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自将寨医送回家后,卫芸撑着伞,将马牵入马厩中。

    又怕野马性子烈,冲撞马厩中的原住民,卫芸特意将和兄长的那些马隔开了些距离,绑好了绳。

    好在这马温顺喜人,卫芸倒是没费什么心力。槽中放上干草,顺毛安抚道:“你先将就着,我明日再来看你。”

    忙活完这些,卫芸正要离开,忽听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小妹!”

    卫芸心头一跳,竟有些做贼心虚的尴尬。

    待那人赶到她面前,卫芸望着来人,小声道:“二哥。”

    “何时回来的?怎么不派人传个话,我好去接你。”猴子上下打量卫芸,甚至让卫芸原地转了个圈,见她无恙,这才放下心,“你一人回来的?”

    “走走就当强身健体了,不用那么大阵仗。”卫芸刻意忽略猴子最后的问题,打着哈哈说道,“二哥也还没睡?”

    猴子神经大条,况且暴雨倾盆,比下锅碗瓢盆还热闹,他也没听清卫芸具体说了些什么,笑嘻嘻地指了指胳膊,道:“我伤口疼得要命,想去找寨医开两剂麻沸散镇痛,寨医告知我你回来了,我本想去你房间找你,但听到后院有动静,以为马厩塌了,就过来看看。”

    卫芸哭笑不得:“麻沸散哪能由着你胡用。”

    “小妹说的是,我也是疼得不行了才病急乱投医。”猴子嘿嘿干笑两声,而后见雨势稍弱,便主动提出要送她回家。

    那怎么行?

    卫芸本想拒绝,但见他牛脾气死犟,拧不过他,只好任由着他跟着自己了。

    刚开始,卫芸一直在想如何以合理的言行举止劝他回去,但想了半路都没想出个头绪,最后决定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与卫芸的忧心忡忡不同,猴子倒是有种失而复得的轻松,虽然旧伤在潮湿的空气中隐隐作痛,但和身旁的小妹相比,这一切显得微不足道了。

    “哦对,我想起来了。”

    卫芸侧目:“你又想起什么了?”

    “方才大夫说你回来时救了个男子,他现在在哪儿?”

    好在卫芸事先编了瞎话骗过了寨医,不然……

    哎不对,他们又不认识,她有什么可心虚的。

    想到这里,卫芸重拾信心,道:“嗯,二哥要去见见吗?”

    “见个大男人做什么?”猴子道,“我只是担心你,孤男寡女……”

    “二哥!”

    “好好好,我不掺和,您自便行了吧。”猴子无奈,“明日我让人收拾出一间空房,再为他准备一套干净衣服。若他无大碍就让他干点农活什么的,来咱们义和寨可不能白吃白住,该干的活还是要干的。”

    让太子干农活……

    这是足以记入史册的千古奇闻吧?

    卫芸嘴角抽了抽,道:“看伤势一时半刻动不得了,二哥先让他休息几天吧。”

    猴子又絮叨了几句有的没的,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卫芸的住所。

    “二哥真的不进去坐坐吗?”卫芸抬头看了眼雨势,道,“等雨停了再走也不迟。”

    “那可要等一宿了。”猴子又插了几句诨,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猴子一走,卫芸倏然松了口气,进门收伞,刚要去看看李贤昀情况如何,一转头,正撞见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眸。

    一站一坐,两两相望,之间似相隔万丈深渊,不可跨越,又可因只言片语相牵。

    “你醒了?”卫芸被他盯得后脊发毛,讪笑着打破平静。

    “嗯。”

    “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什么?”

    “不饿。”

    “……你别逼我揍你。”卫芸说着,从柜中翻出一套压箱底的男装,照着李贤昀的脸扔了过去。

    躲在被褥里的李贤昀泄出一抹笑意,拨开碍事的衣服,道:“我以为我在做梦。”

    “傻子。”卫芸本想骂点脏的,但考虑到李贤昀可能因为听不懂而不能准确感知她的情绪,好心换了个婉转的词汇。

    李贤昀被她没头没脑地骂了句,心情顿时坠入谷底,往被窝里缩了缩,低声道:“何故骂我?”

    他这副模样看得卫芸牙痒痒,没忍住给了他个脑瓜崩,道:“你当真不懂我?”

    李贤昀捂住脑门,抬手的动作牵扯到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卫芸幸灾乐祸地笑话他两句,好心扶他坐起,而自己坐在床边,看着他道:“他们是如何说的?”

    “各执一词。”李贤昀仔细回想,“不过他们都道你是打伤了昱王,畏罪自杀。”

    “我……打伤昱王?”卫芸似笑非笑,“我这么厉害呢?”

    李贤昀忽地拉住她的手,目光如炬:“以你的性子,蒙冤怎会轻易结束自己的性命?所以那些话我自是不信的。”

    你敢信就完了。

    “我的确是主动跳崖,”卫芸呼出一口气,“崖壁有藤条和树木,我是看准了这点才敢跳下去的。那人穷追不舍,不这样做,怕是真成了他刀下的亡命魂了。”

    李贤昀坐直了上半身,警惕道:“你被人追杀了?”

