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愫弋，到时间了。”
“好。”
少女没有多言，只是点了一下头，然后走到场边，补充少量水分。程愫弋依旧不得不接受训练中的区别对待，但她通过了今天早上的体能测试，达到了姜云哲统一设定的标准。这完全出乎姜云哲的意料。
结束时，程愫弋慢慢地放松身体，然后精疲力尽地就地倒下，瘫倒在冰凉的地上。她剩余的气力已经不够她悠闲地走到座位上，或者坐到软垫上休息。她只是没让自己摔倒，这是她所能做到的最大的努力。
袁安雅蹲在她旁边，正如同姜云哲眼看程愫弋的身体倾斜下来，所以立马拿起准备好的呼吸机冲过来。但程愫弋只是躺在那里，半晌把眼球的聚焦能力找回，再看着袁安雅笑，眼睛很亮。
生命确实很无常。“我会完成的。”但少女像是扼住了命运的喉咙，让命运吐出她应该得到的一切。然后，她可以开怀地、无声地大笑。
“你恢复了很多。”袁安雅把水杯拧开，然后凑到她嘴唇边喂给她喝。程愫弋也很渴，所以她将右手覆盖在袁安雅的手上，然后喝了在她看来很贪婪的一口。
“谢谢你。”
袁安雅将水杯拧好放在一旁。“你等会儿能起来吗？”她的双手伏在膝盖上，询问过后又露出伤脑筋的表情。“算了。我等会儿拉你起来就是了。”
程愫弋注视着她，很专注，袁安雅能看清她眼中的情绪。她感谢她，关心她。
有时候，袁安雅并不清楚究竟是自己在帮助走入困境程愫弋，还是程愫弋在包容她很多时候不得要领的行为。但至少，她们对花滑的感情是一直，正如同少女的狂热并不让人觉得害怕，而她此刻也已归入静谧。
“……谢谢。”程愫弋闭上了眼睛，大概会小睡片刻。她会从梦境中获得治愈与安慰吗？没有人知道程愫弋处在怎样的心境中。
但她一直在向前走，哪怕相同的距离比从前要花费更多更多的时间，看起来不值得，但她没有停下。少女似乎离走出悲恸并不遥远。
“啪。”
后内点冰三周跳，接一个欧拉跳，再接一个萨霍夫两周跳。最后一跳的2S落冰时还有些不稳，程愫弋还需要节奏方面的问题，但她已经基本稳住了第一个3F，内刃压得很标准，轴也很正，连下面的1Eu便不像是踉跄后的双足了。
她目前只能完成312的夹心跳，费了很大的劲，再在刚刚骤然抓住了跳跃时的诀窍。她依旧需要较长的进入时间，这意味着衔接是个问题，放进节目是另一个问题。
休息时间，程愫弋并不向姜云哲隐瞒自己对跳跃和训练进度看法，也愿意告诉他自己会定期接受心理咨询。对于后者，姜云哲也明白自己不能问得太细，而且程愫弋的态度和状况不会骗人，他半悬在空中的心可以暂时放低一些。当然，它依旧在半空中待着。
“姜教练，我这个赛季会有新节目吗？”
程愫弋询问道。“如果有节目的话，从现在开始，可以滑不止一个赛季。”她没有用更为精细的“打磨”，仿佛心知自己的位置很尴尬。对于女单而言，她太年长了，身上又有陈年伤病——病情限制了她的训练时间，某种程度上也保护她免于使用过于苛刻的方式训练自己的身体——复健的难度既不稳定，也看不到能走到最前列的希望。虽然中国女单自袁安雅以下难度严重断层，但程愫弋目前的难度在跳跃储备相当有限的现役女单中也只能算中等，更不必说稳定性这个没有指望的标准。
程愫弋对专项后的职业生涯是认真的，但她不一定会被女单接受。她同样明白这一点，所以她不会将这个问题藏起来。
