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之后，便要到皇后娘娘每年一宴的百花会。
尉月落被祖母叫着去挑料子做春装。
如今她已经及笄，家里人也开始对她的婚事上心了起来。
尉老太太把鲜艳的料子一件件拿到她面前比较，一边和旁边的多宝嬷嬷说话：“到底是年轻，什么颜色搭在身上都漂漂亮亮的。”
“祖母知道，你向来不喜欢凑这些热闹，不过从前任性也就罢了，如今到了年纪，也该出去露露面了。”
“囡囡，你知道的，我们女子生在这样的时代向来是身不由己要多过自由洒脱的。”
“及笄的姑娘迟迟留在家里，总是要被戳脊梁的，尉家不是养不起你，祖母只是不愿意听见别人说你半分。”
“我们阿落是全盛京最好的姑娘，你只当出去见见，若是能遇上良人自然是好的，遇不上也无妨。”
老太太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原来是因为她从前不喜欢去什么宴会的缘故，怕她又闹脾气哄她。
尉月落轻笑着抓住祖母的手：“我知道的，祖母。”
她抓起嫩绿色的料子：“春天要穿着绿意盎然的才漂亮，就这块吧。”
尉老太太看了看，也点头认同：“这个颜色好，衬得你明媚。”
尉月落又挑了一块梅子色的料子：“这个颜色清淡，祖母应该喜欢，祖母也一起做一套吧。”
确定了她要去百花会，老太太高兴得很，自然是她说什么就依什么。
挑好了料子，尉月落从祖母的院子出来。
今年似乎有些忙，鞭法上面也学不了太多的东西，她也不过是学个防身的技术，不必过精，也不必再耽误着明赫。
尉月落在心里盘算好了，心想刚好有时间，便打算顺便找明赫商量了此事。
她昨天便提前和明赫告过假，今天不练功，因此便直接去了明赫在的客房。
明赫自己单独住一个院子，也没要什么伺_候的人，只是每餐有人送饭过去就好。
他在尉家将近一年，尉月落却很少来客院找他，两个人见面的时候，大多都是在池塘边练武的地方。
尉月落过去的时候，明赫正在练功，他修的剑术，不过其他的兵器法门也算精通，因此也才能教授尉月落鞭法。
尉月落在门口看着明赫舞完一套剑法，这才慢慢踱步进去。
“真是好剑法。”
明赫收剑入鞘，坐在院子的石凳上，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下，这才慢慢开口：“尉大小姐怎么屈尊来我院里了，有什么事？”
尉月落坐在他的对面：“确实有事。”
明赫看着她。
“明赫，从今日起，我不再和你修习鞭法了。”
明赫愣了一下，从唇角泻出一口气，不知是气的还是笑的，他盯着尉月落：“怎么？找到比我更合适的师傅了？”
“今年的事情有些多，抽不出时间学了。”尉月落坦白道，“何况我不过为了防身，过去一年学的，也算够用了。”
“尉月落，你究竟要做什么？”
按着从前和他来往的习惯，他最多不过一句好或不好，尉月落本来想着和他说清楚便没什么事了，却没有料到他竟然纠缠了起来。
尉月落心里顿时腾起了些不高兴，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回他：“不做什么，我就是学够了，不想学了。”
明赫像是看穿她一样，他盯着她，眼睛一动不动：“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是不是孟枕石？”
他开口，直言不讳。
尉月落眉毛跳了一下，却依旧风平浪静地开口：“我都不认识孟相。”
明赫立刻道：“你撒谎，上元节……”
他的话没有说完，尉月落抬头看向他，她的眼里透着着懵懂，似乎真的听不懂明赫在说什么。
“上元节？”尉月落疑惑地蹙起了眉头，“和孟相有关系吗？”
她伪装得太好，又天生有澄澈的一双眸子，掩盖了内心的诸多想法，以至于在她看向明赫的那一刻，让明赫都不禁有些怀疑，那天夜里的一切究竟是不是只是巧合。
就在明赫心思生异的时候，尉月落也不给他机会多想，反而开口反问道：“你认识孟相吗？”
明赫本来还在分辨着尉月落话中真假，这句话却像平地惊雷，将他炸得说不出话。
“你不是江湖人吗？怎么会认识孟相？”
明赫心情有些复杂地看着尉月落，最后别开眼：“你说你不练了是吗？”
“恰好我也有事要走，那我稍后就去找夫人请辞。”
尉月落见好就收，没有再同他玩刨根问底，只是道：“这一年多，多谢教导了。”
明赫无奈：“可惜没能被你认可，做你的师傅。”
