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项斯澈的信息时，项斯浔刚结束排练。
澈哥：妈问你几点到家，晚饭在家吃吗
项斯浔把宿舍门关上，疲惫排山倒海，她撑在门边上回了信息：
xsxxx：这周不回了
澈哥：干嘛？
xsxxx：哪有那么多干嘛，就有事。
项斯浔到洗手池洗了把脸，才略微清明了些。她想起昨晚跟于烬约好周六上午看画。
就是明天了。
时常会有挤满闹心事的日子，如同背包客包里的压缩饼干，寡淡得难以下咽，又别无他选。
她擦净脸上的水珠，站直身来要往外走。这时脚却像灌了铅似的，整个人虚飘飘的，她意识到不对劲，摸到阳台隔门贴上去，一时间眼冒金星，屋内的那盏白炽灯不停旋转着。
她眯着眼靠了好一会儿，再睁眼觉得不再晕眩，便放手往屋内走去，只是没走几步，一阵天旋地转——
“斯浔！”
项斯浔只是很短暂地昏迷了一分钟，她逐渐清醒前还能听到舍友焦急的对话。
舍友再三确认过她没有任何不适，才放心开来。
这一倒反倒还吓跑了疲惫，除了身上摔得有些疼痛，她竟是再无倦意。随后跟着舍友一起准备食材、涮火锅。
而人到半夜，却发起了高烧。
她难受得浑身发抖，邻床陪着她去了发烧门诊。
昏昏沉沉中她见汤格也来了，便彻底昏睡过去。
-
项斯浔最后一次和冯蕴碰面是在一年前，非常偶然。
冯蕴正坐在画室窗边作画，余晖透过飘窗悄无声息地搭在她肩上，那扇窗格前被夕照勾落的画面浑然一体，如同神龛。
女人比起十多年前成熟了许多，纤手捻着画笔，极尽温柔，眉眼间却始终笼着层朦朦胧胧的郁色。
她抬眸看到了自己，那温柔便瞬间消失殆尽，望入那双眼睛，憎怨深似无底洞。
她手中的画笔突地变为一把锋利的刀，刺破画布直直朝项斯浔而来——
项斯浔猛地睁眼，呼吸一阵紊乱。恐惧未散，她看到一张神色复杂的脸。
“……于烬？”
“姑奶奶睡醒了？哎哟，折腾了我一晚上，脑子还好吧？没烧糊涂吧？”这边传来汤格的声音，“那个，于烬？我去楼下给安安买点吃的，你能在这帮我看着她吗？就十五分钟，这瓶针水估摸着要换了。”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液的气味，只听他温和道：“好，你去吧。”
这功夫项斯浔算是清醒了。此刻一张脸藏在被子里，只露出双眼睛。
于烬觉得好笑：“你不热吗？”
项斯浔拽紧被子摇头，头一晃又炸裂般地疼痛。
“你怎么在这里。”女孩的声音闷闷的，有些嘶哑。
“上午你一直没来，给你打了电话，你朋友接的，问了地址我就来了。”于烬给她倒杯水，“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半仰起身子喝了一大口水：“好多了。”
“怎么会突然烧得这么厉害？”
他看着女孩苍白的脸色，想着她刚才的梦话，一时间欲言又止。
“斯浔，你最近在想什么？”说话的人音似幽潭，闻者足尖点水。
“可以告诉我吗？”
项斯浔垂下眼睑，目光不由有些躲闪，刚见起色的精气神又耷拉下来。
见她沉默半晌，于烬便也不勉强：“没关系，你要是想说了……”
“于烬。”眼前的事物突地变模糊，在雾光中轻晃，连声音也要跟着颤。
于烬听见自己的名字被置于云层，摇摇欲坠、摇摇欲坠。他听见她哽咽着呼出一个个断断续续的字眼，好像什么在破碎。
无形中好像有一只手擒住他的呼吸，身子也僵硬了。她说的是：“她会不会讨厌我。”
——“如果没有他们，燕如根本不会有现在的生活。每年我都要诅咒她家离子散才好。”
——“我第一次见安安，她还特地叫上保镖，好像我要对她的宝贝女儿做些什么。哈，的确啊，把她的宝贝女儿扔到荒郊野岭，叫狗吃了才能叫我解气。”
——“可是阿烬，她好小，也很乖，叫我姐姐，还对我笑。我们碰上了场车祸，她就靠在车窗，对着辆撞得变形的车哭。那一瞬间我就想到了道然。她和道然会是一样的人，她会是个很美好的人。”
“不会。”于烬听见自己斩钉截铁地说，“她不会讨厌你。”
项斯浔闻言，压抑的情绪像是终于得到释放，不受控制的哭声或深或浅地从被子里头钻出来。
她从小到大想要什么，都不用勾手，东西就会到她手边。她第一次体会到自己需要的慰藉这样遥不可及，就是伸手也不知道要抓住什么。
而此刻，飘然欲坠的思绪稳稳当当地落地了。
于烬坐在一旁，无声安慰着她。
而这一幕在另一个人眼中却是刺眼得不行。
“项斯浔，你干嘛啊！”
项斯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正是沉浸时突然好像听到了自家弟弟的声音，泪意被吓得一下收了大半，身子却还是不受控一抽一抽地抖动着。
于烬见来人，猜测到他的身份，站起身来刚要自我介绍，就被对方及其不友善地打断了：
“我靠，你谁啊？”
看着眼前怒气冲冲的少年，于烬仿佛看见了粉珊瑚被占领地时的模样。
