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0.
鼻腔间充斥着尖锐的消毒水味道，眼前是白茫茫的墙壁和地砖，无数匆忙急促的脚步路过，视线却找不到焦点。
李决一身黑衣，靠着贴墙的椅背，露出清瘦的下颚线，显得格外冷峻。
许特助脚步不停，走到身前，恭敬道：“少爷放心吧，医生看过了，董事长没有大碍。”
李决点头，接着问：“手术日期定了吗？”
“还在商议。”许特助的语气中透露出迟疑，不如方才汇报李决的一言一行时那样冷静果断，“毕竟，不是一个小手术，董事长本人的意愿也要考虑进去。”
“什么意思……老头子不愿做？”
“是的。”许言低下头，尽量显得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话公正客观，而没有指责的意味，“董事长操心着公司的事，少爷您也要站在董事长的角度想一想。当然，您已经做得很好，可是要让董事长安心度过手术和后续的修养期——还不足够。董事长有时候说话重了些，但也是迫不得已。”
“说来说去，你也觉得是我错了，”李决扯了下僵硬的嘴角，声音低得不知道在对谁自白，“还真狠。”
对自己，对旁人都一样。
原先李决以为李延华将利益摆在第一位，但总会有一块位置留给亲人，只不过，稍微排后一些。
原来他还是幼稚了，竟然妄想亲情能在延华集团董事长的心里占有一席之地，和公司比起来，李延华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遑论他呢。
连父母都没做到的事，他又怎么做得到。
“麻烦许助理您告诉他，我明白了。”李决起身，将外套搭在手臂上，走了两步又停下，“顺便让他早点定时间。费了这么多心血，不多看几眼就太可惜了。”
许言一边应下，一边注意到转身离去的背影略显疲惫，没有二人第一次正式见面时那样的意气风发，宛如全世界都可以拥入怀中的少年意气，变成了现在微微下沉的肩膀。
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
“太晚了，我开车送您回公寓吧。”
许言追上前去，忍不住开口道。
“不用，我打车回学校。”
用来逃避的地方已经失去了用来逃避的意义。
*
宿舍楼下。
“谢谢你送我回来。”
其实在沈鸣主动提出送她回寝的时候，喻奚本想一个人走，耐不住边上看热闹的韩悦附和“对呀，你们反正同路嘛”，喻奚便觉得这时候再拒绝好像显得太不近人情。
“学姐不好奇吗？”沈鸣却不急着和她道别，只是看着她，轻易问出了今晚大家心照不宣的议题，“我以为学姐应该会很震惊的，对于，外院的学弟是学校旁新开的酒吧老板这件事。”
“我一直在等学姐问我，学姐却当作没听见。”
嗓音里有几分笑意，却并不令人感到轻松。
“好奇的。”
喻奚回答道。
“但是我尊重你的隐私。”
静谧的夜里，一字一句都能听的相当清楚。
沈鸣看见喻奚犹疑了下，接着轻轻仰头，说：
“我想学校应该没几个人知道吧，我也……”
和大家一样，本不应该知道的。
“可是我想要你问我。”
衬衣的一角被缱绻的夜风吹动，摇曳的幅度宛如少年人晦暗不明的心事。
“如果我想要和你成为那种可以相互质问的关系呢？”
沈鸣计划慢慢来，可是一切从未按照计划进行过，或许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可是如果错过，下一次不知道会等到什么时候，甚至没有下一次。
再未经蕴酿也已经脱口而出，心中却没有丝毫得到纾解的快慰，他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语气，希望不要显得太急切，希望能足够沉稳。
然而喻奚还是愣住了，思考着是否就是自己以为的那个意思，还没得出肯定的结论，就感觉自己的肩头被热气腾腾的手掌握住。
明明是微微偏凉的天气，她却似乎能看见沈鸣额角的汗意，没有在酒吧时那样陌生的游刃有余，也和印象中那个坦荡直率的学弟不同，是从什么时候起，沈鸣变得这样心事重重？
是从给陈萍萍不断发短信打听她的行踪起。
还是从她搬回校区后反复碰面偶遇开始。
又或者说是喻奚从未了解过这个沈鸣。
因为只有沈鸣知道，是从他大一加入社团和喻奚的第一次见面开始。
他变得不像他。
沈鸣不算长的人生里有过很多言不由衷，身不由己的时刻，就像李决曾经讽刺的那样，甚至可以称得上“没用”，但此刻他觉得自己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发自肺腑，无比真心，他想要拥有的情绪从未像这样明晰。
