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市刚下完一场雨，食堂异常闷热。
窗外厚重云彩与湛蓝交接的天空好似一副静止的油画，压根透不进一丝风，以至于饭菜的油腻味，潮湿地板散发的废水味被放大数倍弥漫在空气中。
一楼二十几道窗口人迹寥寥，程幼幼跟室友小雨进来的时候纷纷埋头玩手机，凭感觉选了一条最近的队伍排着。
女孩视线聚焦屏幕，边伸手在书包外侧口袋摸饭卡。
许是天气不好，食堂不较往日那样喧闹，来来往往的人都萎靡不振的。
总算回完各大群消息，小雨抬头一望，“诶，怎么排到面了，走我们去吃麻辣烫！”
不等幼幼反应过来，小雨挽着她的胳膊哒哒哒小跑前进。
十分钟后，两人分别端着一大碗麻辣烫和两碗饭找了个空旷的角落坐下。
麻酱与油辣椒碰撞激发出来的香味扑鼻，顿时让人味蕾大开，幼幼拍拍脸蛋，强迫自己放下手机专心吃饭。
“…我才发现今天食堂人好少。”半晌，幼幼手掌托着腮帮子，好奇的环顾四周。
今天周五，往常饭点的时候都排着长龙，今天起码少了一半。
小雨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道：“估计都去占位置了。”
“我本来也想提前一个多小时去占的，但是今天又睡过头…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占什么位置？”
“？？&%@#%……”小雨一噎，匆忙咽下一口饭，“就是下午两点钟的讲座啊！你不知道？”
“……”
“你没看班群吗，团支书昨天发的。”
半晌，幼幼才放下碗筷，迟钝地点亮手机屏幕，找到班群往上翻消息记录。
“昨天我总结案卷到很晚，直到睡前都没怎么看群消息…”
很快，幼幼就看到了小雨说的那条群消息，不过她没点进去看，因为小雨正急不可耐地一顿哇啦科普——
“防赌防诈宣传讲座啦，据说办得挺隆重，要来一水的警察蜀黍！市刑侦副支队级别的都来了！你快看咱学生会办公室公众号，po了几个发言警官的个人简介，哇里面有一个巨帅巨帅，就跟电影明星似的，我看到的时候都惊呆了，这不比表白墙选那堆校草帅啊！”
程幼幼咬着筷子，表情淡然，慢条斯理夹起一块嫩豆腐，斯文地咬一小口。
作为程幼幼的室友，小雨了解她一贯德行——对除学习之外的一切事物兴味索然。
但小雨澎湃的激情分毫未减，因为她有强烈预感，凭这位警官的色相极有可能会让程幼幼这颗铁树开花。
“真的真的真的，特、别、帅！！不信你去公众号上看，我保证绝对踩在你审美上！”
捕捉到小雨的星星眼，程幼幼好奇问了句：“有这么夸张？”
跟小雨朝夕相处三年，还没见她这么犯花痴过。
“绝对没有夸大成分，待会吃完饭我们也去看讲座呗，就在一教一楼阶梯大教室，不过肯定没位置了，咱们就在门口瞅一眼，我倒要看看是不是有照片上那么帅……”
“……”
须臾，程幼幼总算忍俊不禁。
“你跟我高中同学好像，提到帅哥就跟打了鸡血一样。”
“？！”小雨双眼瞪圆，感觉全身血液沸腾起来，啪一声摔下碗筷，拿起桌上倒扣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点得飞起，一脸“我必须拿出证据让你心悦诚服”的气势。
“等着啊！我给你找照片，看了保管你——”
话刚说到一半，旁边有道微弱的声音插进来。
“那个，同学你好……”
程幼幼肩膀不知何时落下一道影子，两人不约而同侧颔。
只见身着迷彩服的一名男生，帽子攥在手心，双颊通红，整个人汗津津的。
看样子是个大一新生，这会刚结束训练。
错愕不过半秒，意识到他在跟自己讲话后，幼幼礼貌回道：“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呃…请问你，有男朋友吗？”男生在不远处踌躇半天了，现下终于鼓足勇气上前说完这段话，“我是经管大一新生赵曾，注意你好多天了，如果你没有对象的话，可以跟我交个朋友，我们加个微信吗？”
“……”
“……”
小雨差点没把饭喷出来。
此刻她手中的屏幕正映着学校讨论最火热的刑侦支队那帅哥的蓝底证件照，程幼幼还未来得及看就被忽视到一旁。
四下登时鸦雀无声，空气中蔓延一丝微妙的尴尬。
周围人来人往，刚刚经过三两个女生估计听到了。
不愿当众给他难堪，幼幼拿出手机，点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
以前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情，她通常会通过他们的好友请求，再在微信上拒绝，这种方式简单又体面，对彼此都好。
“且慢！”
一只握着筷子的手赶在男生将手机摄像头对准二维码前挡住屏幕。
小雨俯着身子狡黠一笑：“追我们幼幼的人很多的，学弟你得排队哦。”
男生稍稍一怔，很快又反应过来，静静等待对方接下来的话。
幼幼耳根一烧，瞬间攀上她的手臂，示意她别再说了，“小雨！”
“……”
小雨不为所动：“这样吧，你帮我们一个忙，我代表幼幼的同学兼室友让你插个队，咋样？”
男生眼底划过几分惊喜，立马点头：“谢谢师姐，请问有什么忙我能帮上的！”
幼幼连忙出声制止，但细碎微小的声音顿时被小雨激昂亢奋的大嗓门吞没。
“今天下午两点阶梯大教有个讲座知道吧？帮我们占个位儿呗，现在过去应该还来得及，要实在没有座位后门口帮我们占个地儿也行。”
“噢我知道这个讲座，那我现在就去帮你们占位置！”
男生像得了什么奖励似的，兴奋地朝教学楼方向大步跑去。
“......”
