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秦然醒时，正巧林承安打发何昌来问秦然可起了。秦然拢着外裳，懒懒靠在门框上，笑道：
“他做什么呢？”
何昌忙行礼道：
“二爷一早起来，似在作画，姑娘即起了何不去瞧瞧？”
秦然半眯了眯眼睛，没答话，只是问：
“他可用早膳了？”
何昌笑道：
“姑娘还不知道我们爷？姑娘没起，自然是等着姑娘一同用的。”
秦然抿抿嘴，笑道：
“你叫他自己吃罢，我今儿不想吃，不必等我了。”
——
林承安来时，院内静悄悄的，不知什么花香，只叫人闻着便放松倦怠，潮热被纱窗隔在外头，屋内几大盆冰满满的堆着，窗口的案上供着几支新摘的月季，娇艳馨香。
微微风过，吹动水晶珠帘，廊檐下阴影里挂着鹦鹉架子，那聪明的鸟儿此时也昏昏。笼架下是一个阔口圆瓷缸，里头是养着的荷花，粉白婷婷，独有一支横断一半。瓷缸内仅有一尾赤金凤尾的小鱼，躲在碧叶之下婉转生姿。
挑开帘子进到屋内，满地生香，混在潮温的空气内，似有靡靡缠绵悱恻之感。地上应是新洗扫过，仍有丝丝水迹未干。内室挂的是蝉翼纱做得帘子，朦胧就见秦然歪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扇子。素手皓腕莹白如玉，没穿披帛，露出藕段一般的手臂来，扇子是檀木骨的团扇，紫檀黑润衬得纤指琼白。
林承安隔着纱门笑道：
“天一热便懒怠至此，连饭也不吃了？”
闻声，秦然回头，见是他，又歪回去，也不应答，只是懒懒“嗯”了一声，林承安见状，走了进去，挨着她坐下，问道：
“做什么懒成这样？”
秦然转过身来，手里的扇子给林承安也扇着风，道：
“暑热天的，来回跑做什么？你也不怕出了汗，伤口不好。今日热得很，动辄一头汗，实在是懒怠动弹。”
林承安握住她另一只手的腕子轻轻摩挲着，哄道：
“不吃点东西？胃受得住？”
秦然欠起身，从一旁的小几上拿起一碗冰酥酪，寒气沁出，白净的瓷碗上淋漓挂着水珠，精巧的银勺上盛着一勺荔枝肉，递到他嘴边，秦然道：
“你尝尝，好吃得很，只是太凉了些，你脾胃不好，少尝点。”
林承安就着她的手吃了下去，笑道：
“我脾胃不好，你就好到哪去了？寒凉的少吃些罢，不然入了秋，又嚷着胃难受。”
秦然自知理亏，放回碗，又拿起一朵莲蓬道：
“你即来了，你我便坐着说说话儿，我给你剥莲蓬吃。”
林承安失笑，叹道：
“我道是为何外头的荷花梗，凭空断一枝，原来是有人偷了莲蓬去。”
秦然忙剥了一粒塞到他嘴里，林承安蹙眉道：
“苦得紧，去了莲心才好。”
秦然笑着自己拈了一粒，放入嘴中道：
“还挑剔，那你剥。”
说着将莲蓬扔到他怀里，林承安接过，一粒粒剥起来，秦然歪在背靠上，给他打扇子，甜香之气随着扇出的风萦绕鼻尖。林承安偏头看她问：
“熏得什么香？倒是不俗，清亮好闻。”
秦然眯着眼任由他喂了一粒莲子，道；
“院子里的茉莉花落了就笼作一瓮，窨干了，将扇子丝绢之类的东西放进去。
夏日本就闷热，若是用了香囊或是熏衣服，总觉得腻人，受不住。帕子扇子的，借些香气也就罢了。
你别剥了，不想吃了。”
林承安放下莲蓬，拿过她递来的帕子擦手，笑道：
“走罢，起来瞧瞧我的画去。”
——
秦然坐到书案后，看见上头放着的古琴，勾起指尖挑动琴弦，林承安见状，取了琴下来道：
“想弹？”
秦然摇摇头，道：
“想听你弹。”
林承安低眉浅笑，坐下来，正了身，抬手抚琴。秦然撑着头看他，坐于琴前的林承安，似乎周身之气都淡然从容起来。一曲毕，秦然莞尔道：
