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ur next skater,representativ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袁安雅的出场无疑令程愫弋更加聚精会神。她为这一刻而来，因此横过手机，像模像样又有些急匆匆地将冰场上的剪影留存，然后再将手机收回。这种机会可不多见，程愫弋决定结束的时候再拍几张，如果她当时还能记得的话——而不是被过于高涨的情绪冲昏头脑。
袁安雅本赛季准备的长节目选自同名电影《燃情岁月》，超C元素是最开始的4T+2T以及随后到来的3A。对于3Lz+3Lo和3F+1Eu+3S两个高分连跳，她选择将它们都放在后半程完成，尽管她的F跳经常被抓用刃，放在体力逐渐消耗殆尽的后半程有隐患，但她的对手能做到她所引以为豪的、所担忧的一切。
无论如何，她迎接这一刻到来。双手放在身前，左腿向后刀齿点冰，此刻的袁安雅像在拥抱自己。
然后，她要逐步从静谧走向磅礴无垠的晨曦中去。钢琴的声音点亮袁安雅滑行的轨迹，而从这段轻盈的徜徉可以看出，她绝非一直虚度时光。
当弦乐骤然响起时，她果断点冰。后外点冰四周，再接后外点冰两周——第一个绿灯就这样亮起。
这个连跳的时期掐得太好，现在也是袁安雅的黄金时间。
“Anya Yuan——精彩的跳跃值得高GOE回收。你们得知道，这并不是一种慷慨，而是与她的表现相称的结果。”解说不遗余力地称赞了这个一气呵成的连跳，“她是四周跳女孩的一员，这个连跳点燃了我。”
第二跳的2T，袁安雅上了双手。滑出后紧凑衔接步伐，她需要将注意力放在接下来的阿克塞尔三周跳上。
她感觉自己可以完成得很好。正是因为这样的自信，她才能在落成后接上一个转三，再报以一个拥抱晨曦的外刃大一字。
她开始慷慨地完成接下来的编排步法，然后是联合旋转，首先是外刃燕式姿态。
程愫弋原本放在大腿面上的手紧紧握着。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多紧张都无法还原或是宽慰袁安雅的心情，但她期待袁安雅可以获得世锦金。而随着节目进行，她的双手逐渐放松下来。她总是能够通过节目本身更好地认识一个人，而忧虑无疑会干扰这一过程。
相比起冬奥会，袁安雅的难度配置没有发生变化，但完成度无疑提升了。“单跳勾手三周。刃压得非常漂亮。”结束跳入的联合旋转，接下来的3Lutz完成得顺水推舟。她总是能将优势恰到好处地发挥充分，并将优势放在恰到好处的地方。这令程愫弋想要微笑。
体力消耗是意料之中的环节，更何况袁安雅全身心地投入了这套节目。她得为下面的连跳准备好。
飞利浦三周，接欧拉跳，再接一个萨霍夫三周。她完成了这个313夹心跳，并且将最后一个旋转，躬身转定下四级。袁安雅并不能总是让她自由滑中的三个旋转都定满级，旋转对她而言既不算长处也不是短处。但这场，她完成了三个四级旋转。
“最后的定级步法。”
好在她的步伐还不错，因此能够在节目最后将自己想要诉说的内容像倒豆子一样和盘托出。最后，她的手轻轻从身侧提起，像是欣然接受一天里的日落。
但这是个过于喧嚣的傍晚。袁安雅向四周行礼，然后捡拾冰面上的玩偶。面对镜头，她并不吝啬自己的骄傲与满意。即便在K&C区的座椅上坐好，她也并没有被此处“Kiss and Cry”交织的氛围吓到，积极对镜头招手。
于是，在场的所有人开始等待。“下面还有斯塔利科娃。如果袁安雅想要保二争一先赢过米哈诺娃，她的自由滑起码得获得……”程愫弋拍了一下江愉的肩膀，凑过去严峻地小声推理。事实上她早就算好了，锱铢必较地精确到小数点之后。
