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他们很晚才回家。

    电梯升上十五楼,出去后,赵依婧扯过周峋的衣角,看着他,用有些急切的声音说:“来我家。”

    她的眼是亮晶晶的,喉咙又干又涩,脸颊被走廊上的灯光烤得发烫。

    周峋往下看。她的脖颈白皙,就连垂落的发丝也像棉花糖似的,柔软甜腻。

    他牵着她的手,和她进了家门。门关上,赵依婧抬起头,迫不及待地去亲吻他滚动的喉结。

    屋里没有开灯,黑暗中,赵依婧微喘着说:“抱紧我,快。”

    周峋说:“别这么着急,阿婧。”

    赵依婧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嗓音沙哑,“你勾引了我一天,现在又装什么冷静。”

    周峋轻笑一声,把她抱进怀里。

    他低声说:“我就在这,不会离开你,也不会背叛你。阿婧,你不要这么患得患失。”

    他一语戳中她的痛处。赵依婧面色微白,继而又扬起嘴角,依旧在他耳边喃喃,“如果我害怕失去,一定是因为你爱得还不够深。”

    周峋笑着吻住她。

    她需要证明,需要拥抱,这样,她才能感受到鲜活的,跳动的生命。

    强烈的爱意固然像一团烈火烧灼着她的灵魂,可这份体验很奇妙,能令她畅快淋漓。

    她享受活着的滋味。在周峋身边,她可以随心所欲地爱人,也能接受生活给她带来的一切美好与痛苦。

    她希望这份爱能与周峋势均力敌。

    夜深,客厅的窗帘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汗液与香水紧密地纠缠在一起,火焰还未平息,便又因一次次的触碰再度重燃。

    沙发上,周峋攥住赵依婧的手,十指强硬地插进指缝,将她用力地摁下,在她快要发声的时候,他俯身锁住了她全部的呼吸。

    心跳声此起彼伏,压抑与喘息交织成缠绵的旋律。

    他们似乎想珍惜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时间一点点流逝,直到赵依婧的思绪变得模糊,在他身下累极了,闭眼睡了过去。

    她如此没有防备,像露出了壳的软体动物。她把所有的弱点掀给他看,毫无顾虑地依赖着他。

    周峋不忍再折腾她,弯腰把她抱进了房里。

    随后,周峋进了浴室洗澡。

    无名指上的戒指他没有取下。脱掉上衣,周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的身上有许多伤痕,背上也有。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有那晚林婕在他后背抓出的伤。

    从他们第一次上床,林婕就会在激动的时候狠狠地抓他,给他留下满身暧昧的痕迹。有时候杨易看见,会拿这个开他们玩笑。

    周峋低下头,看着手上的钻戒,太多画面从他眼前闪过。大厅,火锅,王坤,断裂的手指甲。

    还有,耳边那一声声无法消除的惨叫。

    最终,形成一个女人手握戒指的身影。

    周峋视线微垂,有些慵懒地靠在了洗漱台上,发出低低的笑声。

    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时至今日,他的记忆依然十分清晰。

    大学时代,他和赵依婧的情感很纯粹,也很热烈。

    交往一年,学校里很多学生都知晓了他们的恋情,包括一些老师在内。可青春时期的悸动不会有人阻止,即便艳羡,也多是抱着祝福的心态。

    恋爱之后的赵依婧比以往更活泼一些,和室友们的关系也相处得更加自然。那时白玫的外婆患上了老年痴呆,渐渐瘫在了床上,不能自理,屎尿都需要有人伺候。白玫家在农村,父母在城里打工,挣些辛苦钱供她念大学,没人有时间回来照看老人。白玫无助极了,常常在晚上一个人偷着掉眼泪。她是外婆一手带大的,和外婆感情很深。后来,她打算瞒着父母给外婆请个保姆,可手上没钱,只得向室友们借了一些。

    寝室里的女生除了赵依婧都来自普通家庭,可为人也都算慷慨。蒋璐和楚佳把自己这些年存的压岁钱拿了出来,凑了个几万块,借给白玫以解燃眉之急。因为之前的误会,白玫不好意思问赵依婧借钱,赵依婧看出来了,并不勉强,只是告诉她,她认识一个不错的医生,可以让他到白玫老家去,上门为老人治疗。

    除此之外,三个女生还趁着寒假的时候,一起到了白玫老家,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去看望老人。大年三十,几个女生围坐在一张陈旧的木桌旁,烤着老式的炭火,一起包着饺子,把家里瘦弱的猫咪都引了过来。那天,赵依婧给猫咪买了罐头,让它满足地饱餐了一顿。

    白玫十分感动。她看着赵依婧从背包里拿出了一堆东西,其中有一瓶果酱,一瓶看似枇杷蜂蜜的东西,还有一瓶腌萝卜。赵依婧说,这些是周峋母亲做的,杏子果酱,蜜浸枇杷,萝卜是酸甜口的,非常开胃,全是自家种的,又亲手腌制,没有农药,也没有半点添加剂,口感新鲜又美味,平时泡水喝,当早餐,都再好不过了。

    白玫听了,热泪盈眶,冲上去就给了赵依婧一个巨大的拥抱。

    楚佳笑说,好了好了,果酱我就不要了,腌萝卜能不能也给我留一瓶啊?

