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鸟鸣啁啾，竹叶摇曳，晨光刺破氤氲，照射在沾染血色黄土上。
黑色小虫翻越着一座座白色高峰，甫一落地，却被一股微风掀得无影无踪。
只听院门一开一合，紧跟着一道发颤的男声。
“有人......有人吗？”
程霁醒了。
头似针扎般绵痛，四肢脱力，喉头干灼。
浑沌之间，一双手蓦地捏住肩头，用力地晃荡着她。
“阿霁，醒醒，把男装换上，他来了。”
这声音好耳熟。
程霁懒散地撩开眼皮，视野朦胧，依稀分辨出少女容颜。
竟是故去多年的叶宁溪。
程霁顿时清醒过来，猛的坐起，一把搂住眼前人，大口地喘着粗气，望向四周，疑心身处梦中。
刺鼻的血腥味钻入鼻腔，青白天光映亮墙上泼洒的暗红血迹，身侧的叶宁溪一边安抚，一边柔声催促着。
她怎会回到家破人亡那天？
不远处铜镜倒映出模糊容颜——肤白如玉，少女眉目间带着些许稚嫩。
程霁愣怔片刻，恍然意识到什么，扬起嘴角。
上天垂怜，让她重新来过。
叶宁溪看着又哭又笑的程霁，疑心她因家中突变而疯魔，掰过她的脸，望向她的眼睛。
目光相撞，激起一阵心惊。
——幽寒漆黑的眸子泛着星火，交错瞬间，犹如闪着寒光的刀锋，直刺对方灵魂深处。
她自现代穿越而来，一眼便知，这绝不是一个方经历家破人亡的富贵千金的眼神。
屋外，颤抖男声又一次响起。
程霁定定抬头，戳开窗纸，窥见院前摇晃着走近的身影。
赵览来了。
叶宁溪本欲催促，却被程霁截口，只听她声音冰冷，淡然道：“宁溪，我们不扮男装。”
上一世，程霁女扮男装，除了为承袭侯位复仇，也夹杂着情急之下的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便是源自赵览。
赵览是侯府帮工之子，父母早逝，承蒙老侯爷关照，与程霁兄妹一同读书生活，算是半个哥哥，十几年苦读下来，积累些学识，此次随程家来京，将由侯爷举荐，入朝为官。
此人看似满嘴道义，实乃是不折不扣的小人，受尽恩惠，却出卖程家行踪，不仅如此，还打起了程霁的主意。
几日前，归京途中，赵览信誓旦旦地向许下侯爷飞黄腾达的承诺，随后突兀地提亲，请求迎娶程霁。
程霁今年不过十三，还是半大孩子，只拿他当哥哥，而赵览二十有四，迟迟未婚，显然惦念很久了。
老侯爷看出他心思，痛骂一顿，命他休要再提。
而赵览似乎真的知错，恳切道歉，长跪不起，侯爷心软，既往不咎，和好如初，
一路相安无事，行至距京城几十里外的村落，赵览突兀地提出访友，匆匆离去，当夜便发生灭门惨案。
程霁自然看出此事与他脱不了干系，却又不能贸然杀他，希望借他查出蛛丝马迹。
但赵览图谋不轨，程霁心思再多，到底是只有十三岁，倘若他动手，两个女孩怕是无力反抗，亦无处说理。
程霁索性扮成兄长模样，装作懵懂无知，向清晨归来的赵览求助。
赵览愚蠢至极，竟信以为真，当起知心哥哥，日后回京，沾程霁的光，做起了官。
不过他也没辜负程霁所望，短短半年，程霁便查出线索，干净利落地把赵览解决了。
彼时程霁一无所知，只能装聋作哑，如今已然不同了。
她无需再走那条藏头露尾的不归路。
赵览已然做好准备，但亲临满院蒙着白布的尸体时，仍不免一阵心悸，双股战战。
转念一想，无边的畏惧涌上心头——程家居然还有人活着，为其收尸！
赵览自知，若此时仓惶逃走，便是不打自招，只好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喊几声。
只见一少女从后厢房跑出，双眼满是血丝，声音带了哭腔：“赵大哥，你可算回来了，郡主......”