米哈诺娃这次拿得依旧是自由滑逆袭的剧本，而短节目位列第三的成艺仁因自由滑小有失误目前暂列总分第四，当前第二的是日本女单一姐。“……这场赢过米哈诺娃不是特别难。”
“时间好像有点长，裁判是在抓周数和用刃吗？”江愉也低声说出自己的想法，“但我跟你想法一样。再怎么抓，应该可以赢过米哈诺娃。”
程愫弋点头。当广播中公布分数的前缀开始蹦出来时，她紧张地抓住了江愉的肩膀。江愉默不作声地将她的手拿下来，然后握住，放在两人之间。
“……145.36分。总分……”
“First place！”
欢呼不是程愫弋的风格，但她高兴得想要跟周围的冰迷一样鼓起掌来，提起左手时却发现自己没办法这么做。
“这样可以吗？”
“……哦。可以。”程愫弋伸出右手，跟江愉的左掌拍了一下。青年没想松开，她便不知道怎么开口。
好在这种不自在感并没有持续太久，程愫弋转眼间将之抛到脑后。她关注最后一场自由滑，来自短节目暂列第一的俄罗斯选手奥莉加?斯塔利科娃。她将目光放在这场高水平分演出之中，当斯塔利科娃发生失误时，她既为对方感到可惜，又矛盾地松了一口气。
不，逐渐变成好几口气了。花滑女子单人滑项目上要想战胜俄罗斯选手很困难，但程愫弋愈发觉得，袁安雅的希望很大。
所以她不由自主握紧江愉的手。这一次程愫弋还将空闲的右手放在江愉的手上，然后紧张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就像很多个冰迷一样。
“The scores please……”
“143.29分。”
程愫弋的大脑迅速做出计算，然后她在“second place”蹦出之前惊喜地看向坐在旁边的江愉。很显然，他也算好了。
“你的好朋友获得了金牌。”他的声音以扩散在场边内的“第二名”为背景音。
少女因为兴奋，此刻眼眸明亮得晃眼。“不是好朋友。”她在笑，“是’对手’！”
她重又看向冰场中央。胜负已经决出，来自中国的选手袁安雅获得了本次世锦赛的女单冠军。她值得这份荣誉，因为她是那么小心，同时也是那么野心勃勃地想要抓住一个至关重要的冠军之位。或许会有人质疑一个充满对成功渴望的女性，但当她完成这个目标，充满感动与快乐地在颁奖台上无声振臂时，那些声音便从主流中消失了。
“在所有人都或多或少犯些错误的情况下，不犯错的便成为了最佳”——这句话说来容易，但实际展现在面前时，那种夺目的光辉与谨慎的伟大只会令人觉得佩服。
回去的路上，姜云哲的高兴比袁安雅保持得久，所以他询问袁安雅去哪里庆祝，要不要他做一做功课。
“回去再说。”袁安雅低下头看手机，于是姜云哲感到自己虽然这个得意门生近在咫尺，却无异于空巢老人。
袁安雅不耐地放下手机片刻：“你放心外面的饮食？这里是美国。”
“行，那就回去。”姜云哲当然察觉到袁安雅此刻开口是在安慰自己，“肯定少不了你的。”
当然，他也察觉到袁安雅有情况。
“……真是的，谁要她的祝福……”
她虽然好似嫌弃地抱怨着，姜云哲却能从侧面明显地看出袁安雅弯起的嘴角，笑得很得意。
“程愫弋？”
“……我不跟你聊这个！”
看来是的。姜云哲露出慈祥的微笑，如同往常那样接受了袁安雅持之以恒的叛逆期。
-
看完女单比赛后发生了诸多小插曲。第一个小插曲就是准备离场时，程愫弋才发现同队的男单选手夏志翰也在场，且坐在离自己不算太远的地方。她对此感到惊讶，不忘跟作为队友也是后辈的对方补上招呼。
“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夏志翰有些内向，“是我自己犹豫要不要打招呼，因为我不想打扰两位前辈……然后就不小心错过时机了。”
