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以南扣着言郁手腕的力气很大，攥得她生疼，硬生生被挤出些窒息感。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又被对方塞进了一辆空的士，忽冷忽热的温度让她刚上车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随之而来的是眼前垂下来的一片透着光的阴影。
言郁把陈以南搭在自己头顶的帽衫扯下来，视线移至窗外不断倒退重叠的路灯和绿化带上。
刚刚打喷嚏的功夫，陈以南已经朝的士师傅报了目的地，她没听清是哪里，这会看着路线也不像是回家的路。
陈以南上了车后就拿着手机按键，整个空间里只有手机键盘的“哒哒”声，言郁只用余光瞥了他一眼，整个人无形中笼罩的低气压比的士开的冷气还要寒。
其中她这几天，在心平气和的一些片段里，也会冷静地去审视和思考她和陈以南的关系。
说到底都是自己愚蠢的自卑和自傲造成的，又夹杂着些青春期的少女病，只不过主人公是这样一个所谓的哥哥角色。从而衍生得矛盾和扭捏。
只要再给自己几天时间就行了，言郁想。
再拖延几天，不去面对自己那万般思绪，或是躲到其他什么的世界里。
就像这几天周安然总会给她讲各种校园八卦或者她自己七大姑八大姨之类亲戚的故事里。
躲到他人经历过的纯粹的苦、鲜红的怒、浩蓝的忧和通透的乐里，总比去直面自己要来得好。
然后再在迫不得已要面对时，对着陈以南像往日一样打招呼。
“嘿，有几天没见了啊。”
这样就行。
明明这样就行了。
却没想到最后是这样一个猝不及防的见面场景。
这会临近下班前，的士师傅许是不想一会堵进下班的车流里，所以开得极快。言郁的思绪没分神多久就被拽了回来。
的士师傅停稳车，把载客屏翻了个面。
到了。
言郁看了眼车窗玻璃，外头是她没来过的地方，接连着这条街都是一排住宅区，比起她家小区那边楼下常年的小摊小贩，这边显得是过分的静谧。
“这是哪里？”
她扭头想问陈以南，可对方已经付了钱下车，也不说话，神情从上车起就很淡。
见言郁没跟着下车，又弯腰眉眼下垂盯着她，手指点了下车玻璃，不说一句话，却满是压迫。
言郁缓缓吐出一口气钻出车身，陈以南在她身后关上车门，步子迈的很大地走到了她前面。
她只能一路小跑着跟上，陈以南带着她进了小区后绕了几条道后径直刷卡走进一独栋住宅楼。
楼层并不高，是江城这几年才新开发的复式别墅楼盘。
言郁在刚刚跟着进小区时瞥了眼小区名字，觉得有些耳熟，又搜肠刮肚从这几天听的各种故事里翻出来更早些赵女士跟她提到的。
这才有了些印象，似乎是小姨家的另一套房子，挨着她们家还很有些距离。
陈以南刷了卡进了楼栋后就回头看她，言郁被她这一眼盯的有些慌张，明知故问道：“这是要去哪里？”
陈以南依旧没搭理，也没先走进去，只朝她侧了下颚。
言下之意很明显。
“进来。”
言郁从来没见过陈以南这幅神情，就连那次招惹到后街那群混混后的动怒都比不上今天这般。
如果只是单单的生气倒好说，可眸子里一闪而过的除了嫉怒，还有些言郁来不及思考的复杂情绪。
连带着整个人站在那，有些说不出来的…孤独。
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跟着陈以南到了他家。
陈以南在玄关处给她拿了双拖鞋，这才开口简单解释了下。
“我家另一套房子。”
言郁往屋里扫了一眼，没有动作，又因为脑子里还在想着刚刚窥见的对方神情，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噢。”
陈以南却以为她还是不想跟自己说话，从公园之后开始，甩开的手后是对自己的不甘和因言郁而来的无力。
