，我一片冰心。姑娘大可放心收下，此物，祖母既然给了我，就不会有人来要。”颜斌有些恼，解释都显得苍白、直楞，“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颜斌说得出口的事，便一定是有把握的。无论姑娘信否，且看来年春日。”
“既然公子如此，我替你收着也无妨。”碧雪取了丝帕，小心包裹，“公子若是反悔，随时可让人来取。”
*
再相见，已是来年春。
颜斌跨在高马上，人群簇拥，锣鼓喧天。
她倚在窗前，看着他一袭状元红袍缓缓走过，好不威风凛凛。
“恭喜，颜公子。”碧雪发自内心，为他欢喜。手中绿镯灿灿，好似也因主人添了几分光彩。
“碧雪姑娘有福了，颜公子如今功名成就，姑娘的好日子也终于盼到了。”纷儿贺道。
碧雪的神色却暗淡下去，“莫要乱说，引公子遭来非议。”她叹了一口气，低头收起镯子，“我与颜公子所谓路，本就不相同，如今他大鹏展翅，非不必要，莫要挨上去，惹得人嫌弃。”
想是这许多日子过去，这状元郎早就把她忘在了九霄云外。纵然是记得，怕也是恨不能离这风尘之地远远的。
忽而，窗下高马停立。
颜斌抬头下马，对窗台上的碧雪卬头一笑。
人声沸腾簇拥，至怡红院的门口让开一条道来。
二十八担系着红花的大箱，规规整整抬入大庭。
刘妈妈笑盈盈迎门而上，“哟，是我们的状元郎颜公子爷啊！”刘妈妈笑得合不拢嘴，盯着身后的二十八担宝箱，频频弯腰笑道，“状元郎，这是为得哪个姑娘？”
“碧雪姑娘。”
刘妈妈的脸上笑容瞬时凝固，想来也是，这么大阵仗，也只有碧雪配得起。
她瞥过身去，只见一盒盒宝箱被人打开，金灿灿的黄光宝气如日辉，将整个大庭映衬得金碧辉煌，实在不得不叫人心动。
要说这些银两，也足以替碧雪赎身了，可碧雪现在还是好时候，是镇店之宝，亦是她花费多年心血和精力培养的，就光说感情，她也是难割舍得下的。
“不是妈妈我不愿，只是碧雪自小跟我锦衣玉食惯了，颜公子若是将她赎身出去，可有想过如何安置？”刘妈妈皱眉道。
“两人若想长久时，不只需要情投意合，更要门当户对，不是靠的公子一时的冲动和血气。不是妈妈我有意出恶言，可自古以来皆是如此，公子如今高中，家里门厅又非一般常人，碧雪跟了你，往后怕是只有吃苦的份。你想一个风尘女子，纵然是从了良，也只能排得上做妾、做外室的份，若是换做其他姑娘倒也无碍，可是碧雪心气很高，怕是不愿意的。”
纷儿和碧雪两人站在楼上暗角，楼下的情景一览无余。
纷儿努嘴气鼓鼓道，“姑娘肯定愿意，是刘妈妈不愿意放人。”
碧雪奈奈摇头，取出袖中的玉镯，“纷儿，去还给他吧。”
正此时，楼下声音掷地有声传至耳边，“如果陶姑娘愿意，我颜斌可以娶她为妻。”
*
“师父，您喝醉了。”
任盛的话，灌入耳膜，扯碎了梦。
颜斌摆摆手，“醉了好啊！”
他举壶，起身欲出，脚边酒瓶零落，一个趔趄，便向前摔去。
那日后的不堪记忆，随着膝盖的阵痛，不断涌现。
颜斌仰天大笑，却是泪满衣襟。
人生安得双全法，纵然是再来一次，他也难顾全与她。
刘妈妈，你说的对，碧雪跟了我，只有吃苦的份。
“还是未曾遇见的好啊！”咸湿的泪水，裹着酒，送入口中。他瘫坐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已是多少年没有这么恣肆放纵过了。
“陶姑娘！”门外，有人在说话。
颜斌胸口一阵惊跳，“任盛，扶我起来。”
他勉强支撑而起，蹒跚至门口。
