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元茗被通知复职。比她预想的快。见到吴嘉禾一脸沧桑的样子,她就明白了,想必他这几天都在为这件事奔波。
元茗关上门,站着,等吴先开口。
“这事翻篇了,出了这扇门你该对宋子瑜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见她没什么反应,吴继续说:“举报的人是想借你的事搞我,你那天自己扛了,我欠你一次人情。”
他抬头看元茗,元茗也正看着他,吴觉得有些尴尬。
“宋经理找我不是为了示好,是想托我做后来托你做的事,我当时确实拒绝了。”
吴嘉禾没什么情绪波动,他早就猜到了。
“但是那天我找你,本来是打算妥协的。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了你。所以这件事,我也不算无辜,你不用觉得欠我。”
吴嘉禾叹气,“反正是一条船上的,就别欠来欠去的了。以后……”
“我已经提了离职申请,审批流应该到你了。”元茗打断他。
吴嘉禾直起身子,消化她的话。
“你,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
吴盯着她,想快速分析出些什么,但失败了。
“我没明白,事情解决了,你这是闹哪出啊?气话吗?”
“不是气话,是我自己心里别扭。”
吴嘉禾站起来,开始在在办公桌后踱步。他站定,一只手按在桌子上,压低音量说:“我知道是谁想搞我,只是现在项目马上就要收尾了,我没精力去深究。等项目完事,我肯定会把事理清的。我都已经打点好了,那些职场圈的八卦HR也都删了,用不了几天大家就把这事忘了。再说……哪个往上爬的人没伸过黑手没耍过阴啊,谁都会朝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决策,这点事算什么啊?”
“尊重,但不认同。”
吴嘉禾真的有些生气了,他双手插腰,运气,说:“你自己都说了,你本来也是要找我说这事的。”
“我本来,是计划帮她入职,我就离职的。”
“你……”
“我也苟了这么长时间。该散了。”
“哼!”吴哼出一个气音,道:“我以为当时你接受我的邀请,是已经放下了你那些一无是处的清高,看来你是一点没变。”
吴嘉禾坐回椅子上,身体转向窗外,半晌才说:“我过会就签字,后面你跟HR对接吧。”
元茗挑了周五大家下班早的日子收拾了工位。又给每个组员桌上放了精心挑选的礼物和便利贴留言。按理说,她应该请大家吃饭的。但不知是出于自尊还是亏欠,她没勇气面对大家的道别。
她上到八层,来到设计组,看到老胡还在加班。犹豫再三,还是把给老胡那份礼物托路过的同事带了过去。
电梯还没到一层,老胡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她挂断,他再打,她又挂断。
知道早晚还是要联系见面,但今天她就是矫情的不想面对。
老胡发来消息:等你方便了,联系我。
元茗把车窗摇下来,大半个脑袋探出窗外,深吸了一口气,跟北方干燥的空气不一样,滨海小城的风吹得人心里潮潮的,痒痒的。
陆晓一边开车,一边笑着说:“把你的脑袋收回来,怎么跟我家兜兜似的。”
元茗:“你没有闻见吗?”
陆晓:“什么?”
元茗:“自由的味道。”
陆晓:“哦……可能是前天兜兜拉车上的味儿还没散吧,哈哈。”
元茗:“……”
陆晓和元茗曾在同一家公司实习,两个人很聊得来,分开后也经常联系约饭。经历了灰色三年,陆晓做了个决定,扔了国企的铁饭碗,带着老公儿子搬来了这座滨海小城。元茗羡慕她的魄力,换作她,可能做不到。
车停在一所自建民宅门口,墙外围被蓝色防雨布遮着,看起来像个工地。
陆晓冲里面喊话:“大飞,快出来,元茗来了。”
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动静,很快从大门口闪现出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元茗先打招呼:“大飞,好久不见。”
大飞憨憨的咧开嘴,笑得很灿烂:“好久不见。”
“姐姐好。”一个稚嫩的童声从下方传来。
元茗低头,蹲下,看着面前被晒得黝黑小男孩:“我上次见你,你还吃奶呢,但是你这么叫我可差辈了孩子。”
“我爸爸说没结婚的女人都叫姐姐。”
元茗抬手冲大飞竖了个大拇指:“啧啧,家教真好。”
大飞笑得更灿烂了。
元茗在这家暂未竣工的民宿住下了,出苦力抵吃喝。工程进度90%,就差软装了,也是最磨人的部分。陆晓信得过元茗的审美,才把她喊来帮忙。
白天四个人跑跑买买钉钉装装,晚上就烤肉喝酒,累的浑身乏,倒头就能睡。元茗记不清这么纯粹的日子多久没有过过了。
大飞把儿子哄睡着,从卧室出来,对客厅的两人说:“你们玩吧,我得去干会活。”
元茗要站起来帮忙:“什么活啊,白天再干不行吗?”