    赵依婧说,放心吧,还能没有你的。

    几个女生笑成一团。

    那年冬天,雪下得暖洋洋的。

    开学后,白玫想找份兼职,早些把欠的钱还了。她托苏微帮她打听打听,苏微又问了周峋,周峋提议,白玫可以去做做家教,正好他手里有几个学生,可以向他们推荐一下。

    那天傍晚,苏微和周峋在操场上打篮球。苏微打出了汗,把白色T恤撩起半截,一边用手掌扇风,一边对周峋说,“周末我爸想约你下象棋,你来我家吃饭吧。”

    周峋笑了笑,说:“又下象棋?”

    苏微说:“没法子啊,我爸这辈子就这一个爱好,偏偏还老是赢不了你。你说,他能甘心么?”

    周峋说:“早知道,我第一局就该输给他。”

    苏微笑了起来,真想拿球砸他,说:“你这话就过分了啊,我爸要是听见,估计得揍你两回。”

    周峋说:“你快谈个女朋友吧,让你爸转移下注意力,别老整天打我的主意。”

    苏微叹了口气,说:“我哪有你那福气,女朋友不好找啊。哎,你不愿和我爸下象棋,是不是因为你有约会了?有约会你就直说,我不会为难你的。”

    周峋说:“没约会。对了,你记得和白玫说一声,家教那边同意了,让她周末先去上一节课看看。时薪两百,应该还不错。”

    苏微说:“好咧。我替她谢谢你了啊。”

    说完,苏微看向前方,顿时整个人又酸了起来。他拉拉周峋的衣服,说:“瞧,你的福气过来了。真是羡慕死人。”

    周峋转过身。

    金黄的阳光下,赵依婧拿着两瓶冰镇的橘子汽水朝他走来。她对他微笑,也同苏微打了个招呼,然后把汽水递给他们。

    周峋温和地说声谢谢,把汽水接过,仰着头喝。一滴汗从他的发梢滑落,顺着下颌线滚进了清爽的T恤里。

    赵依婧问:“一会儿还有课么?”

    周峋说:“没有了,不过等下我要去网吧兼职。”

    赵依婧说:“行,你别太累了。要是晚上犯困,就在吧台上休息十分钟,精神会好些。”

    周峋笑着帮她捋了捋头发,说:“我会的,别担心。”

    苏微揉了揉太阳穴。这一幕给他的刺激太大,他需要好好消化下。

    那一天,赵依婧离开了操场,却总是心神不宁。她觉得好像有什么话没对周峋说完,可细细一想,她分明该说的都说了。

    是什么话,忘了说呢。

    赵依婧缓慢地走在路上。

    阳光照着她的脸,她的长睫在眼睑处落下柔和的阴影。

    片刻,她停下脚步。

    她想起来了。

    是明天见。

    她忘了对他说明天见了。

    明天见,周峋。

    太阳渐渐落山。到了晚上,周峋回宿舍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按时来到了缘来是你网咖。

    交接完毕后,他坐到了吧台前,点开一些电脑页面,想把今晚的顾客数据简单地浏览一遍。

    这时候,白玫提着一袋水果走了进来。

    她停在周峋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

    周峋认出了她,放下鼠标,抬起眼眸,轻声说:“你要上网么?”

    白玫摇摇头,把装着荔枝和芒果的口袋轻轻放到吧台上。她面带羞怯,小声地说:“我想感谢你,替我找到了兼职。苏微说你在这上班,我买了些水果过来,希望你不要嫌弃。”

    周峋看向那些水果。是她特意从精品水果店里买来的,用精美的小盒装着,贴着标签,荔枝表面还挂着水滴。芒果也是,个个鲜嫩饱满,颜色亮黄,仿佛稍稍使劲就能捏开,让里面的香味和汁水轻而易举地流淌出来。

    周峋没有动作,只是淡淡地说:“同学一场,你不用这么客气。”

    白玫说:“只是一些小心意,你就尝尝吧。阿婧平时也很照顾我,还有上次送我的腌萝卜也很好吃。这次的兼职不管能不能成,我都会努力的。”

    说着,白玫手忙脚乱地拿出一颗荔枝,递给了他。

    白玫性情朴实,就如她的穿着一般,简简单单,干干净净。周峋看她一眼,这次不再拒绝,伸手接过了。

    “谢谢。”

    他把荔枝的壳剥开,里面的果肉莹白剔透,一口咬下去,满嘴的果汁与香甜。

    白玫见他吃了,似乎又有些感动,眼角泛起了红色。她朝他笑着,说:“那我先不打扰你了。你加油工作,我走了。”

    周峋说:“路上小心点。”

    白玫点点头。

    她刚要走,忽然听见了一阵调笑声。紧接着是几个人向她走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白玫侧身,看到几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拦住了她的去路。带头的男子穿着黑色的背心,脚上是一双塑料拖鞋。他的头发染成刺眼的黄,臂膀上一条青龙纹身栩栩如生。那龙面相凶残,张着血盆大口,一看便叫人颤栗。

    而在那几个男子旁边,还有一个穿着端正的大学生。白玫认得他,他是赵依婧的弟弟,叫赵崇。之前赵依婧给他送饭卡的时候,他们见过,赵依婧叫他小崇。

    白玫尴尬地咧咧嘴,看着赵崇,说:“怎么了,是阿婧叫你来找我的么?”