    卫芸向李贤昀讲述了这几个月来的遭遇,从坠崖后自己再爬上来,再到壅州一系列的经历,越说越憋屈,越说越生气,脑子一热,这些天受过的苦水一股脑地倒给了李贤昀,说完才觉不妥,想及时收声,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李贤昀的脸色难看得吓人,卫芸甚至能感受到他手心里传来的寒意。

    “你方才说……这个寨子的寨主是你兄长?”

    这是重点吗?

    卫芸不理解,点点头:“是我娘亲收留的养子,并非我亲兄。”

    李贤昀的脸色稍有和缓,却仍绷着脸,一言不发。

    可能信息量太大,他消化不过来吧。

    卫芸心想着,嘴上宽慰道:“反正都过去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我没事,你就当我发个牢骚,这些事我都能处理好的。”

    “嗯。”李贤昀似乎并未打算深究,说道,“你说的那些人的确是叛党中的一支,不过以朝廷的兵力,不足为惧。”

    你是真心大。

    “泄密的事情你不管了?”

    “自有人管。”李贤昀倒是轻松。

    话已至此,再插手反而像是自己多心,卫芸也不再提此事,打了个哈欠,困意渐浓。

    “天色已晚,夫人就寝吧。”这方面李贤昀反倒很有眼力,立马往一侧移了移,拍拍空位,盛情邀请。

    其实李贤昀不邀请卫芸也不打算去别处睡,毕竟是自己的地盘,要出去也是李贤昀出去。

    卫芸坐在床边,望着被褥若有所思。

    这家伙是不是忘记他没穿衣服了?就这么睡她是不是太吃亏了?

    他们在法律上是正儿八经的夫妻关系,在现实中却不是那么正经的人。

    卫芸扶额:“你能不能穿件衣服?”

    “穿穿穿。”李贤昀知道自己不让步这辈子都别想和她同床共枕了,连伤都顾不上,胡乱套上衣服,顺带为卫芸腾出了一大片地方。

    卫芸从屏风后换了衣服,一身亵衣钻进了温热的被窝。

    床本没多大,一个人睡宽敞,两个人睡就略显拥挤了,卫芸是个思想开放的现代人,倒是不怎么介意同床共枕,只不过……

    “你能不能别抱着我?”卫芸侧身看他,“很热啊!”

    “你的床榻太小了,我怕掉下去。”李贤昀脸上大写的无辜,甚至更为放肆地将卫芸往怀中带了带,搂得更紧。

    你他妈勒死我得了,我上辈子的履历太优秀让我穿书遇见你。

    卫芸恨得咬牙切齿,却拿他无计可施,只能默默在心里礼貌问候他李家十八代祖宗,顺便扎他小人。

    没半刻,卫芸又转头:“你压我头发了!”

    李贤昀闭目假寐,充耳未闻。

    “李贤昀你别猪鼻子插葱,跟我玩这套没用。”

    李贤昀无奈睁眼。四目相对,李贤昀看清了她眼中的戏谑。

    显然,卫芸已经不打算让他睡个安稳觉了。

    真是他祖宗,这辈子栽她手上了。

    李贤昀稍加思索,道:“我给你讲讲这小半年皇宫发生的事吧。”

    “……行。”

    最终也不知谁先睡着的,总之卫芸再次醒来时,身侧空无一人。

    一摸,还有余温。

    竟然醒的比她早?

    卫芸正要翻身下床,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李贤昀高挑的身形出现在她眼前。

    “醒了?”许是昨夜话太多,李贤昀嗓子有些沙哑,手上的动作却很利落。

    把碗放在桌上,又不知从哪里捞了一件崭新的衣裳,递给卫芸,示意她去更衣。

    卫芸才睡醒意识并不清晰,直到看见李贤昀递来的衣裳,这才想起昨夜答应了猴子来送新衣,困意一扫而空。

    去屏风后换衣服时,卫芸把昨夜和猴子的谈话说了一通,本意是想让李贤昀出面,顺带把李贤昀带给寨中的人认识认识,但直到换好衣服也没得到李贤昀的回应。

    “其实也没多大事,你就说你是在邶封得罪了人,逃亡上山,二哥他们都会理解的……”

    卫芸还寻思李贤昀怎么还是个社恐,一边继续说着,一边和复杂的衣服作斗争,没注意到屏风外已有了开门的动静。

    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系配饰的手蓦然僵住。

    卫芸看着房间内多出来的两人,吞了吞口水,没什么底气地唤道:“大哥,二哥,早上……好?”

    “不怎么好。”洪宁环视一圈,视线落在被刀架脖子上的李贤昀,嘴角勾出一抹冷冰冰的笑,“尤其是看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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