赵览一听“郡主”二字，些许恐慌瞬间被暧昧肖想取代，声音不自觉扬了起来：“阿霁还活着？”
眼见叶宁溪点头，赵览迫不及待奔进房内，坐到泪眼婆娑的程霁身边。
程霁抬眼斜觑，见他难抑喜色，心中石头落地，悄悄给门前的叶宁溪使个眼色。
对于厮杀八年，一身功夫的程霁而言，杀赵览不难，关键要找到他与幕后主使勾结的罪证。
赵览一生从未出过边陲，无法与京中主谋碰面，对方八成会给他留个独一无二信物，以便日后相认。
上一世，她对赵览下手太晚，信物已然不见，程霁苦于无凭无据，不得不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与其暗斗。
可程家世代忠臣，庇护一方安宁，程霁自然希望幕后主使受到该有惩罚，臭名昭著，为万人唾骂，而不是被她不明不白地杀了，被史官判为贤良。
无论是设局栽赃，还是日后翻案，程霁必须要找到信物，让主谋自投罗网。
赵览一路同行，信物要么在包裹中，要么在他身上，更小心一点，则会藏到荒郊野外。
程霁先拖住赵览，叶宁溪去找一番，若能找到，她便直接解决了他，如若找不到，程霁也有方法逼问出来。
程霁装作伤心欲绝，抽噎不停，巴掌大的脸上满是泪水，赵览看着这可怜模样，全然不顾其他，将程霁揽在怀中，轻声安慰。
程霁压抑心中厌恶，乖顺地靠在他身上，无声攥紧袖中冰凉发簪。
门扉轻响，叶宁溪快步走来：“郡主，此地不宜久留，不如尽早动身回京。”
赵览本欲溜之大吉，忙不迭赞成。
程霁心下了然，这是定好的暗号，看来是找到信物了。
程霁微微点头，晃晃悠悠站起，几乎摔倒，一旁赵览忙不迭扶住，带着程霁向外走去，叶宁溪缀在身后，悄然拿起老侯爷的玄铁剑。
两人缓步走至院门，眼看即将离去，赵览心中窃喜，松了口气，忽听怀中程霁低声道：“哥哥，我们和我爹娘道声别吧。”
赵览并未多想，放开程霁，转身行礼，双臂抬起，衣袍翻飞间，胸前陡然一凉。
他错愕低头，一支金簪稳稳地刺入肋间。
赵览登时明白过来，勃然大怒，伸手欲抓，却被这簪子卸了力，动作迟缓，眼睁睁看着程霁身形一闪，钻到背后。
“跪下。”程霁语气陡转，森然凛冽，无半分怜意。
话音未落，玄铁剑噌然出鞘，暗光闪动，赵览膝窝一麻，“扑通”跪在地上。
他双手撑地，尚未回过神来，又见两道剑光，臂弯霎时血流如注。
赵览双臂无力，上半身不受控制倾下去，好似丧家之犬，摔了个狗啃泥。
程霁如鬼魅般闪现于他身侧，揪住赵览后脑，强迫他抬着头，一字一句道：“磕、头。”
“砰”地几声，赵览前额狠狠砸向地面，连撞数下，尘土四起，鲜血淋漓。
眼看他撞得几乎不省人事，程霁终于撒开手，一脚掀翻在地。
赵览望着突变成杀神的女孩，惊惧得涕泗横流，再也不想情情爱爱，哀声求饶：“阿霁，看…看在往日情分，饶我一命。”
程霁轻哼一声，目光尽是嫌恶：“往日情分？你通风报信之时怎么忘了往日情分？”
“我…我是被迫的，留我一命，我...我告诉你幕后主使，日后，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赵览爬过来，欲抱住程霁小腿。
只听程霁哂笑一声：“你给不起。”
说着，程霁一脚踩翻胸口，剑锋垂于赵览喉头，一双漆黑眸子闪烁着阴森寒光，居高临下睨着抖如筛糠的赵览。
她缓缓开口，原本声线的少女声线散着寒凉，字字句句如同淬血尖刃，透出可怖的威压，刀刀刻在赵览血肉上。
“不能将你千刀万剐，实在有愧程家满门。”
说罢，程霁狠狠向下一扎，霎时鲜血激射，溅满脸颊。
程霁凝望死不瞑目的赵览，面无表情地擦干血迹，拔出长剑，转身欲走，却踉跄几步，被叶宁溪一把搀住。
她眼下不过十三，又哭又闹一番折腾下来，难免气力不济，撑着小半人高的剑，微微喘息。
寒风吹过，四周唯有沙沙声响。
程霁不愿面对院中尸首，偏转过头，下意识地四下张望，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一丝雪白。