不过他虽然腼腆，却能把前因后果说得很清楚。“两位前辈感情很好，所以我感觉突然插进去不太好……”虽然程愫弋觉得他的担忧并没有什么，因此她告诉对方不需要将前后辈关系看得太重，愿意聊两句的话像队友一样普通地交流就好了。
“我们都说中文，没有语言壁垒的。”程愫弋认真地对后辈幽默一下，“就算有壁垒，江愉也可以帮忙。”
江愉微笑着点头：“是的。我可以提供这方面的服务。”
……
“所以，江愉有没有表示什么？”
晚上吃饭时，程愫弋将今天的所见所闻分享给居霏。她和谢意的飞机在明天中午，毕竟没有表演滑，因此这是他们在波士顿的最后一顿晚饭。
“什么？”对于居霏带着些揶揄意味的问题，程愫弋感到茫然。“他为什么要表示什么？”
“就是那个，嗯......后辈对前辈的孺慕？你感受到了吗？”居霏说的相对委婉，毕竟此刻的程愫弋看起来没接上信号。
程愫弋沉思片刻有了主意：“确实有点。说起来，江愉跟夏志翰算师兄弟。”
她连对象都搞错了，居霏忍不住在心中叹息。“我是说，夏志翰他是对——”她撑着头，想要一针见血。
“对？”程愫弋歪过头重复了一个音节。
然而，越过少女疑惑的身影，居霏看见前方原本正跟谢意闲聊的江愉似有所感地向此处投来目光，然后耐心又礼貌地笑了笑。
居霏顿时感到一阵心虚：“……好吧，我刚刚听错了。”她和江愉也没什么过节，就别这么缺德了。
“哦。”程愫弋也不追究，“对了，这个很好吃，你要试试吗？……”
-
江愉将手机熄屏。
他们正在彩排下午的表演滑。程愫弋选择了表演滑曲目，是他们第一个赛季的短节目《春》。虽然没有问出口，但江愉就是知道她的用意。
当然，程愫弋也告诉他了。“这样可以跟这个赛季的短节目……对应起来。”
“真好。”
江愉并非在说客气话。程愫弋眼中的世界和他看到的不同，但他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够通过与她的相处对那个美妙的世界有所渗透。
此刻程愫弋并不在他身旁，而是在远处跟袁安雅说些什么，身上的考斯滕让江愉能够轻而易举地回顾两人最开始磨合的时候。他对每分每秒都无法忘怀，应该说历历在目。
等到正式表演之前，江愉对程愫弋的发型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协助。“你力所能及的地方真是多了去了。”吴萍也在一旁谨慎观看。他们一直很融洽，也有类似的时刻，但吴萍因为江愉的缘故容易心神不宁，偏偏她又不能应激地大喊“你不要靠近她”。
“好了。”
但江愉只是想帮忙。程愫弋不太会用卷发棒，万一把自己烫伤怎么办。
总之，他给程愫弋编完了公主头。这并不难。“谢谢你。”而程愫弋对他道谢。
伊芙琳女士对表演滑做了新的整理，加入了看似创造性十足的小托举——其实两人之前完成过过类似的动作。除此之外，她减去了大量的难度动作，留下足以成为噱头的跳跃以及抛跳，增加了更多优美的步伐串。
仿佛是挣脱冻土后的解放。比起故事最开始的时候，他们看上去已然获得了无与伦比的成长，同时也更加形影不离。
“再试试看你不擅长的跳跃吧。”
既然是尝试，伊芙琳女士也尽量让这个片段像练习一样，毕竟他们前面已经完成了琐碎的步法，现在空闲一些无伤大雅。她知道程愫弋对开发新难度储备有热情，少女也十分耐心地等待搭档的成长。
压下内刃，程愫弋注意着江愉的动向。那并不是个让她感觉不适的时机，没有等待太久或是太过急躁。而尽管她擅长Flip跳，太久太频繁的Lutz跳终究让她稍微有些陌生。
应该说，无法保证这是一个令程愫弋满意的Flip跳，但这个后内点冰三周足以点燃现场的氛围了。而且，她完成得很漂亮。这让她更有信心给江愉一些实用性很强的小技巧。
下了冰场，程愫弋拨开因为薄汗粘在脸上的发。“……啊。谢谢。”江愉则用纸巾帮她轻轻擦拭着额头。尽管用摩丝定了型，但程愫弋滑得太尽兴，充分展现了她在冰面上格外活泼的一面，所以头发终究有些乱七八糟的了。