小雨朝幼幼抛去一个胜利的媚眼。
*
一周前，G省某女子监狱。
大门外，一辆警用牧马人安静停靠路边。
从外看会觉得车里没人，事实上，驾驶座靠背已被调到最低，车主正闭着眼休息。
监狱坐落于城郊，许是有所避讳，方圆十几公里内荒无人烟。
如此静僻的地方，只要出现一丁点的动静都会被放大数倍。
少顷，不远处传来一道细小异响，靳寒有所察觉般下意识偏头。
紧接着铁栅门磨擦的呲啦声传来，光听声音仿佛都能尝到那股辛涩的铁锈味，那脚步声先是顿了下，紧接着徐徐走来。
靳寒有些疲惫地揉了把脸，起身调整靠背的同时解开车门锁。
隔着车挡玻璃，白菀抬头跟靳寒的视线交汇，很快被后者不着痕迹错开。
白菀面色平静，连个盹都没打，径直朝牧马人另一面走，稍许生涩地打开车门坐上去。
一年多的牢狱生活磨平了这个女人本就不多的菱角，那张妩媚大方的脸再透不出光彩，取代的是麻木迟钝。
倒不是她这个人，可能是太久没接触到外面世界的原因。
白菀刚坐稳，靳寒便启动车子。
他平视前方，冷淡道：“安全带。”
白菀神经末梢一动：“哦...好。”
几秒过去，听到系安全带的声音响起，靳寒才踩下油门。
刑侦口待的这两年，他见过数不清的罪犯，平日里除了同事，就是跟嫌疑人打交道最多，见到卧底时期的故人，他倒没生出什么异样感觉。
二三十码车速在路上晃悠着，靳寒用余光撩一眼白菀：“去哪？”
白菀盯着窗外一言不发，眼神涣散，不知听没听见。
靳寒不再问，划开导航，刚输入榄洲镇三个字，旁边喑哑生硬的女声打断了他。
“你...现在怎么样，身体、身体恢复完全了吗？”
靳寒很快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
四年前那场行动他受了枪伤，一枪落在左侧肩胛骨，一枪落在右腿根。
短短几个小时，一切事情发生的都太快，快到来不及反应。
汹涌澎湃的海浪，摇晃跌宕的快艇，直到红蓝警灯逼近几百米内，他早已置身枪林弹雨。
甲板被水洗刷过般，靳寒全身湿透，微颤着身体半跪在海风中。
他的双眼被水弄得模糊不清，警示的光芒与音效越来越近，眼前男人愤怒癫狂到扭曲的脸也逐渐逼近。
他听见警察们的怒吼声，震耳欲聋，持续不断，终于，像是脑海中那根神经总算崩断，他身子一塌，世界陷入一片混沌。
之后，靳寒在医院躺了小半年，警方则继续缉查荣敏团伙流窜在外的残党余孽。
过去这么久，有些细节浮现于眼前仍清晰无比，仿佛昨天发生过的。
靳寒没什么情绪地扯唇，按下屏幕上的开始导航。
“早恢复好了。”
白菀很轻地嗯一声，“那就好。”
“你住榄洲哪来着？”
听到榄洲这两个字，白菀整个人一僵。
赢弱的身子仿佛支撑不起强烈的情绪，她张了张嘴，第一下竟没发出声音。
男人漆黑的瞳仁侧颔看向她，“嗯？”
白菀盯着导航屏幕快速说道：“能不能，能不能随便在哪把我放下，我暂时不想回榄洲......”