“琴中古曲是幽兰，为我殷勤更弄看。欲得身心俱静好，自弹不及听人弹。”
林承安恢复平时戏谑玩笑道：
“秦大小姐雅兴，不知可否也让我感受一番‘自弹不及听人弹’的滋味？”
秦然眯着眼笑，起身挨着他坐下，信手拨弄几下，自摇摇头，坐正身子，缓缓抬手，婉转拨弹，如珠玉落地，琅珰碎玉之声，切切嘈嘈。林承安赞叹道：
“原是琵琶手，弹起琴来，竟也如听仙乐。”
一曲未毕，秦然收回手，笑道：
“不弹了，如此叫‘自弄还自罢，亦不要人听。’”
林承安伸出手去点她的额，不无戏弄道：
“明明是忘了谱子，却说得好听，你这张嘴，惯会唬人。”
秦然瘪瘪嘴，把手伸到人眼前，不自觉的撒娇道：
“许久未弹琴了，琴弦勒得手疼。你瞧，都勒出印子了。”
林承安握住，瞧了瞧，失笑道：
“哪来的印子？”
秦然虽离了她长兄，练武懈怠了许多，却也时不时仍是练着的，平日里甚至弯弓搭箭的，断不可能因为弹了几下琴便磨了手。
只是近一二年确实越发养娇了些，手上昔年弹琵琶出得茧子消了大半，多年所积原来消下去也用不上多久。骤然弹了琴，又有心撒娇，便嚷着手疼。秦然气得捶他，却又顾及他的伤，收了力道，只是甩手不叫他拉着。
林承安觉得好笑，不等说什么，何昌却进来了，打千请安，手里拿着一封信，瞧见秦然在犹豫了一下，秦然忙道：
“我乏得很，去喝点水去。你且先忙你的。”
说着便起身离去，林承安无奈叹气道：
“这屋里有什么是要躲她的，她看着不说，素来爱多想…罢罢罢，什么事？信拿来我瞧瞧。”
何昌道：
“二爷，是王府的信。世子爷前几日坠马了，昏迷不醒，太医说怕是不成了，府里已然做了寿木冲喜。王爷写了家书，叫二爷赶紧回去，说不准，还能瞧上一眼。”
——
林承安走时再三嘱咐裴彦琛负责好秦然的安全，裴彦琛无奈，接了秦然去他府上。秦然虽忧心，却也知道徒忧无用，不如管好自己让人无后顾之忧才是。便安下心来，日日待在裴府。裴彦琛不常在府中，反倒是齐怀墨常来，熟稔的让人一时不知到底是谁的府邸。
齐怀墨也不管裴彦琛在不在，次次来常扑空，却也不在乎，只拉着喑喑喝茶绣花。如今多了个秦然，几个姑娘家倒相处的融洽。同喑喑待久了，倒也看得懂几分手语，喑喑宛如江南春水，乖顺柔软的像是只兔子，一双眸子里婉转着灵动温柔。
因为失语的原因，常常是秦然说个没完，她只是浅笑着听，时不时打上几个手势。秦然因她温和有几分同温宓相似，故而多偏心喜欢她，与她一处吃一处玩，裴彦琛常笑恼道：
“喑喑如今有了新主子了。”
每到这时，喑喑都婉柔一笑，乖顺的跪坐在裴彦琛脚边，将头轻靠在他腿上，表示依恋。秦然不喜她这点，却也习惯，只是笑笑。同裴彦琛混熟了，时不时也玩笑回去而已。
一日，喑喑破天荒的日上三竿还未起，齐怀墨却在前厅了，秦然只得迎出去，道：
“六郎君不在，喑喑还未起，舒白若不弃，我陪舒白四处转转？”
近些日子熟稔了，齐怀墨曾说起自己字舒白，让秦然莫再称呼一句齐东位。
齐怀墨轻“嗤”一声道：
“走吧，喑喑一时半刻也是懒怠动了。裴彦琛留恋花街柳巷的，怎的还没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秦然忙去捂她的嘴，笑道：
“这可是他府上，我是他表妹，你也不怕我告了状去，搅黄了你们的生意？”
齐怀墨弯起一双眼睛，狐狸似的，漾着一汪秋水在眸子里含着，勾着人一般的问：
“你怎么会呢？”
料秦然见多了美人，也是红了耳尖，笑道：