程愫弋有些局促地表达感谢。她想说可以自己来，但江愉只是会意地笑了笑。
于是，程愫弋只能失语地坐在他旁边。“喝点水吧？”而对于江愉的话语，她只能回答“谢谢”，然后接受了。
这种状态持续到返场。一开始他们都在队列中，经过观众席前排偶尔招招手，然后被冰迷很激动地去击一击掌。
暂时散场。“我看到袁安雅了。……我去她那里。”
“好。”
江愉微笑着看见程愫弋在友人的招手下滑离此处。到了时间她总该回来，但她也有自己的世界。事实上她以一种鲜活到难以言喻的方式与朋友相处的场景，他可以不动声色地看很久。
最后是冠军合影。袁安雅作为本次世锦赛的女单冠军，表演滑也准备了皇后乐队的《We Are the Champions》。她很兴奋，为此在合影环节颇有挑衅意味地看了一眼程愫弋身旁的青年，好似要打破多年的合影传统，直接钻到他们两个中间。
这一环节似曾相识，有些事情变了，有些事情却又没变。程愫弋这次同样没意识到袁安雅单方面发起了交锋，因为她也高兴，高兴这次世锦赛的冠军一半都是中国选手，女单冠军还是她的好对手。所以，程愫弋一下子揽住了袁安雅的脖颈，即便她比袁安雅矮一截。
袁安雅愣住了，然后看向程愫弋的侧脸。
说起来，她这样笑可真是不常见啊。
另一半选手也开始勾肩搭背。“你蹲下来一点。”程愫弋转过头，理所当然地吩咐搭档照做。
闪光灯响动。又是一张照片。
在挽留的掌声中，最后的一行人边招手边离开冰场，灯光便彻底黯淡了。
又一个赛季落幕了。
袁安雅的出场无疑令程愫弋更加聚精会神。她为这一刻而来，因此横过手机，像模像样又有些急匆匆地将冰场上的剪影留存，然后再将手机收回。这种机会可不多见，程愫弋决定结束的时候再拍几张，如果她当时还能记得的话——而不是被过于高涨的情绪冲昏头脑。
袁安雅本赛季准备的长节目选自同名电影《燃情岁月》，超C元素是最开始的4T+2T以及随后到来的3A。对于3Lz+3Lo和3F+1Eu+3S两个高分连跳，她选择将它们都放在后半程完成，尽管她的F跳经常被抓用刃，放在体力逐渐消耗殆尽的后半程有隐患，但她的对手能做到她所引以为豪的、所担忧的一切。
无论如何，她迎接这一刻到来。双手放在身前，左腿向后刀齿点冰，此刻的袁安雅像在拥抱自己。
然后，她要逐步从静谧走向磅礴无垠的晨曦中去。钢琴的声音点亮袁安雅滑行的轨迹，而从这段轻盈的徜徉可以看出，她绝非一直虚度时光。
当弦乐骤然响起时，她果断点冰。后外点冰四周，再接后外点冰两周——第一个绿灯就这样亮起。
这个连跳的时期掐得太好，现在也是袁安雅的黄金时间。
“Anya Yuan——精彩的跳跃值得高GOE回收。你们得知道，这并不是一种慷慨，而是与她的表现相称的结果。”解说不遗余力地称赞了这个一气呵成的连跳，“她是四周跳女孩的一员，这个连跳点燃了我。”
第二跳的2T，袁安雅上了双手。滑出后紧凑衔接步伐，她需要将注意力放在接下来的阿克塞尔三周跳上。
她感觉自己可以完成得很好。正是因为这样的自信，她才能在落成后接上一个转三，再报以一个拥抱晨曦的外刃大一字。
她开始慷慨地完成接下来的编排步法，然后是联合旋转，首先是外刃燕式姿态。
程愫弋原本放在大腿面上的手紧紧握着。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多紧张都无法还原或是宽慰袁安雅的心情，但她期待袁安雅可以获得世锦金。而随着节目进行，她的双手逐渐放松下来。她总是能够通过节目本身更好地认识一个人，而忧虑无疑会干扰这一过程。