低到尘埃，只敢每天默默守在校门口目送她离开。
言郁于她而言是怎样的一番存在，碳素笔下描摹出来的先是英气浓密的眉毛，那双眼睛是明亮充满神采的。
脸颊嘴唇鼻头额头都十分饱满圆润，但组合在一起摹画出来的却是一副乖而不乖的模样。
有时很简单，有时又很复杂捉摸不透。
就像他以为的，如果能依着她逃避些时日也好，可人姑娘确实好得很快，都能对着他人毫无保留的笑。
只有他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于是不甘和那些与言郁有关的冷的热的好的坏的。
所有的不条理情绪破土而出无法抑制。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身从冰箱拿了一听乌龙茶，插上吸管递给言郁，趁她伸手的间隙直接取下她单肩背着的书包。
一言不发地拉开拉链取出几本习题册翻了下，里面刚好掉出来几张试卷。
言郁皱眉看着他一番动作，又因为他今天的不同寻常，声音低了些，带着些怯怯地问。
“陈以南，你…”
‘干嘛’两字还没开口，陈以南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搁这练书法呢？”
他晃了晃试卷，每道题言郁都只写了个开头就没再继续动笔，是她这几天心烦意乱下的实体产物。
她咬了下吸管，像是被拆穿了某些不得不回避的问题，嘟囔了句。
“我不需要你管我。”
几阵凉风过去，阳光不那么强了，一阵亮，一阵暗地射进屋内，也影影绰绰地摇晃在彼此的眼底。
“我确实管不了你，只是想感受下，所谓的想要去外面世界看看的人，就是这样对自己负责的。”
他说。
“我自己心里有数…”
“确实有数，翘课去喝水冲着别人傻笑。”
陈以南又呛了一句。
“我跟闻子谦是因为…”
“不要在我面前提到他，我烦他。”
言郁猛地灌了一大口乌龙茶进肚，然后把易拉罐“啪”的一下按在玄关吧台上，鼓着腮帮子瞅他。
“你又何必专门把我带过来数落。”
转身就想开门走人，可门把手晃了半天也没用，言郁摸索着也没找到插锁的地方。
陈以南看着不为所动，黑沉如墨的眸子深不见底，额间的碎发在他的眉眼处拓下阴霾，他坐到了一旁的扶手椅上，轻笑出声，语气淡的没有一丝温度。
“别晃了，这是密码锁，你打不开的。”
又说。
“我现在有的是时间，把咱俩都锁在这房子里，直到你想清楚自己到底要想怎么样。”
话是这么说。
可究竟是谁要想清楚，彼此心里再清楚不过。
言郁松开门把手默不作声。
陈以南也默不作声。
两人似乎开始了彼此较劲，谁都不想先泄气发出声音，于是连呼吸声都可以屏息。
落地窗外，轰隆隆起了雷声，天色比起刚刚她看到的一阵亮一阵阴，此刻已转成了彻底的阴沉。
一角的纱窗没关严实，斜斜地吹着风进来，使得窗帘跟着胡乱拍打。
须臾一瞬。
暴雨倾泻而至，没有任何缓冲。
还是言郁先败下阵来，实在是因为陈以南他的性子一向如此，只要是认定的事情，即便是歪理也会让他捋直。
从不遮遮掩掩，明目张胆到能让对方质疑自己。
她径直走到沙发旁的地毯边走下，拿起沙发上自己的书包，有模有样地开始了学习。
房门叩响了两声她也没有闻声去看，陈以南开了门接过了几个包装袋，是刚刚在的士上点的晚餐外卖。
他一个个地把餐盒摆放在餐桌上，喊她。
“先吃饭。”
沙发那头的姑娘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差不多过了有半分钟，起身走过来拉开餐椅，利落地把披散的头发一捆就开始动筷子吃饭。
陈以南一口饭没吃，只默不作声地隔着张桌子凝视着言郁嚼菜，等她吃完收拾碗筷的功夫，余光看到言郁从一旁的冰箱里拿了听乌龙茶。
似乎在用既来之则安之的气定神闲麻痹自己。
