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钰找女演员这事儿,她没有跟任何人商量,直接把电话拨给了赵沅沅。

    她在做第一版方案的时候,脑海里不断闪过她那张精致的脸,细长的丹凤眼,被口红勾勒清晰的唇线,还有脖子上那颗小小的痣。

    这个想法在咖啡店见到她素颜那时候更加坚定了。

    邹钰觉得赵沅沅不应该只是一个广告模特,她应该尝试一下大荧幕,她有一张充满故事性的脸,从容中带着一点倔强。

    然而朱霖似乎不这么认为,广告模特是做他女人最好的归宿。拍几个广告,带带货,再代言几个十八线的小品牌,有点小名气但不火,大部分时间还能陪着自己到处玩。成了女演员反而不好掌控,把她的资源喂好了,就变成她甩了自己了。

    这么对比起来,程越铭对待女伴还是挺有良心的,恋爱关系存续期间,他对苏莉娜可以说是力捧。

    和朱霖分手之后,赵沅沅也和原来那家经纪公司解约了。是她主动提出的,按合同她还得赔一笔违约金,但朱霖没有追究。两人好聚好散,没有怨恨。

    赵沅沅说来不算是个聪明人,她虽然手上攥着不少存款,但目前基本也处于无业状态。从前和朱霖在一起的时候,所有广告和代言都是对方直接递给她的,她几乎没有直接接触过甲方,也没有为自己多留几条后路。

    所以邹钰的电话打给她的时候,她几乎是想也没想立刻一口答应了。她甚至还为自己初见邹钰的时候有几句不太礼貌的话语而感到愧疚。

    她今年满打满算也就24岁,阅历没有邹钰丰富,但她决定相信邹钰。

    年轻就是好,可以毫无保留地相信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人。

    邹钰一边说着这话,一边往嘴里塞着馄饨。

    这馄饨外皮晶莹剔透,内里的肉馅儿加了马蹄,又甜又脆,汤底是鸡汤熬的,香气浓郁。何婶从乡下老家回来了,带回来一堆土特产。虽然看着厨房里一堆崭新的还没开封的厨具一头雾水,但她也不好问,这夫妻俩买这些东西……嗯,反正有他们的道理。

    这几天的晚餐再也不用吃速食品和外卖了,下班回来得晚也有鸡汤喝,邹钰暗喜。

    对面的程越铭小口抿着汤,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还好邹钰没有自告奋勇要做菜给他吃,要真不好拒绝,只能把吴轩叫来了。当然这是下下策。

    手机突然震动,在大理石桌面上嗡嗡嗡很是刺耳。

    邹钰拿过来看了一眼。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张丛光”三个大字。

    她把手机翻过来盖在了桌面上。

    “不接。”程越铭冷冷地说,显然他刚刚已经看到了。

    邹钰端起碗咕噜咕噜把鸡汤喝下,用纸巾擦了一把嘴,看着程越铭说道,“我觉得一直晾着他他就会一直穷追不舍,倒不如跟他见一面,否则他会觉得你是个小心眼的人。”

    “他怎么觉得我无所谓。”程越铭还是那副冷冷的语气。

    震动停止后不到半分钟,短信的提示音响了。邹钰没有马上拿起来看。

    她换了个姿势,翘着二郎腿,用手撑着脸,注视着程越铭,问道,“你还记得赵沅沅吗?朱霖的前女友。拍广告的美女模特。”

    “不记得。”程越铭和朱霖不算熟,一起参加过几次聚会和活动,勉强算得上认识,但也仅仅只是见面打个招呼的地步。至于他的女朋友,其实他根本想不起来是谁,更对不上号。

    “那天在张丛光的宴会上,我见过她,跟她说了几句话,她那时候和朱霖还如胶似漆的。你从香港回来,接我回奶奶家的那天,那是我和她第二次见面,她和朱霖分手了,也解约了。解约之后,她尝试着找工作,但都没有那么顺利。”