尉月落摇头：“不，是你不肯认我做徒弟。”
明赫又问：“那如果我现在收你呢？”
“我不想了。”尉月落弯弯眼睛对他笑。
她这样笑起来整个人都显得无害，只是有些虚假，不像她真实的样子。
她真实的样子？
明赫被自己脑子里的想法逗笑了，他跟她，连话都没说上几句，且不谈了解了，又如何知道她真实的样子？
“是，之前就已经说过了。”
明赫起身，从房里拿出一条小巧的竹节钢鞭，递给尉月落。
“一般的硬鞭都太过沉重，不够便捷，这是我专门为你铸的，重量去了些，威力也弱了些，不过用来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
尉月落接过鞭子，有些意外：“谢谢。”
“不客气，就当还了你上元节的宴请吧。”
“上元节的糕点我可没花钱，”尉月落察看着手上的竹节钢鞭，确实如他所言，刚刚称手，并不算重，“鞭子不错，我很喜欢，谢谢。”
“不客气。”
尉月落把鞭子别在腰间，对明赫道：“我让珠槿叫小厨房烧几道菜，今天晚上为你践行吧。”
明赫拒绝道：“不必了，你也不是真心留我。”
若是真心替他践行，早就该准备好饭菜，又怎么会临时安排。
尉月落被戳破了，倒是也不做伪饰：“那好吧，主随客便，以后就江湖再见了。”
明赫很快回她：“我们还会再见的，尉月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似乎对我很不甚在意，不过，我们还会再见的。”
他又补充了一句：“很快。”
尉月落无所谓地点头，脸上的笑真诚又敷衍：“那当然好咯，到时候我好好准备，必定请你好好吃一顿。”
一个前世没有出现的人，不过也是无足轻重的过路人罢了，她重要的事情太多，也不想耗费太多精力维持这些多余的情感。
尉月落从椅子上站起来：“过去一年，多谢了，江湖路远，望君珍重。”
她对明赫行了一礼，便走了。
*
转眼便到了皇后的百花会，其实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不过是聚着一堆世家贵族的小姐，一起到皇宫里头吃吃茶赏赏花。
尉月落的祖母是长公主，地位尊贵，因此每年百花会尉月落都是跟着祖母坐在皇后娘娘的左侧。
她从前向来很不喜欢这样的集会，祖母每次带她过来都要千哄万哄，这次倒是听听话话地跟着过来了，不仅过来，还搬了好几盆自己照料的花，说是要送给后宫各妃。
当今皇上登基的时间不算长，后宫里有头有面的嫔妃不算多。
尉月落给皇后准备了一盆青龙卧墨池，给其他嫔妃也准备了各色的芍药。
最后递到玉妃面前的是一盆金带围。
“这都是家里面悉心照料着的，想着能衬托各位娘娘们，便依次选了带过来了，不知道玉妃娘娘喜欢不喜欢？”
裴韫玉叫身边的侍女接过那盆芍药，对尉月落道谢。
旁边的何妃看见了那盆金带围，也凑上来说话：“这盆金带围被尉小姐养得真是漂亮。”
“我记得，孟相当年及第簪花戴帽，也是簪的金带围，是不是？”
提到孟枕石，场内的女子脸色各异。
另外一个尉月落不太相熟的年纪较小的妃子听了何妃的话，立刻接上了：“我记得玉姐姐同孟相可是青梅竹马，今日又收了孟相簪花，真是好缘分。”
何妃跟着一唱一合：“是啊，玉妃和孟相的关系，可不是我们能羡慕的。”
尉月落此时离裴韫玉最近，看得见她的脸色有些挂不住，勉强挂着笑回道：“不过是年少时候得了孟相的一些照拂罢了，这么些年早就疏远了。”
何妃又道：“我可是听说，当时孟家衰落，玉妃可是经常到孟府照看帮扶呢。”
她的这句话明里暗里点着孟枕石和裴韫玉的关系不一般，在后宫里说这样的话实在是有些过头了，皇后也有些忍受不了她们的闹剧，出声制止道：“好了。”
“看花的时节，弄些道听途说的事情出来，扰了人的心思。”
被皇后不轻不重地敲打了一下，何妃这才安分下来。
尉月落眼见着这场闹剧落幕，最后才有些忐忑地看向裴韫玉：“是不是我送错东西，叫玉妃娘娘为难了？”
她的声音很小，却也叫周围连带何妃的几个嫔妃听进去了。
这句话问得极妙，若是说没有送错，那便是确实喜欢孟相簪花，二人的谣言更难破除，然而若是说不喜欢，那便是把刚刚何妃的话放在心上了忌惮，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这个问题看似无害，实际上却将裴韫玉推到了两难的境地。
尉月落的眸子清澈澄净，她安安静静地看着裴韫玉，看不出有半点算计。