书本摊在茶几上，言郁就坐在沙发地毯上开始一道道补之前落下的习题，每写完一张就放在一旁，陈以南会接过，标出错题和相应思路再给她。
像极了以往每次找他补习时的模式。
言郁恍惚了一瞬，心在发软。
就这么看似默契地过了两个多小时，夏日的天已彻底黑了下来，陈以南打开了一旁的落地灯，照亮了他们待着的这一角。
放在一旁的手机此时“嗡嗡”震动了两下，是言郁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她翻过面点开只看了一眼，就下意识又叩回去。
赵女士给她发的消息，她只敢看个开头。
“言郁，你爸爸他…”
是什么呢？
你爸爸他是不是出轨了。
你爸爸他这几天都没回家？
你爸爸他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
诸如此类的问话。
言郁眼睛有些发酸，却无法克制心跳如擂鼓。
陈以南刚翻阅完她最新的一张试卷，又因为人刚刚的举动心里似乎跟着以为着些什么，坐在她身后，准备侧身拿她手机。
言郁就在此时扭过身，两人的距离因为彼此的未预料而贴近。
是太过贴近。
鼻尖几乎相抵，言郁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陈以南微微潮热的鼻息就抚在自己的上唇。
连同着暴雨倾泻的潮湿一起愈加强烈的，是某种微妙的氛围，充斥在被光照亮的这一角里。
蔓延，挣扎，坠落。
言郁却在这一刻有了些怅然若失。
比方说被赵女士发现后，这样的和陈以南在一起的瞬间还有多少。
又比方说，彼此之间，从今以后是什么样的关系。
包裹着兄妹之称的假象关系也不算。
又没办法做到像朋友一样。
只能是，像跟着今天一样，如果一同走在路上，雨来了后会一起跑到某处，躲雨的关系。
嗯。
等雨停了，我们就各自走上不同的道路。
我们只是在短暂的时间里。
在同一个地方躲着雨而已。
我想我们的关系。
大概就是在躲雨。
如此想来，倒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勇气。
她退后些身子，使得两人有了些距离，又在陈以南抬眸看向自己时脱口而出。
“陈以南，你喜欢我吗？”
心里想的却是，只有用最难以预料几乎临近沸点的话才能斩断自己的所有少女病。
总不会比这再差了。
陈以南目光落在言郁脸上，不躲不闪，眼神里有些错愕，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别的什么情绪。
在她看不到的角落里，表面依旧坚固，可内部早已暗河涌动。
言郁在问完这句话后彻底卸下劲来，转头起身准备收拾书包。
这样的话都问出来了，他也没理由再留住自己在这。
动作刚起了个头，却猛地被一个怀抱给拥住。
鼻尖漫过来熟悉的味道，是身上的薄荷味，若隐若现的又有些像微风像森林又像凉风的干净温润气息。
腰上跟着环过来一圈手臂，无法动弹，她被彻底禁锢住，接着头顶感受到重量，又缓慢地移至右肩窝，随之一沉。
陈以南埋着额头倚在言郁肩窝处，他呼出的热汤鼻息，就顺着言郁单薄的上衣外套侵袭她的皮肤肌理，惹得她起了鸡皮疙瘩。
心却再一次跟着软下来，像是跌落到云端。
那些无数质疑审视百转千回的瞬间，夹杂着满腔的自我厌弃烟消云散。
所有未说出口的思绪也化为点缀的流萤，而此刻屋内充斥的黑暗却可以将它们衬托得更加动人。
心跳得更剧烈了，也分不清是谁的心跳。
不用再开口回答刚刚的问题了，也不用再鸿篇巨制般的，高谈阔论般的用励志鸡汤来鼓舞人心。
原来完整地卸下所有自己胸口负荷的阴影的，只不过是一个近乎拥抱的距离。
陈以南缴械投降后的依偎姿态，像是只被雨淋湿的小狗。
暗恋的暗是暗无天日的暗。
而爱是秩序外想要冲破天日的一瞬。
拥抱持续了半晌，他闷闷地声音从言郁身后传来，也是一瞬间的事情。
