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峋缓缓说：“风口浪尖，不能弄死他，但我会让他生不如死。”
杨易点点头，说：“交给你了。”
他扯扯袖口，转身离开。
进大厅前，周峋对林婕说：“要回避么？”
林婕看着他，淡淡地开口：“见多了，怕什么。”
“也是。”
周峋低头笑了声，眼珠看不出情绪。
推门而入，火锅飘香，一派热闹景象。
光滑的地板上淌满血渍。有人擦过，但没擦干净。血迹模模糊糊，腥气却被牛油的味道掩盖。
大厅中央，许磊小七等人正围坐在一起兴高采烈地吃着火锅。服务生站在一旁，为他们下着毛肚脑花等菜肴。
火锅汤底翻滚着，像血一样浓烈黏稠，颜色鲜亮亮的。
王坤跪在地上，头顶已经破开，流了很多血。他的两条胳膊以诡异的姿态扭曲着，身下是几片染着红的手指甲。
看到周峋，许磊立刻放下筷子，把嘴里的松花蛋肠咽了下去。他站起来走到周峋身旁，笑嘻嘻说：“峋哥，看我事情办得如何？”
周峋看看地板上的指甲，轻踢一下，问：“谁的？”
许磊得意洋洋：“他老婆的。全是我一片一片当着他面亲手拔掉的，他恨死我了。”
“人去哪了？”
“疼晕了，和她那宝贝儿子一起，被我关起来了。”
“干得不错。”周峋说，“别轻易放他们出来。”
“放心吧哥，您怎么说，我怎么做。”
林婕看他一眼，小声骂了句，“狗腿子。”
许磊朝她做了个鬼脸。
这时候，王坤艰难地抬起了头。
一张嘴，一口血沫吐了出来。他掉了几颗牙，说话透着风，“周峋，你是男人就杀了我，放了我老婆孩子。”
“我不想动你老婆孩子。”
周峋说，“是你害了他们。”
王坤陡然激动起来，大喊：“你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也付出了代价，你为什么还要逼我！”
周峋笑着点了根烟，弯腰，半蹲在他面前，说：“你想让我死，你该付出的同等代价是什么？”
王坤一时哑口。
燃着火星的香烟轻轻戳到了他的手背上，王坤痛得钻心，汗水一股股地从额头冒了出来，打湿下巴。而周峋看他的目光依旧平静，嗓音也毫无波澜，“说，是什么？”
王坤咬牙切齿地吼：“我说了，你可以杀我！被你摆了一道，是我输了！你在我棋牌社里安插了自己人，这么多年我都没发现，周峋，是我小看了你。”
王坤气喘吁吁，周峋不为所动。
上次，两个孩子间发生了矛盾，王坤理亏，矮了周峋一头。他嘴上道歉，一口一个周老板，可出来混，哪个不要脸面。周峋的傲慢在他心底埋下了恨的种子，他不会马上动他，但如果有了机会，他一定要他十倍百倍地还回来。
显然，杨易的归来就是那个机会。
两年前，杨易因为涉毒离开了淮市，逃到了国外。这在道上不是什么秘密，警方盯他也盯了很久，只是苦于找不到证据。贩毒如果没有人赃并获，对于警察来说，一切努力便等同付之东流。这也是为什么这些人在做交易时总喜欢选有河有海的地方，一旦遇到突袭，便可将所有罪证投入水底，警察哪怕亲眼所见，也毫无办法。
而杨易之所以能在淮市混得风生水起，在警方眼皮子底下如此猖獗，有极大一部分的功劳要归于周峋。
他们的关系仿佛共生。有杨易在的地方，就有周峋。周峋聪明，胆大，心思缜密，且为人冷漠，几乎没有弱点。虽然有个女儿，但也不经常陪伴，听说只是个一夜风流留下的种而已。
有这么个人一直在杨易身边出谋划策，杨易的行事作风便越来越嚣张，越来越没有底线。后来，甚至吞并了他们当时的老大沈宗，由杨易当起了新一任的老大。
对于这种难以根除的社会毒瘤，警方展开了卧底行动。一名女警扮成舞女一路过关斩将地混到了杨易身边，成为了杨易魂牵梦萦的女人。听说杨易那时买了戒指，想要和她求婚，可是没过多久，在一次大型毒品交易中，杨易遇到了警方突袭，损失惨重。
