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敞心
江柏舟说的是：“别动，你身后有东西。”
其实这句话本身没多唬人，但江柏舟用的是“东西”，而不是人，或者动物之类的形容词，沈如月依旧是靠着树干，她隐隐有些发抖，她用唇语问道：“什么东西？有危险么？”
江柏舟依旧没答，只是默默的用脚把火灭了一半，只留下一丝丝的光亮供沈如月照明，沈如月这个角度只能看见江柏舟微微发光的琥珀色瞳仁。
此时的太阳已经默默落下了，比江柏舟预估的要快些。群山若隐若现，在夕阳的照射下，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光线也逐渐黯淡下来。
林子里很安静，时不时有几只鸟飞过，还有篝火燃烧的“滋滋”声，树荫遮蔽了天空，隐约可以看见远处的群山，有一些斑斑驳驳的光亮从树荫的缝中透出来，但不是很亮，再加上江柏舟把一半的火灭了，显得林中昏暗无比。
他又挪了一下，轻声道：“看不清楚，我去看看。”
沈如月还想再问，还没出声就被他打断了，他又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非常轻巧无声的挂到了树上，树不高，他抬手就能碰到枝条，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蹲在树干上，半眯着眼。
他就在沈如月头上 三尺左右，沈如月拉了拉他垂下来的衣摆，但他丝毫没反应，沈如月又扯了一下，江柏舟还是一动不动，但沈如月可以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声。
过了片刻，江柏舟跳了下来，石头都被崩的四处乱飞，沈如月正阖着双眼，被他吓了一跳，江柏舟拍了拍衣摆处溅到的泥土，随后道：“ 没事，已经解决了。”
沈如月想站起来，但脚使不上力，努力了一会发现站不起来，她有些无奈又有些气闷。
幽幽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江柏舟双手环胸，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抽空回答道：“人。”
既简单又短，要不是他表情那么认真，沈如月真要觉得他在敷衍了，可她转念一想，江柏舟是怎么解决的？她根本没听见任何打斗的声音，江柏舟所说的解决了那一定就是已经去见阎王爷了，可是一个人人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干掉了另一个人？
沈如月不解，抬头看向江谦，微微的火光照着他，沈如月发现他的脸颊左边有一道血痕，很浅，几乎看不见。这说明江柏舟和那个“东西”是有过交手的，但是她为什么丝毫没察觉？自己不是那种毫无感觉的人，相反，她的听觉和视觉都很好，但刚刚，她的确是没听见什么声音。
江柏舟默默的又坐在了篝火的另一边，添着柴火，低头沉思着。
沈如月看他还没开口，就先忍了一下，想等他先开口，但江柏舟好像并没有这个意思，沈如月也忍不住了，于是就小心翼翼地问：“你把那个“东西”解决了？”
江柏舟头也不抬一下，只是转了转眼珠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嗯。”
“那那个“东西”……”
“死了。”他抢答道。
沈如月也不知道该问什么了，这个时候的江柏舟跟传闻里的一模一样，冷淡又克制，话少又毒舌。
跟两个时辰前甚至是刚刚的他判若两人。
沈如月还想再开口，但怕又被江柏舟堵回去，一直憋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江柏舟也不再低头思考了，他抬起头来，半眯着眸子望着沈如月，漂亮的下巴扬了扬：“沈千金，想问什么？憋得耳朵都红了。”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沈如月只能自己生闷气，但听见江柏舟说可以问问题，她又来了兴趣，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你们交手了？”
江柏舟不说话，只是摊开了掌心，上面静静躺着几颗小钢珠，沈如月一看便了然，很显然，江柏舟是用弹钢珠的手段把对方置于死地的，刚刚自己拉他的衣摆，说不定他在瞄准。但如果江柏舟用钢珠就能把人打死，说明他武功极强，那刚刚那群土匪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可江柏舟却被他们抓住了。
“殿下，您说实话，您武功明明在那群土匪之上，为何轻而易举便被他们抓住了？”
她已经不再说笑和俏皮了，说话也开始彬彬有礼，很认真。
江柏舟浅浅笑了一声，扯了扯嘴角，苦笑道：“沈千金聪明。本王武功的确在他们之上，但本王只是试探一下他们是不是那群人。”
“那群人是哪群人？”沈如月突然想起江柏舟帮自己揉脚时说的那句话“你查的事我多多少少知道一些”，难不成，江柏舟口中的那群人就是自己所查的几年前那场纵火案的真凶？
江柏舟答道：“那群人就是你也在查的那群人。”