“我喜欢你，学姐。”
“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捏着的手臂是那样纤细，他知道眼前这个人的优秀，却仍然想要给予保护。
喻奚却只是将他的手拉开。
沈鸣脸一红，庆幸有夜色为他打掩护，“对不起，我刚才太紧张了。”
“是这样的，沈鸣，你很好，但是我没有谈恋……”
沈鸣对她的好感，她能够察觉到，但是今晚的告白完全也是意料之外，喻奚尽量宛转地措词，没想到听见一声低笑，她以为听错了，停住话头，正对上沈鸣自嘲似的开口。
“学姐是没有谈恋爱的打算？还是，只是不想和我谈？”
“学姐是有喜欢的人吧。”
“砰——”
阳台的关门声响起，林念擦着发梢的水渍，一边找着吹风机，然而头一转，余光发现从外面回来就呆坐在书桌前的人还一动不动，盯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
“喻奚？”叫了一声没反应，林念又加大音量。
“喻奚——”
“嗯嗯！怎么了？”喻奚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应声，将一直挎在肩膀上的包放到一边，动作中有股可疑的慌乱，但又没找出什么特别的地方，林念只能回答道，“——没事，我说我洗完了，你用浴室吧。”
“好，我找找我的水卡……”翻包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林念敏锐地问：“又怎么了？”
只见那张相当漂亮的脸上露出相当痛恨的神情，喻奚痛恨自己这记忆力，明明面试完还记得的事情，和韩悦玩闹一通后却全忘了。
“明早要交的笔记我还没打印。”
林念看了眼手机时间，不确定地建议道：“楼下打印店可能还没关，你要不去看一眼？”
说完后咳嗽了两声，喻奚先点点头，然后关心道是不是不舒服，林念摆摆手，说是普通感冒，一会儿早点睡就行了。
喻奚拿起手机就急匆匆地往楼下跑。
最后还是晚了一步，打印店的卷帘门已经关得死死的，不死心地凑近看，还是一丝光亮都没有，只能沮丧地往回走。
那几句质问好像还在耳边盘旋，似乎怎么样都不能像以前一样轻松地抛之脑后。
宿舍楼下只剩一盏孤零零的路灯。
喻奚发现还有一个人。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李决靠在灯柱上想着，这次没有一颗莫名其妙的苹果，没有任何借口，他就是来到了这里，看着不远处那张滢白的脸，正神色不明地与他对视。
藏匿在空气中的香烟味道有些湿润，感受到喻奚往下落的目光，李决不自然地捻了捻指尖，但是最后又回到他的脸上。
“你的脸怎么了？”喻奚问。
她已经看出李决的状态显而易见的不对，没想到这个人竟然连自己受伤了也不知道，难得透露出一分不太聪明的神态，笨拙地在脸上摸索。
“这里。”
喻奚看不下去，伸出手想隔空说明一下位置，碰巧李决也低下头。
“哪里？”
指尖和伤口触碰到的刹那，像挨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喻奚反弹似的快速将手指收回，距离却这样近，因为那张英俊冷淡的脸并没有动，鼻息交染，她又向后退了一步。
“在流血。”
“怎么弄的？”
又把头低下去了，为什么总是躲着他。
喻奚等了好久没听到回答，忍不住抬眼，才看见李决漫不经心地张嘴，“出了个意外，我都没发现。”
“你呢？我刚看你匆匆忙忙的，发生什么事了？”
将拎着的外套搭在手臂上，李决换了个姿势，轻声问。
仔细想来，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每次见面满怀疑问，在蹩脚的遮盖中试图窥见一点真心，将秘密藏在心里，害怕走进，却又渴望了解，充斥着矛盾，又或许是命运的指向。
李决知道喻奚的问题要的不是这个答案，可是再具体的答案梗在喉咙，是可笑的自尊心作祟吗？不能轻易示人。
他想问的问题还有很多，远不止此。
比如为什么和沈鸣一起回来？你们关系很好吗？是从什么时候走近的？
但他不敢看那双一开始就吸引他的眼睛，他怕见到失望，同时做好了喻奚回以同样的方式应对的准备。
他感觉她要回去了，他们始终都在原地踱步。
“一起走吧。”
恍惚间李决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喻奚只是用无奈的神色看着他，柔软的嘴唇在灯光下格外清楚。
“李决，去药店。”