正听那人续道，“陶姑娘，这是大人几日前专程为姑娘定的花簪……”
碧雪作了一个“请”势，又对身后的丫鬟道，“纷儿，拿好酒招待公子。”
旁处，刘妈妈瞥了一眼颜斌，“颜公子，半柱香后，我来请你。”
颜斌挑眉，跨了一只脚，迈到了椅子前，“得！那还得劳烦刘妈妈您先出了这个门，爷就不请了，刘妈妈自便。”
刘妈妈咬着后牙槽“咯咯”得响，没好气得瞪了他一眼，对碧雪道，“颜公子是京城颜商富家的嫡长子，要好生招待。往后，我们怡红院的泼天富贵，还得靠着这位颜公子爷。”
“不敢当不敢当！”颜斌晃着身型落座，“现在是破落公子，本爷还指着碧雪姑娘和妈妈帮衬一把。”
刘妈妈不可察觉得“哼”了一声，敢情是拿她们怡红院当做乐善好施的“尼姑庵”了。
对面，碧雪微笑看着他，颜斌低了低头，假意看向刘妈妈，扯了扯有些皱的衣袖，道，“若是往后颜爷有这泼天富贵，自然，也是不会忘了碧雪和刘妈妈的。”
门外，纷儿端了一壶新酒上来。
刘妈妈见机退了出去，懒得和他耍嘴皮子，一边说着一边往屋外走，“那提前祝颜公子早日飞黄腾达、继承家业。妈妈我就不打扰了，您请慢用。”
纷儿倒了一杯酒，端至颜斌前。
颜斌捻起酒杯，望了一眼对面的碧雪，一饮而尽。
脸上的红，像是烧了一把火，更加熊烈。
“公子，才刚开始喝，就醉了？”纷儿又续上一杯，打趣道。
碧雪抚琴，对纷儿轻摇头，“纷儿莫要取笑公子，公子应是喝酒上脸才如此。”又笑眼看向颜斌，“小酌虽怡情，但终究伤身，颜公子少喝几杯才是。”
“是。小酌怡情，少喝几杯……”颜斌点头复道，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握拳的手放在桌上，食指抠了抠桌面，然又不自觉拿起酒杯，又放下。
抬眼，似不经意扫了一眼抚琴的人，见碧雪正笑着注视着他，便又环顾起四周，扫视一圈后，才敢与她两两相对视上，“奥~这个包间我还从未来过，没想到竟是这般素雅。”
“颜公子常来？”碧雪抿嘴浅笑，阳光从窗户照射而入，将那双莹莹的眸子晕上淡淡的浅紫色。凝脂般的肌肤，好像刚下过的雪，在光照下，整个人都在发着亮光。
他望着她，只觉心脏仿佛跳漏了一拍。
喉口动了动，感觉有些口干，颜斌端起酒杯，浅酌一口。方又想起姑娘的劝诫，赶紧将杯子放了下。
“嗯。”停顿半晌，他才道，“不过只是喝酒，不做其他。”
她那里云淡风轻，吟吟低唱，面上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
他叹一口气，感觉胸口像是压了一块石头。
何必说些无用的？做不做其他，又与她何干？
问题是人姑娘也不在意啊！
颜斌“啧”了一声，索性换了一个坐姿，直接将脚搁在了椅上，手上酒杯也换成了酒壶，大饮一口，“碧雪姑娘，家住何处啊？”
“公子何出此言？”碧雪脸颊边刻出两窝浅浅的梨涡，“这里既是碧雪的家。”
颜斌干咳两声，踩在椅上的脚缩了下去，“爷问的是碧雪姑娘的老家是在何处？就……未来这里之前的家？可有父母兄弟之类？”
哎……说这些干嘛？她家有几口人又与他何干？
他心里怨着，眼睛不曾离开碧雪，待等她抬眸看向他时，又侧转身去，左顾右盼，似乎对这屋内的陈设产生了颇有浓烈的兴趣。
她浅紫色的眸，洇上一层如水晶般的透亮光泽，“承蒙颜公子关心。还未有人像公子这般，关心过碧雪的出处。”
“并非是关心，我只是好奇。”他连道，“姑娘若是不想说，也无妨。”