“舒白这张皮囊，多骗人呢。”
齐怀墨失笑，同她出门，坐了小舟绕着城闲转。河水清亮，被日头照的颇有暖意，沿街叫卖者不断，一副安居乐业之景。秦然靠着船沿，用扇子掬水拨弄，随意道：
“我一直不解，你既要同裴家谈生意，却日日陪着喑喑玩，少见裴彦琛，这是为何？”
齐怀墨看她，问道：
“你应当比我更清楚‘枕头风’三个字罢，都说京中家宅后院的这种勾心斗角事更多。”
秦然摇头，道：
“虽然内眷影响大局之事不是没有，只是谁也不会以内宅之事影响主君决断。联姻交纵关系紧密是难免的，虽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是各家也有各家的算盘……”
说着停下，失笑道：
“我说这个做什么？我原是问你呢！”
齐怀墨慵懒的向后靠去，像一只晒着太阳的猫，微微眯起眼睛道：
“你还是不真正了解，这内院，真得宠的，往往最能蛊惑主君的决定了。你若说天子清明，那我只能说，圣人到底是圣人，圣君明主，不为美色所动。
但是其他人，终究是凡人。若是想法能够不被人左右，那才是少见呢。尤其像裴彦琛这种人，喑喑是他自小带在身边的，他自信着喑喑一心为他呢。
喑喑确实一心为他，我同他谈生意也是谈，别人同他谈生意也是谈，只要我不害他。与喑喑而言，自然是我更为亲近，帮我说两句好话，也不过是随意的事。
而对于裴彦琛来讲，在他的衡量范围内，同我做生意，未尝不是哄着美人一笑。他同我做生意，喑喑也会觉得高兴，我也得了利，一石三鸟的好事，怎的不成呢？
别人家做不得这事，哪个男的若是同喑喑走得近，他只怕要杀人。同比富商的妻子年岁都大了，喑喑有不出门，他们的女儿更不会专门上门拜访喑喑。即便是拜访也更多是想和裴彦琛有点什么，最好是一见钟情。
裴彦琛能看不出？越是这般他越反感，喑喑也不是泥人，自然也会使点小性子。惹了喑喑不快，他更反感，反而弄巧成拙。
此时倒是我的优势了。虽说女儿家限制诸多，被人指指点点也多，但是我不在意，便能有所获利。”
秦然默默不语，半晌问道：
“你同我讲这些，不怕……”
齐怀墨笑道：
“这些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我你怕什么？你不是这里面的人，自然不会说。你同裴彦琛未必有同我亲呢，不是吗？”
秦然也失笑，道：
“舒白说得是了。只是如此便利，不会引得……”
齐怀墨摇摇头，宛如羊脂玉一般的手摇着扇子，别有一番娇媚，眉眼带笑风流妩媚，对着秦然挑挑眉道：
“裴彦琛虽然混，却是聪明得很，有的生意不是喑喑向着我就好的，他心里有的是衡量。当我与其他家选哪个都成的时候，喑喑才是便利。
其他家虽然颇有微词，也不过就是给我使使绊子，就算我没有这个便宜，也是要给我使绊子的，所以又有什么所谓呢？
如此说来，你说的也不错。内宅的事情，对主君的决断，似乎也只是小作用罢了。但是这儿女情长的，对于年轻主君来讲，也难明晰决断。”
说着，打趣道：
“林二爷前些日子送了信来，让裴彦琛给你安排好，妥妥帖帖的护送到京城呢。说是今年年关是什么整年，藩王要进京的。
听喑喑讲，光是‘平安’二字就写了十几遍。恨不得自己回来接你。如此看来，你可懂这儿女情长的分量了？”
秦然低头笑了笑，没言语。
秦然醒时，正巧林承安打发何昌来问秦然可起了。秦然拢着外裳，懒懒靠在门框上，笑道：
“他做什么呢？”
何昌忙行礼道：
“二爷一早起来，似在作画，姑娘即起了何不去瞧瞧？”