靳寒眉宇一皱，刚想开口问为什么，冷不防看见白菀颤抖的小手指。
她在害怕。
靳寒转念一想，心里渐渐有数了。
他挂档降下车速，“团伙几个核心的人执行死刑了，极个别逃走的犯罪分子也在前不久缉拿归案，现在已经移交检察院，按理说，你是情节最轻的那个，也最早出狱，他们最少的也得蹲个大几年。”
“......”
男人声线低沉，不疾不徐道：“所以不用担心，只要你愿意，你可以真正开始新的生活，不会再搅进那些事里.......榄洲，榄洲这两年变了太多。”
白菀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过神，不敢置信地望向靳寒。
她居然从他口中听到了安慰？
其实就连靳寒自己也意识到了，刚刚这番话同以往的自己有多么违和。
但他没辩解，仿佛本该这样说。
“我能问一句吗，你为什么会...对我说这些话。”
靳寒双眼舒适散漫地合拢：“我以为你知道。”
“......”
白菀拧着眉头，几秒后，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喃喃道：“是你的那个小姑娘吧。”
这句话似乎极大地取悦了靳寒，因为仔细看他的眉眼正一点点变柔和。
“他们都不知道，只有我知道——”白菀提半口气，又呼出来：“只有我知道...你对她的感情有多深。”
那时候的她怎么会不嫉妒呢，明明心心念念的都是他。
每天夜里，她总去想那个叫程幼幼的女学生，纯洁澄澈的眼睛，不施粉黛的脸蛋，偏偏叫人挪不开眼。
所以，在她发现靳寒对程幼幼的感情很不一般后，她其实有很多次机会告诉荣敏的，不...哪怕通过马仔旁敲侧击告诉陈礼。
她明明可以轻而易举除掉程幼幼，但她没有那样做。
车顶遮盖大半阳光，余下的洒在白菀苦涩弯起的嘴角上。
没有那样做的原因是，她是真心喜欢靳寒的。
不过事到如今，这句话已经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了。
白菀直起身子，看着靳寒的侧脸：“那她现在呢？”
靳寒嘴角噙着一抹极淡的笑意，“她也挺好的。”
窗外厚重云彩与湛蓝交接的天空好似一副静止的油画，压根透不进一丝风，以至于饭菜的油腻味，潮湿地板散发的废水味被放大数倍弥漫在空气中。
一楼二十几道窗口人迹寥寥，程幼幼跟室友小雨进来的时候纷纷埋头玩手机，凭感觉选了一条最近的队伍排着。
女孩视线聚焦屏幕，边伸手在书包外侧口袋摸饭卡。
许是天气不好，食堂不较往日那样喧闹，来来往往的人都萎靡不振的。
总算回完各大群消息，小雨抬头一望，“诶，怎么排到面了，走我们去吃麻辣烫！”
不等幼幼反应过来，小雨挽着她的胳膊哒哒哒小跑前进。
十分钟后，两人分别端着一大碗麻辣烫和两碗饭找了个空旷的角落坐下。
麻酱与油辣椒碰撞激发出来的香味扑鼻，顿时让人味蕾大开，幼幼拍拍脸蛋，强迫自己放下手机专心吃饭。
“…我才发现今天食堂人好少。”半晌，幼幼手掌托着腮帮子，好奇的环顾四周。
今天周五，往常饭点的时候都排着长龙，今天起码少了一半。
小雨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道：“估计都去占位置了。”
“我本来也想提前一个多小时去占的，但是今天又睡过头…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占什么位置？”
“？？&%@#%……”小雨一噎，匆忙咽下一口饭，“就是下午两点钟的讲座啊！你不知道？”
“……”
“你没看班群吗，团支书昨天发的。”
半晌，幼幼才放下碗筷，迟钝地点亮手机屏幕，找到班群往上翻消息记录。
“昨天我总结案卷到很晚，直到睡前都没怎么看群消息…”
很快，幼幼就看到了小雨说的那条群消息，不过她没点进去看，因为小雨正急不可耐地一顿哇啦科普——
“防赌防诈宣传讲座啦，据说办得挺隆重，要来一水的警察蜀黍！市刑侦副支队级别的都来了！你快看咱学生会办公室公众号，po了几个发言警官的个人简介，哇里面有一个巨帅巨帅，就跟电影明星似的，我看到的时候都惊呆了，这不比表白墙选那堆校草帅啊！”
程幼幼咬着筷子，表情淡然，慢条斯理夹起一块嫩豆腐，斯文地咬一小口。
作为程幼幼的室友，小雨了解她一贯德行——对除学习之外的一切事物兴味索然。