相比起冬奥会，袁安雅的难度配置没有发生变化，但完成度无疑提升了。“单跳勾手三周。刃压得非常漂亮。”结束跳入的联合旋转，接下来的3Lutz完成得顺水推舟。她总是能将优势恰到好处地发挥充分，并将优势放在恰到好处的地方。这令程愫弋想要微笑。
体力消耗是意料之中的环节，更何况袁安雅全身心地投入了这套节目。她得为下面的连跳准备好。
飞利浦三周，接欧拉跳，再接一个萨霍夫三周。她完成了这个313夹心跳，并且将最后一个旋转，躬身转定下四级。袁安雅并不能总是让她自由滑中的三个旋转都定满级，旋转对她而言既不算长处也不是短处。但这场，她完成了三个四级旋转。
“最后的定级步法。”
好在她的步伐还不错，因此能够在节目最后将自己想要诉说的内容像倒豆子一样和盘托出。最后，她的手轻轻从身侧提起，像是欣然接受一天里的日落。
但这是个过于喧嚣的傍晚。袁安雅向四周行礼，然后捡拾冰面上的玩偶。面对镜头，她并不吝啬自己的骄傲与满意。即便在K&C区的座椅上坐好，她也并没有被此处“Kiss and Cry”交织的氛围吓到，积极对镜头招手。
于是，在场的所有人开始等待。“下面还有斯塔利科娃。如果袁安雅想要保二争一先赢过米哈诺娃，她的自由滑起码得获得……”程愫弋拍了一下江愉的肩膀，凑过去严峻地小声推理。事实上她早就算好了，锱铢必较地精确到小数点之后。
米哈诺娃这次拿得依旧是自由滑逆袭的剧本，而短节目位列第三的成艺仁因自由滑小有失误目前暂列总分第四，当前第二的是日本女单一姐。“……这场赢过米哈诺娃不是特别难。”
“时间好像有点长，裁判是在抓周数和用刃吗？”江愉也低声说出自己的想法，“但我跟你想法一样。再怎么抓，应该可以赢过米哈诺娃。”
程愫弋点头。当广播中公布分数的前缀开始蹦出来时，她紧张地抓住了江愉的肩膀。江愉默不作声地将她的手拿下来，然后握住，放在两人之间。
“……145.36分。总分……”
“First place！”
欢呼不是程愫弋的风格，但她高兴得想要跟周围的冰迷一样鼓起掌来，提起左手时却发现自己没办法这么做。
“这样可以吗？”
“……哦。可以。”程愫弋伸出右手，跟江愉的左掌拍了一下。青年没想松开，她便不知道怎么开口。
好在这种不自在感并没有持续太久，程愫弋转眼间将之抛到脑后。她关注最后一场自由滑，来自短节目暂列第一的俄罗斯选手奥莉加?斯塔利科娃。她将目光放在这场高水平分演出之中，当斯塔利科娃发生失误时，她既为对方感到可惜，又矛盾地松了一口气。
不，逐渐变成好几口气了。花滑女子单人滑项目上要想战胜俄罗斯选手很困难，但程愫弋愈发觉得，袁安雅的希望很大。
所以她不由自主握紧江愉的手。这一次程愫弋还将空闲的右手放在江愉的手上，然后紧张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就像很多个冰迷一样。
“The scores please……”
“143.29分。”
程愫弋的大脑迅速做出计算，然后她在“second place”蹦出之前惊喜地看向坐在旁边的江愉。很显然，他也算好了。
“你的好朋友获得了金牌。”他的声音以扩散在场边内的“第二名”为背景音。
少女因为兴奋，此刻眼眸明亮得晃眼。“不是好朋友。”她在笑，“是’对手’！”
她重又看向冰场中央。胜负已经决出，来自中国的选手袁安雅获得了本次世锦赛的女单冠军。她值得这份荣誉，因为她是那么小心，同时也是那么野心勃勃地想要抓住一个至关重要的冠军之位。或许会有人质疑一个充满对成功渴望的女性，但当她完成这个目标，充满感动与快乐地在颁奖台上无声振臂时，那些声音便从主流中消失了。
“在所有人都或多或少犯些错误的情况下，不犯错的便成为了最佳”——这句话说来容易，但实际展现在面前时，那种夺目的光辉与谨慎的伟大只会令人觉得佩服。