他答的很平静，但沈如月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江柏舟——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她慢慢的调节自己的呼吸，江柏舟又慢悠悠的吐出几个字：“四年前的那场皇宫走水。”
沈如月彻底的窒息了，说不出话来了，她脑子里一片乱麻，怎么会，江柏舟怎么会知道这一切，难道他也是抱着目的接近自己的吗？他……有什么样的目的？
沈如月越想越乱，越想越害怕，背也不自主的绷了起来，下意识想往后退，想离江柏舟远一点，但后面是树干，她没办法，只能先抓去一旁的石头，期盼着等会跑路的时候能稍微压制柏舟一下。
江柏舟微微抬眸，注意到了沈如月那边的动静，他轻笑出声，忽的靠近，挑着眉道：“怕我？”
沈如月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意味，从他们见面到现在，江柏舟的一系列行为现在就像是过眼云烟，他吃她给的糕点，给她倒茶，邀请她一起坐马车，冒着风险护她，给她玉佩，给她揉脚上药，给她香囊……沈如月不愿乱想，但她一想到这些行为有可能是江柏舟带着目的做的，她就遍体生寒。
江柏舟见她不回答，有些恹恹的抬眼望过去，她抿着唇，攥着手指，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小脸有些发白。
江柏舟伸手勾住沈如月下巴，抬了起来，半眯着眼盯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看，淡淡出声：“回答本王。”
她眼里有双波流转，她转了一下眼珠，刚好和江柏舟的目光对上，她像被烫着似的立刻闪开目光，往别的地方看去。
隔了半天，似乎是支持不住了，她缓缓开口道：“我……”
“我”了半天一个字都没蹦出来，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嘴唇都快咬破了。
江柏舟自嘲似的笑了一下，然后似乎是认怂了，松开对沈柏舟的桎梏，然后坐在了地上。
“本王不是坏人，只是和你有相似的经历而已。”随后怕小姑娘不相信，又补了一句“放心。”
沈如月也开口了，她说：“我不怕你，我只是有些担心。”
“很多人都怕我，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他说的是陈述句，很平淡，平淡到感觉好像和他没关系。他的声线很好听，此时森林里很安静，天也黑了下来，篝火照着四周，沈如月抱着双腿，点了点头。
虽然她已经大概知道江柏舟要说的是什么故事了。
江柏舟也点了点头，开始讲他的故事：“这个故事有点长，你仔细听。”
“我出生在江家，江家是一个世家大族，世代为皇家服务，我都父亲在朝廷里很有说话的地位。我的母亲只是江家的一个姨娘，我是江家唯一的儿子，虽是庶出的，但父亲很是疼爱我。”篝火倒映在他眼里，很是好看。
他脸上流露出淡淡的悲伤，可终究还是淡淡的，他顿了顿，接着讲：“那年我十五岁，已经及笄了，在学宫上课。有一日，他突然来到学宫接我，我问他怎么了，他不睬我，只是让我和他走。他带我来到了祖母居住的老宅，让我从今天开始不能踏出那里半步，我不解，但还是照做了，从那天开始，大门就永远都是紧闭着的。府里只有我和祖母，还有十几个家仆，我问过祖母，可她总对我摇头。我在这生活了接近半月，这半月我都是掰着手指头数过来的。”他苦笑了一下，沈如月觉得接下来似乎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江柏舟缓了缓继续道：“当时正逢春季，府里的大夫人和其他两位姨娘都去江南踏青了，我娘身体不好，便没随着去，父亲也因为要上朝所以没去。我从老宅回去后便看到空无一人的江府，枯枝落叶落了一地无人清扫，花圃里的花儿也都凋零，杂草丛生。我进了父亲居住的院子，第一眼我是愣住的，我看见院子里尸横遍地，身上的服饰都是江府的护卫。我跌跌撞撞的走到父亲的房门，颤颤巍巍的推开房门，看见我父亲，那个和蔼爱笑的男人，倒在房里，地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尸体也开始腐烂，屋子里一股恶臭。”
他停了下来，面上很平静。他问沈如月还想不想听，沈如月怕他难受，就回答说：“难受的话就别讲了。”
江柏舟还是很平淡，“我这几年一直在做这个梦，早就麻木了。”
沈如月感同身受的点了点头。
“我把父亲的尸身背起来，我又去了我娘的院子，如我所料，我娘也死了，她倒在地上，一支毒箭穿过她的胸膛，当时她的手里还在刺着绣，是一只香囊，”他顿了顿，“是要给我的香囊，可惜她没能亲手给我。我把他们埋在了树下，然后回了老宅，我发现祖母也不知所踪了，问下人，下人也不知道。我只能静静的等待大夫人的归来，但却在半月后得知她们在半路遇害的消息，我心灰意冷，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古宅。走之前我去见过我的姑母，当时她还不是皇后，她只是淑妃，那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她早就知道了，她说我父亲知道了会有这一天，所以把我送到老宅保护了起来，她说我是幸运的。”