“会有。”姜云哲并没有欲言又止地含糊其辞。实际上他也在考虑这件事，让程愫弋先用目前的难度配置。他认为程愫弋需要一个更具体的情境，他从吴萍那里了解程愫弋的特性。她是一个比赛型选手，虽然姜云哲暂时没考虑这个赛季就把她放到赛场上——似乎太早了，但他可以利用程愫弋的特性帮助她完成最困难的阶段。“我还在想，我们得找个时间讨论一下选曲。这个环节不能少了你。”
于是姜云哲发现，程愫弋的快乐其实也很容易。“可以尽快吗？”
“可以。”
这注定会是两套很耐滑的节目。“那么，短节目的选曲就定为这首。海顿的《C大调大提琴协奏曲》。”姜云哲为程愫弋新赛季的短节目铺展开明亮愉快同时又不失典雅的底色。他也在这一过程中真正感受到程愫弋开启新阶段的气息。
程愫弋则想起了榎本兄妹的自由滑《辉煌的大波兰舞曲》。“……有点像……”她面前的纸张上写写画画了部分难度配置和衔接。
“什么？”
“……不，没什么。”
短节目的跳跃配置为2A，3F和3S+3T。“虽然你现在很困难，但我也不会放弃最基本的合乐性。得把你的滑行优势展现出来。”与其说是一记预防针，不如说这对师生在这一点上不谋而合。他们有自己的坚持。
“你有优势。滑行不会背叛你，步伐不会背叛你。”姜云哲侃侃而谈，“只是因为其他各种各样的原因，它们需要被更慎重地安排。”
“只是这样而已。你可能没有感受到，但我对你越来越有信心。”姜云哲确信自己可以在各方面帮到程愫弋。
“谢谢您。”她轻声回答。程愫弋还没有试过在一套节目中兼容这些难度，这对她而言将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当然，她在自由滑中面临的考验是更加严峻的，哪怕姜云哲因为她在体能训练中的有效进步稍微放下了点心。
此消彼长。顺下来不仅仅是滑行，程愫弋还得顾及各个难度动作。姜云哲准备先给程愫弋编三级的难度，三级的步伐和三级的旋转，可能比赛时会因为执行原因定级更低，但这一阶段姜云哲讲究不了这个。
商量步伐时，程愫弋手中的笔在白纸上虚虚地走着画出动线，像冰刀在冰面上辗转着碾出冰痕。
“捻转步，结环步，鲍步转体，然后在这里是分腿跳……”程愫弋脑海里有影像在播放。无论是俯瞰着停下脚步，还是感恩上天赐予欢愉一般张开双臂，她明白如何将编舞与音乐融合在一起。程愫弋与姜云哲的分歧总是发生在难度方面，并且最终都以程愫弋的妥协告终。她大幅度砍掉了许多点子，并且清楚自己目前胜任不了这种难度。
有丰富编舞经验的姜云哲也对这一无可奈何的牺牲感到可惜，同时他也衷心认为程愫弋对音乐的感知是难能可贵的。“你以后或许可以走上编舞师的道路。”
“……那样的’以后’还很远。”
定级步法后是旋转。首先是一个illusion动作，然后进入躬身转，从侧躬身姿势到水滴贝尔曼。
略显空荡的衔接以后是最后一组旋转。跳接燕式，面包圈，然后是前燕式。
程愫弋无法完成一整套短节目。但比起自由滑，她的任务总要轻很多。
“……自由滑的话，我可以给更多的编舞意见。”
短节目的选曲由姜云哲主导，更像他送给程愫弋的一份礼物。而自由滑，程愫弋决定了配乐。
出自音乐剧《猫》，“Memory”。
-
程愫弋跟江愉通话的频率比之前高很多，尽管每一通的时长依旧短暂。程愫弋能跟江愉聊得不多，有的话题她本就决定隐瞒，有的话题她为了抑制情绪说不出口。江愉似乎不愿意跟她维持先前互不打扰的默契，但他又没有撕开风平浪静的表面，血淋淋地亲手挖掘程愫弋真实面貌的迹象。
