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值班室，冯青山问林晨，“你觉得怎样？”
林晨想了想，说：“是不是实话，还需要继续调查。”
“周峋那边如何？”
“他很配合，伤也包扎好了。”
冯青山点了点头，接着叹了口气。
虽然红毛交出了鲸鱼和那下药服务生的资料，但冯青山大抵还是看到了这件案子的结局。
追踪虚拟号，能查出幕后主使的可能性小之又小。贩毒与别的案件不同，指认很重要，可也只是将对方变成嫌疑人，要坐实罪名，还得找到罪证。
冯青山到了隔壁房间，周峋正坐在里面。
他肩上的血迹干了，在灯光下呈暗红色。望着窗户时，他的眼神很平静。
冯青山走进去，说：“问清楚了，你是无辜的。”
周峋把目光投向他，说：“我说过，我不会再做违法的事。”
冯青山表情柔和了些，坐到他面前，说：“这几年也要感谢你，为警方提供了不少线索。”
“这是我的荣幸。”
“不过你啊，生意越做越大，难免被人盯上，平时，自个儿还是要注意着点。”
“我会的。”周峋看着冯青山，说：“当初打架是我年轻气盛，多亏冯队教育得好才有了今天。如今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酒吧老板，我不会再重蹈覆辙。”
“那就好。”冯青山说，“你客户多，人脉广，也帮我们随时警惕着，再遇到今晚这种事，直接报警，不用跟他们起正面冲突。等到了年底，我会跟上面申请，让他们给你颁个好市民奖。”
周峋淡淡地说：“谢谢冯队了。”
他有些疲惫地靠在椅子上，忽然低声问冯青山，“我能抽根烟么？”
冯青山看一眼他的肩，“这样了还抽？”
周峋笑了声，说：“瘾犯了。”
冯青山站起身，说：“我先出去。”
人一走，屋子又静得出奇。
黯淡，昏黄。
周峋垂眸，烟盒拿在手中，迟迟没有打开。
不知怎么，他再度看向了窗。
他想着赵依婧的脸。
她看他的那一瞬，在想什么。
细密的雨飘落，潮湿在风中弥漫。
夜很快过去。
第二天，赵依婧来到了市公安局门口。
她来得不算早，已经十点半了。昨夜写稿太久，她整个人都有些憔悴。
听了一夜雨声，这会儿太阳出来了，但是不太暖人，照得四周雾蒙蒙的。市公安局坐落城郊，周边有许多工地尚未建成，道路两旁停了装满河沙与水泥的小三轮车，让空气更加厚重。
公安局不远处有一家副食店和牛奶站。赵依婧饿了，开车过去拿了一瓶牛奶，一份包装简单的蔓越莓吐司。
再到门口，看见公安局对面的花坛旁坐了一个人。
是林婕。
她穿了一件黑色的薄外套，手里捧着保温桶，正好看到赵依婧朝她走来。
林婕并不吃惊，只是问：“你到多久了。”
“刚到。”
赵依婧看着她浓郁的黑眼圈，把手里的吐司递给她，说：“吃一片？”
林婕摆摆手，说：“不了，谢谢。”
赵依婧说：“介意我坐你旁边么？”
林婕说：“你坐吧。”
赵依婧在她身旁坐下。
等待的时间太长，两个女人开始闲聊。
“你哥呢？”赵依婧问，“他不是自称是周峋最好的朋友，怎么不跟你一起来？”
林婕说：“他有别的事，不方便过来。”
赵依婧微眯着眼，又问：“你觉得周峋今天会不会出来？”
林婕看了看她，无言。
“抱歉，我问错了。”赵依婧的声音轻轻的，像雾气，“你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早餐，当然相信他会出来。”
“那你呢？”
林婕反问，“在你眼里，周峋又是个怎样的人？”
赵依婧打开牛奶瓶，喝了一口，说：“他在学生时代，很温柔。”
林婕勾了勾唇，笑得苦涩。
“我不认识学生时代的他，可如果让我告诉你，我会说，周峋是个人渣。”
她手指微颤，赵依婧看到了，“你和他有故事？”
“很俗的故事。”林婕说，“你听了可能会不舒服，但我说的都是事实。周峋总是对外说，我是他的妹妹，实际上，我是他的床伴，而且这种关系，或许会一直延续下去。”
温热的牛奶淌过喉咙，赵依婧闭了闭眼，又睁开。