陆晓拉她坐下:“他接的私活,编程的。”
元茗瞪大眼:“我的妈,大飞是超人吧,白天装修晚上还有力气写代码。”
陆晓喝了口酒:“他就那样,你看他有闲的时候吗?”
“陆晓你命可太好了,娶了这么个贤惠听话还上进的老公。你说辞职他一点都没反对,你说换个城市他也辞了工作跟着来了,神仙眷侣。”
“我也觉得自己挺幸运的,能遇见一个这么合拍的队友。”
元茗还是没忍住问了那个庸俗的问题:“那你们放弃了一线大城市那么多的资源,真不觉得遗憾吗?”
陆晓转头,盯着紧闭的书房门发了会呆。
“人生嘛,就是一场循环取舍的游戏,我相信每一次放弃,都会在不久后得到新的东西。几十年的生活干嘛把自己框死呢,也没准过几年我们又回去了。但是眼下这个抉择是让我们最开心的,这就够了。”
元茗喜欢跟这种通透的人待在一起,能让自己有片刻的放松,他们的情绪价值会短暂的把她也收进那个轻松随意的气场里,暂时忘记纷扰。
但人跟人不一样,境遇不同,心境肯定就不同。她终是要回归铸建了三十多年的中庸的价值观里,那还一时难以打破更改。
一家三口陪元茗等火车。
陆晓问:“你回去了打算怎么着?再各处转转?”
元茗说:“我可能是个搬砖命,不工作心里总空落落的。就是这行情,不知道一时半会能不能找到工作。”
大飞说:“我有个同学在开公司,好像是什么新媒体,不知道跟你专业对口吗,我帮你问问嘛?”
“好呀,那拜托了。”
发车不久,她收到了大飞的答复,对方有意愿招一个设计顾问,但是兼职的形式。元茗有点犹豫,就说再想想。
投递的第一波简历石沉大海了。
等待第二波回复的日子里,为了缓解焦虑,元茗重新操起画笔,本以为多年不动手,肯定很生疏,结果状态恢复得很快。她本来基本功就扎实,当初也是专业头几名被招进去的。开始是乱画,后来画同人,再后来画OC,画着画着还真入进去了。
这天苏小艾下班早,想问问元茗吃饭没有,见门半掩着就推门进来了。
元茗听见动静,手忙脚乱的切换电脑桌面。
“搞黄色呢?”苏小艾见状没再往里走,站在门口问。
元茗调整了下紧张的情绪,转过身假装淡定。“没有啊。怎么了?”
小艾审视了她一会儿,幽幽开口:“吃晚饭了吗?”
“没有啊。”她的音调里带着点惊吓过后紧张的颤音。
“面,行吗?”
“行!”
苏小艾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元茗把憋着的一口气长吁出来。她转回身,战战兢兢的切回原来的桌面,打算存档。
“口味挺刁钻啊。”
“啊!!!”元茗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小艾站在她身后,一脸玩味的看着七魂八魄被吓得乱飞的人,等她张牙舞爪的发泄了一会儿,才说:“你不好好找工作,就整天画这?”说完没忍住笑起来。
“你你……你怎么这样啊。”元茗又恼又羞。
“怎么啦?我什么没见过啊,打开,让姐姐看一下。”
“我不!”元茗往屏幕前站了站。
“赶紧的,如果你不想在失业这段时间整天吃外卖的话。”
元茗抠着手指,屈服于女王大人的淫威,磨磨蹭蹭的打开了绘图软件。苏小艾带着批判的眼光认认真真的看完了。
她抬起头,看向元茗的目光里居然带着敬意。
“太太,做长篇吗,我愿意投币。”
“别闹了,我就是消磨时间的。”
“别啊,真挺好的。我都忘了你会画画了,这不比整天抠那几像素有意思。”
元茗存好档,关了电脑,“再说吧,靠这也没法糊口啊。就先当小爱好吧。”
“还是一个回复都没有嘛?”小艾问。
元茗沮丧地摇头。
“像你这样在一家公司做这么多年的人不算多。有企业忠诚度,能力优秀,又有管理经验,按理说不应该啊。”
元茗自己分析过,除去大环境因素,先前的公司不是大厂,没什么背书竞争力。在招的匹配的职位给不了她的期望薪资,给得了高薪的又嫌她履历不够丰富。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着实尴尬。
“其实有个朋友介绍的机会,我就是没想好呢,是个兼职岗。”
“去呗,骑驴找马也行啊。”
元茗点点头,“再等等这波吧,要是还没信儿,就去试试。”
元茗关上门,站着,等吴先开口。
“这事翻篇了,出了这扇门你该对宋子瑜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见她没什么反应,吴继续说:“举报的人是想借你的事搞我,你那天自己扛了,我欠你一次人情。”
他抬头看元茗,元茗也正看着他,吴觉得有些尴尬。
“宋经理找我不是为了示好,是想托我做后来托你做的事,我当时确实拒绝了。”
吴嘉禾没什么情绪波动,他早就猜到了。
“但是那天我找你,本来是打算妥协的。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了你。所以这件事,我也不算无辜,你不用觉得欠我。”
吴嘉禾叹气,“反正是一条船上的,就别欠来欠去的了。以后……”
“我已经提了离职申请,审批流应该到你了。”元茗打断他。
吴嘉禾直起身子,消化她的话。
“你,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
吴盯着她,想快速分析出些什么,但失败了。
“我没明白,事情解决了,你这是闹哪出啊?气话吗?”