他说。
“等毕业了，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又被对方塞进了一辆空的士，忽冷忽热的温度让她刚上车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随之而来的是眼前垂下来的一片透着光的阴影。
言郁把陈以南搭在自己头顶的帽衫扯下来，视线移至窗外不断倒退重叠的路灯和绿化带上。
刚刚打喷嚏的功夫，陈以南已经朝的士师傅报了目的地，她没听清是哪里，这会看着路线也不像是回家的路。
陈以南上了车后就拿着手机按键，整个空间里只有手机键盘的“哒哒”声，言郁只用余光瞥了他一眼，整个人无形中笼罩的低气压比的士开的冷气还要寒。
其中她这几天，在心平气和的一些片段里，也会冷静地去审视和思考她和陈以南的关系。
说到底都是自己愚蠢的自卑和自傲造成的，又夹杂着些青春期的少女病，只不过主人公是这样一个所谓的哥哥角色。从而衍生得矛盾和扭捏。
只要再给自己几天时间就行了，言郁想。
再拖延几天，不去面对自己那万般思绪，或是躲到其他什么的世界里。
就像这几天周安然总会给她讲各种校园八卦或者她自己七大姑八大姨之类亲戚的故事里。
躲到他人经历过的纯粹的苦、鲜红的怒、浩蓝的忧和通透的乐里，总比去直面自己要来得好。
然后再在迫不得已要面对时，对着陈以南像往日一样打招呼。
“嘿，有几天没见了啊。”
这样就行。
明明这样就行了。
却没想到最后是这样一个猝不及防的见面场景。
这会临近下班前，的士师傅许是不想一会堵进下班的车流里，所以开得极快。言郁的思绪没分神多久就被拽了回来。
的士师傅停稳车，把载客屏翻了个面。
到了。
言郁看了眼车窗玻璃，外头是她没来过的地方，接连着这条街都是一排住宅区，比起她家小区那边楼下常年的小摊小贩，这边显得是过分的静谧。
“这是哪里？”
她扭头想问陈以南，可对方已经付了钱下车，也不说话，神情从上车起就很淡。
见言郁没跟着下车，又弯腰眉眼下垂盯着她，手指点了下车玻璃，不说一句话，却满是压迫。
言郁缓缓吐出一口气钻出车身，陈以南在她身后关上车门，步子迈的很大地走到了她前面。
她只能一路小跑着跟上，陈以南带着她进了小区后绕了几条道后径直刷卡走进一独栋住宅楼。
楼层并不高，是江城这几年才新开发的复式别墅楼盘。
言郁在刚刚跟着进小区时瞥了眼小区名字，觉得有些耳熟，又搜肠刮肚从这几天听的各种故事里翻出来更早些赵女士跟她提到的。
这才有了些印象，似乎是小姨家的另一套房子，挨着她们家还很有些距离。
陈以南刷了卡进了楼栋后就回头看她，言郁被她这一眼盯的有些慌张，明知故问道：“这是要去哪里？”
陈以南依旧没搭理，也没先走进去，只朝她侧了下颚。
言下之意很明显。
“进来。”
言郁从来没见过陈以南这幅神情，就连那次招惹到后街那群混混后的动怒都比不上今天这般。
如果只是单单的生气倒好说，可眸子里一闪而过的除了嫉怒，还有些言郁来不及思考的复杂情绪。
连带着整个人站在那，有些说不出来的…孤独。
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跟着陈以南到了他家。
陈以南在玄关处给她拿了双拖鞋，这才开口简单解释了下。
“我家另一套房子。”
言郁往屋里扫了一眼，没有动作，又因为脑子里还在想着刚刚窥见的对方神情，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噢。”
陈以南却以为她还是不想跟自己说话，从公园之后开始，甩开的手后是对自己的不甘和因言郁而来的无力。
低到尘埃，只敢每天默默守在校门口目送她离开。
言郁于她而言是怎样的一番存在，碳素笔下描摹出来的先是英气浓密的眉毛，那双眼睛是明亮充满神采的。
