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和婶婶告别,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邹钰摸着小肚子连续打了好几个响嗝儿,完全没有在程越铭面前顾及形象。

    “要不散个步消个食吧。”程越铭提议。

    “去趟超市吧,就当散步了。”邹钰回答,她突然盯着自己脚上那双五厘米的靴子,面露难色。要真穿着这双鞋去逛超市,一个回合下来脚就废了,虽然是粗跟,可毕竟自己不是专业的高跟鞋选手。

    “怎么了?”程越铭顺着邹钰的目光看向她的靴子,“脚不舒服?还是腿疼?”

    “是这鞋穿得脚累,跟儿高,不舒服。”

    “我记得在酒吧那天你穿的也是高跟鞋,细跟,比这双高。”

    “那不一样,见前男友,气势上不能输。”

    “先上车吧。”程越铭说。

    车驶出了小区,在路边停了下来,程越铭解开安全扣从车里出去。

    “在这儿等我一会。”

    他的背影清隽挺拔,肩背宽阔,双腿修长,不一会儿消失在了转角。

    邹钰下车抽了半支烟的功夫,他提着一双粉色的棉拖鞋走了回来。

    “换上。”

    见邹钰吐着烟圈,眯着眼睛看向他,并没有要换鞋的动作。程越铭弯下腰凑近,“要我帮你吗?”

    他靠得很近,呼吸打在邹钰的脖子上,令这句话听起来像另一种询问。

    掐灭烟头,邹钰一边解开靴子的拉链,一边调侃程越铭,试图打破这些许暧昧的气氛。

    “程总真体贴,看来我以后也得找经验丰富的对象,服务周到。”

    “前女友可没这待遇,合法妻子才有。”

    “看来还得是有证的牛,合作伙伴都能有这待遇。”

    金边眼镜,微卷的长发,白色衬衫外罩着黑色大衣,下身是笔直的西裤,外加一双粉色hello kitty棉拖。这……也算是一种比较新潮的多巴胺搭配了。

    啪——关上车门,程越铭转头问,“回家换鞋还是去商场买新的?”他继续看着低头看表还在思考时间上是否来得及的邹钰,抢先一步说,“去商场买吧,省得你明里暗里嘲讽我这个霸道总裁不合格。”

    速战速决,邹钰在商场三楼的专柜挑了两双平底鞋,一双靴子,一双运动鞋。都是经典款,可以令购物毫不费力,搭配起来也不会出错。

    “这就够了?”程越铭疑惑。

    “够了,我又不是蜈蚣。”

    邹钰看了下四周,把两个袋子往程越铭手上一递,“你拿着吧,万一要碰上媒体,还能挽回你不少形象,比如什么……新婚燕尔,程公子为爱甘当跟班……之类之类的,总比你以前那些半夜从酒店离开的新闻要好得多。”

    程越铭点点头,“你服务意识还挺强的,不过万一被人拍到了应该也是黑料,我从没试过那么抠门,陪女伴逛街只买两双鞋的。”

    邹钰勾勾手指,示意他跟着走,“别忘了去超市采购才算正事。”

    上一次进超市采购,应该还是程越铭十二岁之前陪奶奶来的。对于一个十二岁之后就没有踏足过超市的人来说,商品在哪个区域的哪个货架上他没有什么概念,只能老老实实跟着邹钰走。

    “这个闹钟不错,放在床头柜正好,和柜子的色系也很搭配,比起手机我还是更喜欢被闹钟叫醒。”

    “浴巾挑个淡黄色的吧,纯白色的包着我像个木乃伊。”

    “沐浴球……刷子……沐浴油……磨砂膏……香薰……”

    “对了,卸妆棉也用完了。”

    “还有分装瓶,找不到在哪呢?”

    以上都是邹钰的自言自语,她完全没有给程越铭插入话题和提出建议的机会,通通将它们装进了购物车。

    程越铭就这么跟在邹钰的身后,看着她絮絮叨叨挑挑拣拣的,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这大概就是平常夫妻的生活吧。

    走到厨具区的时候,邹钰更是直接把装得满满当当的购物车往程越铭怀里一推,又拉过来一个新的购物车。

    刀具,餐具,平底锅,蒸锅,奶锅,烤箱,一应俱全。

    程越铭问,“你这是打算在我家炸厨房吗?”