“不是气话,是我自己心里别扭。”
吴嘉禾站起来,开始在在办公桌后踱步。他站定,一只手按在桌子上,压低音量说:“我知道是谁想搞我,只是现在项目马上就要收尾了,我没精力去深究。等项目完事,我肯定会把事理清的。我都已经打点好了,那些职场圈的八卦HR也都删了,用不了几天大家就把这事忘了。再说……哪个往上爬的人没伸过黑手没耍过阴啊,谁都会朝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决策,这点事算什么啊?”
“尊重,但不认同。”
吴嘉禾真的有些生气了,他双手插腰,运气,说:“你自己都说了,你本来也是要找我说这事的。”
“我本来,是计划帮她入职,我就离职的。”
“你……”
“我也苟了这么长时间。该散了。”
“哼!”吴哼出一个气音,道:“我以为当时你接受我的邀请,是已经放下了你那些一无是处的清高,看来你是一点没变。”
吴嘉禾坐回椅子上,身体转向窗外,半晌才说:“我过会就签字,后面你跟HR对接吧。”
元茗挑了周五大家下班早的日子收拾了工位。又给每个组员桌上放了精心挑选的礼物和便利贴留言。按理说,她应该请大家吃饭的。但不知是出于自尊还是亏欠,她没勇气面对大家的道别。
她上到八层,来到设计组,看到老胡还在加班。犹豫再三,还是把给老胡那份礼物托路过的同事带了过去。
电梯还没到一层,老胡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她挂断,他再打,她又挂断。
知道早晚还是要联系见面,但今天她就是矫情的不想面对。
老胡发来消息:等你方便了,联系我。
元茗把车窗摇下来,大半个脑袋探出窗外,深吸了一口气,跟北方干燥的空气不一样,滨海小城的风吹得人心里潮潮的,痒痒的。
陆晓一边开车,一边笑着说:“把你的脑袋收回来,怎么跟我家兜兜似的。”
元茗:“你没有闻见吗?”
陆晓:“什么?”
元茗:“自由的味道。”
陆晓:“哦……可能是前天兜兜拉车上的味儿还没散吧,哈哈。”
元茗:“……”
陆晓和元茗曾在同一家公司实习,两个人很聊得来,分开后也经常联系约饭。经历了灰色三年,陆晓做了个决定,扔了国企的铁饭碗,带着老公儿子搬来了这座滨海小城。元茗羡慕她的魄力,换作她,可能做不到。
车停在一所自建民宅门口,墙外围被蓝色防雨布遮着,看起来像个工地。
陆晓冲里面喊话:“大飞,快出来,元茗来了。”
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动静,很快从大门口闪现出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元茗先打招呼:“大飞,好久不见。”
大飞憨憨的咧开嘴,笑得很灿烂:“好久不见。”
“姐姐好。”一个稚嫩的童声从下方传来。
元茗低头,蹲下,看着面前被晒得黝黑小男孩:“我上次见你,你还吃奶呢,但是你这么叫我可差辈了孩子。”
“我爸爸说没结婚的女人都叫姐姐。”
元茗抬手冲大飞竖了个大拇指:“啧啧,家教真好。”
大飞笑得更灿烂了。
元茗在这家暂未竣工的民宿住下了,出苦力抵吃喝。工程进度90%,就差软装了,也是最磨人的部分。陆晓信得过元茗的审美,才把她喊来帮忙。
白天四个人跑跑买买钉钉装装,晚上就烤肉喝酒,累的浑身乏,倒头就能睡。元茗记不清这么纯粹的日子多久没有过过了。
大飞把儿子哄睡着,从卧室出来,对客厅的两人说:“你们玩吧,我得去干会活。”
元茗要站起来帮忙:“什么活啊,白天再干不行吗?”