但小雨澎湃的激情分毫未减，因为她有强烈预感，凭这位警官的色相极有可能会让程幼幼这颗铁树开花。
“真的真的真的，特、别、帅！！不信你去公众号上看，我保证绝对踩在你审美上！”
捕捉到小雨的星星眼，程幼幼好奇问了句：“有这么夸张？”
跟小雨朝夕相处三年，还没见她这么犯花痴过。
“绝对没有夸大成分，待会吃完饭我们也去看讲座呗，就在一教一楼阶梯大教室，不过肯定没位置了，咱们就在门口瞅一眼，我倒要看看是不是有照片上那么帅……”
“……”
须臾，程幼幼总算忍俊不禁。
“你跟我高中同学好像，提到帅哥就跟打了鸡血一样。”
“？！”小雨双眼瞪圆，感觉全身血液沸腾起来，啪一声摔下碗筷，拿起桌上倒扣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点得飞起，一脸“我必须拿出证据让你心悦诚服”的气势。
“等着啊！我给你找照片，看了保管你——”
话刚说到一半，旁边有道微弱的声音插进来。
“那个，同学你好……”
程幼幼肩膀不知何时落下一道影子，两人不约而同侧颔。
只见身着迷彩服的一名男生，帽子攥在手心，双颊通红，整个人汗津津的。
看样子是个大一新生，这会刚结束训练。
错愕不过半秒，意识到他在跟自己讲话后，幼幼礼貌回道：“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呃…请问你，有男朋友吗？”男生在不远处踌躇半天了，现下终于鼓足勇气上前说完这段话，“我是经管大一新生赵曾，注意你好多天了，如果你没有对象的话，可以跟我交个朋友，我们加个微信吗？”
“……”
“……”
小雨差点没把饭喷出来。
此刻她手中的屏幕正映着学校讨论最火热的刑侦支队那帅哥的蓝底证件照，程幼幼还未来得及看就被忽视到一旁。
四下登时鸦雀无声，空气中蔓延一丝微妙的尴尬。
周围人来人往，刚刚经过三两个女生估计听到了。
不愿当众给他难堪，幼幼拿出手机，点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
以前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情，她通常会通过他们的好友请求，再在微信上拒绝，这种方式简单又体面，对彼此都好。
“且慢！”
一只握着筷子的手赶在男生将手机摄像头对准二维码前挡住屏幕。
小雨俯着身子狡黠一笑：“追我们幼幼的人很多的，学弟你得排队哦。”
男生稍稍一怔，很快又反应过来，静静等待对方接下来的话。
幼幼耳根一烧，瞬间攀上她的手臂，示意她别再说了，“小雨！”
“……”
小雨不为所动：“这样吧，你帮我们一个忙，我代表幼幼的同学兼室友让你插个队，咋样？”
男生眼底划过几分惊喜，立马点头：“谢谢师姐，请问有什么忙我能帮上的！”
幼幼连忙出声制止，但细碎微小的声音顿时被小雨激昂亢奋的大嗓门吞没。
“今天下午两点阶梯大教有个讲座知道吧？帮我们占个位儿呗，现在过去应该还来得及，要实在没有座位后门口帮我们占个地儿也行。”
“噢我知道这个讲座，那我现在就去帮你们占位置！”
男生像得了什么奖励似的，兴奋地朝教学楼方向大步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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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朝幼幼抛去一个胜利的媚眼。
*
一周前，G省某女子监狱。
大门外，一辆警用牧马人安静停靠路边。
从外看会觉得车里没人，事实上，驾驶座靠背已被调到最低，车主正闭着眼休息。
监狱坐落于城郊，许是有所避讳，方圆十几公里内荒无人烟。
如此静僻的地方，只要出现一丁点的动静都会被放大数倍。
少顷，不远处传来一道细小异响，靳寒有所察觉般下意识偏头。
紧接着铁栅门磨擦的呲啦声传来，光听声音仿佛都能尝到那股辛涩的铁锈味，那脚步声先是顿了下，紧接着徐徐走来。
靳寒有些疲惫地揉了把脸，起身调整靠背的同时解开车门锁。
隔着车挡玻璃，白菀抬头跟靳寒的视线交汇，很快被后者不着痕迹错开。
白菀面色平静，连个盹都没打，径直朝牧马人另一面走，稍许生涩地打开车门坐上去。