在与警察的殊死搏斗中，杨易身下中弹，虽没有致命，却丧失了性功能。这是一个男人无法释怀的耻辱，以至于当他知道是枕边的女人背叛了他时，他愤怒到几乎发狂。
女警逃到了很远的地方，隐姓埋名地过了几个月，却还是不幸地被杨易找到。
最终，她死在了周峋的枪下。
那次动静闹得太大，杨易低调了几年，每次交易都是小心翼翼的。直到两年前，又一次行动失败，杨易赶紧躲到国外，避避风头。
王坤不是冲动的人，这次敢找周峋麻烦，他也经过了深思熟虑。一是杨易刚回淮市，根基不稳，而这两年王坤自己也发展出了一些势力，就算杨易知道是他在针对蓝夜酒吧，想必也不会搞出什么过激的手段。二是，王坤坚信此次诬陷完美无缺，与其和对手逞口舌之争，过过交手的干瘾，不如直接把他送进监狱，让警察顺藤摸瓜盯死蓝夜酒吧，他不信杨易就那么好运，几番打击下来，还能全身而退。
可他没想到，杨易真的全身而退了。
又是因为周峋。
王坤抓了红毛李强等人的亲人做人质，让他们去蓝夜酒吧真的吸毒，并买通服务生让他把下了料的酒水给周峋喝，然后再把足以判周峋死罪的且印有周峋指纹的毒品分布在了酒吧的各个角落。可直到许磊带人硬闯了奉赢棋牌社，把他和老婆孩子绑起来时，他才知道，原来他身边早就已经渗透了周峋的眼线。他所有的想法和计划，周峋一开始就是清楚的。
李强当然不敢出卖他，可下药的服务生，还有那些负责藏货的人，早已不知所踪了。
在公安局里，李强猜到任务失败，大概率是他们之间出了叛徒。他灵机一动，想把自己的罪行减到最低。供出王坤是不可能的，他女儿还要活命。那便只能捏造是自己看不惯周峋，想要诬赖他，并且声称毒品的数量只有十几克，根本达不到死刑的标准。
这是下策，但李强已经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那个被他供出的鲸鱼只是为了转移警察们的视线，想要查出虚拟号，无异于大海捞针。
然而此刻，王坤知道自己没活路了。许磊折磨人的手段是道上出了名的残酷。今日，他总算是见识到了。
“你现在知道还不晚。”
王坤头顶上方传来周峋的声音。
他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周峋说：“我刚从公安局出来，不会让自己背上人命。但王老板，我得送你点礼物。”
王坤喘着气苦笑，“我手脚都让你们打断了，老婆指甲也让你们拔了，你还有什么礼物给我？”
周峋看向许磊，说：“你们火锅吃得挺香的，怎么能不让王老板也尝一尝。王老板血脂高，咱们客气点，一只手就够了。”
许磊笑着说：“那几个菜，我们自己还不够吃呢，想要多的也没有。”
林婕捂住嘴，有些作呕。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不太习惯这些血雨腥风的场面。
也不习惯周峋的冷酷和许磊的残忍。
王坤眼里充斥着惊恐，语不成调地求饶：“周峋！周老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是畜生，你把我废了得了！别这样对我，别这样，求你，求求你！”
许磊使个眼色，两名服务生上前把瘫软的王坤架了起来。
周峋一眼也没看他。
事情就算解决了，周峋和林婕离开了大厅。
地下娱乐厅内闪着暧昧昏黄的灯光。
周峋继续抽烟，视线低垂。
一会儿，身后的门里传出惨叫，比之前更甚。
林婕的情绪似乎崩溃了。她眼底含着泪，身子发抖着往周峋怀里钻。
她紧紧地抱着他。
周峋没有拒绝，只是低低地笑了笑，说：“不是见多了么？”
林婕说：“见多了，不代表接受了。”
“你什么时候能接受？”
“我们什么时候能结束这种生活？”林婕反问，“钱也赚够了，为什么不能找个地方重新开始？”
周峋扬眉，“怎么重新开始？”