凝目细望，只见细窄的门缝被白色填满了大半，从中投来窥探的目光。
门外有人。
程霁将松未松的一口气瞬间提了起来，一把扯过叶宁溪护在身后，浑身紧绷，死死地盯着门外。
门外之人似乎察觉她动作，未等程霁开口发问，只听吱呀一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推开木门，颀长身影自顾自走了进来。
熟悉面孔显露的刹那，程霁的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儿，悚意漫过四肢百骸，疲惫的手瞬间攥紧，毫不迟疑持剑横亘上对方脖颈。
沈闻璟居然来了。
不甚愉快的记忆电光火石间惊鸿而过，程霁下意识认为他是敌非友，本能地持剑威胁，如今冷静下来，却又觉得他不敢如何。
前世沈闻璟虽是背叛，但与灭门一事毫无关系，再者他贵为皇子，无论如何失势，总不至于远道而来亲手杀人。
可眼下程霁与其素不相识，无话可说，只能戒备望着。
沈闻璟却是安之若素，一言不发，只是悄然抬眼，深沉的目光顺着冰冷长剑，缓慢流淌着程霁眼中。
程霁顿时一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强撑着发颤的胳膊，又逼上一步。
剑刃微微摇晃，斩断狐裘绒毛，刺破脖颈，一汩鲜血缓缓而落。
沈闻璟蓦地神色一沉，错开目光向院内走去，任由长剑划出血痕。
只见他阔步走至院中，随手拾起掉落在地的长刀，来到赵览尸体前，毫无章法地乱砍数刀，又掏出手帕，拂过程霁僵在空中的玄铁剑，将刃上鲜血擦得干干净净。
这显然是替程霁掩护，将赵览伪装成山匪所杀。
他一气呵成做完一切，又回到程霁剑锋所指之处，淡然开口：“把剑收起来，有人要来了。”
程霁痴痴地目睹莫名行径，正欲发问，突觉脚底大地轻颤，不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
她立刻收剑入鞘，柔弱地倚在叶宁溪身上。
只见门外尘土飞扬，甲胄响动，一名荷刀彪形汉子大步闪身走进，见到程霁，霎时眼眶一红，单膝跪地，朗声道：“在下左右卫将军郭嗣为，特来接郡主回京！”
黑色小虫翻越着一座座白色高峰，甫一落地，却被一股微风掀得无影无踪。
只听院门一开一合，紧跟着一道发颤的男声。
“有人......有人吗？”
程霁醒了。
头似针扎般绵痛，四肢脱力，喉头干灼。
浑沌之间，一双手蓦地捏住肩头，用力地晃荡着她。
“阿霁，醒醒，把男装换上，他来了。”
这声音好耳熟。
程霁懒散地撩开眼皮，视野朦胧，依稀分辨出少女容颜。
竟是故去多年的叶宁溪。
程霁顿时清醒过来，猛的坐起，一把搂住眼前人，大口地喘着粗气，望向四周，疑心身处梦中。
刺鼻的血腥味钻入鼻腔，青白天光映亮墙上泼洒的暗红血迹，身侧的叶宁溪一边安抚，一边柔声催促着。
她怎会回到家破人亡那天？
不远处铜镜倒映出模糊容颜——肤白如玉，少女眉目间带着些许稚嫩。
程霁愣怔片刻，恍然意识到什么，扬起嘴角。
上天垂怜，让她重新来过。
叶宁溪看着又哭又笑的程霁，疑心她因家中突变而疯魔，掰过她的脸，望向她的眼睛。
目光相撞，激起一阵心惊。
——幽寒漆黑的眸子泛着星火，交错瞬间，犹如闪着寒光的刀锋，直刺对方灵魂深处。
她自现代穿越而来，一眼便知，这绝不是一个方经历家破人亡的富贵千金的眼神。
屋外，颤抖男声又一次响起。
程霁定定抬头，戳开窗纸，窥见院前摇晃着走近的身影。
赵览来了。
叶宁溪本欲催促，却被程霁截口，只听她声音冰冷，淡然道：“宁溪，我们不扮男装。”
上一世，程霁女扮男装，除了为承袭侯位复仇，也夹杂着情急之下的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便是源自赵览。
赵览是侯府帮工之子，父母早逝，承蒙老侯爷关照，与程霁兄妹一同读书生活，算是半个哥哥，十几年苦读下来，积累些学识，此次随程家来京，将由侯爷举荐，入朝为官。
