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延,你好端端又敲我的头做什么?”王娢回头看着顾延道。

    “阿娢,刚才我恍惚听见附子说什么青梅酒,可是从前酿的那种?”顾延问道。

    王娢笑指着顾延道:“偏你耳朵灵,我才说过段时日把梅子酒开了坛,你就听见了。”

    顾延也笑道:“好在我听见了,尝第一坛酒的时候可不许少了我。”

    王娢看着顾延,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之间忽然透露出一丝狡黠:“记得以前在京时,你闹我母亲,一定要尝这酒。酒盅子刚到手上,便怕别人抢走了,一口气喝了一大杯。”

    “都是你这丫头使坏,骗我说是果子汁,害的我昏昏沉沉睡了一天。”

    顾延佯装着生气的样子,又想拿着扇子瞧敲王娢的头。

    王娢眼见着他合着的扇柄靠近,忙伸手握住扇子。那扇子前后受力,便悬在半空中。

    因着今日在家中不出门,王娢穿着的十分家常,一水儿的东方既白蓝色蜀锦套装,腰间别着双鱼戏莲白玉禁步。

    顾延见王娢仰着头看着自己。小姑娘墨黑的长发只挽了个简单的发髻,配着一支水头极好的白玉簪子,越发显得双眸如水,肤若琼脂。双唇未上口脂,却格外粉嫩水润。

    眼前的女子神色带着几分娇嗔,是世家贵女中少见的灵动活泼。

    顾延不禁将眼睛看向王娢,那如秋水般清亮的眼中果然有他所期待的生动色彩。

    王娢见顾延手握着扇子,一抬眸便对上了他的眼神。

    几年未见,男孩长成了翩翩而立的少年,他低头看着王娢,小姑娘没来由的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压迫感。

    顾延那双生的极好的眼睛正看着她,王娢在他眼底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模样,也不禁愣了神。

    待王娢反应过来时,原本皎白的脸已经被染红了大半:“咳咳······,嗯,你······你下次,下次可不许在用扇子敲我的头了,疼。”

    顾延见王娢害羞,自己也不禁回了神,忙道:“我下次轻些。”

    王娢听顾延说这话,不仅气笑了:“敲我的头好玩儿吗?”

    顾延只是笑,也不辩驳,转而说道:“刚刚我去见姨父,他拿了两支极好的狼毫笔给我,叫我送一只来给你,说是给咱们写字用。”

    “我爹爹对你倒是好,依我说,这两管笔我都拿走,一支也不给你留。”王娢生气道。

    顾延见她生气,笑得更加开怀:“官家命你和太妃娘娘一处,我每日也去含章殿用膳。你不比我日日出入宫禁,以后有好吃的点心,我带去给你,如何?”

    王娢为公主伴读,每三日休一日,十日后休两日,进学期间待在宫中不便出入。

    顾延说这话正好哄住了王娢,她便也就算了。

    “这只是一则。往后你去什么好玩儿的地方可不许不带我。”王娢斜睨着顾延道。

    顾延知道王娢指的是前几日自己出门去赛马场没带她的事儿。

    那日,魏家大郎和三郎约顾延一同去赛马。顾延知道王娢马术极佳,本想带她去,可想到还有别的男子,心中便觉得不舒服,就没来接王娢。

    可巧那日王娢到长公主府去找顾延,便知道他私自去了马场,为此还不理顾延好几日。

    可顾延回想起来,还是觉得自己幸好没带王娢去:自家妹妹,那些人也配看?

    顾延念及此,意味深长道:“自然,以后不会了。”

    这日早晨天气清朗,顾延陪着王娢侍弄了一回花草,又去了她的碧筠轩品茶。

    到了中午,他二人便结伴,同去王景之处用午膳。

    延娢二人到了正仁堂,管家长容便带着他们到了旁边的耳房,又吩咐下人摆膳。

    王景之正在那处看书喝茶,见他们二人来了,合了书笑道:“孩子们来了。”

    王娢见了自家父亲,便坐到榻上搂着王景之的手,撒娇道:“爹爹昨夜这么晚回来,害的娢儿等了好久。”

    王景之看着撒娇的女儿,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爹爹喝了娢儿准备的安神汤,今晨起来觉得精神很好。”

    王娢听了,笑眯了眼睛,靠着自家父亲也不说话。

    王景之见顾延笑看着王娢,心中有了些思量。

    正想着,长容已经带人在饭堂摆好了饭。

    席间,顾延瞧见桌上摆了一碗酸笋鸡皮汤,正是他小时候爱吃的。

    王景之举了筷子,对着顾延道:“延儿,你幼时便爱家中的这汤。快尝尝,看看是不是你姨母当年做的口味?”