林婕紧盯着她，语气残忍，“他待你好么，那只是他俘虏你的手段，这点对所有人都一样。温柔，是因为他谁都不在乎，除非你和他都是这方面的高手，不然，你是玩不过他的。”
赵依婧问，“他为什么会这样。”
“谁知道呢，听大哥说，他的母亲自杀后，他就变得有些扭曲了。”
赵依婧微怔，“芳姨自杀？她不是病逝的么？”
林婕笑着摇摇头，说：“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说明他从来没有信任过你。不过，他就是这样的人，谁都别想走进他的心。”
他的心。
多可笑。
在他们因一场狗血的英雄救美相识后，她无药可救地对他动了心。那一晚，他们两人都带着醉意，她戏谑她是他身边离他最近的女人，而周峋骤然地发力，将她扣在怀里，伸手揽着她洁白的后颈，瞬间，他们视线纠缠，再无可躲。
“还不算近，要像这样才行。”周峋在她耳边说话，语带笑意，“要近到能看穿我的心，我就可以把我的心交给你了。”
那时候的林婕惊慌失措，然后，他们相拥，痴缠，意乱情迷。
如此荒诞。
这个口口声声要把心交给她的男人，总是用着反复的方式，令她一次次地沉沦，越陷越深。
可他根本就没有心。
她抬起头，自嘲地说：“跟你说这些，不是想挑拨你们的关系。我是希望你明白，周峋是个没有感情的家伙，你也许做不了特别的那个。浪子回头，娼妓从良，那是奇迹，不现实。咱们都是女人，我也不想为难你。”
赵依婧默默地喝着牛奶。
她好像很渴，一瓶奶一口便喝完了。
肚子里有了东西，身体也渐渐暖了起来。
“他这样对你，你为什么还爱他。”
赵依婧问。
林婕说：“我犯贱呗。他虽然是个人渣，可对我哥是真的好。至于我，除了感情上不负责任，你要说他真拿我当妹妹，也是及格的。我已经把他当成真的哥哥了，只不过，是会上床的那一种。”
“你的意思是，你们以后还会上床。”
“我不确定。”
林婕说，“我们这样的关系，没有开始一说，自然也很难谈结束。很危险，对不对？”
“嗯。”
“你还要和他在一起么？”林婕望着保温桶，说：“我提醒你了，会受伤的。”
“谢谢你。”
“你不生气？”林婕皱眉，压低了声音，“你真的爱他么，真的爱，怎么可能这么大度？”
“我生气啊。”赵依婧眨眨眼，说：“但那些都过去了。性本来就是人权，那个时候，我不是他的女朋友，你跟他只是在某个阶段做了某个选择，这个后果是要你们共同承担的，而不应该要后来的人去承担，不是么？”
“我听不懂你的话。”林婕脸颊发烫，“赵小姐，我知道你是读过书的人，可知识在人性面前是不值一提的。”
赵依婧说：“我是说，只要没触及法律，任何人都有权支配自己的身体。我也希望，你能从迷雾中醒来，不要再因为从前的关系而令自己痛苦不堪。”
林婕涨红脸，咬紧牙，说：“如果我告诉你，有个女人因为他自杀了呢？”
赵依婧静静地注视她。
风起，尘扬，世界灰暗而苍白。
“那个女人叫张羽，也是我们的朋友，长得很漂亮。她爱周峋，爱得如痴如狂，可周峋对她总是若即若离，像训狗一样，让她毫无安全感，最终……她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就这么走了。”
林婕顿了顿，说：“我承认，告诉你这些，我是有私心的。可我也不会笨到，以为这样就能拆散你们。赵小姐，具体怎样做，还要看你自己，感情的事，谁也救不了谁。”
“嗯。”赵依婧说，“我知道了。”
她吃着吐司，胃口似乎一点也没受到影响。
林婕不再说话，只安静等待着。
快到十二点，周峋终于从公安局里出来。
他穿着昨夜的衣服，肩上的血痕明显。
赵依婧站了起来，大步走向他。
她嘴里还有没来得及咽下的吐司，几粒面包屑挂在嘴角，有些滑稽。
一如当年吃烤鱿鱼时嘴边沾着油渍的模样。
周峋片刻恍然，眼底是浅浅的笑。
他不意外她的出现。看到她来，他随性地张开双臂，将她拥入了怀中。
靠近他的刹那，赵依婧嗅到了一缕铁锈味，是他身上血液的残留。他的怀抱微冷，也许因为在公安局待了一夜。
