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要事,本不是她这样的内宅女子可以知晓的,可是这件事情当时实在是闹得沸沸扬扬,以至于京都上下好长一段时间都议论纷纷。

    此案正是孟枕石夺权的开端——文太师廷前自戕。

    自皇帝沉迷炼丹长生,孟相揽权,朝内一直有大臣上谏。然而皇帝却听不进去一句,等到下朝之后又重新把上谏的折子悉数扔给了孟枕石。

    而那一日,文太师上朝的时候,直接向皇帝上书一封,便当场撞死在了金銮殿的大柱之上。

    这是要逼皇帝看他的奏章。

    可惜文太师的死谏却并没有唤回皇帝醒悟,昌吉帝似乎没什么感触,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只是当廷将呈上来的奏折扔给了孟枕石,淡淡地开口:“太师当廷自戕,孟相协理查探。”

    之后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下了朝,

    自此事之后,孟枕石便开始了朝廷的大清剿。

    凡是在朝中与他作对的政敌,几乎都被他以涉案为由打压。

    而今爹爹和哥哥所愁,便是通政司通政使陆统大人。

    这位陆大人家世清白,是从州府升上来的,家中唯有一妻,妻子病弱,只育一女,平日里待人谦逊有礼,为官清廉。

    父亲之前曾与陆统结交,对此人评价甚高,如今他牵连其中,父亲难免扼腕。

    文太师自戕,本是因皇帝无为,德高望重的老臣拼死一谏的仁义之举,如今却被孟枕石利用,成为他权斗的工具,让更多清正的好官也惨遭牵连,难怪这段时间每每下朝,父亲和哥哥都如此郁郁不乐。

    朝中奸贼横行,忠良之士郁郁寡欢。

    尉月落向爹爹和哥哥了解了情况之后,便叫朱槿备车,去了相府。

    她志不在朝野,只想安心护好自己的小家,本不应该掺和此事,可是如今父亲知交遇难,可知孟枕石肃清从来不考虑谁的面子,他为权斗面目全非倒是无所谓,可是若是因此累及尉家,那就不好了。

    孟枕石此人做事常有自己的原则,向来是不肯为谁改变的。

    她此次去,应该收效甚微,不过好歹会有些用处。

    尉月落如今于孟枕石而言,是年少时候的裴韫玉,他年少的志向与初心全部都与年少的那个裴韫玉息息相关,唯有她此刻站在他面前,才能让他暂时忘记如今尔虞我诈的阴谋诡计,想起年少时那个慷慨报国,心思澄明的自己。

    孟枕石守不住自己的初心,也守不住年少的裴韫玉,但是此时,手眼通天的他,能守住的,是那个看起来是年少裴韫玉的尉月落。

    只要他手握权柄,只要他一心惦记着她,那么他就暂时动不到尉家头上。

    怀揣着满腹的心事,尉月落来到相府。

    门口的侍卫看见她来,没有再像之前一样为难,亲亲热热地同她道礼,便让她进去了。

    相府里面还是孤孤单单的,没什么烟火气,不过和上次一样,她才进来,屋梁便亲亲热热地跑过来找她了。

    小狗又长大了不少,大概是天气渐渐暖和起来的原因,有些掉毛,蹭在尉月落身上。

    府里的几个下人看见她,赶紧迎了上来,将她待到堂屋里。

    “相爷还在宫里,稍晚一些应该就回来了。”

    “姑娘好久没有过来了,相爷常常念您呢。”

    尉月落还没晃过来,刚刚坐下,又有人传着糕点上来,一小碟一小碟都颇精致。

    旁边的下人解释道:“除夕之后相爷便吩咐下来了,只要小姐您过来,不论他在或者不在,都仔细伺-候着。”

    “相爷还说了,小姐尽管将相府当作自己家便是。”

    自从除夕夜后,尉月落就一直没有来相府。

    年夜出跑的事情虽然没有传出去,但是府内上下还是有风声,尉月落自己不在乎,不过母亲和祖母还有顾虑,她的名声也是学士府的名声,她不能什么都不顾。

    因此那天后父亲与她说不再去找孟枕石时,她没有犹豫,也就答应了。

    只是没想到,那次之后,他为了方便她过来,竟然把府内一切都为她安排好了,说不动容是假的,她本来就动心,见他在细节上贴心关照,心头更加温暖。

    甚至觉得,这一世和孟枕石,或许是上天给自己的恩赐。

    她一开始重生时的精打细算、惴惴不安,在和孟枕石的相处之中竟然渐渐有了许多缓解。

    堂屋的门被打开,初春的一丝凛冽吹进来,尉月落抬头,门口的人卸下带了露气的斗篷,又将官帽撤下,抬头,看向她时,眉目间的温情,荡开了初春的寒冽。

    “尉参横?怎么跑过来了?”