    王景之说完,便看了王娢一眼,小姑娘被自家父亲看穿了心思,耳朵不禁热了热。

    王娢记得顾延爱喝这汤,知道他今日要来,昨日便吩咐刘妈妈准备着。

    酸笋鸡皮汤是江南林家的一道秘制菜,这府中除了王娢母亲,也就剩下随着陪嫁来的刘妈妈会做了。

    王景之一看这汤,便知道是自家女儿叫了刘妈妈做的,心内也不禁有些好笑。

    顾延拿起羹勺,从碗里舀了一口来尝:“姨父,这汤果然还是当年滋味。”

    顾延原本以为姨母去世,姨父和阿娢都会对她的事避而不谈,没想到这府里处处都是姨母当年在时的气息。

    很久以后,他问王娢。

    王娢看着她,眼神温柔坚定:“阿延,比死还可怕的,大概是遗忘吧。”

    几日倏忽而过,转眼间便到了王娢去宫中的日子。

    王景之在王娢进宫前与她略谈了谈,除了嘱咐她好生照顾自己之外,别的也没多说。

    此次进宫,连翘,附子二人一并跟着王娢。

    林太妃知道王娢今日要进宫,几天前就吩咐陆令和将偏殿再收拾一番,增添了许多姑娘喜爱的闺房饰物。

    太妃拉着王娢在偏殿转了转,不多会儿女官们就来含章殿请安回事。

    林太妃命王娢坐在一旁,女官大人们给太妃请安后,便坐在下首的花梨木矮凳上,一一给太妃娘娘回禀事项。

    平常宫中女官大人们皆需站着回事,可这几位女官着实不同,既是世家贵女又有品级俸禄。

    因此,林太妃便改了旧制,命她们坐着回事。

    以往,像陆令和这样的女官,并没有品级俸禄。就连大人的称呼也不过是她们作为各宫娘娘大丫鬟的尊称,有名而无实。

    除此之外,宫中总务皆由宫中太监主管,女官们只负责服侍好自家主子。

    这次官家改了旧制,在后宫新设五司,分管衣料,珠宝,丸药,膳食和其他内务。

    魏如萱目前掌管司衣局,白芷因擅长医药掌管司药局,白倩欢则在文贵妃的暗中运作下掌管了司宝局。

    陆令和因林太妃和长公主举荐,由含章殿的大丫鬟直接擢升为四品女官,掌管负责人员调度等事的勤务局。

    司膳局依旧由负责后宫诸人膳食的孙女官掌管,她也算是凭着自己的厨艺升任了四品女官。

    这五位女官回禀完毕后,已经过了巳时。林太妃便令她们各自散了。

    王娢回到偏殿,魏如萱身边的小丫头送信来,说这两天得闲儿时魏如萱便来看王娢。

    王娢笑着应了,还让小丫头带了一盒子家中做的酸枣糕给魏令萱送去。

    附子,连翘二人和王娢边说笑边收拾着,不多会儿陆令和便请王娢过去正殿和林太妃一同用膳。

    王娢刚出门,陆令和又走到她身边悄声道:“姑娘,刚官家身边的公公来了,说官家和静远公主一会儿会到含章殿来,和太妃娘娘一同用膳。”

    王娢闻言,道:“既是这样,算是简单家宴还是?”

    陆令和道:“听那位公公的话头,官家应是来家常坐坐,姑娘平时怎样还是怎样。官家常来配娘娘用膳,日子久了,姑娘便会习惯。”

    王娢点头笑应:“多谢大人提醒。”

    林太妃见王娢来了,笑命她坐着:“娢儿,你初次在我宫中用膳,也不知你喜欢些什么。以后喜欢什么,只管说,我叫她们准备去。”

    王娢听了,笑道:“往日爹爹常说,我就一点还好养,便是不挑嘴。”

    林太妃闻言开怀一笑。

    二人正说着,只听宫人们通传,原来是官家和静远公主来了。

    官家坐定后,王娢便给他和公主见礼。

    王娢虽然久居琅琊,可家中对姑娘们的宫廷礼仪教习从未荒废。就连常年居住在宫中的太妃公主们看着,也行云流水毫无差错。

    “起身吧。”