但他们确实无形中达成新的默契——他们都有所隐瞒，报喜不报忧。
这不叫撒谎。神能听到这两人重叠在一起的心声。他们只是有所取舍，有所保留。而这一次，程愫弋赢了。江愉没有从吴萍那里获得足够他拄着拐杖从医院跑到程愫弋训练场地的负面信息，他也确实觉得这样做很夸张，他并不想监视程愫弋的生活，他知道程愫弋会很好地解决。但如果是原则性的问题，江愉确实在医院待不下去。
他已经有些待不下去了。“为了缓解你的焦虑症，你或许可以尝试爬过去。”江黎成了家里唯一会对江愉开一些过分玩笑的人，“但我觉得这样有损你在程愫弋心目中的形象。她也是成年人了，你这样除了担心出疾病，我想不出有什么好的。”
江愉最终还是没有联系姜云哲。
“你是不是特别疼啊？”打消江愉念头的还有程愫弋的话语。他不能就这样见她，她已经在他面前将眼泪哭干了。那么多的泪水，他难道还不满足吗？
江愉会很有水平地说谎：“多少会有一点。我的治疗方案比较温和，别担心，我又不是没有痛觉，太疼的话我自己也受不了。”
她无言片刻。“我帮不上你。”
“你在感到歉意吗？”真善良啊。“你忘了，我也对你爱莫能助。”江愉柔声道，“以前训练就是这样。我能帮你的实在太有限了，总是你在无私地帮助我。”
“我好像还没有告诉过你，我真的很高兴能够和你拥有这四年的时间。我没有什么觉得遗憾的。”
程愫弋回避不了悲恸。正如同她跟江愉的每一通电话，说的每一个字，都充满加深悲恸的怀旧感。
“……我转项之后的生活很充实。难度也捡起来很多。”
自从开始陆续进行两套节目的拆解练习，程愫弋每天都抱有“这是最后一场比赛”的心态。只是一个个剪影，一个个片段，就让她累得跪在冰场上直喘气。她只能等待着喉咙涌现的铁锈味消退，眼前斑驳的黑散去，然后边敲酸胀的大腿边站起来。身体成为了她最需要克服的障碍。程愫弋没有时间感到挫败和不甘，也没有理由如此。既然本没有值得罗列的荣耀，那就不存在落差。
“程愫弋，如果到了不得不各项措施兼备的时候，你回避不了药片里的成分。”
她的拼命令骆医生不得不直截了当地挑出一些问题。“身体是你的，这是一辈子的事。”
程愫弋也答应了。而现在，她听着江愉的话，微微弯起嘴角。或许来自苦涩的感受，或许是说话者得逞的笑，又或许她只是陷入了旧日重现的怀旧感中。
“这正是我希望的。”
“我自己一个人可以做到很多事。我之后……之后会来看你的。”
江愉因为她的话语高兴。“说不定是我先来见你呢。”如果程愫弋出现在赛场上，他不可能缺席她转项后的第一场正赛。
“说不定呢。”
“……什么？”江黎以为自己听错了。
然而，病床上的青年只是露出他不能理解的淡笑。“她和我不一样。她是独身一人，她需要我的时候，我爬也得爬过去。”然后平静地说出令江黎头皮发麻的话。有时候，江黎觉得自己实在低估了江愉的状态。他的直觉告诉他，江愉做得出来。
“已经很迟了，我得早点睡，不然明天早上脑子里稀里糊涂的……”
“所以你就这样戴围巾了？”
袁安雅的话让程愫弋从回忆中醒来。“不是。”她把糊在脸上的香芋色围巾摘下来，“风吹的。”
袁安雅站在她身旁，话语中带着富有讽刺感的揶揄。“那就对了。我以为你要吹风呢，吹风还把自己的脸包成这样子——怎、怎么了？”但程愫弋的举动让她咽下之后要说的话。
“帽子。”程愫弋收回手，“没有把耳朵包起来。耳朵会冷。”
“……我就不说谢谢了啊。”
程愫弋将双手插进兜里。“嗯。没事的。”