陆晓拉她坐下:“他接的私活,编程的。”
元茗瞪大眼:“我的妈,大飞是超人吧,白天装修晚上还有力气写代码。”
陆晓喝了口酒:“他就那样,你看他有闲的时候吗?”
“陆晓你命可太好了,娶了这么个贤惠听话还上进的老公。你说辞职他一点都没反对,你说换个城市他也辞了工作跟着来了,神仙眷侣。”
“我也觉得自己挺幸运的,能遇见一个这么合拍的队友。”
元茗还是没忍住问了那个庸俗的问题:“那你们放弃了一线大城市那么多的资源,真不觉得遗憾吗?”
陆晓转头,盯着紧闭的书房门发了会呆。
“人生嘛,就是一场循环取舍的游戏,我相信每一次放弃,都会在不久后得到新的东西。几十年的生活干嘛把自己框死呢,也没准过几年我们又回去了。但是眼下这个抉择是让我们最开心的,这就够了。”
元茗喜欢跟这种通透的人待在一起,能让自己有片刻的放松,他们的情绪价值会短暂的把她也收进那个轻松随意的气场里,暂时忘记纷扰。
但人跟人不一样,境遇不同,心境肯定就不同。她终是要回归铸建了三十多年的中庸的价值观里,那还一时难以打破更改。
一家三口陪元茗等火车。
陆晓问:“你回去了打算怎么着?再各处转转?”
元茗说:“我可能是个搬砖命,不工作心里总空落落的。就是这行情,不知道一时半会能不能找到工作。”
大飞说:“我有个同学在开公司,好像是什么新媒体,不知道跟你专业对口吗,我帮你问问嘛?”
“好呀,那拜托了。”
发车不久,她收到了大飞的答复,对方有意愿招一个设计顾问,但是兼职的形式。元茗有点犹豫,就说再想想。
投递的第一波简历石沉大海了。
等待第二波回复的日子里,为了缓解焦虑,元茗重新操起画笔,本以为多年不动手,肯定很生疏,结果状态恢复得很快。她本来基本功就扎实,当初也是专业头几名被招进去的。开始是乱画,后来画同人,再后来画OC,画着画着还真入进去了。
这天苏小艾下班早,想问问元茗吃饭没有,见门半掩着就推门进来了。
元茗听见动静,手忙脚乱的切换电脑桌面。
“搞黄色呢?”苏小艾见状没再往里走,站在门口问。
元茗调整了下紧张的情绪,转过身假装淡定。“没有啊。怎么了?”
小艾审视了她一会儿,幽幽开口:“吃晚饭了吗?”
“没有啊。”她的音调里带着点惊吓过后紧张的颤音。
“面,行吗?”
“行!”
苏小艾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元茗把憋着的一口气长吁出来。她转回身,战战兢兢的切回原来的桌面,打算存档。
“口味挺刁钻啊。”
“啊!!!”元茗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小艾站在她身后,一脸玩味的看着七魂八魄被吓得乱飞的人,等她张牙舞爪的发泄了一会儿,才说:“你不好好找工作,就整天画这?”说完没忍住笑起来。
“你你……你怎么这样啊。”元茗又恼又羞。
“怎么啦?我什么没见过啊,打开,让姐姐看一下。”
“我不!”元茗往屏幕前站了站。
“赶紧的,如果你不想在失业这段时间整天吃外卖的话。”
元茗抠着手指,屈服于女王大人的淫威,磨磨蹭蹭的打开了绘图软件。苏小艾带着批判的眼光认认真真的看完了。
她抬起头,看向元茗的目光里居然带着敬意。
“太太,做长篇吗,我愿意投币。”
“别闹了,我就是消磨时间的。”
“别啊,真挺好的。我都忘了你会画画了,这不比整天抠那几像素有意思。”
元茗存好档,关了电脑,“再说吧,靠这也没法糊口啊。就先当小爱好吧。”
“还是一个回复都没有嘛?”小艾问。
元茗沮丧地摇头。
“像你这样在一家公司做这么多年的人不算多。有企业忠诚度,能力优秀,又有管理经验,按理说不应该啊。”
元茗自己分析过,除去大环境因素,先前的公司不是大厂,没什么背书竞争力。在招的匹配的职位给不了她的期望薪资,给得了高薪的又嫌她履历不够丰富。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着实尴尬。
“其实有个朋友介绍的机会,我就是没想好呢,是个兼职岗。”
“去呗,骑驴找马也行啊。”
元茗点点头,“再等等这波吧,要是还没信儿,就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