    “你是在暗示她没有居安思危?”程越铭问。

    邹钰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又问,“两年前那部爆红的古言小说影视化,苏莉娜出演女二号,从公布定妆照开始,在网络上一直被粉丝骂,编剧甚至改动了女二号原著中的人设和部分剧情,就是为了让这个角色和这个演员更讨喜,结果呢?适得其反,观众不舒心,书粉更不舒心。你们分手之后,她的资源也是断崖式下跌,现在几乎接不到大IP,团队再不给力的话,很快就要查无此人了。”

    “艺人的口碑和路人缘是玄学,这不能赖我,我没有义务给前女友买终身养老保险。”程越铭撇下嘴角,表示不认同这样的观点,“当时的黑红也是一种红,不算坏事。”

    “这就是你们这些有钱男人的惯用手法吗?用金钱礼物和甜言蜜语,为她们铺一条看似很好走的路,把她们捧得高高的,轻易给她们一切平时得不到的东西。抛弃她们之后,任由她们跌落,然后再告诉大家,你看,是她们自己不中用。”

    “把你们两个字换成他们。”程越铭严肃地说。

    “我不完全是在为别人打抱不平,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做个乖乖听你话的人,也不想在合约期间仗着我是程越铭的合法妻子这个对外的身份,做事不留一点余地。”邹钰盯着程越铭的眼睛,一点也不扭捏。

    她的眼睛有一种魔力,能让与她对话的人深陷其中,自然而然地被说服,答应她的请求。

    程越铭没说话,和邹钰对视着。

    他今天没有工作安排,穿得很休闲。一件纯白色的拉链卫衣,一条灰色的运动裤,细碎的刘海搭在额前,食指在桌面上一下一下轻轻地敲击着。

    何婶见二人之间气氛诡异,突然就不说话了,端上来两碗银耳莲子羹,默默地回了房间。

    “出去抽根烟?”

    “走。”邹钰捞起大衣,顺手扔了一件轻羽绒给程越铭。

    小区里灯光昏暗,想来平时是几乎没有人在这里散步,幸好今晚还有淡淡的月光撒下来。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长,四周安静得听不到任何的声音。邹钰抬起头看着程越铭,似笑非笑。

    “你这么穿看起来挺年轻的,不像三十五的人。”

    程越铭轻轻吐出一个烟圈,“虚岁,过完年才三十五。”

    “男人也那么在乎年龄吗?”

    “怕有的人误会我不行了。”

    “我觉得挺行的。”

    “现在免疫了?”程越铭挑眉。

    “脱敏了,拜你所赐。”

    程越铭笑:“我是锻炼你,不要被别人的话扰乱自己的心情。”

    邹钰乜了他一眼,“还挺冠冕堂皇的。”

    他弹了下烟灰,紧接着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厌恶张丛光这个人吗?”

    “不知道,但他在你这儿肯定有前科。”

    “嗯,他这人说好听点叫精明,说难听点叫下流。”

    “展开说说?”

    程越铭把烟头掐灭,轻咳了一声,双手插兜往前走。邹钰在后面跟着。

    “这人是大概一年半以前,我哥介绍我认识的。在澳门做了好几年的叠码仔,发家之后回到内地干起了酒店。出身不是很好,京圈沪圈江州的上流社会都看不上他。我虽然不敢大言不惭地说人不应该被分为三六九等,但英雄不问出处,他来找我希望我投资他的民宿,我也是认真考虑过的,可是他不走正道。”

    “能力和出身不应该划等号。”

    “认识他的时候我不是单身,他一心希望我和他妹妹在一起,处心积虑的为我们创造条件。除此之外,还找人到处挖苏莉娜的黑料。我哥过生日的那天我喝多了,在昭泰住的,他让张芸芸偷偷进了我房间,然后叫来了两个记者等着拍她从我房间走出来的画面。要不是正好吴轩在我房里的话,第二天肯定漫天头条了。他那次是彻底惹恼了我,如果不是因为你,那晚我根本不会踏入昭泰大门。”

    邹钰噗嗤一笑,“原来程总也会在意自己的清白啊。”

    “得看是谁。”程越铭停下脚步,低头看着邹钰,他的个子很高,完全挡住了路灯的光线,背着光邹钰看不清他的表情,“是你的话,我巴不得在别人眼里我们不清白。”