“好。”
少女没有多言，只是点了一下头，然后走到场边，补充少量水分。程愫弋依旧不得不接受训练中的区别对待，但她通过了今天早上的体能测试，达到了姜云哲统一设定的标准。这完全出乎姜云哲的意料。
结束时，程愫弋慢慢地放松身体，然后精疲力尽地就地倒下，瘫倒在冰凉的地上。她剩余的气力已经不够她悠闲地走到座位上，或者坐到软垫上休息。她只是没让自己摔倒，这是她所能做到的最大的努力。
袁安雅蹲在她旁边，正如同姜云哲眼看程愫弋的身体倾斜下来，所以立马拿起准备好的呼吸机冲过来。但程愫弋只是躺在那里，半晌把眼球的聚焦能力找回，再看着袁安雅笑，眼睛很亮。
生命确实很无常。“我会完成的。”但少女像是扼住了命运的喉咙，让命运吐出她应该得到的一切。然后，她可以开怀地、无声地大笑。
“你恢复了很多。”袁安雅把水杯拧开，然后凑到她嘴唇边喂给她喝。程愫弋也很渴，所以她将右手覆盖在袁安雅的手上，然后喝了在她看来很贪婪的一口。
“谢谢你。”
袁安雅将水杯拧好放在一旁。“你等会儿能起来吗？”她的双手伏在膝盖上，询问过后又露出伤脑筋的表情。“算了。我等会儿拉你起来就是了。”
程愫弋注视着她，很专注，袁安雅能看清她眼中的情绪。她感谢她，关心她。
有时候，袁安雅并不清楚究竟是自己在帮助走入困境程愫弋，还是程愫弋在包容她很多时候不得要领的行为。但至少，她们对花滑的感情是一直，正如同少女的狂热并不让人觉得害怕，而她此刻也已归入静谧。
“……谢谢。”程愫弋闭上了眼睛，大概会小睡片刻。她会从梦境中获得治愈与安慰吗？没有人知道程愫弋处在怎样的心境中。
但她一直在向前走，哪怕相同的距离比从前要花费更多更多的时间，看起来不值得，但她没有停下。少女似乎离走出悲恸并不遥远。
“啪。”
后内点冰三周跳，接一个欧拉跳，再接一个萨霍夫两周跳。最后一跳的2S落冰时还有些不稳，程愫弋还需要节奏方面的问题，但她已经基本稳住了第一个3F，内刃压得很标准，轴也很正，连下面的1Eu便不像是踉跄后的双足了。
她目前只能完成312的夹心跳，费了很大的劲，再在刚刚骤然抓住了跳跃时的诀窍。她依旧需要较长的进入时间，这意味着衔接是个问题，放进节目是另一个问题。
休息时间，程愫弋并不向姜云哲隐瞒自己对跳跃和训练进度看法，也愿意告诉他自己会定期接受心理咨询。对于后者，姜云哲也明白自己不能问得太细，而且程愫弋的态度和状况不会骗人，他半悬在空中的心可以暂时放低一些。当然，它依旧在半空中待着。
“姜教练，我这个赛季会有新节目吗？”
程愫弋询问道。“如果有节目的话，从现在开始，可以滑不止一个赛季。”她没有用更为精细的“打磨”，仿佛心知自己的位置很尴尬。对于女单而言，她太年长了，身上又有陈年伤病——病情限制了她的训练时间，某种程度上也保护她免于使用过于苛刻的方式训练自己的身体——复健的难度既不稳定，也看不到能走到最前列的希望。虽然中国女单自袁安雅以下难度严重断层，但程愫弋目前的难度在跳跃储备相当有限的现役女单中也只能算中等，更不必说稳定性这个没有指望的标准。
程愫弋对专项后的职业生涯是认真的，但她不一定会被女单接受。她同样明白这一点，所以她不会将这个问题藏起来。