他看她手上抚琴的动作都慢了些，一首清欢的《四段锦》，弹出些幽怨、哀愁的味道。
又赶紧引了话题，“今日，天气可真好啊！”
琴声停。
碧雪缓缓道，“我原姓陶，名碧雪。四岁那年，阿兄娶了阿嫂，因家里养活困难，阿兄又欠了赌债，便将我抵给了赌场的人，那赌场的人，隔日又将我带到了京城，自后，我便在这里落了根。”
颜斌收回视线，落在碧雪的微垂的脸上。
她的浅笑散去，眼眸的忧伤如漫开的水，在那张温婉的脸上，晕上淡淡的忧伤。
哎！
问什么不好，非要问起人姑娘的伤心事。
颜斌真想抽自己两个耳光。
他见过的都是带笑的女子，还有像他老母亲脸上带怒、抄起家伙就要打人的泼辣女子。前两种，他都应付得可谓是得心应手，但哪里见过这样带哭的。
他捻了捻手中的杯盏，干干得又咳了两声，“那陶姑娘的父母呢？”
话一出，他就一个嘴巴子抽在了自己脸上。
瞧瞧这嘴，还管不管得住！
“颜公子，怎么了？”
“奥！是有蚊子。不知是哪里来的。”
“大冬天，哪里来的蚊子。”纷儿打趣。
颜斌酌了一口酒，不予理会，“陶姑娘与你兄长还有联系吗？”
“未。”碧雪低声，“父母早亡。”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滚落，她用宽袖拭去泪珠，“颜公子，失礼了。”
“不不……不是的。”许是方才嘴巴子抽得狠了些，他只觉说话时有些火辣辣的烫嘴，“是……我无礼了。抱歉，抱歉陶姑娘。”
她抬起头，已然换成了浅笑，淡淡梨涡，忧郁的眼神，像一块净白的瓷玉，想捧在手心，又怕弄碎了她。
“谢谢颜公子唤我陶姑娘。”
颜斌低头，咧嘴笑道，“这有什么可谢的。”
“红尘中人，谁敢妄想拥有姓氏，怕也是给祖上蒙羞。往后，在这里，颜公子还是唤我碧雪姑娘罢，也免得惹妈妈多心。”
颜斌闷闷地酌了一口酒，欲言又止。
她说这话时，眼神溢出满神的伤，更搅得他心如乱麻。
“纷儿，去取五十两银给颜公子。”
颜斌呆愣地看向她，散去的红，又从脖颈燃到了脸上，“姑……娘，不……不必，二十两也够了。”
“颜公子，是豪气之人，这些银两，在公子面前也不过区区一点。”她微笑看他，目光灼灼，“见诗犹见人，颜公子的心胸，我想非一般人能及。若是有朝一日，公子的志气和才气，能在仕途高展，定能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
她的语调柔软，却如磐石一般，坚定有力，更似一道门，豁然打开他淤堵的心。
他默了半晌，收了银两，“人生难求一知己。若是姑娘信得过我，还请姑娘再等我些许时候，明年春闱后，我还姑娘一个姓氏。”
梨涡浅挂在碧雪的脸上，她只是笑，“谢谢颜公子，心意碧雪心领了。”
“这是我祖母留下来的传家之物，若是姑娘不信，今日我便抵在这里。等我来日兑现承诺，再来取。”颜斌起身，取出手镯，那手镯在阳光下，发着通透的翠绿宝光，外镶着盘曲的金丝，一看便是非凡之物。
他看向她淡淡的眸色，只觉自己不够诚意，又道，“不若姑娘留下这镯子，权当是抵了这五十两银子。”
“如此贵重之物，我怎敢收？颜公子还是拿回去吧。改日，大抵是等不到公子来取，便有颜家的人，闹着来要了。”碧雪捂嘴笑，“公子一会儿说来取，一会儿又说抵在这里，怎像是儿戏一般。”
颜斌掌心有些发热，“不是儿戏，我一片冰心。姑娘大可放心收下，此物，祖母既然给了我，就不会有人来要。”颜斌有些恼，解释都显得苍白、直楞，“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颜斌说得出口的事，便一定是有把握的。无论姑娘信否，且看来年春日。”