回去的路上，姜云哲的高兴比袁安雅保持得久，所以他询问袁安雅去哪里庆祝，要不要他做一做功课。
“回去再说。”袁安雅低下头看手机，于是姜云哲感到自己虽然这个得意门生近在咫尺，却无异于空巢老人。
袁安雅不耐地放下手机片刻：“你放心外面的饮食？这里是美国。”
“行，那就回去。”姜云哲当然察觉到袁安雅此刻开口是在安慰自己，“肯定少不了你的。”
当然，他也察觉到袁安雅有情况。
“……真是的，谁要她的祝福……”
她虽然好似嫌弃地抱怨着，姜云哲却能从侧面明显地看出袁安雅弯起的嘴角，笑得很得意。
“程愫弋？”
“……我不跟你聊这个！”
看来是的。姜云哲露出慈祥的微笑，如同往常那样接受了袁安雅持之以恒的叛逆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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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女单比赛后发生了诸多小插曲。第一个小插曲就是准备离场时，程愫弋才发现同队的男单选手夏志翰也在场，且坐在离自己不算太远的地方。她对此感到惊讶，不忘跟作为队友也是后辈的对方补上招呼。
“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夏志翰有些内向，“是我自己犹豫要不要打招呼，因为我不想打扰两位前辈……然后就不小心错过时机了。”
不过他虽然腼腆，却能把前因后果说得很清楚。“两位前辈感情很好，所以我感觉突然插进去不太好……”虽然程愫弋觉得他的担忧并没有什么，因此她告诉对方不需要将前后辈关系看得太重，愿意聊两句的话像队友一样普通地交流就好了。
“我们都说中文，没有语言壁垒的。”程愫弋认真地对后辈幽默一下，“就算有壁垒，江愉也可以帮忙。”
江愉微笑着点头：“是的。我可以提供这方面的服务。”
……
“所以，江愉有没有表示什么？”
晚上吃饭时，程愫弋将今天的所见所闻分享给居霏。她和谢意的飞机在明天中午，毕竟没有表演滑，因此这是他们在波士顿的最后一顿晚饭。
“什么？”对于居霏带着些揶揄意味的问题，程愫弋感到茫然。“他为什么要表示什么？”
“就是那个，嗯......后辈对前辈的孺慕？你感受到了吗？”居霏说的相对委婉，毕竟此刻的程愫弋看起来没接上信号。
程愫弋沉思片刻有了主意：“确实有点。说起来，江愉跟夏志翰算师兄弟。”
她连对象都搞错了，居霏忍不住在心中叹息。“我是说，夏志翰他是对——”她撑着头，想要一针见血。
“对？”程愫弋歪过头重复了一个音节。
然而，越过少女疑惑的身影，居霏看见前方原本正跟谢意闲聊的江愉似有所感地向此处投来目光，然后耐心又礼貌地笑了笑。
居霏顿时感到一阵心虚：“……好吧，我刚刚听错了。”她和江愉也没什么过节，就别这么缺德了。
“哦。”程愫弋也不追究，“对了，这个很好吃，你要试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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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愉将手机熄屏。
他们正在彩排下午的表演滑。程愫弋选择了表演滑曲目，是他们第一个赛季的短节目《春》。虽然没有问出口，但江愉就是知道她的用意。
当然，程愫弋也告诉他了。“这样可以跟这个赛季的短节目……对应起来。”
“真好。”