鼻腔间充斥着尖锐的消毒水味道，眼前是白茫茫的墙壁和地砖，无数匆忙急促的脚步路过，视线却找不到焦点。
李决一身黑衣，靠着贴墙的椅背，露出清瘦的下颚线，显得格外冷峻。
许特助脚步不停，走到身前，恭敬道：“少爷放心吧，医生看过了，董事长没有大碍。”
李决点头，接着问：“手术日期定了吗？”
“还在商议。”许特助的语气中透露出迟疑，不如方才汇报李决的一言一行时那样冷静果断，“毕竟，不是一个小手术，董事长本人的意愿也要考虑进去。”
“什么意思……老头子不愿做？”
“是的。”许言低下头，尽量显得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话公正客观，而没有指责的意味，“董事长操心着公司的事，少爷您也要站在董事长的角度想一想。当然，您已经做得很好，可是要让董事长安心度过手术和后续的修养期——还不足够。董事长有时候说话重了些，但也是迫不得已。”
“说来说去，你也觉得是我错了，”李决扯了下僵硬的嘴角，声音低得不知道在对谁自白，“还真狠。”
对自己，对旁人都一样。
原先李决以为李延华将利益摆在第一位，但总会有一块位置留给亲人，只不过，稍微排后一些。
原来他还是幼稚了，竟然妄想亲情能在延华集团董事长的心里占有一席之地，和公司比起来，李延华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遑论他呢。
连父母都没做到的事，他又怎么做得到。
“麻烦许助理您告诉他，我明白了。”李决起身，将外套搭在手臂上，走了两步又停下，“顺便让他早点定时间。费了这么多心血，不多看几眼就太可惜了。”
许言一边应下，一边注意到转身离去的背影略显疲惫，没有二人第一次正式见面时那样的意气风发，宛如全世界都可以拥入怀中的少年意气，变成了现在微微下沉的肩膀。
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
“太晚了，我开车送您回公寓吧。”
许言追上前去，忍不住开口道。
“不用，我打车回学校。”
用来逃避的地方已经失去了用来逃避的意义。
*
宿舍楼下。
“谢谢你送我回来。”
其实在沈鸣主动提出送她回寝的时候，喻奚本想一个人走，耐不住边上看热闹的韩悦附和“对呀，你们反正同路嘛”，喻奚便觉得这时候再拒绝好像显得太不近人情。
“学姐不好奇吗？”沈鸣却不急着和她道别，只是看着她，轻易问出了今晚大家心照不宣的议题，“我以为学姐应该会很震惊的，对于，外院的学弟是学校旁新开的酒吧老板这件事。”
“我一直在等学姐问我，学姐却当作没听见。”
嗓音里有几分笑意，却并不令人感到轻松。
“好奇的。”
喻奚回答道。
“但是我尊重你的隐私。”
静谧的夜里，一字一句都能听的相当清楚。
沈鸣看见喻奚犹疑了下，接着轻轻仰头，说：
“我想学校应该没几个人知道吧，我也……”
和大家一样，本不应该知道的。
“可是我想要你问我。”
衬衣的一角被缱绻的夜风吹动，摇曳的幅度宛如少年人晦暗不明的心事。
“如果我想要和你成为那种可以相互质问的关系呢？”
沈鸣计划慢慢来，可是一切从未按照计划进行过，或许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可是如果错过，下一次不知道会等到什么时候，甚至没有下一次。
再未经蕴酿也已经脱口而出，心中却没有丝毫得到纾解的快慰，他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语气，希望不要显得太急切，希望能足够沉稳。
然而喻奚还是愣住了，思考着是否就是自己以为的那个意思，还没得出肯定的结论，就感觉自己的肩头被热气腾腾的手掌握住。
明明是微微偏凉的天气，她却似乎能看见沈鸣额角的汗意，没有在酒吧时那样陌生的游刃有余，也和印象中那个坦荡直率的学弟不同，是从什么时候起，沈鸣变得这样心事重重？
是从给陈萍萍不断发短信打听她的行踪起。
还是从她搬回校区后反复碰面偶遇开始。
又或者说是喻奚从未了解过这个沈鸣。
因为只有沈鸣知道，是从他大一加入社团和喻奚的第一次见面开始。
他变得不像他。
沈鸣不算长的人生里有过很多言不由衷，身不由己的时刻，就像李决曾经讽刺的那样，甚至可以称得上“没用”，但此刻他觉得自己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发自肺腑，无比真心，他想要拥有的情绪从未像这样明晰。
“我喜欢你，学姐。”