“会有。”姜云哲并没有欲言又止地含糊其辞。实际上他也在考虑这件事，让程愫弋先用目前的难度配置。他认为程愫弋需要一个更具体的情境，他从吴萍那里了解程愫弋的特性。她是一个比赛型选手，虽然姜云哲暂时没考虑这个赛季就把她放到赛场上——似乎太早了，但他可以利用程愫弋的特性帮助她完成最困难的阶段。“我还在想，我们得找个时间讨论一下选曲。这个环节不能少了你。”
于是姜云哲发现，程愫弋的快乐其实也很容易。“可以尽快吗？”
“可以。”
这注定会是两套很耐滑的节目。“那么，短节目的选曲就定为这首。海顿的《C大调大提琴协奏曲》。”姜云哲为程愫弋新赛季的短节目铺展开明亮愉快同时又不失典雅的底色。他也在这一过程中真正感受到程愫弋开启新阶段的气息。
程愫弋则想起了榎本兄妹的自由滑《辉煌的大波兰舞曲》。“……有点像……”她面前的纸张上写写画画了部分难度配置和衔接。
“什么？”
“……不，没什么。”
短节目的跳跃配置为2A，3F和3S+3T。“虽然你现在很困难，但我也不会放弃最基本的合乐性。得把你的滑行优势展现出来。”与其说是一记预防针，不如说这对师生在这一点上不谋而合。他们有自己的坚持。
“你有优势。滑行不会背叛你，步伐不会背叛你。”姜云哲侃侃而谈，“只是因为其他各种各样的原因，它们需要被更慎重地安排。”
“只是这样而已。你可能没有感受到，但我对你越来越有信心。”姜云哲确信自己可以在各方面帮到程愫弋。
“谢谢您。”她轻声回答。程愫弋还没有试过在一套节目中兼容这些难度，这对她而言将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当然，她在自由滑中面临的考验是更加严峻的，哪怕姜云哲因为她在体能训练中的有效进步稍微放下了点心。
此消彼长。顺下来不仅仅是滑行，程愫弋还得顾及各个难度动作。姜云哲准备先给程愫弋编三级的难度，三级的步伐和三级的旋转，可能比赛时会因为执行原因定级更低，但这一阶段姜云哲讲究不了这个。
商量步伐时，程愫弋手中的笔在白纸上虚虚地走着画出动线，像冰刀在冰面上辗转着碾出冰痕。
“捻转步，结环步，鲍步转体，然后在这里是分腿跳……”程愫弋脑海里有影像在播放。无论是俯瞰着停下脚步，还是感恩上天赐予欢愉一般张开双臂，她明白如何将编舞与音乐融合在一起。程愫弋与姜云哲的分歧总是发生在难度方面，并且最终都以程愫弋的妥协告终。她大幅度砍掉了许多点子，并且清楚自己目前胜任不了这种难度。
有丰富编舞经验的姜云哲也对这一无可奈何的牺牲感到可惜，同时他也衷心认为程愫弋对音乐的感知是难能可贵的。“你以后或许可以走上编舞师的道路。”
“……那样的’以后’还很远。”
定级步法后是旋转。首先是一个illusion动作，然后进入躬身转，从侧躬身姿势到水滴贝尔曼。
略显空荡的衔接以后是最后一组旋转。跳接燕式，面包圈，然后是前燕式。
程愫弋无法完成一整套短节目。但比起自由滑，她的任务总要轻很多。
“……自由滑的话，我可以给更多的编舞意见。”
短节目的选曲由姜云哲主导，更像他送给程愫弋的一份礼物。而自由滑，程愫弋决定了配乐。
出自音乐剧《猫》，“Memory”。
-
程愫弋跟江愉通话的频率比之前高很多，尽管每一通的时长依旧短暂。程愫弋能跟江愉聊得不多，有的话题她本就决定隐瞒，有的话题她为了抑制情绪说不出口。江愉似乎不愿意跟她维持先前互不打扰的默契，但他又没有撕开风平浪静的表面，血淋淋地亲手挖掘程愫弋真实面貌的迹象。
但他们确实无形中达成新的默契——他们都有所隐瞒，报喜不报忧。