尉月落被祖母叫着去挑料子做春装。
如今她已经及笄，家里人也开始对她的婚事上心了起来。
尉老太太把鲜艳的料子一件件拿到她面前比较，一边和旁边的多宝嬷嬷说话：“到底是年轻，什么颜色搭在身上都漂漂亮亮的。”
“祖母知道，你向来不喜欢凑这些热闹，不过从前任性也就罢了，如今到了年纪，也该出去露露面了。”
“囡囡，你知道的，我们女子生在这样的时代向来是身不由己要多过自由洒脱的。”
“及笄的姑娘迟迟留在家里，总是要被戳脊梁的，尉家不是养不起你，祖母只是不愿意听见别人说你半分。”
“我们阿落是全盛京最好的姑娘，你只当出去见见，若是能遇上良人自然是好的，遇不上也无妨。”
老太太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原来是因为她从前不喜欢去什么宴会的缘故，怕她又闹脾气哄她。
尉月落轻笑着抓住祖母的手：“我知道的，祖母。”
她抓起嫩绿色的料子：“春天要穿着绿意盎然的才漂亮，就这块吧。”
尉老太太看了看，也点头认同：“这个颜色好，衬得你明媚。”
尉月落又挑了一块梅子色的料子：“这个颜色清淡，祖母应该喜欢，祖母也一起做一套吧。”
确定了她要去百花会，老太太高兴得很，自然是她说什么就依什么。
挑好了料子，尉月落从祖母的院子出来。
今年似乎有些忙，鞭法上面也学不了太多的东西，她也不过是学个防身的技术，不必过精，也不必再耽误着明赫。
尉月落在心里盘算好了，心想刚好有时间，便打算顺便找明赫商量了此事。
她昨天便提前和明赫告过假，今天不练功，因此便直接去了明赫在的客房。
明赫自己单独住一个院子，也没要什么伺_候的人，只是每餐有人送饭过去就好。
他在尉家将近一年，尉月落却很少来客院找他，两个人见面的时候，大多都是在池塘边练武的地方。
尉月落过去的时候，明赫正在练功，他修的剑术，不过其他的兵器法门也算精通，因此也才能教授尉月落鞭法。
尉月落在门口看着明赫舞完一套剑法，这才慢慢踱步进去。
“真是好剑法。”
明赫收剑入鞘，坐在院子的石凳上，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下，这才慢慢开口：“尉大小姐怎么屈尊来我院里了，有什么事？”
尉月落坐在他的对面：“确实有事。”
明赫看着她。
“明赫，从今日起，我不再和你修习鞭法了。”
明赫愣了一下，从唇角泻出一口气，不知是气的还是笑的，他盯着尉月落：“怎么？找到比我更合适的师傅了？”
“今年的事情有些多，抽不出时间学了。”尉月落坦白道，“何况我不过为了防身，过去一年学的，也算够用了。”
“尉月落，你究竟要做什么？”
按着从前和他来往的习惯，他最多不过一句好或不好，尉月落本来想着和他说清楚便没什么事了，却没有料到他竟然纠缠了起来。
尉月落心里顿时腾起了些不高兴，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回他：“不做什么，我就是学够了，不想学了。”
明赫像是看穿她一样，他盯着她，眼睛一动不动：“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是不是孟枕石？”
他开口，直言不讳。
尉月落眉毛跳了一下，却依旧风平浪静地开口：“我都不认识孟相。”
明赫立刻道：“你撒谎，上元节……”
他的话没有说完，尉月落抬头看向他，她的眼里透着着懵懂，似乎真的听不懂明赫在说什么。
“上元节？”尉月落疑惑地蹙起了眉头，“和孟相有关系吗？”
她伪装得太好，又天生有澄澈的一双眸子，掩盖了内心的诸多想法，以至于在她看向明赫的那一刻，让明赫都不禁有些怀疑，那天夜里的一切究竟是不是只是巧合。
就在明赫心思生异的时候，尉月落也不给他机会多想，反而开口反问道：“你认识孟相吗？”
明赫本来还在分辨着尉月落话中真假，这句话却像平地惊雷，将他炸得说不出话。
“你不是江湖人吗？怎么会认识孟相？”
明赫心情有些复杂地看着尉月落，最后别开眼：“你说你不练了是吗？”
“恰好我也有事要走，那我稍后就去找夫人请辞。”
尉月落见好就收，没有再同他玩刨根问底，只是道：“这一年多，多谢教导了。”
明赫无奈：“可惜没能被你认可，做你的师傅。”
尉月落摇头：“不，是你不肯认我做徒弟。”
明赫又问：“那如果我现在收你呢？”
“我不想了。”尉月落弯弯眼睛对他笑。