江柏舟眼尾有些发红。
他有些哽咽了：“可我不想被他保护，我宁可我也被那些人杀了，他们留我一个人面对，我一点也不幸运。”
沈如月感觉到一阵揪心，相比起江柏舟的经历，她的事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伸出手去碰了碰他的手，笑着说：“那我也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好不好？”
江柏舟望着火堆，淡淡地说：“你的故事，我已经知道了。”
沈如月也猜到了这个，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管他听不听了，继续道：“我这些年除了养伤，也在自己偷偷查一些东西。我父亲他，总是对我闭口不言，让我别查下去了，他跟我说，都过去了。”
她学着江柏舟那淡淡的样子，轻声道：“可那是我永远的痛，我永远也忘不掉那个炽热的火场，永远也忘不掉可怕的人心。我父亲四年前还是一个无名之辈，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副官，所以当时我参加宴会被很多人冷眼相待，只是因为我漂亮，我有才，他们才邀请我去参加的。”
江柏舟嘲讽笑道：“没权什么都是过眼云烟。”
沈如月看了他一眼，觉得很有道理，继续道：“后来，无数的果酒被有心人打翻，大火就烧了起来，他们转移了世家大族的公子小姐，也没把火扑灭，那些家仆的生命如草芥一般，若不是有人冒着火把我抱出来，我可能早已经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等她说完，江柏舟把她扔给他的玉佩和香囊递了回去，沈如月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接了过去，然后朝他笑了一下，两个浅浅的小梨涡露了出来，江柏舟笑着回应。两个人都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坐着。
两个人各怀心事，沈如月端详着玉佩，江柏舟低头望着篝火。
过了片刻，他微微抬起头来看向沈如月，沈如月也看向他，两双都很漂亮的眼睛相对着，他眼里含着笑意与真诚：“联手么，一起揪出那个幕后之人。”
沈如月笑了笑，轻声应道：“好。”
江柏舟说的是：“别动，你身后有东西。”
其实这句话本身没多唬人，但江柏舟用的是“东西”，而不是人，或者动物之类的形容词，沈如月依旧是靠着树干，她隐隐有些发抖，她用唇语问道：“什么东西？有危险么？”
江柏舟依旧没答，只是默默的用脚把火灭了一半，只留下一丝丝的光亮供沈如月照明，沈如月这个角度只能看见江柏舟微微发光的琥珀色瞳仁。
此时的太阳已经默默落下了，比江柏舟预估的要快些。群山若隐若现，在夕阳的照射下，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光线也逐渐黯淡下来。
林子里很安静，时不时有几只鸟飞过，还有篝火燃烧的“滋滋”声，树荫遮蔽了天空，隐约可以看见远处的群山，有一些斑斑驳驳的光亮从树荫的缝中透出来，但不是很亮，再加上江柏舟把一半的火灭了，显得林中昏暗无比。
他又挪了一下，轻声道：“看不清楚，我去看看。”
沈如月还想再问，还没出声就被他打断了，他又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非常轻巧无声的挂到了树上，树不高，他抬手就能碰到枝条，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蹲在树干上，半眯着眼。
他就在沈如月头上 三尺左右，沈如月拉了拉他垂下来的衣摆，但他丝毫没反应，沈如月又扯了一下，江柏舟还是一动不动，但沈如月可以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声。
过了片刻，江柏舟跳了下来，石头都被崩的四处乱飞，沈如月正阖着双眼，被他吓了一跳，江柏舟拍了拍衣摆处溅到的泥土，随后道：“ 没事，已经解决了。”
沈如月想站起来，但脚使不上力，努力了一会发现站不起来，她有些无奈又有些气闷。
幽幽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江柏舟双手环胸，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抽空回答道：“人。”
既简单又短，要不是他表情那么认真，沈如月真要觉得他在敷衍了，可她转念一想，江柏舟是怎么解决的？她根本没听见任何打斗的声音，江柏舟所说的解决了那一定就是已经去见阎王爷了，可是一个人人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干掉了另一个人？