    “我对烹饪是有兴趣的,就是天赋差了点,万事开头难嘛,改天让何婶教我做几道菜,你给我做小白鼠就行了。”

    “吃进医院检查身体的钱是不是得从你尾款里扣。”

    “甲方如果克扣款项的话,我的服务水准应该会等比例下降。”邹钰说。

    程越铭看着满满两大车的东西哭笑不得,这回是真的为爱甘当跟班了。

    最终选择了让超市第二天送货上门。

    回到家打开门,发现玄关处放着三大袋东西,这才想起下午让吴轩采购了不少东西送来了一趟。

    邹钰才搬来第二天,程越铭觉得这个家仿佛徒添了不少生机。以往的日子他过得死气沉沉的,像是一只上了发条的玩偶。

    这里是属于程越铭的私人领地,何婶过来做饭做菜收拾屋子之前,也需要提前征得他的同意。和前任在一起的时候,他拒绝了对方提出要搬过来的请求,选择了另外购置一套房产,偶尔回来这里住。

    他喜欢独居,也喜欢孤独,甚至可以说是享受。

    邹钰是他故意放进来的一只伪装成狐狸的兔子,他在等待着她露出马脚。

    洗完澡后,邹钰趴在床上,给王琪打去了视频。

    视频接通,映入眼帘的是王琪那张疲惫不堪的脸。

    “出院了吗?叔叔身体状况怎么样?”邹钰首先发话。

    手机那头的王琪打了个哈欠,嗓音沙哑,“出院了,我妈陪着呢,我自己住一间,明天陪他俩在广州走走逛逛拍拍照片,后天回江州了。”

    “担心你太累了,这几天都没打扰你。晚点我把胡娜那个项目的方案终稿发给你,再把视频拍摄的初稿整理好发给你,你回来再看。”

    “不对,邹钰……”王琪揉了揉眼睛,盯着邹钰的身后,“这儿不是你家,看床上用品也不是酒店……你在哪呢?”

    “我搬过来跟程越铭一起住了。”邹钰轻松地回答着,“嗨,我还以为你看见啥了,大惊小怪,吓我一跳呢。”

    王琪一脸吃惊:“我才刚走多久啊,就被偷家了?”

    “什么偷家?这是乙方对甲方极高的服务意识。每次回奶奶家吃饭,都是他亲自来接我,何婶过来每次都看到我不在家,不在家也就算了,房间里一点生活痕迹都没,回去再跟奶奶告状,这合适吗?”

    “行吧,我回来可以直接霸占你的房间了,我双手赞成你搬走!”

    邹钰笑得颤抖,“你可别,我最多一年就搬回来了。”

    “你觉得你还会搬回来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同一屋檐下生活,又是男才女貌的,小酒一喝,小风一吹,你俩能坚持清心寡欲一年?我看不会超过一个月就睡上了,除非他那方面有问题。”

    “已经睡上了,没问题。”邹钰打算语不惊人死不休。

    王琪的嘴巴慢慢变成O字型,眉毛已经拧成了一团,显得她的样子有些滑稽。

    “邹钰……你再说一遍?”

    “睡过了。”

    “活儿怎么样?”

    “还挺好。”没想到王琪第一句问的是这个,邹钰笑得更大声了。

    她把那天晚上在酒吧和酒店发生的一切,和最近这段时间的相处,掐头去尾地告诉了王琪,并且强调了她确实不知道他就是程越铭。

    王琪翻了个白眼,“我就说你那时候怪怪的,看来还是我的第六感最准,不过说真的,你没考虑过跟他正式发展一下?”