    为首的黄毛笑起来,一巴掌按在白玫的胸上,扯住了内衣带子,又松手让它弹回去,说:“和他没关系,是哥看上你了。丫头,你长得漂亮,哪个班的?哥平时可以去接你下课不?”

    白玫震惊地瞪大眼睛,大喊一声流氓。她一耳光朝黄毛挥去,转身就跑,可下一秒,黄毛揪住她的头发,把她用力地扔在了地上。

    白玫的头撞到了地板。她疼得起不来,两行鼻血争先恐后地流下,打湿了外套,触目惊心。

    响动太大,网咖里的人都尖叫起来。有些不敢看热闹的学生匆匆起身离开了,一会儿,整个网咖空出了一大半,变得无比寂静。

    周峋走出吧台,立刻上前把白玫扶起来。

    见到他,赵崇的目光收紧了。

    他曾在无意中看到周峋和赵依婧在操场上约会,而这在学校里也不再是秘密。他以为,赵永正也许会因为阶级问题反对他们,谁知,赵永正非但没有反对,反而很支持他们在一起。

    赵永正对周峋的欣赏和认可从来溢于言表。他一直觉得这少年是个人才,以后和赵依婧结婚,只会给家族带来利益。赵崇当然不服,可即使不服,他也没有立场去反驳父亲。

    那是个掌控欲极强,且唯我独尊的男人。

    白玫还在流血,周峋拿出了纸巾,替她把鼻子堵住。他没有理会眼前这些人,想带白玫离开网咖时,黄毛却把一条腿横在了他们面前。

    黄毛笑嘻嘻的,朝白玫吹口哨,又看看周峋,说:“怎么,你是她男朋友?”

    周峋说:“让开。”

    黄毛昂起下巴,说:“不让。老子问你,你是不是她男朋友?”

    白玫落下眼泪,刚一张嘴,生血便从嘴角溢了出来。她带着哭腔说:“他不是,他不是。和他没关系,你们别找他麻烦。”

    黄毛挑眉,有些趣味地说:“哦,不是?那就是想英雄救美了?我看你今晚当不当得了这个英雄。”

    赵崇一阵气紧。这一刻,他有些冲动。长久的压抑让他对周峋充满了怨气。现在,它们在他各个细胞里蠢蠢欲动,急于找个缺口宣泄。

    他咬着嘴唇,几步走到黄毛身边,沉声说:“东哥,这个人是我姐姐的男朋友。”

    “啊?”

    黄毛吃惊了一瞬,随即忍不住哈哈大笑,说:“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赵崇看一眼周峋,冷冷地说:“可是我不喜欢他。他是我家保姆的儿子,他根本配不上我姐。”

    黄毛搂住他的肩膀,说:“那你姐为什么看上他了?因为他是小白脸?”

    赵崇说:“你也看到了,他只有这张脸可以吸引女人。我姐什么都好,就是肤浅,总是喜欢一些一无是处的垃圾。”

    白玫瞪着他,大吼:“你不要乱说!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姐!”

    赵崇笑了一声,说:“我哪乱说了,这是我姐亲口告诉我的。她说,她只是喜欢周峋的脸,想跟他玩玩而已,又不会当真。保姆嘛,和家里养的一条狗有什么区别。他是一条狗的儿子,不还是狗么?你别告诉我,你真的妄想着毕了业以后跟我姐结婚吧?你算什么东西!”

    白玫气到浑身颤抖,指着他说:“你胡说……阿婧不是这样的人,你不要挑拨离间!”

    赵崇讽刺地笑,说:“她是我姐,你们了解她还是我了解她?我是她弟弟,你们呢,外人而已。”

    周峋看着赵崇,把白玫往身后拉了拉,攥紧她的手,低声说:“你跟这些人混在一起,你姐知道么?”

    黄毛一听,不高兴了,一脚踹中了周峋的胸口,说:“妈的,什么叫混啊,看不起我是怎么?”

    周峋退后一步,差点摔下去。他咳嗽几声,说:“你有什么让人看得起的。”

    白玫吓得抱住他,流着泪喊:“别说了,别说了,别激怒他们!”

    她向黄毛哀求,“我和小崇姐姐是一个系的,你想找就来找我吧,别打我朋友,他是好心想帮我,不是看不起你,你放了他,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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