    “说话说一半就开始撩妹会不会太突兀了?”邹钰踮起脚,故意把烟喷到程越铭的脖子上。

    程越铭笑着别开头,继续说:“再后来是我哥出面调停的,带他来道了歉。像你说的一样,奶奶不希望我树敌太多。要在好几年前,我会找人把他的老底扒个精光,让他进去坐几年。现在只是断了他几个小生意,我已经够仁慈了。”

    邹钰故作惊讶,“你好记仇哦,还好我只是贪你的钱而已,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我是对人不对事。”

    “所以你那晚会那么生气,是因为他又上来贴着你。”

    “是因为你在他面前。”程越铭说,“这老东西在圈子里玩女人是出了名的,你没有警戒心,就容易掉进他的圈套。更何况他是个没有原则的人。”

    “你们那个圈子……好像就没有不玩女人的。”邹钰笑道。

    程越铭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他转身掰过邹钰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我说过我不是那种人。”

    他的手很干燥,释放力道的瞬间在邹钰的外套上擦出了静电,啪啪两道火花。

    邹钰倒不闪躲他的眼神,似笑非笑,“我没有那意思,程总。”

    “叫我程越铭。”

    “程越铭。”

    程越铭放开她的肩膀,低声说,“我不干涉你的事,我只是护短,你只要还是我名义上的妻子,我就护短。”

    “到我说了?”邹钰歪着头问。她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羊角扣大衣,内搭白色高领毛衣,丸子头已经有些松散了,显得自然可爱。

    程越铭点头。

    “刚刚在厨房的时候,我说那些话的意思是,我不是金丝雀,不是笼中鸟,更不是依附于他人的小娇妻。我是个商人,我所接触的对象和我所做的工作不会因为我是你的妻子这个身份有所变化,结婚前是,结婚后是,离婚后也是。我要保证我所积累的一切在那份协议结束之后,不会土崩瓦解,其他人不会因为害怕得罪你而远离我这个程越铭的前妻。”

    “我懂。”

    “我打算和你一起应邀出席他所谓的家宴,我是他的客人,你是我携带的家属。我打赌你不会拒绝。”

    “嗯。”他倒是想拒绝来着,一听家属两个字就没了什么拒绝的力气。

    “你答应过我的,你在旁边喝茶就行,我负责社交。”

    “嗯。”

    “程越铭。”

    “嗯?”

    “你人还挺好的。”

    “现在才发现?”

    邹钰笑着回答,“对,是个很好的朋友,和合作伙伴。”

    “就这样?”

    “就这样。”

    “噢,我以为你会说我是个很好的爱人或者……床伴。”程越铭认真琢磨了一下自己的措辞。

    若是旁人这么说,邹钰只会觉得油腻,但是眼前这人,看似戏谑的话语里竟带着一点真诚。

    “你说的这两种我暂时还没发现。”

    “看来是我不够努力。”

    两人肩并肩地往回走,雕花的黑色栏杆外偶尔路过一两辆车,车灯照射过来的时候,程越铭轻轻抬手越过邹钰的肩膀,替她挡住直射眼睛的光。

    换作其他人,这时候应该就顺势勾住她的肩,就着这从树梢上洒落的月光,完成一个绵延悠长的吻。

    说不上来为什么,面对她,程越铭总觉得不应该这样。

    “今晚居然有月亮。”好半晌,是邹钰主动开的口。

    “嗯。”

    “听过一句歌词吗?情人一起看过多少次月亮。”

    “这回换你撩我了?”程越铭问,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邹钰那头靠了靠。

    “想到一句歌词罢了,我撩人的手段没那么低级。”邹钰嗤之以鼻。

    “这么多唱月亮的歌词你想不到,偏偏想到这句。”

    “只是因为好听。”走回到家门口,邹钰站在最高一层台阶上,俯视着站在地面的程越铭。

    “今天打算怎么和我说晚安?”程越铭摸出烟盒,修长白皙的手指取出一根,衔在嘴里,“我在外面抽完,再进去。”

    “就在这儿说,在月亮下说。”邹钰笑盈盈的。看得程越铭心头一痒。

    在月亮下说晚安,我的思念会追随者着月光落入你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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