林婕被问住了。
她没想过这个问题，只能选择沉默。
“觉得我狠么？”
周峋又问。
林婕摇头，又点头，“你们一样狠。”
周峋泛起笑意，“是啊，这些年，你什么狠人没见过，屠全家的，挖心肝的，活埋的，每天杀一个人不带眨眼的。可轮到自己报应时，个个都舍不得了，不想死了，不愿疼了，哭天抢地要放了老婆孩子，老爹老娘。人性丑陋，你何必对他们心软。”
“我……”
周峋吐出烟雾，有些意味深长，“你想重新开始，你哥未必愿意。他穷怕了，贫民窟的生活是他一辈子抹不掉的阴影。就算钱赚够了，他还想有权，还想享受被人臣服的滋味。能拥有生杀大权，总比任人宰割好，你说是不是？”
林婕说：“可是，我也害怕报应。”
“傻丫头，报应来了，还有我和你哥替你挡着，你别好了伤疤忘了疼。”周峋低下眉眼，难得对她充满了耐心，温声细语，“你忘了最落魄的时候，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对你做了什么？为了他们的子女，他们险些抽光你全身的血。你忘了我为什么在这里？在有些事，有些人面前，你如果不够狠，那你曾经所有的努力，挣扎，受到的伤，就都白费了。”
林婕咬着唇，陷入了沉思。
片刻，她说服了自己，“你说得没错，是我不懂事。这世上，对我真正好的人也只有你和我哥了。”
周峋摸摸她的脸颊，说：“乖，别胡思乱想。你和从前不同了，没有人敢再欺负你。”
林婕在他怀中抬眼，声音沉沉的，似是哀求，“今晚别走了，陪陪我好么？”
周峋勾勾嘴角，“小婕，我有女朋友了。”
林婕说：“我知道。我会像以前一样，不打扰你的感情生活。我只想你陪陪我，只是今晚，好不好？”
周峋说：“我一会儿有事，你找别人吧。”
“我知道你要去找她。”
林婕不死心，拽紧了周峋的衣角，说：“你在车上答应了她。可你也答应过我，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不会丢下我。周峋，她已经知道我们的关系了，你猜她说什么，她说，她不在乎，因为性是我们的权利。你和她又没结婚，我也不算是第三者，留下来，陪陪我，我不会告诉她的。”
周峋凝视着她。
林婕没有退缩。
她有一双楚楚动人的眼，映着光，隔着雾，在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底，化作一粒柔软的，令人怜爱的水滴。
多年前，那个荒诞的夜，林婕也曾这样看着他。
周峋伸手擦去了她脸上的泪，低声说：“真拿你没办法。”
他语调如常，暗含一丝宠溺，林婕的眼瞬间焕发出了光彩。
她贴他贴得更紧。而这时，赵依婧的电话打了过来。
林婕看到了屏幕上出现的名字。
阿婧。
多么刺眼。
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个女人的脸。
她早晨坐在她旁边，吃着吐司，喝着牛奶，神色温和而从容。
林婕可以肯定，周峋此时也想见她。
不紧张，不害怕是假的。唯独这一晚，她格外渴望周峋能为她留下。仿佛这样便可以证明什么东西似的。便可以让她在周峋的生命里烙下相同的烙印似的。
爱到深处，便是像她这般卑微。怎么可能像那个女人一样，那么无谓，淡然，又随性。
周峋看了手机几秒。
然后他点了拒接。
只发了几个字过去。
今晚加班，别等我了。
不等回复，他把手机揣进了衣兜，不再去看。
林婕有些意外。
却是受宠若惊，万般欣喜。
她像小猫似的蜷缩在周峋怀里，牢牢抱着男人的腰。眼角还挂着泪，唇角却微扬着，带着丝丝满足。
周峋搂着她的肩，嘴唇贴近她的耳朵，呼吸轻柔，嗓音暧昧，“想去哪，你家还是酒店？”
香烟燃了许久，没人抽，自己断了。
灰烬散落到脚下，像刚才看到的，一屋子擦不干净的血。