    官家的声音威严中带着亲和,散发着如玉般端方温润的气息。

    当今官家名叫宋昱,是先帝儿子中长得最为清朗俊逸的一个。

    据说,当年许多世家女子为他的风华倾倒。可他偏偏在适婚年纪惹了官家不喜,大家世族避之不及,以至于这位官家只娶了个家世平平的女子。

    王娢听依言起身,站着的身姿十分端庄。

    宋昱浅浅地对着王娢扫了一眼,眼前的小姑娘身姿端正,看得出受过严苛的礼仪训练。只是眉眼间淡然洒脱,没有大多数女子见到天子的畏惧瑟缩。

    官家随意坐着,问道“你便是太傅大人的女儿?”

    王娢抬头,行礼作答:“回官家,正是臣女。”

    宋昱见她抬头,眼神坦然,眉眼之间确实有几分像王景之,又正了神色,问道:“你见了朕,不怕吗?”

    王娢略顿了顿,答道:“原先是怕的,可见官家并不是臣女所想的那样,便不怕了。”

    宋昱听了,突然起了兴味:“哦?你原先想的朕是何样子?”

    王娢闻言,笑答道:“臣女以为官家坐拥天下,必然霸气威武令人生惧,可臣女见着官家,觉得官家虽然威严却温和,便不怕了。”

    宋昱听这小丫头的回答,狡黠中带着真实。

    他明知道小姑娘在哄自己,也知道她根本不害怕,可还是禁不住笑了:“你这小姑娘,倒是像你父亲,言谈直率。”

    宋昱身为天子,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上位者的气息,眼神锐利却带着散漫,不笑时威严十足,令人不敢直视。也就王娢这样出身几朝世家的女子敢坦然看他。

    王娢抬眼,见官家笑了,一时间觉得有些错愕。

    这错愕不在于官家笑了,而在于王娢根本没想到官家笑起来如此好看,好看到令人失语。

    宋昱虽然接近中年,可常年骑马射箭的习惯令他身姿十分挺拔清峻,轮廓分明的脸庞上眉目清冷,目光中散布出的寒星高高不可直视。

    纵使五官轮廓如同被神仙画过一般好看,可宋昱身上的冷峻之气却淡化了容颜,眉眼间散发出的威严占据了主场,令人不敢直视。

    他这一笑,仿若寒冰遇春水,骄阳暖照,将眉目间的冷峻威严具都化去,只留下了神仙般的容颜和皇族淬炼下的笃定淡然。仿佛只要他想,任何人都能被打动,被征服。

    王景之已经算是芝兰玉树,气质卓绝。

    饶是王娢,天天见着自家父亲这样的男子,此时也不禁被宋昱的风度打动。

    她看着官家,心中只默然重复想着一件事:官家真好看,太好看了,太太好看了。

    事后,王娢心里想,当人好看到极点的时候,看到他的人大概是想不出怎么形容,只能用最简单的语言形容最大的震撼。

    王娢此生,再也没见过如官家这样好看的人了。

    官家笑罢,便命王娢坐了。

    静远在一旁,摇了摇官家的手臂,娇嗔道:“父皇,远儿饿了,说好了来太妃娘娘这用膳的。”

    官家见女儿情态,笑道:“小馋猫,咱们准备开膳!”

    陆令和听了,忙叫宫人将膳食摆上。

    官家为显示对林太妃的重视,还特地叫大太监李公公从御膳房带了几道菜来。

    宋昱执箸,对着林太妃温言道:“太妃,这是御膳房新出的样式,您尝尝可还合口味。若是好,我叫他们常送来。”

    林太妃搛了一口菜尝,继而笑道:“这几道菜是江南来的厨娘做的吧?官家有心了。”

    官家道:“太妃出身江南林氏,常言道故乡滋味一生难忘。太妃开怀,儿子也就开怀。”

    王娢纳罕,官家竟然对着太妃自称儿子,其中亲密可见一般。

    这顿午膳,王娢吃得也挺开心。

    原因在于,她母亲也出身江南林氏,她自小也尝惯了南方风味。

    王娢从来心大,跟着太妃尝到了久违的味道,她很满足。

    午膳后,官家要离开时,静远拉着王娢悄悄道:“阿娢,我父皇很喜欢你,他很少这样笑。”

    王娢见静远天真可爱的样子,也不禁笑了:“公主如此贴心,官家最喜欢的是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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