她忽然将他抱得很紧。
“周峋。”
她唤着他。
她的身躯紧贴着他，在风中等了太久，她和他一样冰冷。
“乖，没事了。”
周峋抱着她，低声说，“你看，我没做坏事，不是马上放出来了么。”
“嗯。”
赵依婧把脸深深埋在他的胸口。
周峋哄小孩一般摸着她的长发，林婕看着这一幕，还是提着保温桶走了过去。
“峋哥。”
周峋微微侧目，“你也来了。”
“你没吃早饭吧，我给你做了些小馄饨。”
闻言，周峋扬起语调，“和上次一样？”
林婕笑了，“是啊，和上次一样。不过这次我大哥没来，我给他也留了一份，他的是香菜牛肉馅儿的，你不吃香菜，这份是番茄牛肉馅儿的，加了你喜欢的芝麻香油，很好吃。”
“有心了。”周峋说，“走吧，回家吃。”
他牵起赵依婧的手。
阳光渐浓，雾散了。
道路两边有稀疏的树，枝条向四面八方伸展，一股顽强向上的力量蕴藏其中。
赵依婧握着钥匙来到停车处，林婕却说我来开吧，你和峋哥坐后面。
赵依婧看她一眼，并不坚持。
车子启动，风景一点一点往后退。
赵依婧把车窗摇下三分之一，然后懒懒地靠在周峋怀里。
工作一晚，现在她才放松下来，头脑慢慢清晰，身体却渐渐无力。
周峋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是凉的，些许干燥，不似从前般如玉莹白。
很瘦。
周峋张开手，将她的手整个包进了掌心。
体温紧靠着，竟奇迹般地暖了两个人。
“还是熬夜了么？”
周峋轻声问。
赵依婧点点头，说：“没关系，白天我补一觉就好了。”
周峋说：“你总是这样，昼夜颠倒，会伤身的。”
赵依婧弯了弯嘴角，说：“那你要犒劳我一下么？”
“你想要什么？”
赵依婧说：“下了班过来找我，我想和你包饺子。”
周峋笑了笑，说：“好。”
赵依婧闭上了眼。
她似乎安心了。
困意席卷而来，她的呼吸均匀平稳。
周峋看着她。
她的脸很干净，没有化妆。眉毛淡淡的，睫毛却很长。头发可能很久没打理了，手感有些刺，摸起来不那么顺滑。
时光并非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而这些，都融入了她的灵魂，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
她的睡颜宁静，这点和十年前倒是一模一样。
周峋看得久了，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
她的脸，她的鼻子。
她的唇。
柔软得像深冬的雪。
车里安静下来。
直到快进小区，林婕才紧握着方向盘，低声开口，“今天还去酒吧么？”
“去。”
周峋说，“有些事得解决。”
他看向窗外。
小区外的花丛如今正是盛放时节，花朵争奇斗艳，却也有那么一两枝刚好藏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花瓣衰败，枝叶萎缩。风吹过，偶尔一个肮脏的纸团滚落进泥，构成极为刺眼的画面。
夜晚，蓝夜酒吧挂上了休息一日的牌子。周峋和林婕进了酒吧，顺着旋转楼梯来到了地下娱乐厅。
最中间的大厅里传来阵阵惨叫，很快，杨易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到周峋，他的眼睛亮了亮，迅速往前，“阿峋。”
周峋说：“你怎么过来了。”
杨易担心地说：“我想看看你，你的伤……”
周峋说：“没事了，那些警察待我不错。”
他看看大厅，那里的门虚掩着，可也挡不住尖锐的哭喊声和求饶声。
“王坤？”
“不止。”杨易说，“他老婆孩子也在。”
周峋拿出打火机，说：“动他老婆孩子没必要。把他交给我就行了。”
杨易眼底露出狠意，说：“我才离开两年，王坤竟敢找咱们的麻烦。他以前只是奉赢棋牌社养的一条狗，原来的老大死了，他上位了，胆子也大了。这种东西，不给他点教训，他怎么知道谁能惹，谁不能惹。”