此人看似满嘴道义，实乃是不折不扣的小人，受尽恩惠，却出卖程家行踪，不仅如此，还打起了程霁的主意。
几日前，归京途中，赵览信誓旦旦地向许下侯爷飞黄腾达的承诺，随后突兀地提亲，请求迎娶程霁。
程霁今年不过十三，还是半大孩子，只拿他当哥哥，而赵览二十有四，迟迟未婚，显然惦念很久了。
老侯爷看出他心思，痛骂一顿，命他休要再提。
而赵览似乎真的知错，恳切道歉，长跪不起，侯爷心软，既往不咎，和好如初，
一路相安无事，行至距京城几十里外的村落，赵览突兀地提出访友，匆匆离去，当夜便发生灭门惨案。
程霁自然看出此事与他脱不了干系，却又不能贸然杀他，希望借他查出蛛丝马迹。
但赵览图谋不轨，程霁心思再多，到底是只有十三岁，倘若他动手，两个女孩怕是无力反抗，亦无处说理。
程霁索性扮成兄长模样，装作懵懂无知，向清晨归来的赵览求助。
赵览愚蠢至极，竟信以为真，当起知心哥哥，日后回京，沾程霁的光，做起了官。
不过他也没辜负程霁所望，短短半年，程霁便查出线索，干净利落地把赵览解决了。
彼时程霁一无所知，只能装聋作哑，如今已然不同了。
她无需再走那条藏头露尾的不归路。
赵览已然做好准备，但亲临满院蒙着白布的尸体时，仍不免一阵心悸，双股战战。
转念一想，无边的畏惧涌上心头——程家居然还有人活着，为其收尸！
赵览自知，若此时仓惶逃走，便是不打自招，只好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喊几声。
只见一少女从后厢房跑出，双眼满是血丝，声音带了哭腔：“赵大哥，你可算回来了，郡主......”
赵览一听“郡主”二字，些许恐慌瞬间被暧昧肖想取代，声音不自觉扬了起来：“阿霁还活着？”
眼见叶宁溪点头，赵览迫不及待奔进房内，坐到泪眼婆娑的程霁身边。
程霁抬眼斜觑，见他难抑喜色，心中石头落地，悄悄给门前的叶宁溪使个眼色。
对于厮杀八年，一身功夫的程霁而言，杀赵览不难，关键要找到他与幕后主使勾结的罪证。
赵览一生从未出过边陲，无法与京中主谋碰面，对方八成会给他留个独一无二信物，以便日后相认。
上一世，她对赵览下手太晚，信物已然不见，程霁苦于无凭无据，不得不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与其暗斗。
可程家世代忠臣，庇护一方安宁，程霁自然希望幕后主使受到该有惩罚，臭名昭著，为万人唾骂，而不是被她不明不白地杀了，被史官判为贤良。
无论是设局栽赃，还是日后翻案，程霁必须要找到信物，让主谋自投罗网。
赵览一路同行，信物要么在包裹中，要么在他身上，更小心一点，则会藏到荒郊野外。
程霁先拖住赵览，叶宁溪去找一番，若能找到，她便直接解决了他，如若找不到，程霁也有方法逼问出来。
程霁装作伤心欲绝，抽噎不停，巴掌大的脸上满是泪水，赵览看着这可怜模样，全然不顾其他，将程霁揽在怀中，轻声安慰。
程霁压抑心中厌恶，乖顺地靠在他身上，无声攥紧袖中冰凉发簪。
门扉轻响，叶宁溪快步走来：“郡主，此地不宜久留，不如尽早动身回京。”
赵览本欲溜之大吉，忙不迭赞成。
程霁心下了然，这是定好的暗号，看来是找到信物了。
程霁微微点头，晃晃悠悠站起，几乎摔倒，一旁赵览忙不迭扶住，带着程霁向外走去，叶宁溪缀在身后，悄然拿起老侯爷的玄铁剑。
两人缓步走至院门，眼看即将离去，赵览心中窃喜，松了口气，忽听怀中程霁低声道：“哥哥，我们和我爹娘道声别吧。”
赵览并未多想，放开程霁，转身行礼，双臂抬起，衣袍翻飞间，胸前陡然一凉。
他错愕低头，一支金簪稳稳地刺入肋间。
赵览登时明白过来，勃然大怒，伸手欲抓，却被这簪子卸了力，动作迟缓，眼睁睁看着程霁身形一闪，钻到背后。
“跪下。”程霁语气陡转，森然凛冽，无半分怜意。
话音未落，玄铁剑噌然出鞘，暗光闪动，赵览膝窝一麻，“扑通”跪在地上。
他双手撑地，尚未回过神来，又见两道剑光，臂弯霎时血流如注。