她这样笑起来整个人都显得无害，只是有些虚假，不像她真实的样子。
她真实的样子？
明赫被自己脑子里的想法逗笑了，他跟她，连话都没说上几句，且不谈了解了，又如何知道她真实的样子？
“是，之前就已经说过了。”
明赫起身，从房里拿出一条小巧的竹节钢鞭，递给尉月落。
“一般的硬鞭都太过沉重，不够便捷，这是我专门为你铸的，重量去了些，威力也弱了些，不过用来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
尉月落接过鞭子，有些意外：“谢谢。”
“不客气，就当还了你上元节的宴请吧。”
“上元节的糕点我可没花钱，”尉月落察看着手上的竹节钢鞭，确实如他所言，刚刚称手，并不算重，“鞭子不错，我很喜欢，谢谢。”
“不客气。”
尉月落把鞭子别在腰间，对明赫道：“我让珠槿叫小厨房烧几道菜，今天晚上为你践行吧。”
明赫拒绝道：“不必了，你也不是真心留我。”
若是真心替他践行，早就该准备好饭菜，又怎么会临时安排。
尉月落被戳破了，倒是也不做伪饰：“那好吧，主随客便，以后就江湖再见了。”
明赫很快回她：“我们还会再见的，尉月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似乎对我很不甚在意，不过，我们还会再见的。”
他又补充了一句：“很快。”
尉月落无所谓地点头，脸上的笑真诚又敷衍：“那当然好咯，到时候我好好准备，必定请你好好吃一顿。”
一个前世没有出现的人，不过也是无足轻重的过路人罢了，她重要的事情太多，也不想耗费太多精力维持这些多余的情感。
尉月落从椅子上站起来：“过去一年，多谢了，江湖路远，望君珍重。”
她对明赫行了一礼，便走了。
*
转眼便到了皇后的百花会，其实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不过是聚着一堆世家贵族的小姐，一起到皇宫里头吃吃茶赏赏花。
尉月落的祖母是长公主，地位尊贵，因此每年百花会尉月落都是跟着祖母坐在皇后娘娘的左侧。
她从前向来很不喜欢这样的集会，祖母每次带她过来都要千哄万哄，这次倒是听听话话地跟着过来了，不仅过来，还搬了好几盆自己照料的花，说是要送给后宫各妃。
当今皇上登基的时间不算长，后宫里有头有面的嫔妃不算多。
尉月落给皇后准备了一盆青龙卧墨池，给其他嫔妃也准备了各色的芍药。
最后递到玉妃面前的是一盆金带围。
“这都是家里面悉心照料着的，想着能衬托各位娘娘们，便依次选了带过来了，不知道玉妃娘娘喜欢不喜欢？”
裴韫玉叫身边的侍女接过那盆芍药，对尉月落道谢。
旁边的何妃看见了那盆金带围，也凑上来说话：“这盆金带围被尉小姐养得真是漂亮。”
“我记得，孟相当年及第簪花戴帽，也是簪的金带围，是不是？”
提到孟枕石，场内的女子脸色各异。
另外一个尉月落不太相熟的年纪较小的妃子听了何妃的话，立刻接上了：“我记得玉姐姐同孟相可是青梅竹马，今日又收了孟相簪花，真是好缘分。”
何妃跟着一唱一合：“是啊，玉妃和孟相的关系，可不是我们能羡慕的。”
尉月落此时离裴韫玉最近，看得见她的脸色有些挂不住，勉强挂着笑回道：“不过是年少时候得了孟相的一些照拂罢了，这么些年早就疏远了。”
何妃又道：“我可是听说，当时孟家衰落，玉妃可是经常到孟府照看帮扶呢。”
她的这句话明里暗里点着孟枕石和裴韫玉的关系不一般，在后宫里说这样的话实在是有些过头了，皇后也有些忍受不了她们的闹剧，出声制止道：“好了。”
“看花的时节，弄些道听途说的事情出来，扰了人的心思。”
被皇后不轻不重地敲打了一下，何妃这才安分下来。
尉月落眼见着这场闹剧落幕，最后才有些忐忑地看向裴韫玉：“是不是我送错东西，叫玉妃娘娘为难了？”
她的声音很小，却也叫周围连带何妃的几个嫔妃听进去了。
这句话问得极妙，若是说没有送错，那便是确实喜欢孟相簪花，二人的谣言更难破除，然而若是说不喜欢，那便是把刚刚何妃的话放在心上了忌惮，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这个问题看似无害，实际上却将裴韫玉推到了两难的境地。
尉月落的眸子清澈澄净，她安安静静地看着裴韫玉，看不出有半点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