    眼前的这位,是经年前被殿下御批,“文可夺魁,貌当探花”的探花郎,亦是曾经为京城无数女子倾心的才俊少年,如今隔着春日料峭,侧着身子立在门前,春日柳絮顺着他进门一路飘进来,如此画面恰似一副画。

    尉月落看得有些呆了,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受控制地奔向了孟枕石。

    “阿漱……”

    他的怀抱裹挟着外头未尽的寒意,不消一会儿,却又从他的胸膛传来一阵阵温暖,抵消这点点寒意。

    孟枕石愣了一下,又回抱住她。

    就在尉月落冲过来抱住自己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身上的疲惫全都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盈感。

    孟枕石抬手,轻轻地揉了揉尉月落的头发:“怎么突然过来了?”

    尉月落没有说话,只是又搂紧了他许多:“想你了。”

    孟枕石失笑:“年后你便没有再来找过我,你父亲的好友出事,便想我了,想得很及时啊,尉参横。”

    被他戳穿,她却并不局促,依依地放开孟枕石,才缓缓娇嗔道:“你以为我为的这件事情来求你吗?”

    孟枕石看着她不语。

    尉月落有些落败,只好如实道:“确实有这样的原因。”

    “不过若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我恐怕也不能出来见你。”

    孟枕石挑眉:“为什么?”

    尉月落看着孟枕石,他困惑不解的样子似乎并不像是装的。

    真是奇怪,这个人明明聪慧过人,怎么连这个都想不明白呢?

    “因为爹爹不喜欢我来找你呀。”

    “你本来就是圣上赐婚要嫁给我的,尉大人为什么不喜欢你来找我?”

    尉月落歪头打量了孟枕石半晌,最后还是忍不住笑:“孟枕石,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啊?”

    孟枕石被她看穿,便也不再伪装,只是将她又揽进怀中:“真傻啊。”

    他顿了顿,看着尉月落的眼睛:“你爹爹要你来找我,替陆统求情?”

    尉月落点头:“是。”

    孟枕石心中有些说不上来的失落,不过他还是回道:“我自然可以放了陆统。”

    “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他分明说第一句话就可以,却莫名其妙的在后面又补了一句话,尉月落抬头,盯着孟枕石的眼睛,也跟着补了一句话:“我是来替陆统求情,却不是完全只为此事而来。”

    孟枕石的眼睛亮了亮,没有说话。

    “京中凡历时久者,皆知文太师此人向来温吞避事,从不肯明确表态,最会站队跟风,所以能经三朝,成元老。”

    “如此一个闲散无志的人,临到老了,怎么会有斗志死谏呢?反正不过便是百年,为什么不图求眼前安逸,颐养天年呢?”

    孟枕石眼里渐渐有了笑意,他唇边含笑,分明赞赏,说出来的话却有些打压的意思:“尉参衡,我素不知你竟然有这样的巧思。”

    尉月落垂眸,从前若是孟枕石这般说话,她难免多心他对他有所怀疑,可是此刻他的神情更多却是欣赏。

    不过她也不敢掉以轻心,还是谨慎地回道:“原来是没有的,可是我总觉得你不是,这样权力熏心便全然不顾自己心里所坚持的东西的人。”

    “所以我自己参看了一些之前的时历,也和哥哥了解了文太师此人,看了他从前任命时的政绩,大概也有了些眉目。”

    尉月落所言其实是为了提醒孟枕石,他如今站在权力的顶端,很多东西都是触_手可得,这样的人若是失去了自己了自己的软肋,那就再也没有什么底线了。

    她希望他一直记着,记着年少时为国利民的梦想,记着年少时那个让他满怀希望的裴韫玉,这样他才能在被黑暗吞噬时依恋着唯一的光,不至于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孟枕石听到尉月落的话时却是一怔,之后突然眼眶红了:“尉参衡……”

    他的嗓子有些哑,在尉月落回应他之前,他率先将她揽进了怀里。

    “我今日种种,确有利己之心,却绝无害国之意,其中利益纠葛,我实在解释不清,可是你要信我。”

    “……”

    尉月落被他突然的动作拉扯得有些发懵,在听清他所言之后,慢慢地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我知道的。”

    “孟枕石,这段时间,京中对你诸多揣测,我深知身在其位必承其重,但是流言蜚语恰如风沙,入眼难免胀涩。”

    “世人在山脚难观大局,他们要安稳,你要长远,我知道的。”

    她轻轻搂住他:“这些年血雨腥风,你经历许多,但是人不是铜墙铁壁,我只是想过来,陪一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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