脸颊嘴唇鼻头额头都十分饱满圆润，但组合在一起摹画出来的却是一副乖而不乖的模样。
有时很简单，有时又很复杂捉摸不透。
就像他以为的，如果能依着她逃避些时日也好，可人姑娘确实好得很快，都能对着他人毫无保留的笑。
只有他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于是不甘和那些与言郁有关的冷的热的好的坏的。
所有的不条理情绪破土而出无法抑制。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身从冰箱拿了一听乌龙茶，插上吸管递给言郁，趁她伸手的间隙直接取下她单肩背着的书包。
一言不发地拉开拉链取出几本习题册翻了下，里面刚好掉出来几张试卷。
言郁皱眉看着他一番动作，又因为他今天的不同寻常，声音低了些，带着些怯怯地问。
“陈以南，你…”
‘干嘛’两字还没开口，陈以南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搁这练书法呢？”
他晃了晃试卷，每道题言郁都只写了个开头就没再继续动笔，是她这几天心烦意乱下的实体产物。
她咬了下吸管，像是被拆穿了某些不得不回避的问题，嘟囔了句。
“我不需要你管我。”
几阵凉风过去，阳光不那么强了，一阵亮，一阵暗地射进屋内，也影影绰绰地摇晃在彼此的眼底。
“我确实管不了你，只是想感受下，所谓的想要去外面世界看看的人，就是这样对自己负责的。”
他说。
“我自己心里有数…”
“确实有数，翘课去喝水冲着别人傻笑。”
陈以南又呛了一句。
“我跟闻子谦是因为…”
“不要在我面前提到他，我烦他。”
言郁猛地灌了一大口乌龙茶进肚，然后把易拉罐“啪”的一下按在玄关吧台上，鼓着腮帮子瞅他。
“你又何必专门把我带过来数落。”
转身就想开门走人，可门把手晃了半天也没用，言郁摸索着也没找到插锁的地方。
陈以南看着不为所动，黑沉如墨的眸子深不见底，额间的碎发在他的眉眼处拓下阴霾，他坐到了一旁的扶手椅上，轻笑出声，语气淡的没有一丝温度。
“别晃了，这是密码锁，你打不开的。”
又说。
“我现在有的是时间，把咱俩都锁在这房子里，直到你想清楚自己到底要想怎么样。”
话是这么说。
可究竟是谁要想清楚，彼此心里再清楚不过。
言郁松开门把手默不作声。
陈以南也默不作声。
两人似乎开始了彼此较劲，谁都不想先泄气发出声音，于是连呼吸声都可以屏息。
落地窗外，轰隆隆起了雷声，天色比起刚刚她看到的一阵亮一阵阴，此刻已转成了彻底的阴沉。
一角的纱窗没关严实，斜斜地吹着风进来，使得窗帘跟着胡乱拍打。
须臾一瞬。
暴雨倾泻而至，没有任何缓冲。
还是言郁先败下阵来，实在是因为陈以南他的性子一向如此，只要是认定的事情，即便是歪理也会让他捋直。
从不遮遮掩掩，明目张胆到能让对方质疑自己。
她径直走到沙发旁的地毯边走下，拿起沙发上自己的书包，有模有样地开始了学习。
房门叩响了两声她也没有闻声去看，陈以南开了门接过了几个包装袋，是刚刚在的士上点的晚餐外卖。
他一个个地把餐盒摆放在餐桌上，喊她。
“先吃饭。”
沙发那头的姑娘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差不多过了有半分钟，起身走过来拉开餐椅，利落地把披散的头发一捆就开始动筷子吃饭。
陈以南一口饭没吃，只默不作声地隔着张桌子凝视着言郁嚼菜，等她吃完收拾碗筷的功夫，余光看到言郁从一旁的冰箱里拿了听乌龙茶。
似乎在用既来之则安之的气定神闲麻痹自己。
书本摊在茶几上，言郁就坐在沙发地毯上开始一道道补之前落下的习题，每写完一张就放在一旁，陈以南会接过，标出错题和相应思路再给她。
像极了以往每次找他补习时的模式。
言郁恍惚了一瞬，心在发软。