这不叫撒谎。神能听到这两人重叠在一起的心声。他们只是有所取舍，有所保留。而这一次，程愫弋赢了。江愉没有从吴萍那里获得足够他拄着拐杖从医院跑到程愫弋训练场地的负面信息，他也确实觉得这样做很夸张，他并不想监视程愫弋的生活，他知道程愫弋会很好地解决。但如果是原则性的问题，江愉确实在医院待不下去。
他已经有些待不下去了。“为了缓解你的焦虑症，你或许可以尝试爬过去。”江黎成了家里唯一会对江愉开一些过分玩笑的人，“但我觉得这样有损你在程愫弋心目中的形象。她也是成年人了，你这样除了担心出疾病，我想不出有什么好的。”
江愉最终还是没有联系姜云哲。
“你是不是特别疼啊？”打消江愉念头的还有程愫弋的话语。他不能就这样见她，她已经在他面前将眼泪哭干了。那么多的泪水，他难道还不满足吗？
江愉会很有水平地说谎：“多少会有一点。我的治疗方案比较温和，别担心，我又不是没有痛觉，太疼的话我自己也受不了。”
她无言片刻。“我帮不上你。”
“你在感到歉意吗？”真善良啊。“你忘了，我也对你爱莫能助。”江愉柔声道，“以前训练就是这样。我能帮你的实在太有限了，总是你在无私地帮助我。”
“我好像还没有告诉过你，我真的很高兴能够和你拥有这四年的时间。我没有什么觉得遗憾的。”
程愫弋回避不了悲恸。正如同她跟江愉的每一通电话，说的每一个字，都充满加深悲恸的怀旧感。
“……我转项之后的生活很充实。难度也捡起来很多。”
自从开始陆续进行两套节目的拆解练习，程愫弋每天都抱有“这是最后一场比赛”的心态。只是一个个剪影，一个个片段，就让她累得跪在冰场上直喘气。她只能等待着喉咙涌现的铁锈味消退，眼前斑驳的黑散去，然后边敲酸胀的大腿边站起来。身体成为了她最需要克服的障碍。程愫弋没有时间感到挫败和不甘，也没有理由如此。既然本没有值得罗列的荣耀，那就不存在落差。
“程愫弋，如果到了不得不各项措施兼备的时候，你回避不了药片里的成分。”
她的拼命令骆医生不得不直截了当地挑出一些问题。“身体是你的，这是一辈子的事。”
程愫弋也答应了。而现在，她听着江愉的话，微微弯起嘴角。或许来自苦涩的感受，或许是说话者得逞的笑，又或许她只是陷入了旧日重现的怀旧感中。
“这正是我希望的。”
“我自己一个人可以做到很多事。我之后……之后会来看你的。”
江愉因为她的话语高兴。“说不定是我先来见你呢。”如果程愫弋出现在赛场上，他不可能缺席她转项后的第一场正赛。
“说不定呢。”
“……什么？”江黎以为自己听错了。
然而，病床上的青年只是露出他不能理解的淡笑。“她和我不一样。她是独身一人，她需要我的时候，我爬也得爬过去。”然后平静地说出令江黎头皮发麻的话。有时候，江黎觉得自己实在低估了江愉的状态。他的直觉告诉他，江愉做得出来。
“已经很迟了，我得早点睡，不然明天早上脑子里稀里糊涂的……”
“所以你就这样戴围巾了？”
袁安雅的话让程愫弋从回忆中醒来。“不是。”她把糊在脸上的香芋色围巾摘下来，“风吹的。”
袁安雅站在她身旁，话语中带着富有讽刺感的揶揄。“那就对了。我以为你要吹风呢，吹风还把自己的脸包成这样子——怎、怎么了？”但程愫弋的举动让她咽下之后要说的话。
“帽子。”程愫弋收回手，“没有把耳朵包起来。耳朵会冷。”
“……我就不说谢谢了啊。”
程愫弋将双手插进兜里。“嗯。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