又腥，又黏。
杨易点点头，说：“交给你了。”
他扯扯袖口，转身离开。
进大厅前，周峋对林婕说：“要回避么？”
林婕看着他，淡淡地开口：“见多了，怕什么。”
“也是。”
周峋低头笑了声，眼珠看不出情绪。
推门而入，火锅飘香，一派热闹景象。
光滑的地板上淌满血渍。有人擦过，但没擦干净。血迹模模糊糊，腥气却被牛油的味道掩盖。
大厅中央，许磊小七等人正围坐在一起兴高采烈地吃着火锅。服务生站在一旁，为他们下着毛肚脑花等菜肴。
火锅汤底翻滚着，像血一样浓烈黏稠，颜色鲜亮亮的。
王坤跪在地上，头顶已经破开，流了很多血。他的两条胳膊以诡异的姿态扭曲着，身下是几片染着红的手指甲。
看到周峋，许磊立刻放下筷子，把嘴里的松花蛋肠咽了下去。他站起来走到周峋身旁，笑嘻嘻说：“峋哥，看我事情办得如何？”
周峋看看地板上的指甲，轻踢一下，问：“谁的？”
许磊得意洋洋：“他老婆的。全是我一片一片当着他面亲手拔掉的，他恨死我了。”
“人去哪了？”
“疼晕了，和她那宝贝儿子一起，被我关起来了。”
“干得不错。”周峋说，“别轻易放他们出来。”
“放心吧哥，您怎么说，我怎么做。”
林婕看他一眼，小声骂了句，“狗腿子。”
许磊朝她做了个鬼脸。
这时候，王坤艰难地抬起了头。
一张嘴，一口血沫吐了出来。他掉了几颗牙，说话透着风，“周峋，你是男人就杀了我，放了我老婆孩子。”
“我不想动你老婆孩子。”
周峋说，“是你害了他们。”
王坤陡然激动起来，大喊：“你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也付出了代价，你为什么还要逼我！”
周峋笑着点了根烟，弯腰，半蹲在他面前，说：“你想让我死，你该付出的同等代价是什么？”
王坤一时哑口。
燃着火星的香烟轻轻戳到了他的手背上，王坤痛得钻心，汗水一股股地从额头冒了出来，打湿下巴。而周峋看他的目光依旧平静，嗓音也毫无波澜，“说，是什么？”
王坤咬牙切齿地吼：“我说了，你可以杀我！被你摆了一道，是我输了！你在我棋牌社里安插了自己人，这么多年我都没发现，周峋，是我小看了你。”
王坤气喘吁吁，周峋不为所动。
上次，两个孩子间发生了矛盾，王坤理亏，矮了周峋一头。他嘴上道歉，一口一个周老板，可出来混，哪个不要脸面。周峋的傲慢在他心底埋下了恨的种子，他不会马上动他，但如果有了机会，他一定要他十倍百倍地还回来。
显然，杨易的归来就是那个机会。
两年前，杨易因为涉毒离开了淮市，逃到了国外。这在道上不是什么秘密，警方盯他也盯了很久，只是苦于找不到证据。贩毒如果没有人赃并获，对于警察来说，一切努力便等同付之东流。这也是为什么这些人在做交易时总喜欢选有河有海的地方，一旦遇到突袭，便可将所有罪证投入水底，警察哪怕亲眼所见，也毫无办法。
而杨易之所以能在淮市混得风生水起，在警方眼皮子底下如此猖獗，有极大一部分的功劳要归于周峋。
他们的关系仿佛共生。有杨易在的地方，就有周峋。周峋聪明，胆大，心思缜密，且为人冷漠，几乎没有弱点。虽然有个女儿，但也不经常陪伴，听说只是个一夜风流留下的种而已。
有这么个人一直在杨易身边出谋划策，杨易的行事作风便越来越嚣张，越来越没有底线。后来，甚至吞并了他们当时的老大沈宗，由杨易当起了新一任的老大。
对于这种难以根除的社会毒瘤，警方展开了卧底行动。一名女警扮成舞女一路过关斩将地混到了杨易身边，成为了杨易魂牵梦萦的女人。听说杨易那时买了戒指，想要和她求婚，可是没过多久，在一次大型毒品交易中，杨易遇到了警方突袭，损失惨重。
在与警察的殊死搏斗中，杨易身下中弹，虽没有致命，却丧失了性功能。这是一个男人无法释怀的耻辱，以至于当他知道是枕边的女人背叛了他时，他愤怒到几乎发狂。