“既然公子如此，我替你收着也无妨。”碧雪取了丝帕，小心包裹，“公子若是反悔，随时可让人来取。”
*
再相见，已是来年春。
颜斌跨在高马上，人群簇拥，锣鼓喧天。
她倚在窗前，看着他一袭状元红袍缓缓走过，好不威风凛凛。
“恭喜，颜公子。”碧雪发自内心，为他欢喜。手中绿镯灿灿，好似也因主人添了几分光彩。
“碧雪姑娘有福了，颜公子如今功名成就，姑娘的好日子也终于盼到了。”纷儿贺道。
碧雪的神色却暗淡下去，“莫要乱说，引公子遭来非议。”她叹了一口气，低头收起镯子，“我与颜公子所谓路，本就不相同，如今他大鹏展翅，非不必要，莫要挨上去，惹得人嫌弃。”
想是这许多日子过去，这状元郎早就把她忘在了九霄云外。纵然是记得，怕也是恨不能离这风尘之地远远的。
忽而，窗下高马停立。
颜斌抬头下马，对窗台上的碧雪卬头一笑。
人声沸腾簇拥，至怡红院的门口让开一条道来。
二十八担系着红花的大箱，规规整整抬入大庭。
刘妈妈笑盈盈迎门而上，“哟，是我们的状元郎颜公子爷啊！”刘妈妈笑得合不拢嘴，盯着身后的二十八担宝箱，频频弯腰笑道，“状元郎，这是为得哪个姑娘？”
“碧雪姑娘。”
刘妈妈的脸上笑容瞬时凝固，想来也是，这么大阵仗，也只有碧雪配得起。
她瞥过身去，只见一盒盒宝箱被人打开，金灿灿的黄光宝气如日辉，将整个大庭映衬得金碧辉煌，实在不得不叫人心动。
要说这些银两，也足以替碧雪赎身了，可碧雪现在还是好时候，是镇店之宝，亦是她花费多年心血和精力培养的，就光说感情，她也是难割舍得下的。
“不是妈妈我不愿，只是碧雪自小跟我锦衣玉食惯了，颜公子若是将她赎身出去，可有想过如何安置？”刘妈妈皱眉道。
“两人若想长久时，不只需要情投意合，更要门当户对，不是靠的公子一时的冲动和血气。不是妈妈我有意出恶言，可自古以来皆是如此，公子如今高中，家里门厅又非一般常人，碧雪跟了你，往后怕是只有吃苦的份。你想一个风尘女子，纵然是从了良，也只能排得上做妾、做外室的份，若是换做其他姑娘倒也无碍，可是碧雪心气很高，怕是不愿意的。”
纷儿和碧雪两人站在楼上暗角，楼下的情景一览无余。
纷儿努嘴气鼓鼓道，“姑娘肯定愿意，是刘妈妈不愿意放人。”
碧雪奈奈摇头，取出袖中的玉镯，“纷儿，去还给他吧。”
正此时，楼下声音掷地有声传至耳边，“如果陶姑娘愿意，我颜斌可以娶她为妻。”
*
“师父，您喝醉了。”
任盛的话，灌入耳膜，扯碎了梦。
颜斌摆摆手，“醉了好啊！”
他举壶，起身欲出，脚边酒瓶零落，一个趔趄，便向前摔去。
那日后的不堪记忆，随着膝盖的阵痛，不断涌现。
颜斌仰天大笑，却是泪满衣襟。
人生安得双全法，纵然是再来一次，他也难顾全与她。
刘妈妈，你说的对，碧雪跟了我，只有吃苦的份。
“还是未曾遇见的好啊！”咸湿的泪水，裹着酒，送入口中。他瘫坐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已是多少年没有这么恣肆放纵过了。
“陶姑娘！”门外，有人在说话。
颜斌胸口一阵惊跳，“任盛，扶我起来。”
他勉强支撑而起，蹒跚至门口。
正听那人续道，“陶姑娘，这是大人几日前专程为姑娘定的花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