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毛眼睛疼,蹲在路边抽了根烟缓解。他把燃着火星的烟头玩似的点在周峋手背上,点腻了,才让手下人把他拖起来,塞进车子里。

    他们开了四十分钟的车到了凤凰区。凤凰区听着气派,实际上那里都是些废弃的楼盘。不过,早几年凤凰区可不简单,是本市规划的大项目。开发商打算把郊区的这片地做成城市最奢华的别墅区,非法融了不少资,哪知道才盖到一半就遇上了严打,下马了许多领导,包括市长。新上任的领导们谁也不愿碰这烫手的山芋,房主们吵过闹过,无济于事。最后,凤凰区成了一片烂尾的空区,没人住,路边也没个监控,被三教九流划为了根据地。

    在这里,别说藏个人,就是杀个人,等警察发现,也早面目全非了。

    黄毛不想杀人,可也远没有这么善良。把周峋丢在这,他跑了怎么办?万全的办法就是把他锁进废楼附近的建材店里。那里没有吃的喝的,卷帘门一拉,一丝光也看不见,是藏一个人最好的场所。

    这就是黄毛所说的代价。他命人把周峋带下车,丢进了建材店中。周峋满身是血,身上的骨头不知道断了几根,早已没有动弹的力气。他被扔在地上时,额头撞到了冰冷的水泥地,灰尘扑面,呛得他咳嗽起来。

    身上一动,牵扯无数神经,痛得剜心蚀骨。

    赵崇看着周边这片黑漆漆的楼,问黄毛:“东哥,咱要把他关多久?”

    黄毛说:“怎么,你怕他死在里面?”

    赵崇说:“我只想教训他,不想搞出人命。”

    黄毛阴恻恻笑,说:“人命怎么了,出来混的,哪个身上没有人命?”

    赵崇有些激动,大声反驳:“可我还是学生!”

    黄毛勾过他的肩膀,拍一拍,说:“哥知道。他不是你姐夫么,我略施惩戒,让他在这关几天,饿不死。等他跟我求饶了,我会放他出来的。”

    赵崇还是担心,说:“他受了伤。”

    黄毛不屑地说:“这点伤对男人来说算什么。”

    赵崇还想说话,黄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说:“行了,够给你面子了,别不知好歹。他在这是死是活,听天由命。你是要跟哥混的,再这样懦弱,趁早滚蛋。”

    赵崇垂下头,小声说:“我不是那意思,哥,我错了。”

    黄毛捏捏他的脸,说:“这才乖。”

    卷帘门一锁,黄毛心情舒畅。要是再把那黑黑的小妞逮回来,这一夜,他就功德圆满了。

    这样想着,黄毛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空。星光如水,风吹似歌,倒真是个美好的夜。

    白玫在这样的夜里跑了很久。她迎着冷风,跑到筋疲力竭。直到肺里全是空气,只要一停下来就会干呕。

    后面两个男子对她紧追不舍,小路上也没半个行人。白玫快要绝望了,可她深知如果被抓回去等待她的会是什么下场,这份恐惧令她不得不咬牙继续逃跑。

    路边亮着一盏昏黄的灯,飞蛾围着光芒打转。白玫看到一个移动的公共卫生间,下意识地跑了进去,把门死死地抵住!

    两个男子反倒省了力气,相视一笑跑到卫生间门口,抬腿狠踹,“别躲了,出来!你早点出来,大哥早点疼你,快!”

    “不!”

    白玫尖声哭喊,捂住耳朵用身体紧紧靠着门。她浑身发抖,面色惨白,已经到了崩溃边缘,“求求你们,做做好事,放过我吧!我是学生,我还要念书的,咱们都有家人,你们放过我,好不好?”

    男子笑得猖狂,更加用力地踹门,“念书?跟了我大哥,你是吃香喝辣的,还念什么书!你再不出来,我进来抓住了人,可就没那么轻松了!”

    白玫哭着蹲下去,身子渐渐冰凉,变得瘫软。

    苏国森带人追捕逃犯,车窗开着,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让小张把车停下,自己即刻下车。他快步向前,大吼:“干什么!”

    两名男子一震,回头看到苏国森,吓得双腿打颤。

    在本市混饭吃,他们怎么会不认识苏国森。前几年黄毛和他打交道的时候,苏国森还是缉毒队的副队长,负责本市最大的一桩涉黑性质的团伙涉毒案件。短短几年,不管境内境外,团伙里几个重要首领都没逃过苏国森的追捕,苏国森也很快立功升职,成了缉毒队的大队长。

    上面再三强调,看到苏国森就得夹着尾巴跑,命最重要。可今晚他们明显倒霉,就这么正面撞上了。警车已经来到跟前,今年四十五岁的苏国森穿着警服,盯着他们的眼像狼一样锐利。一个男子刚入这行不久,没太好的心理素质,惊慌之下就要摸枪,苏国森猛地上前卡住他的虎口,另一只手掏出枪,把男子当场击毙。

    另一个男子吓瘫了,尿了裤子跪在地上。小张上前把他的手臂反剪到背后,苏国森看他一眼,一脚踢中他的胸口。

    最近这一带不太平,团伙里的人又开始出来作案。苏国森这次追捕的也是一名涉毒人员,地位不低,手底下几十个小弟,身上起码背了五六条人命。苏国森天天带人到他经常活动的地方盯梢,本来盯住了,谁知道这两天,人又跑了。苏国森猜测必是有人通风报信,没准局里还藏着黑警。苏国森不死心,今天直接开着警车来抓人,人没抓到,倒是遇上了意外收获。

    看到警察,能持械拒捕,想必也能顺藤摸瓜。苏国森打死一个,另一个得活着带回去受审,看能不能摸出后面的大哥。

    警察把男子带上了车,苏国森上前去推卫生间的门。门被一直抵着,苏国森柔声说:“别怕,我是警察,没事了,你把门打开。”

    里面没有动静。苏国森有些不放心,干脆手掌用力,一把把门推开了。

    他才看到里面是个女孩。女孩长发凌乱,嘴里惊恐地叫着,口水流了一地。她的双目无神,脸上青筋暴起,看着疯癫无状,已经受了极大的刺激。

    “我还有外婆,还有外婆,你别进来,别进来!”