一年多的牢狱生活磨平了这个女人本就不多的菱角，那张妩媚大方的脸再透不出光彩，取代的是麻木迟钝。
倒不是她这个人，可能是太久没接触到外面世界的原因。
白菀刚坐稳，靳寒便启动车子。
他平视前方，冷淡道：“安全带。”
白菀神经末梢一动：“哦...好。”
几秒过去，听到系安全带的声音响起，靳寒才踩下油门。
刑侦口待的这两年，他见过数不清的罪犯，平日里除了同事，就是跟嫌疑人打交道最多，见到卧底时期的故人，他倒没生出什么异样感觉。
二三十码车速在路上晃悠着，靳寒用余光撩一眼白菀：“去哪？”
白菀盯着窗外一言不发，眼神涣散，不知听没听见。
靳寒不再问，划开导航，刚输入榄洲镇三个字，旁边喑哑生硬的女声打断了他。
“你...现在怎么样，身体、身体恢复完全了吗？”
靳寒很快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
四年前那场行动他受了枪伤，一枪落在左侧肩胛骨，一枪落在右腿根。
短短几个小时，一切事情发生的都太快，快到来不及反应。
汹涌澎湃的海浪，摇晃跌宕的快艇，直到红蓝警灯逼近几百米内，他早已置身枪林弹雨。
甲板被水洗刷过般，靳寒全身湿透，微颤着身体半跪在海风中。
他的双眼被水弄得模糊不清，警示的光芒与音效越来越近，眼前男人愤怒癫狂到扭曲的脸也逐渐逼近。
他听见警察们的怒吼声，震耳欲聋，持续不断，终于，像是脑海中那根神经总算崩断，他身子一塌，世界陷入一片混沌。
之后，靳寒在医院躺了小半年，警方则继续缉查荣敏团伙流窜在外的残党余孽。
过去这么久，有些细节浮现于眼前仍清晰无比，仿佛昨天发生过的。
靳寒没什么情绪地扯唇，按下屏幕上的开始导航。
“早恢复好了。”
白菀很轻地嗯一声，“那就好。”
“你住榄洲哪来着？”
听到榄洲这两个字，白菀整个人一僵。
赢弱的身子仿佛支撑不起强烈的情绪，她张了张嘴，第一下竟没发出声音。
男人漆黑的瞳仁侧颔看向她，“嗯？”
白菀盯着导航屏幕快速说道：“能不能，能不能随便在哪把我放下，我暂时不想回榄洲......”
靳寒眉宇一皱，刚想开口问为什么，冷不防看见白菀颤抖的小手指。
她在害怕。
靳寒转念一想，心里渐渐有数了。
他挂档降下车速，“团伙几个核心的人执行死刑了，极个别逃走的犯罪分子也在前不久缉拿归案，现在已经移交检察院，按理说，你是情节最轻的那个，也最早出狱，他们最少的也得蹲个大几年。”
“......”
男人声线低沉，不疾不徐道：“所以不用担心，只要你愿意，你可以真正开始新的生活，不会再搅进那些事里.......榄洲，榄洲这两年变了太多。”
白菀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过神，不敢置信地望向靳寒。
她居然从他口中听到了安慰？
其实就连靳寒自己也意识到了，刚刚这番话同以往的自己有多么违和。
但他没辩解，仿佛本该这样说。
“我能问一句吗，你为什么会...对我说这些话。”
靳寒双眼舒适散漫地合拢：“我以为你知道。”
“......”
白菀拧着眉头，几秒后，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喃喃道：“是你的那个小姑娘吧。”
这句话似乎极大地取悦了靳寒，因为仔细看他的眉眼正一点点变柔和。
“他们都不知道，只有我知道——”白菀提半口气，又呼出来：“只有我知道...你对她的感情有多深。”
那时候的她怎么会不嫉妒呢，明明心心念念的都是他。
每天夜里，她总去想那个叫程幼幼的女学生，纯洁澄澈的眼睛，不施粉黛的脸蛋，偏偏叫人挪不开眼。
所以，在她发现靳寒对程幼幼的感情很不一般后，她其实有很多次机会告诉荣敏的，不...哪怕通过马仔旁敲侧击告诉陈礼。
她明明可以轻而易举除掉程幼幼，但她没有那样做。
车顶遮盖大半阳光，余下的洒在白菀苦涩弯起的嘴角上。
没有那样做的原因是，她是真心喜欢靳寒的。
不过事到如今，这句话已经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了。
白菀直起身子，看着靳寒的侧脸：“那她现在呢？”
靳寒嘴角噙着一抹极淡的笑意，“她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