江愉并非在说客气话。程愫弋眼中的世界和他看到的不同，但他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够通过与她的相处对那个美妙的世界有所渗透。
此刻程愫弋并不在他身旁，而是在远处跟袁安雅说些什么，身上的考斯滕让江愉能够轻而易举地回顾两人最开始磨合的时候。他对每分每秒都无法忘怀，应该说历历在目。
等到正式表演之前，江愉对程愫弋的发型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协助。“你力所能及的地方真是多了去了。”吴萍也在一旁谨慎观看。他们一直很融洽，也有类似的时刻，但吴萍因为江愉的缘故容易心神不宁，偏偏她又不能应激地大喊“你不要靠近她”。
“好了。”
但江愉只是想帮忙。程愫弋不太会用卷发棒，万一把自己烫伤怎么办。
总之，他给程愫弋编完了公主头。这并不难。“谢谢你。”而程愫弋对他道谢。
伊芙琳女士对表演滑做了新的整理，加入了看似创造性十足的小托举——其实两人之前完成过过类似的动作。除此之外，她减去了大量的难度动作，留下足以成为噱头的跳跃以及抛跳，增加了更多优美的步伐串。
仿佛是挣脱冻土后的解放。比起故事最开始的时候，他们看上去已然获得了无与伦比的成长，同时也更加形影不离。
“再试试看你不擅长的跳跃吧。”
既然是尝试，伊芙琳女士也尽量让这个片段像练习一样，毕竟他们前面已经完成了琐碎的步法，现在空闲一些无伤大雅。她知道程愫弋对开发新难度储备有热情，少女也十分耐心地等待搭档的成长。
压下内刃，程愫弋注意着江愉的动向。那并不是个让她感觉不适的时机，没有等待太久或是太过急躁。而尽管她擅长Flip跳，太久太频繁的Lutz跳终究让她稍微有些陌生。
应该说，无法保证这是一个令程愫弋满意的Flip跳，但这个后内点冰三周足以点燃现场的氛围了。而且，她完成得很漂亮。这让她更有信心给江愉一些实用性很强的小技巧。
下了冰场，程愫弋拨开因为薄汗粘在脸上的发。“……啊。谢谢。”江愉则用纸巾帮她轻轻擦拭着额头。尽管用摩丝定了型，但程愫弋滑得太尽兴，充分展现了她在冰面上格外活泼的一面，所以头发终究有些乱七八糟的了。
程愫弋有些局促地表达感谢。她想说可以自己来，但江愉只是会意地笑了笑。
于是，程愫弋只能失语地坐在他旁边。“喝点水吧？”而对于江愉的话语，她只能回答“谢谢”，然后接受了。
这种状态持续到返场。一开始他们都在队列中，经过观众席前排偶尔招招手，然后被冰迷很激动地去击一击掌。
暂时散场。“我看到袁安雅了。……我去她那里。”
“好。”
江愉微笑着看见程愫弋在友人的招手下滑离此处。到了时间她总该回来，但她也有自己的世界。事实上她以一种鲜活到难以言喻的方式与朋友相处的场景，他可以不动声色地看很久。
最后是冠军合影。袁安雅作为本次世锦赛的女单冠军，表演滑也准备了皇后乐队的《We Are the Champions》。她很兴奋，为此在合影环节颇有挑衅意味地看了一眼程愫弋身旁的青年，好似要打破多年的合影传统，直接钻到他们两个中间。
这一环节似曾相识，有些事情变了，有些事情却又没变。程愫弋这次同样没意识到袁安雅单方面发起了交锋，因为她也高兴，高兴这次世锦赛的冠军一半都是中国选手，女单冠军还是她的好对手。所以，程愫弋一下子揽住了袁安雅的脖颈，即便她比袁安雅矮一截。
袁安雅愣住了，然后看向程愫弋的侧脸。
说起来，她这样笑可真是不常见啊。
另一半选手也开始勾肩搭背。“你蹲下来一点。”程愫弋转过头，理所当然地吩咐搭档照做。
闪光灯响动。又是一张照片。
在挽留的掌声中，最后的一行人边招手边离开冰场，灯光便彻底黯淡了。
又一个赛季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