秦然半眯了眯眼睛，没答话，只是问：
“他可用早膳了？”
何昌笑道：
“姑娘还不知道我们爷？姑娘没起，自然是等着姑娘一同用的。”
秦然抿抿嘴，笑道：
“你叫他自己吃罢，我今儿不想吃，不必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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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承安来时，院内静悄悄的，不知什么花香，只叫人闻着便放松倦怠，潮热被纱窗隔在外头，屋内几大盆冰满满的堆着，窗口的案上供着几支新摘的月季，娇艳馨香。
微微风过，吹动水晶珠帘，廊檐下阴影里挂着鹦鹉架子，那聪明的鸟儿此时也昏昏。笼架下是一个阔口圆瓷缸，里头是养着的荷花，粉白婷婷，独有一支横断一半。瓷缸内仅有一尾赤金凤尾的小鱼，躲在碧叶之下婉转生姿。
挑开帘子进到屋内，满地生香，混在潮温的空气内，似有靡靡缠绵悱恻之感。地上应是新洗扫过，仍有丝丝水迹未干。内室挂的是蝉翼纱做得帘子，朦胧就见秦然歪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扇子。素手皓腕莹白如玉，没穿披帛，露出藕段一般的手臂来，扇子是檀木骨的团扇，紫檀黑润衬得纤指琼白。
林承安隔着纱门笑道：
“天一热便懒怠至此，连饭也不吃了？”
闻声，秦然回头，见是他，又歪回去，也不应答，只是懒懒“嗯”了一声，林承安见状，走了进去，挨着她坐下，问道：
“做什么懒成这样？”
秦然转过身来，手里的扇子给林承安也扇着风，道：
“暑热天的，来回跑做什么？你也不怕出了汗，伤口不好。今日热得很，动辄一头汗，实在是懒怠动弹。”
林承安握住她另一只手的腕子轻轻摩挲着，哄道：
“不吃点东西？胃受得住？”
秦然欠起身，从一旁的小几上拿起一碗冰酥酪，寒气沁出，白净的瓷碗上淋漓挂着水珠，精巧的银勺上盛着一勺荔枝肉，递到他嘴边，秦然道：
“你尝尝，好吃得很，只是太凉了些，你脾胃不好，少尝点。”
林承安就着她的手吃了下去，笑道：
“我脾胃不好，你就好到哪去了？寒凉的少吃些罢，不然入了秋，又嚷着胃难受。”
秦然自知理亏，放回碗，又拿起一朵莲蓬道：
“你即来了，你我便坐着说说话儿，我给你剥莲蓬吃。”
林承安失笑，叹道：
“我道是为何外头的荷花梗，凭空断一枝，原来是有人偷了莲蓬去。”
秦然忙剥了一粒塞到他嘴里，林承安蹙眉道：
“苦得紧，去了莲心才好。”
秦然笑着自己拈了一粒，放入嘴中道：
“还挑剔，那你剥。”
说着将莲蓬扔到他怀里，林承安接过，一粒粒剥起来，秦然歪在背靠上，给他打扇子，甜香之气随着扇出的风萦绕鼻尖。林承安偏头看她问：
“熏得什么香？倒是不俗，清亮好闻。”
秦然眯着眼任由他喂了一粒莲子，道；
“院子里的茉莉花落了就笼作一瓮，窨干了，将扇子丝绢之类的东西放进去。
夏日本就闷热，若是用了香囊或是熏衣服，总觉得腻人，受不住。帕子扇子的，借些香气也就罢了。
你别剥了，不想吃了。”
林承安放下莲蓬，拿过她递来的帕子擦手，笑道：
“走罢，起来瞧瞧我的画去。”
——
秦然坐到书案后，看见上头放着的古琴，勾起指尖挑动琴弦，林承安见状，取了琴下来道：
“想弹？”
秦然摇摇头，道：
“想听你弹。”