女警逃到了很远的地方，隐姓埋名地过了几个月，却还是不幸地被杨易找到。
最终，她死在了周峋的枪下。
那次动静闹得太大，杨易低调了几年，每次交易都是小心翼翼的。直到两年前，又一次行动失败，杨易赶紧躲到国外，避避风头。
王坤不是冲动的人，这次敢找周峋麻烦，他也经过了深思熟虑。一是杨易刚回淮市，根基不稳，而这两年王坤自己也发展出了一些势力，就算杨易知道是他在针对蓝夜酒吧，想必也不会搞出什么过激的手段。二是，王坤坚信此次诬陷完美无缺，与其和对手逞口舌之争，过过交手的干瘾，不如直接把他送进监狱，让警察顺藤摸瓜盯死蓝夜酒吧，他不信杨易就那么好运，几番打击下来，还能全身而退。
可他没想到，杨易真的全身而退了。
又是因为周峋。
王坤抓了红毛李强等人的亲人做人质，让他们去蓝夜酒吧真的吸毒，并买通服务生让他把下了料的酒水给周峋喝，然后再把足以判周峋死罪的且印有周峋指纹的毒品分布在了酒吧的各个角落。可直到许磊带人硬闯了奉赢棋牌社，把他和老婆孩子绑起来时，他才知道，原来他身边早就已经渗透了周峋的眼线。他所有的想法和计划，周峋一开始就是清楚的。
李强当然不敢出卖他，可下药的服务生，还有那些负责藏货的人，早已不知所踪了。
在公安局里，李强猜到任务失败，大概率是他们之间出了叛徒。他灵机一动，想把自己的罪行减到最低。供出王坤是不可能的，他女儿还要活命。那便只能捏造是自己看不惯周峋，想要诬赖他，并且声称毒品的数量只有十几克，根本达不到死刑的标准。
这是下策，但李强已经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那个被他供出的鲸鱼只是为了转移警察们的视线，想要查出虚拟号，无异于大海捞针。
然而此刻，王坤知道自己没活路了。许磊折磨人的手段是道上出了名的残酷。今日，他总算是见识到了。
“你现在知道还不晚。”
王坤头顶上方传来周峋的声音。
他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周峋说：“我刚从公安局出来，不会让自己背上人命。但王老板，我得送你点礼物。”
王坤喘着气苦笑，“我手脚都让你们打断了，老婆指甲也让你们拔了，你还有什么礼物给我？”
周峋看向许磊，说：“你们火锅吃得挺香的，怎么能不让王老板也尝一尝。王老板血脂高，咱们客气点，一只手就够了。”
许磊笑着说：“那几个菜，我们自己还不够吃呢，想要多的也没有。”
林婕捂住嘴，有些作呕。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不太习惯这些血雨腥风的场面。
也不习惯周峋的冷酷和许磊的残忍。
王坤眼里充斥着惊恐，语不成调地求饶：“周峋！周老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是畜生，你把我废了得了！别这样对我，别这样，求你，求求你！”
许磊使个眼色，两名服务生上前把瘫软的王坤架了起来。
周峋一眼也没看他。
事情就算解决了，周峋和林婕离开了大厅。
地下娱乐厅内闪着暧昧昏黄的灯光。
周峋继续抽烟，视线低垂。
一会儿，身后的门里传出惨叫，比之前更甚。
林婕的情绪似乎崩溃了。她眼底含着泪，身子发抖着往周峋怀里钻。
她紧紧地抱着他。
周峋没有拒绝，只是低低地笑了笑，说：“不是见多了么？”
林婕说：“见多了，不代表接受了。”
“你什么时候能接受？”
“我们什么时候能结束这种生活？”林婕反问，“钱也赚够了，为什么不能找个地方重新开始？”
周峋扬眉，“怎么重新开始？”
林婕被问住了。
她没想过这个问题，只能选择沉默。
“觉得我狠么？”
周峋又问。
林婕摇头，又点头，“你们一样狠。”