林晨想了想，说：“是不是实话，还需要继续调查。”
“周峋那边如何？”
“他很配合，伤也包扎好了。”
冯青山点了点头，接着叹了口气。
虽然红毛交出了鲸鱼和那下药服务生的资料，但冯青山大抵还是看到了这件案子的结局。
追踪虚拟号，能查出幕后主使的可能性小之又小。贩毒与别的案件不同，指认很重要，可也只是将对方变成嫌疑人，要坐实罪名，还得找到罪证。
冯青山到了隔壁房间，周峋正坐在里面。
他肩上的血迹干了，在灯光下呈暗红色。望着窗户时，他的眼神很平静。
冯青山走进去，说：“问清楚了，你是无辜的。”
周峋把目光投向他，说：“我说过，我不会再做违法的事。”
冯青山表情柔和了些，坐到他面前，说：“这几年也要感谢你，为警方提供了不少线索。”
“这是我的荣幸。”
“不过你啊，生意越做越大，难免被人盯上，平时，自个儿还是要注意着点。”
“我会的。”周峋看着冯青山，说：“当初打架是我年轻气盛，多亏冯队教育得好才有了今天。如今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酒吧老板，我不会再重蹈覆辙。”
“那就好。”冯青山说，“你客户多，人脉广，也帮我们随时警惕着，再遇到今晚这种事，直接报警，不用跟他们起正面冲突。等到了年底，我会跟上面申请，让他们给你颁个好市民奖。”
周峋淡淡地说：“谢谢冯队了。”
他有些疲惫地靠在椅子上，忽然低声问冯青山，“我能抽根烟么？”
冯青山看一眼他的肩，“这样了还抽？”
周峋笑了声，说：“瘾犯了。”
冯青山站起身，说：“我先出去。”
人一走，屋子又静得出奇。
黯淡，昏黄。
周峋垂眸，烟盒拿在手中，迟迟没有打开。
不知怎么，他再度看向了窗。
他想着赵依婧的脸。
她看他的那一瞬，在想什么。
细密的雨飘落，潮湿在风中弥漫。
夜很快过去。
第二天，赵依婧来到了市公安局门口。
她来得不算早，已经十点半了。昨夜写稿太久，她整个人都有些憔悴。
听了一夜雨声，这会儿太阳出来了，但是不太暖人，照得四周雾蒙蒙的。市公安局坐落城郊，周边有许多工地尚未建成，道路两旁停了装满河沙与水泥的小三轮车，让空气更加厚重。
公安局不远处有一家副食店和牛奶站。赵依婧饿了，开车过去拿了一瓶牛奶，一份包装简单的蔓越莓吐司。
再到门口，看见公安局对面的花坛旁坐了一个人。
是林婕。
她穿了一件黑色的薄外套，手里捧着保温桶，正好看到赵依婧朝她走来。
林婕并不吃惊，只是问：“你到多久了。”
“刚到。”
赵依婧看着她浓郁的黑眼圈，把手里的吐司递给她，说：“吃一片？”
林婕摆摆手，说：“不了，谢谢。”
赵依婧说：“介意我坐你旁边么？”
林婕说：“你坐吧。”
赵依婧在她身旁坐下。
等待的时间太长，两个女人开始闲聊。
“你哥呢？”赵依婧问，“他不是自称是周峋最好的朋友，怎么不跟你一起来？”
林婕说：“他有别的事，不方便过来。”
赵依婧微眯着眼，又问：“你觉得周峋今天会不会出来？”
林婕看了看她，无言。
“抱歉，我问错了。”赵依婧的声音轻轻的，像雾气，“你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早餐，当然相信他会出来。”
“那你呢？”
林婕反问，“在你眼里，周峋又是个怎样的人？”
赵依婧打开牛奶瓶，喝了一口，说：“他在学生时代，很温柔。”
林婕勾了勾唇，笑得苦涩。
“我不认识学生时代的他，可如果让我告诉你，我会说，周峋是个人渣。”
她手指微颤，赵依婧看到了，“你和他有故事？”
“很俗的故事。”林婕说，“你听了可能会不舒服，但我说的都是事实。周峋总是对外说，我是他的妹妹，实际上，我是他的床伴，而且这种关系，或许会一直延续下去。”
温热的牛奶淌过喉咙，赵依婧闭了闭眼，又睁开。
林婕紧盯着她，语气残忍，“他待你好么，那只是他俘虏你的手段，这点对所有人都一样。温柔，是因为他谁都不在乎，除非你和他都是这方面的高手，不然，你是玩不过他的。”