林承安低眉浅笑，坐下来，正了身，抬手抚琴。秦然撑着头看他，坐于琴前的林承安，似乎周身之气都淡然从容起来。一曲毕，秦然莞尔道：
“琴中古曲是幽兰，为我殷勤更弄看。欲得身心俱静好，自弹不及听人弹。”
林承安恢复平时戏谑玩笑道：
“秦大小姐雅兴，不知可否也让我感受一番‘自弹不及听人弹’的滋味？”
秦然眯着眼笑，起身挨着他坐下，信手拨弄几下，自摇摇头，坐正身子，缓缓抬手，婉转拨弹，如珠玉落地，琅珰碎玉之声，切切嘈嘈。林承安赞叹道：
“原是琵琶手，弹起琴来，竟也如听仙乐。”
一曲未毕，秦然收回手，笑道：
“不弹了，如此叫‘自弄还自罢，亦不要人听。’”
林承安伸出手去点她的额，不无戏弄道：
“明明是忘了谱子，却说得好听，你这张嘴，惯会唬人。”
秦然瘪瘪嘴，把手伸到人眼前，不自觉的撒娇道：
“许久未弹琴了，琴弦勒得手疼。你瞧，都勒出印子了。”
林承安握住，瞧了瞧，失笑道：
“哪来的印子？”
秦然虽离了她长兄，练武懈怠了许多，却也时不时仍是练着的，平日里甚至弯弓搭箭的，断不可能因为弹了几下琴便磨了手。
只是近一二年确实越发养娇了些，手上昔年弹琵琶出得茧子消了大半，多年所积原来消下去也用不上多久。骤然弹了琴，又有心撒娇，便嚷着手疼。秦然气得捶他，却又顾及他的伤，收了力道，只是甩手不叫他拉着。
林承安觉得好笑，不等说什么，何昌却进来了，打千请安，手里拿着一封信，瞧见秦然在犹豫了一下，秦然忙道：
“我乏得很，去喝点水去。你且先忙你的。”
说着便起身离去，林承安无奈叹气道：
“这屋里有什么是要躲她的，她看着不说，素来爱多想…罢罢罢，什么事？信拿来我瞧瞧。”
何昌道：
“二爷，是王府的信。世子爷前几日坠马了，昏迷不醒，太医说怕是不成了，府里已然做了寿木冲喜。王爷写了家书，叫二爷赶紧回去，说不准，还能瞧上一眼。”
——
林承安走时再三嘱咐裴彦琛负责好秦然的安全，裴彦琛无奈，接了秦然去他府上。秦然虽忧心，却也知道徒忧无用，不如管好自己让人无后顾之忧才是。便安下心来，日日待在裴府。裴彦琛不常在府中，反倒是齐怀墨常来，熟稔的让人一时不知到底是谁的府邸。
齐怀墨也不管裴彦琛在不在，次次来常扑空，却也不在乎，只拉着喑喑喝茶绣花。如今多了个秦然，几个姑娘家倒相处的融洽。同喑喑待久了，倒也看得懂几分手语，喑喑宛如江南春水，乖顺柔软的像是只兔子，一双眸子里婉转着灵动温柔。
因为失语的原因，常常是秦然说个没完，她只是浅笑着听，时不时打上几个手势。秦然因她温和有几分同温宓相似，故而多偏心喜欢她，与她一处吃一处玩，裴彦琛常笑恼道：
“喑喑如今有了新主子了。”
每到这时，喑喑都婉柔一笑，乖顺的跪坐在裴彦琛脚边，将头轻靠在他腿上，表示依恋。秦然不喜她这点，却也习惯，只是笑笑。同裴彦琛混熟了，时不时也玩笑回去而已。
一日，喑喑破天荒的日上三竿还未起，齐怀墨却在前厅了，秦然只得迎出去，道：
“六郎君不在，喑喑还未起，舒白若不弃，我陪舒白四处转转？”
近些日子熟稔了，齐怀墨曾说起自己字舒白，让秦然莫再称呼一句齐东位。
齐怀墨轻“嗤”一声道：
“走吧，喑喑一时半刻也是懒怠动了。裴彦琛留恋花街柳巷的，怎的还没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秦然忙去捂她的嘴，笑道：
“这可是他府上，我是他表妹，你也不怕我告了状去，搅黄了你们的生意？”
齐怀墨弯起一双眼睛，狐狸似的，漾着一汪秋水在眸子里含着，勾着人一般的问：