就这么看似默契地过了两个多小时，夏日的天已彻底黑了下来，陈以南打开了一旁的落地灯，照亮了他们待着的这一角。
放在一旁的手机此时“嗡嗡”震动了两下，是言郁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她翻过面点开只看了一眼，就下意识又叩回去。
赵女士给她发的消息，她只敢看个开头。
“言郁，你爸爸他…”
是什么呢？
你爸爸他是不是出轨了。
你爸爸他这几天都没回家？
你爸爸他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
诸如此类的问话。
言郁眼睛有些发酸，却无法克制心跳如擂鼓。
陈以南刚翻阅完她最新的一张试卷，又因为人刚刚的举动心里似乎跟着以为着些什么，坐在她身后，准备侧身拿她手机。
言郁就在此时扭过身，两人的距离因为彼此的未预料而贴近。
是太过贴近。
鼻尖几乎相抵，言郁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陈以南微微潮热的鼻息就抚在自己的上唇。
连同着暴雨倾泻的潮湿一起愈加强烈的，是某种微妙的氛围，充斥在被光照亮的这一角里。
蔓延，挣扎，坠落。
言郁却在这一刻有了些怅然若失。
比方说被赵女士发现后，这样的和陈以南在一起的瞬间还有多少。
又比方说，彼此之间，从今以后是什么样的关系。
包裹着兄妹之称的假象关系也不算。
又没办法做到像朋友一样。
只能是，像跟着今天一样，如果一同走在路上，雨来了后会一起跑到某处，躲雨的关系。
嗯。
等雨停了，我们就各自走上不同的道路。
我们只是在短暂的时间里。
在同一个地方躲着雨而已。
我想我们的关系。
大概就是在躲雨。
如此想来，倒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勇气。
她退后些身子，使得两人有了些距离，又在陈以南抬眸看向自己时脱口而出。
“陈以南，你喜欢我吗？”
心里想的却是，只有用最难以预料几乎临近沸点的话才能斩断自己的所有少女病。
总不会比这再差了。
陈以南目光落在言郁脸上，不躲不闪，眼神里有些错愕，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别的什么情绪。
在她看不到的角落里，表面依旧坚固，可内部早已暗河涌动。
言郁在问完这句话后彻底卸下劲来，转头起身准备收拾书包。
这样的话都问出来了，他也没理由再留住自己在这。
动作刚起了个头，却猛地被一个怀抱给拥住。
鼻尖漫过来熟悉的味道，是身上的薄荷味，若隐若现的又有些像微风像森林又像凉风的干净温润气息。
腰上跟着环过来一圈手臂，无法动弹，她被彻底禁锢住，接着头顶感受到重量，又缓慢地移至右肩窝，随之一沉。
陈以南埋着额头倚在言郁肩窝处，他呼出的热汤鼻息，就顺着言郁单薄的上衣外套侵袭她的皮肤肌理，惹得她起了鸡皮疙瘩。
心却再一次跟着软下来，像是跌落到云端。
那些无数质疑审视百转千回的瞬间，夹杂着满腔的自我厌弃烟消云散。
所有未说出口的思绪也化为点缀的流萤，而此刻屋内充斥的黑暗却可以将它们衬托得更加动人。
心跳得更剧烈了，也分不清是谁的心跳。
不用再开口回答刚刚的问题了，也不用再鸿篇巨制般的，高谈阔论般的用励志鸡汤来鼓舞人心。
原来完整地卸下所有自己胸口负荷的阴影的，只不过是一个近乎拥抱的距离。
陈以南缴械投降后的依偎姿态，像是只被雨淋湿的小狗。
暗恋的暗是暗无天日的暗。
而爱是秩序外想要冲破天日的一瞬。
拥抱持续了半晌，他闷闷地声音从言郁身后传来，也是一瞬间的事情。
他说。
“等毕业了，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