    “你知道的,我对婚姻没有任何期待,更没考虑过结婚,我倒是不排斥在这一年里谈个恋爱,只不过这事儿得顺其自然。”

    “先上床,再结婚,然后才开始约会,你俩真是不走寻常路。”

    邹钰说,“少贫……我只说了不排斥,不代表一定有缘分。”

    “一页情对象是自己的合约老公,这还不叫有缘分?再说了,缘分是天给的吗?是自己争取来的。要我说啊,你可以试探试探他……”

    邹钰哑口无言,在王琪面前这时候她的伶牙俐齿突然失去了所有功效。

    王琪无疑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她自己之外最了解她的人。

    两人从初中开始相识,初一下学期班里调座位的时候,和邹钰同桌了一个学期的男生在班会课开始之前,偷偷地在班里到处问,有没有人想和自己换座位。

    原因是邹钰这个人太冷漠了,上课不爱说话,下课也不爱说话,看人的眼神也冷冰冰的,好像个“白骨精”哦!

    用“白骨精”来形容初中的邹钰是有点贴切的。青春期的女孩发育得都比同龄的男孩要早,那时候她的个子已经蹿到一米六五了,留着一头长发,身形很瘦,像个竹竿儿似的。

    准确来说,是像个竹竿儿上挂着一个拖把。王琪是这么形容的。

    但她对邹钰这个人非常好奇,摘下这朵高岭之花,是她从13岁就开始萌生的念头。

    于是王琪主动提出要和邹钰做同桌,刚坐在一起的第一周,两人也没说上一句话。

    直到某一天下午的体育课,王琪被高年级的学长故意逗弄,本意只是吓唬吓唬她,结果不小心用篮球砸中了她的头,王琪憋着眼泪冲回了教室,撞上了正要出去上厕所的邹钰。

    “你怎么了?”这是邹钰对王琪说的第一句话。

    得知她被高年级的学长捉弄之后,邹钰二话不说拉着她的手跑到球场,直接质问这个恶作剧的始作俑者。

    “马上!立刻!跟她道歉!”

    几个男同学面面相觑,这个姑娘看着瘦弱,没想到中气十足,嗓门大得整个篮球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如果不肯道歉,那就政教处见,老师治不了你,学校治不了你,那就派出所见,总之我跟你们死磕到底!”

    初中篮球校队的男生也有了一米八几的身高,身材健壮。可是邹钰一点也不畏惧,抬头挺胸直视他们所有人。

    在那一瞬间,她是王琪眼里闪闪发光的大英雄。也就是那时候开始,奠定了两人终身友谊的基础。

    后来王琪问她,如果那几个真做好了不道歉的打算,她会怎么办。

    邹钰当时啃着红薯,漫不经心地说,“那就让我爸找人把他们都打一顿,白的不行来黑的,比一比谁更不要脸。”

    王琪竖起了大拇指,“钰姐牛,这就是我无论如何也要跟你考一个高中的原因。”

    相识的十七年间,为彼此打抱不平的次数数不胜数,互相分享彼此大大小小的秘密。所以邹钰也并不打算瞒她,直言自己对程越铭并非完全没有非分之想。对一个如此近距离的英俊男人没有任何想法,邹钰可不是出家人。

    但也仅限于“想”。

    挂了电话,邹钰盯着手机屏幕上程越铭发来的“晚安”两个字。望着天花板发呆。

    许久,她按亮了手机屏幕。咬着下嘴唇,打了几个字又删了。反反复复,最终点击了发送。

    【睡了吗】

    几乎是同一时间回复的。

    【还没】

    邹钰想也没想,翻身跳下床,打开房门。她和程越铭的房间在走廊的两个尽头,她一路小跑到他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程越铭正躺在床上查阅邮件,他穿着松散的白色睡袍,听到敲门声后,他把睡袍的带子系紧了,走过去开门。

    打开门的时候,他看到邹钰还是穿着那条墨绿色睡裙,她的呼吸急促,脸颊有一丝绯红,眼睛亮亮的,大方地直视着程越铭,像一头小鹿。

    “我觉得晚安还是当面说比较有仪式感。”说完,她大手一挥,留下“晚安——”两个字在走廊里回响。空气里还弥漫着她身上沐浴油的清香。

    程越铭才发现她是光着脚跑过来的。

    该死!刚才就应该直接吻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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