赵依婧问，“他为什么会这样。”
“谁知道呢，听大哥说，他的母亲自杀后，他就变得有些扭曲了。”
赵依婧微怔，“芳姨自杀？她不是病逝的么？”
林婕笑着摇摇头，说：“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说明他从来没有信任过你。不过，他就是这样的人，谁都别想走进他的心。”
他的心。
多可笑。
在他们因一场狗血的英雄救美相识后，她无药可救地对他动了心。那一晚，他们两人都带着醉意，她戏谑她是他身边离他最近的女人，而周峋骤然地发力，将她扣在怀里，伸手揽着她洁白的后颈，瞬间，他们视线纠缠，再无可躲。
“还不算近，要像这样才行。”周峋在她耳边说话，语带笑意，“要近到能看穿我的心，我就可以把我的心交给你了。”
那时候的林婕惊慌失措，然后，他们相拥，痴缠，意乱情迷。
如此荒诞。
这个口口声声要把心交给她的男人，总是用着反复的方式，令她一次次地沉沦，越陷越深。
可他根本就没有心。
她抬起头，自嘲地说：“跟你说这些，不是想挑拨你们的关系。我是希望你明白，周峋是个没有感情的家伙，你也许做不了特别的那个。浪子回头，娼妓从良，那是奇迹，不现实。咱们都是女人，我也不想为难你。”
赵依婧默默地喝着牛奶。
她好像很渴，一瓶奶一口便喝完了。
肚子里有了东西，身体也渐渐暖了起来。
“他这样对你，你为什么还爱他。”
赵依婧问。
林婕说：“我犯贱呗。他虽然是个人渣，可对我哥是真的好。至于我，除了感情上不负责任，你要说他真拿我当妹妹，也是及格的。我已经把他当成真的哥哥了，只不过，是会上床的那一种。”
“你的意思是，你们以后还会上床。”
“我不确定。”
林婕说，“我们这样的关系，没有开始一说，自然也很难谈结束。很危险，对不对？”
“嗯。”
“你还要和他在一起么？”林婕望着保温桶，说：“我提醒你了，会受伤的。”
“谢谢你。”
“你不生气？”林婕皱眉，压低了声音，“你真的爱他么，真的爱，怎么可能这么大度？”
“我生气啊。”赵依婧眨眨眼，说：“但那些都过去了。性本来就是人权，那个时候，我不是他的女朋友，你跟他只是在某个阶段做了某个选择，这个后果是要你们共同承担的，而不应该要后来的人去承担，不是么？”
“我听不懂你的话。”林婕脸颊发烫，“赵小姐，我知道你是读过书的人，可知识在人性面前是不值一提的。”
赵依婧说：“我是说，只要没触及法律，任何人都有权支配自己的身体。我也希望，你能从迷雾中醒来，不要再因为从前的关系而令自己痛苦不堪。”
林婕涨红脸，咬紧牙，说：“如果我告诉你，有个女人因为他自杀了呢？”
赵依婧静静地注视她。
风起，尘扬，世界灰暗而苍白。
“那个女人叫张羽，也是我们的朋友，长得很漂亮。她爱周峋，爱得如痴如狂，可周峋对她总是若即若离，像训狗一样，让她毫无安全感，最终……她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就这么走了。”
林婕顿了顿，说：“我承认，告诉你这些，我是有私心的。可我也不会笨到，以为这样就能拆散你们。赵小姐，具体怎样做，还要看你自己，感情的事，谁也救不了谁。”
“嗯。”赵依婧说，“我知道了。”
她吃着吐司，胃口似乎一点也没受到影响。
林婕不再说话，只安静等待着。
快到十二点，周峋终于从公安局里出来。
他穿着昨夜的衣服，肩上的血痕明显。
赵依婧站了起来，大步走向他。
她嘴里还有没来得及咽下的吐司，几粒面包屑挂在嘴角，有些滑稽。
一如当年吃烤鱿鱼时嘴边沾着油渍的模样。
周峋片刻恍然，眼底是浅浅的笑。
他不意外她的出现。看到她来，他随性地张开双臂，将她拥入了怀中。
靠近他的刹那，赵依婧嗅到了一缕铁锈味，是他身上血液的残留。他的怀抱微冷，也许因为在公安局待了一夜。
她忽然将他抱得很紧。
“周峋。”
她唤着他。
她的身躯紧贴着他，在风中等了太久，她和他一样冰冷。