沈如月不解，抬头看向江谦，微微的火光照着他，沈如月发现他的脸颊左边有一道血痕，很浅，几乎看不见。这说明江柏舟和那个“东西”是有过交手的，但是她为什么丝毫没察觉？自己不是那种毫无感觉的人，相反，她的听觉和视觉都很好，但刚刚，她的确是没听见什么声音。
江柏舟默默的又坐在了篝火的另一边，添着柴火，低头沉思着。
沈如月看他还没开口，就先忍了一下，想等他先开口，但江柏舟好像并没有这个意思，沈如月也忍不住了，于是就小心翼翼地问：“你把那个“东西”解决了？”
江柏舟头也不抬一下，只是转了转眼珠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嗯。”
“那那个“东西”……”
“死了。”他抢答道。
沈如月也不知道该问什么了，这个时候的江柏舟跟传闻里的一模一样，冷淡又克制，话少又毒舌。
跟两个时辰前甚至是刚刚的他判若两人。
沈如月还想再开口，但怕又被江柏舟堵回去，一直憋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江柏舟也不再低头思考了，他抬起头来，半眯着眸子望着沈如月，漂亮的下巴扬了扬：“沈千金，想问什么？憋得耳朵都红了。”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沈如月只能自己生闷气，但听见江柏舟说可以问问题，她又来了兴趣，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你们交手了？”
江柏舟不说话，只是摊开了掌心，上面静静躺着几颗小钢珠，沈如月一看便了然，很显然，江柏舟是用弹钢珠的手段把对方置于死地的，刚刚自己拉他的衣摆，说不定他在瞄准。但如果江柏舟用钢珠就能把人打死，说明他武功极强，那刚刚那群土匪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可江柏舟却被他们抓住了。
“殿下，您说实话，您武功明明在那群土匪之上，为何轻而易举便被他们抓住了？”
她已经不再说笑和俏皮了，说话也开始彬彬有礼，很认真。
江柏舟浅浅笑了一声，扯了扯嘴角，苦笑道：“沈千金聪明。本王武功的确在他们之上，但本王只是试探一下他们是不是那群人。”
“那群人是哪群人？”沈如月突然想起江柏舟帮自己揉脚时说的那句话“你查的事我多多少少知道一些”，难不成，江柏舟口中的那群人就是自己所查的几年前那场纵火案的真凶？
江柏舟答道：“那群人就是你也在查的那群人。”
他答的很平静，但沈如月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江柏舟——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她慢慢的调节自己的呼吸，江柏舟又慢悠悠的吐出几个字：“四年前的那场皇宫走水。”
沈如月彻底的窒息了，说不出话来了，她脑子里一片乱麻，怎么会，江柏舟怎么会知道这一切，难道他也是抱着目的接近自己的吗？他……有什么样的目的？
沈如月越想越乱，越想越害怕，背也不自主的绷了起来，下意识想往后退，想离江柏舟远一点，但后面是树干，她没办法，只能先抓去一旁的石头，期盼着等会跑路的时候能稍微压制柏舟一下。
江柏舟微微抬眸，注意到了沈如月那边的动静，他轻笑出声，忽的靠近，挑着眉道：“怕我？”
沈如月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意味，从他们见面到现在，江柏舟的一系列行为现在就像是过眼云烟，他吃她给的糕点，给她倒茶，邀请她一起坐马车，冒着风险护她，给她玉佩，给她揉脚上药，给她香囊……沈如月不愿乱想，但她一想到这些行为有可能是江柏舟带着目的做的，她就遍体生寒。
江柏舟见她不回答，有些恹恹的抬眼望过去，她抿着唇，攥着手指，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小脸有些发白。
江柏舟伸手勾住沈如月下巴，抬了起来，半眯着眼盯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看，淡淡出声：“回答本王。”
她眼里有双波流转，她转了一下眼珠，刚好和江柏舟的目光对上，她像被烫着似的立刻闪开目光，往别的地方看去。
隔了半天，似乎是支持不住了，她缓缓开口道：“我……”
“我”了半天一个字都没蹦出来，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嘴唇都快咬破了。
江柏舟自嘲似的笑了一下，然后似乎是认怂了，松开对沈柏舟的桎梏，然后坐在了地上。
“本王不是坏人，只是和你有相似的经历而已。”随后怕小姑娘不相信，又补了一句“放心。”
沈如月也开口了，她说：“我不怕你，我只是有些担心。”
“很多人都怕我，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他说的是陈述句，很平淡，平淡到感觉好像和他没关系。他的声线很好听，此时森林里很安静，天也黑了下来，篝火照着四周，沈如月抱着双腿，点了点头。
虽然她已经大概知道江柏舟要说的是什么故事了。