周峋泛起笑意，“是啊，这些年，你什么狠人没见过，屠全家的，挖心肝的，活埋的，每天杀一个人不带眨眼的。可轮到自己报应时，个个都舍不得了，不想死了，不愿疼了，哭天抢地要放了老婆孩子，老爹老娘。人性丑陋，你何必对他们心软。”
“我……”
周峋吐出烟雾，有些意味深长，“你想重新开始，你哥未必愿意。他穷怕了，贫民窟的生活是他一辈子抹不掉的阴影。就算钱赚够了，他还想有权，还想享受被人臣服的滋味。能拥有生杀大权，总比任人宰割好，你说是不是？”
林婕说：“可是，我也害怕报应。”
“傻丫头，报应来了，还有我和你哥替你挡着，你别好了伤疤忘了疼。”周峋低下眉眼，难得对她充满了耐心，温声细语，“你忘了最落魄的时候，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对你做了什么？为了他们的子女，他们险些抽光你全身的血。你忘了我为什么在这里？在有些事，有些人面前，你如果不够狠，那你曾经所有的努力，挣扎，受到的伤，就都白费了。”
林婕咬着唇，陷入了沉思。
片刻，她说服了自己，“你说得没错，是我不懂事。这世上，对我真正好的人也只有你和我哥了。”
周峋摸摸她的脸颊，说：“乖，别胡思乱想。你和从前不同了，没有人敢再欺负你。”
林婕在他怀中抬眼，声音沉沉的，似是哀求，“今晚别走了，陪陪我好么？”
周峋勾勾嘴角，“小婕，我有女朋友了。”
林婕说：“我知道。我会像以前一样，不打扰你的感情生活。我只想你陪陪我，只是今晚，好不好？”
周峋说：“我一会儿有事，你找别人吧。”
“我知道你要去找她。”
林婕不死心，拽紧了周峋的衣角，说：“你在车上答应了她。可你也答应过我，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不会丢下我。周峋，她已经知道我们的关系了，你猜她说什么，她说，她不在乎，因为性是我们的权利。你和她又没结婚，我也不算是第三者，留下来，陪陪我，我不会告诉她的。”
周峋凝视着她。
林婕没有退缩。
她有一双楚楚动人的眼，映着光，隔着雾，在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底，化作一粒柔软的，令人怜爱的水滴。
多年前，那个荒诞的夜，林婕也曾这样看着他。
周峋伸手擦去了她脸上的泪，低声说：“真拿你没办法。”
他语调如常，暗含一丝宠溺，林婕的眼瞬间焕发出了光彩。
她贴他贴得更紧。而这时，赵依婧的电话打了过来。
林婕看到了屏幕上出现的名字。
阿婧。
多么刺眼。
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个女人的脸。
她早晨坐在她旁边，吃着吐司，喝着牛奶，神色温和而从容。
林婕可以肯定，周峋此时也想见她。
不紧张，不害怕是假的。唯独这一晚，她格外渴望周峋能为她留下。仿佛这样便可以证明什么东西似的。便可以让她在周峋的生命里烙下相同的烙印似的。
爱到深处，便是像她这般卑微。怎么可能像那个女人一样，那么无谓，淡然，又随性。
周峋看了手机几秒。
然后他点了拒接。
只发了几个字过去。
今晚加班，别等我了。
不等回复，他把手机揣进了衣兜，不再去看。
林婕有些意外。
却是受宠若惊，万般欣喜。
她像小猫似的蜷缩在周峋怀里，牢牢抱着男人的腰。眼角还挂着泪，唇角却微扬着，带着丝丝满足。
周峋搂着她的肩，嘴唇贴近她的耳朵，呼吸轻柔，嗓音暧昧，“想去哪，你家还是酒店？”
香烟燃了许久，没人抽，自己断了。
灰烬散落到脚下，像刚才看到的，一屋子擦不干净的血。
又腥，又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