“你怎么会呢？”
料秦然见多了美人，也是红了耳尖，笑道：
“舒白这张皮囊，多骗人呢。”
齐怀墨失笑，同她出门，坐了小舟绕着城闲转。河水清亮，被日头照的颇有暖意，沿街叫卖者不断，一副安居乐业之景。秦然靠着船沿，用扇子掬水拨弄，随意道：
“我一直不解，你既要同裴家谈生意，却日日陪着喑喑玩，少见裴彦琛，这是为何？”
齐怀墨看她，问道：
“你应当比我更清楚‘枕头风’三个字罢，都说京中家宅后院的这种勾心斗角事更多。”
秦然摇头，道：
“虽然内眷影响大局之事不是没有，只是谁也不会以内宅之事影响主君决断。联姻交纵关系紧密是难免的，虽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是各家也有各家的算盘……”
说着停下，失笑道：
“我说这个做什么？我原是问你呢！”
齐怀墨慵懒的向后靠去，像一只晒着太阳的猫，微微眯起眼睛道：
“你还是不真正了解，这内院，真得宠的，往往最能蛊惑主君的决定了。你若说天子清明，那我只能说，圣人到底是圣人，圣君明主，不为美色所动。
但是其他人，终究是凡人。若是想法能够不被人左右，那才是少见呢。尤其像裴彦琛这种人，喑喑是他自小带在身边的，他自信着喑喑一心为他呢。
喑喑确实一心为他，我同他谈生意也是谈，别人同他谈生意也是谈，只要我不害他。与喑喑而言，自然是我更为亲近，帮我说两句好话，也不过是随意的事。
而对于裴彦琛来讲，在他的衡量范围内，同我做生意，未尝不是哄着美人一笑。他同我做生意，喑喑也会觉得高兴，我也得了利，一石三鸟的好事，怎的不成呢？
别人家做不得这事，哪个男的若是同喑喑走得近，他只怕要杀人。同比富商的妻子年岁都大了，喑喑有不出门，他们的女儿更不会专门上门拜访喑喑。即便是拜访也更多是想和裴彦琛有点什么，最好是一见钟情。
裴彦琛能看不出？越是这般他越反感，喑喑也不是泥人，自然也会使点小性子。惹了喑喑不快，他更反感，反而弄巧成拙。
此时倒是我的优势了。虽说女儿家限制诸多，被人指指点点也多，但是我不在意，便能有所获利。”
秦然默默不语，半晌问道：
“你同我讲这些，不怕……”
齐怀墨笑道：
“这些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我你怕什么？你不是这里面的人，自然不会说。你同裴彦琛未必有同我亲呢，不是吗？”
秦然也失笑，道：
“舒白说得是了。只是如此便利，不会引得……”
齐怀墨摇摇头，宛如羊脂玉一般的手摇着扇子，别有一番娇媚，眉眼带笑风流妩媚，对着秦然挑挑眉道：
“裴彦琛虽然混，却是聪明得很，有的生意不是喑喑向着我就好的，他心里有的是衡量。当我与其他家选哪个都成的时候，喑喑才是便利。
其他家虽然颇有微词，也不过就是给我使使绊子，就算我没有这个便宜，也是要给我使绊子的，所以又有什么所谓呢？
如此说来，你说的也不错。内宅的事情，对主君的决断，似乎也只是小作用罢了。但是这儿女情长的，对于年轻主君来讲，也难明晰决断。”
说着，打趣道：
“林二爷前些日子送了信来，让裴彦琛给你安排好，妥妥帖帖的护送到京城呢。说是今年年关是什么整年，藩王要进京的。
听喑喑讲，光是‘平安’二字就写了十几遍。恨不得自己回来接你。如此看来，你可懂这儿女情长的分量了？”
秦然低头笑了笑，没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