江柏舟也点了点头，开始讲他的故事：“这个故事有点长，你仔细听。”
“我出生在江家，江家是一个世家大族，世代为皇家服务，我都父亲在朝廷里很有说话的地位。我的母亲只是江家的一个姨娘，我是江家唯一的儿子，虽是庶出的，但父亲很是疼爱我。”篝火倒映在他眼里，很是好看。
他脸上流露出淡淡的悲伤，可终究还是淡淡的，他顿了顿，接着讲：“那年我十五岁，已经及笄了，在学宫上课。有一日，他突然来到学宫接我，我问他怎么了，他不睬我，只是让我和他走。他带我来到了祖母居住的老宅，让我从今天开始不能踏出那里半步，我不解，但还是照做了，从那天开始，大门就永远都是紧闭着的。府里只有我和祖母，还有十几个家仆，我问过祖母，可她总对我摇头。我在这生活了接近半月，这半月我都是掰着手指头数过来的。”他苦笑了一下，沈如月觉得接下来似乎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江柏舟缓了缓继续道：“当时正逢春季，府里的大夫人和其他两位姨娘都去江南踏青了，我娘身体不好，便没随着去，父亲也因为要上朝所以没去。我从老宅回去后便看到空无一人的江府，枯枝落叶落了一地无人清扫，花圃里的花儿也都凋零，杂草丛生。我进了父亲居住的院子，第一眼我是愣住的，我看见院子里尸横遍地，身上的服饰都是江府的护卫。我跌跌撞撞的走到父亲的房门，颤颤巍巍的推开房门，看见我父亲，那个和蔼爱笑的男人，倒在房里，地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尸体也开始腐烂，屋子里一股恶臭。”
他停了下来，面上很平静。他问沈如月还想不想听，沈如月怕他难受，就回答说：“难受的话就别讲了。”
江柏舟还是很平淡，“我这几年一直在做这个梦，早就麻木了。”
沈如月感同身受的点了点头。
“我把父亲的尸身背起来，我又去了我娘的院子，如我所料，我娘也死了，她倒在地上，一支毒箭穿过她的胸膛，当时她的手里还在刺着绣，是一只香囊，”他顿了顿，“是要给我的香囊，可惜她没能亲手给我。我把他们埋在了树下，然后回了老宅，我发现祖母也不知所踪了，问下人，下人也不知道。我只能静静的等待大夫人的归来，但却在半月后得知她们在半路遇害的消息，我心灰意冷，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古宅。走之前我去见过我的姑母，当时她还不是皇后，她只是淑妃，那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她早就知道了，她说我父亲知道了会有这一天，所以把我送到老宅保护了起来，她说我是幸运的。”
江柏舟眼尾有些发红。
他有些哽咽了：“可我不想被他保护，我宁可我也被那些人杀了，他们留我一个人面对，我一点也不幸运。”
沈如月感觉到一阵揪心，相比起江柏舟的经历，她的事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伸出手去碰了碰他的手，笑着说：“那我也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好不好？”
江柏舟望着火堆，淡淡地说：“你的故事，我已经知道了。”
沈如月也猜到了这个，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管他听不听了，继续道：“我这些年除了养伤，也在自己偷偷查一些东西。我父亲他，总是对我闭口不言，让我别查下去了，他跟我说，都过去了。”
她学着江柏舟那淡淡的样子，轻声道：“可那是我永远的痛，我永远也忘不掉那个炽热的火场，永远也忘不掉可怕的人心。我父亲四年前还是一个无名之辈，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副官，所以当时我参加宴会被很多人冷眼相待，只是因为我漂亮，我有才，他们才邀请我去参加的。”
江柏舟嘲讽笑道：“没权什么都是过眼云烟。”
沈如月看了他一眼，觉得很有道理，继续道：“后来，无数的果酒被有心人打翻，大火就烧了起来，他们转移了世家大族的公子小姐，也没把火扑灭，那些家仆的生命如草芥一般，若不是有人冒着火把我抱出来，我可能早已经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等她说完，江柏舟把她扔给他的玉佩和香囊递了回去，沈如月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接了过去，然后朝他笑了一下，两个浅浅的小梨涡露了出来，江柏舟笑着回应。两个人都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坐着。
两个人各怀心事，沈如月端详着玉佩，江柏舟低头望着篝火。
过了片刻，他微微抬起头来看向沈如月，沈如月也看向他，两双都很漂亮的眼睛相对着，他眼里含着笑意与真诚：“联手么，一起揪出那个幕后之人。”
沈如月笑了笑，轻声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