“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捏着的手臂是那样纤细，他知道眼前这个人的优秀，却仍然想要给予保护。
喻奚却只是将他的手拉开。
沈鸣脸一红，庆幸有夜色为他打掩护，“对不起，我刚才太紧张了。”
“是这样的，沈鸣，你很好，但是我没有谈恋……”
沈鸣对她的好感，她能够察觉到，但是今晚的告白完全也是意料之外，喻奚尽量宛转地措词，没想到听见一声低笑，她以为听错了，停住话头，正对上沈鸣自嘲似的开口。
“学姐是没有谈恋爱的打算？还是，只是不想和我谈？”
“学姐是有喜欢的人吧。”
“砰——”
阳台的关门声响起，林念擦着发梢的水渍，一边找着吹风机，然而头一转，余光发现从外面回来就呆坐在书桌前的人还一动不动，盯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
“喻奚？”叫了一声没反应，林念又加大音量。
“喻奚——”
“嗯嗯！怎么了？”喻奚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应声，将一直挎在肩膀上的包放到一边，动作中有股可疑的慌乱，但又没找出什么特别的地方，林念只能回答道，“——没事，我说我洗完了，你用浴室吧。”
“好，我找找我的水卡……”翻包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林念敏锐地问：“又怎么了？”
只见那张相当漂亮的脸上露出相当痛恨的神情，喻奚痛恨自己这记忆力，明明面试完还记得的事情，和韩悦玩闹一通后却全忘了。
“明早要交的笔记我还没打印。”
林念看了眼手机时间，不确定地建议道：“楼下打印店可能还没关，你要不去看一眼？”
说完后咳嗽了两声，喻奚先点点头，然后关心道是不是不舒服，林念摆摆手，说是普通感冒，一会儿早点睡就行了。
喻奚拿起手机就急匆匆地往楼下跑。
最后还是晚了一步，打印店的卷帘门已经关得死死的，不死心地凑近看，还是一丝光亮都没有，只能沮丧地往回走。
那几句质问好像还在耳边盘旋，似乎怎么样都不能像以前一样轻松地抛之脑后。
宿舍楼下只剩一盏孤零零的路灯。
喻奚发现还有一个人。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李决靠在灯柱上想着，这次没有一颗莫名其妙的苹果，没有任何借口，他就是来到了这里，看着不远处那张滢白的脸，正神色不明地与他对视。
藏匿在空气中的香烟味道有些湿润，感受到喻奚往下落的目光，李决不自然地捻了捻指尖，但是最后又回到他的脸上。
“你的脸怎么了？”喻奚问。
她已经看出李决的状态显而易见的不对，没想到这个人竟然连自己受伤了也不知道，难得透露出一分不太聪明的神态，笨拙地在脸上摸索。
“这里。”
喻奚看不下去，伸出手想隔空说明一下位置，碰巧李决也低下头。
“哪里？”
指尖和伤口触碰到的刹那，像挨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喻奚反弹似的快速将手指收回，距离却这样近，因为那张英俊冷淡的脸并没有动，鼻息交染，她又向后退了一步。
“在流血。”
“怎么弄的？”
又把头低下去了，为什么总是躲着他。
喻奚等了好久没听到回答，忍不住抬眼，才看见李决漫不经心地张嘴，“出了个意外，我都没发现。”
“你呢？我刚看你匆匆忙忙的，发生什么事了？”
将拎着的外套搭在手臂上，李决换了个姿势，轻声问。
仔细想来，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每次见面满怀疑问，在蹩脚的遮盖中试图窥见一点真心，将秘密藏在心里，害怕走进，却又渴望了解，充斥着矛盾，又或许是命运的指向。
李决知道喻奚的问题要的不是这个答案，可是再具体的答案梗在喉咙，是可笑的自尊心作祟吗？不能轻易示人。
他想问的问题还有很多，远不止此。
比如为什么和沈鸣一起回来？你们关系很好吗？是从什么时候走近的？
但他不敢看那双一开始就吸引他的眼睛，他怕见到失望，同时做好了喻奚回以同样的方式应对的准备。
他感觉她要回去了，他们始终都在原地踱步。
“一起走吧。”
恍惚间李决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喻奚只是用无奈的神色看着他，柔软的嘴唇在灯光下格外清楚。
“李决，去药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