    女孩还想着抵门,看到门开,她更加惨烈地尖叫。苏国森不敢碰她,只能站在外面向她伸手,说:“我真的是警察,你瞧瞧,我穿着警服呢,这可不能骗人。你是学生么,哪个学校的,你告诉我,我会把你安全送回家。”

    苏国森仔细打量女孩的脸。他觉得女孩有些熟悉,冥想片刻后,他恍然大悟。

    这女孩叫白玫,是自家小子的高中同学。以前苏微把她带回过家里来玩,她走后,苏国森还玩笑自家儿子开窍了,知道和女生做朋友了。

    可怎么是她,她怎么在这里,怎么会被那帮混蛋盯上。苏国森心里涌起一股愤怒。当警察这么多年,他最恨的就是年轻女孩被伤害的案件。如花似玉的年龄,为什么要遭受罪恶的摧残。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苏国森咬了咬牙,冷静几秒后给苏微打了个电话。凌晨了,可苏微电话接得快,声音听起来异常清醒,“爸,有事么?”

    苏国森说:“你还没睡?”

    苏微说:“我睡不着。我今晚去网咖找周峋,结果网咖关门了,一个人都没有,周峋电话也打不通了。我问了周峋女朋友,她说白玫也没回去,我有点担心他们。”

    “白玫找到了。”

    苏国森沉声说,“你把她家人的电话给我,我现在得带她去医院里检查检查。”

    苏微猛地大喊起来,“白玫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苏国森说:“电话里说不清楚,快给我。”

    “好,好!”

    凌晨三点。

    门禁已过,赵崇回不去寝室,只能和黄毛他们找个安全的酒店住一晚。黄毛伤了眼睛,怕太招摇不敢去医院,随便买了些纱布包一包。他的瘾犯了,赵崇从浴室里洗澡出来时,正好看到黄毛和兄弟们在卷锡纸,往矿泉水瓶里套吸管。他们吆喝着小崇也来一口,赵崇尴尬地笑着,连连摆手说不了,不了。

    起初,赵崇只是想找一帮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不缺钱,朱婷每次拿零用钱给他都是五十万往上。物质上的东西无法给他满足,而他渴望的认同,赵永正从来都很吝啬。和女生开房除了得到片刻欢愉,剩下的,也是无穷无尽的空虚。他也想找个人认认真真地谈一场恋爱,可他发现,他似乎遗传了赵永正的基因,没有爱人的能力。

    只有赵依婧,只有姐姐才是真的关心他,心疼他。可是赵依婧的心被那家伙夺走了,她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自己身上。

    赵崇开始泡吧,开始了挥金如土,纸醉金迷的生活。他就是这样认识李东的。李东道上有名,染着一头黄毛,身上脸上都是刀疤。那一晚,赵崇身上的钱被人盯上,是李东抄起酒瓶给人脑袋开了瓢。他下手是真狠,完全冲着要人命去的,一瓶子下去,眼也变得通红,里头全是杀意。

    赵崇爱上这股狠辣劲儿,和李东成了朋友。他出钱请李东吃喝,李东带他看以前从没有看过的世界。哪怕找小姐,李东也能找出不一样的情趣来。他们会在房间里看片,在夜总会里打架,李东仇家不少,他们常常需要东躲西藏,可赵崇觉得这很痛快。

    向下的堕落令他深深着迷。他再不愿过以往平淡的生活,他认为,李东才是他内心渴望成为的那种人,潇洒不羁,敢爱敢恨。

    可他不敢吸毒。这是他的底线。虽然李东时常拿这个诱惑他。

    他告诉李东,他有个讨厌的人。这个人剥夺了属于他的关爱,让他在家里没有丝毫的地位。李东扬言要帮他处理掉这个人,可这会儿,赵崇的心却虚了。

    他真的害怕,躲到阳台上去打电话。

    电话只敢打给朱婷。接通以后,赵崇捂着嘴,生怕自己哭出来。

    “喂,小崇么?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晚打电话?”

    “妈,我想你了。”

    “妈妈也想你。怎么了,在外面受委屈了么?这样,你明天回家,妈让你爸开车去接你。”

    “妈,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傻孩子,有什么事你就说,别让妈乱猜。”

    “妈,我闯祸了。你能不能,帮帮我。”

    “什么祸?说说看。”

    “我和我朋友,把周峋关在建材店里了。”

    “什么?”朱婷没听明白,“什么建材店?你们关周峋做什么?”

    赵崇声音哑了,夹着一丝微颤,“我们把周峋打了一顿,我朋友把他关起来了。妈,怎么办,我怕他死了,可我不敢把他放出来,他如果活着出来,肯定会去报警,我和我的朋友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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