赵览双臂无力，上半身不受控制倾下去，好似丧家之犬，摔了个狗啃泥。
程霁如鬼魅般闪现于他身侧，揪住赵览后脑，强迫他抬着头，一字一句道：“磕、头。”
“砰”地几声，赵览前额狠狠砸向地面，连撞数下，尘土四起，鲜血淋漓。
眼看他撞得几乎不省人事，程霁终于撒开手，一脚掀翻在地。
赵览望着突变成杀神的女孩，惊惧得涕泗横流，再也不想情情爱爱，哀声求饶：“阿霁，看…看在往日情分，饶我一命。”
程霁轻哼一声，目光尽是嫌恶：“往日情分？你通风报信之时怎么忘了往日情分？”
“我…我是被迫的，留我一命，我...我告诉你幕后主使，日后，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赵览爬过来，欲抱住程霁小腿。
只听程霁哂笑一声：“你给不起。”
说着，程霁一脚踩翻胸口，剑锋垂于赵览喉头，一双漆黑眸子闪烁着阴森寒光，居高临下睨着抖如筛糠的赵览。
她缓缓开口，原本声线的少女声线散着寒凉，字字句句如同淬血尖刃，透出可怖的威压，刀刀刻在赵览血肉上。
“不能将你千刀万剐，实在有愧程家满门。”
说罢，程霁狠狠向下一扎，霎时鲜血激射，溅满脸颊。
程霁凝望死不瞑目的赵览，面无表情地擦干血迹，拔出长剑，转身欲走，却踉跄几步，被叶宁溪一把搀住。
她眼下不过十三，又哭又闹一番折腾下来，难免气力不济，撑着小半人高的剑，微微喘息。
寒风吹过，四周唯有沙沙声响。
程霁不愿面对院中尸首，偏转过头，下意识地四下张望，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一丝雪白。
凝目细望，只见细窄的门缝被白色填满了大半，从中投来窥探的目光。
门外有人。
程霁将松未松的一口气瞬间提了起来，一把扯过叶宁溪护在身后，浑身紧绷，死死地盯着门外。
门外之人似乎察觉她动作，未等程霁开口发问，只听吱呀一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推开木门，颀长身影自顾自走了进来。
熟悉面孔显露的刹那，程霁的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儿，悚意漫过四肢百骸，疲惫的手瞬间攥紧，毫不迟疑持剑横亘上对方脖颈。
沈闻璟居然来了。
不甚愉快的记忆电光火石间惊鸿而过，程霁下意识认为他是敌非友，本能地持剑威胁，如今冷静下来，却又觉得他不敢如何。
前世沈闻璟虽是背叛，但与灭门一事毫无关系，再者他贵为皇子，无论如何失势，总不至于远道而来亲手杀人。
可眼下程霁与其素不相识，无话可说，只能戒备望着。
沈闻璟却是安之若素，一言不发，只是悄然抬眼，深沉的目光顺着冰冷长剑，缓慢流淌着程霁眼中。
程霁顿时一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强撑着发颤的胳膊，又逼上一步。
剑刃微微摇晃，斩断狐裘绒毛，刺破脖颈，一汩鲜血缓缓而落。
沈闻璟蓦地神色一沉，错开目光向院内走去，任由长剑划出血痕。
只见他阔步走至院中，随手拾起掉落在地的长刀，来到赵览尸体前，毫无章法地乱砍数刀，又掏出手帕，拂过程霁僵在空中的玄铁剑，将刃上鲜血擦得干干净净。
这显然是替程霁掩护，将赵览伪装成山匪所杀。
他一气呵成做完一切，又回到程霁剑锋所指之处，淡然开口：“把剑收起来，有人要来了。”
程霁痴痴地目睹莫名行径，正欲发问，突觉脚底大地轻颤，不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
她立刻收剑入鞘，柔弱地倚在叶宁溪身上。
只见门外尘土飞扬，甲胄响动，一名荷刀彪形汉子大步闪身走进，见到程霁，霎时眼眶一红，单膝跪地，朗声道：“在下左右卫将军郭嗣为，特来接郡主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