“乖，没事了。”
周峋抱着她，低声说，“你看，我没做坏事，不是马上放出来了么。”
“嗯。”
赵依婧把脸深深埋在他的胸口。
周峋哄小孩一般摸着她的长发，林婕看着这一幕，还是提着保温桶走了过去。
“峋哥。”
周峋微微侧目，“你也来了。”
“你没吃早饭吧，我给你做了些小馄饨。”
闻言，周峋扬起语调，“和上次一样？”
林婕笑了，“是啊，和上次一样。不过这次我大哥没来，我给他也留了一份，他的是香菜牛肉馅儿的，你不吃香菜，这份是番茄牛肉馅儿的，加了你喜欢的芝麻香油，很好吃。”
“有心了。”周峋说，“走吧，回家吃。”
他牵起赵依婧的手。
阳光渐浓，雾散了。
道路两边有稀疏的树，枝条向四面八方伸展，一股顽强向上的力量蕴藏其中。
赵依婧握着钥匙来到停车处，林婕却说我来开吧，你和峋哥坐后面。
赵依婧看她一眼，并不坚持。
车子启动，风景一点一点往后退。
赵依婧把车窗摇下三分之一，然后懒懒地靠在周峋怀里。
工作一晚，现在她才放松下来，头脑慢慢清晰，身体却渐渐无力。
周峋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是凉的，些许干燥，不似从前般如玉莹白。
很瘦。
周峋张开手，将她的手整个包进了掌心。
体温紧靠着，竟奇迹般地暖了两个人。
“还是熬夜了么？”
周峋轻声问。
赵依婧点点头，说：“没关系，白天我补一觉就好了。”
周峋说：“你总是这样，昼夜颠倒，会伤身的。”
赵依婧弯了弯嘴角，说：“那你要犒劳我一下么？”
“你想要什么？”
赵依婧说：“下了班过来找我，我想和你包饺子。”
周峋笑了笑，说：“好。”
赵依婧闭上了眼。
她似乎安心了。
困意席卷而来，她的呼吸均匀平稳。
周峋看着她。
她的脸很干净，没有化妆。眉毛淡淡的，睫毛却很长。头发可能很久没打理了，手感有些刺，摸起来不那么顺滑。
时光并非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而这些，都融入了她的灵魂，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
她的睡颜宁静，这点和十年前倒是一模一样。
周峋看得久了，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
她的脸，她的鼻子。
她的唇。
柔软得像深冬的雪。
车里安静下来。
直到快进小区，林婕才紧握着方向盘，低声开口，“今天还去酒吧么？”
“去。”
周峋说，“有些事得解决。”
他看向窗外。
小区外的花丛如今正是盛放时节，花朵争奇斗艳，却也有那么一两枝刚好藏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花瓣衰败，枝叶萎缩。风吹过，偶尔一个肮脏的纸团滚落进泥，构成极为刺眼的画面。
夜晚，蓝夜酒吧挂上了休息一日的牌子。周峋和林婕进了酒吧，顺着旋转楼梯来到了地下娱乐厅。
最中间的大厅里传来阵阵惨叫，很快，杨易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到周峋，他的眼睛亮了亮，迅速往前，“阿峋。”
周峋说：“你怎么过来了。”
杨易担心地说：“我想看看你，你的伤……”
周峋说：“没事了，那些警察待我不错。”
他看看大厅，那里的门虚掩着，可也挡不住尖锐的哭喊声和求饶声。
“王坤？”
“不止。”杨易说，“他老婆孩子也在。”
周峋拿出打火机，说：“动他老婆孩子没必要。把他交给我就行了。”
杨易眼底露出狠意，说：“我才离开两年，王坤竟敢找咱们的麻烦。他以前只是奉赢棋牌社养的一条狗，原来的老大死了，他上位了，胆子也大了。这种东西，不给他点教训，他怎么知道谁能惹，谁不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