他笑意更深，不料却进一步激怒了这位格外有领地意识的弟弟。
“你欺负她了？”
“不是，你谁啊到底？”
“项斯澈，注意场合，嚷嚷什么呢你，这是医院不是你的猪圈。”去买粥的汤格也回来了，她踮起脚在少年后脑勺狠狠敲了一下。
项斯澈疼得“嘶”了一声，他捂了捂后脑勺，嘟囔道：“你就不能轻点……
“不是，她哭什么啊？”
于烬弯下腰，隔着床被子轻声道：“斯浔，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下次，我带你去见粉珊瑚。”他的声音极轻，像一下下拂过项斯浔颈间的发丝。
项斯浔稍稍挪开被子，露出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
距离一下拉得好近。
“好。”
于烬跟汤格示过意，经过项斯澈身边时，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弟弟，我是你姐姐的朋友，叫于烬。你好。”
于烬走后，汤格憋着笑指挥他：“来，弟弟，把那碗洗了，再给你姐姐的朋友倒杯水来。”
“汤格，我可比你大三个月。”项斯澈黑着脸警告她。
“嗯嗯？”汤格特地凑前侧过脸，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你说什么？”
项斯澈一脸嫌弃地向后仰着头，低哼一声，拿起桌上的碗直直往外走。人到门口撞到门边，对着门咒骂了一句，一时气不顺又往回走：
“项斯浔，你别告诉我你说的‘有事不回家’，是谈恋爱吧？还高烧谈进医院来了？这才刚开学吧，你俩就干柴烈火上了？你在家不牛得很吗？跑别人跟前哭算怎么回事？”
项斯澈越说越来气，拉来一张凳子坐下，动作震天响，嚣张得跟他家似的：“认识多久了？一个月？几天？不会是刚……”
“项斯澈你有病吧！”项斯浔一把扯开被子，满脸愠怒。“首先，你成日对着认识不到一星期的游戏机宝贝来宝贝去我都没说过你。”
汤格笑出声。
“其次，看到帅哥，就觉得跟我有一腿这一点，”项斯浔一时卡壳，“……很有悟性。但是！”
“你分分场合好不好啊？我是病患，需要静养。你赶紧出去把那碗洗了，看得我心烦。”
“……”
“那你哭什么啊你。”少年语气硬邦邦。
“我哭还不行了！我大半夜的发高烧，我难受死了我还不能哭啊！你还要跟我吵！”项斯浔这么一说突然又想哭。
这一吼直接震住了门外一个拿着瓶针水的护士小姐姐，应该是于烬离开的时候叫来的。
她进来沉默地把打完的吊瓶换了，趁着调速的功夫还是忍不住开口：“生病得静养，家属注意不要打扰病患休息。”
洗碗工项小爷嘴角抽了抽，兢兢业业地再一次拿着碗出去了。
他把门合上后，病房里静得要人心慌。
项斯浔：“……我是不是有点过分啊？”
汤格头点得很是沉重。
“你这病得，”她斟酌措辞，“比大姨妈可怕。”
项斯浔抿了抿唇。
“对了，你没叫我爸妈吧？”
“你这不是扯吗，”闻言，汤格斜睨她一眼，“哪敢叫你爸妈啊。到时项爷爷项奶奶，你几个叔伯婶，全家老小来把这屋拆了呗。”
她描述得太有画面感，项斯浔忍俊不禁。
“好了啊？这会儿又生龙活虎啦？”汤格来了兴致，她坐到床边，两眼放光，“于烬跟你说什么了啊？怎么还哭了呢……等等！”
“不会吧，”汤格咽了咽口水，“你、难道你追爱失败了？”
项斯浔强忍白眼，只转了个身背对着她：“你才追爱失败。”
汤格撇撇嘴：“行呗，我去给你倒粥喝啊。”
脚步声渐远了，病床上的女孩安静侧躺，目光清明，心跳如鼓擂。
澈哥：妈问你几点到家，晚饭在家吃吗
项斯浔把宿舍门关上，疲惫排山倒海，她撑在门边上回了信息：
xsxxx：这周不回了
澈哥：干嘛？
xsxxx：哪有那么多干嘛，就有事。
项斯浔到洗手池洗了把脸，才略微清明了些。她想起昨晚跟于烬约好周六上午看画。
就是明天了。
时常会有挤满闹心事的日子，如同背包客包里的压缩饼干，寡淡得难以下咽，又别无他选。
她擦净脸上的水珠，站直身来要往外走。这时脚却像灌了铅似的，整个人虚飘飘的，她意识到不对劲，摸到阳台隔门贴上去，一时间眼冒金星，屋内的那盏白炽灯不停旋转着。
她眯着眼靠了好一会儿，再睁眼觉得不再晕眩，便放手往屋内走去，只是没走几步，一阵天旋地转——
“斯浔！”
项斯浔只是很短暂地昏迷了一分钟，她逐渐清醒前还能听到舍友焦急的对话。
舍友再三确认过她没有任何不适，才放心开来。
这一倒反倒还吓跑了疲惫，除了身上摔得有些疼痛，她竟是再无倦意。随后跟着舍友一起准备食材、涮火锅。
而人到半夜，却发起了高烧。
她难受得浑身发抖，邻床陪着她去了发烧门诊。
昏昏沉沉中她见汤格也来了，便彻底昏睡过去。
-
项斯浔最后一次和冯蕴碰面是在一年前，非常偶然。
冯蕴正坐在画室窗边作画，余晖透过飘窗悄无声息地搭在她肩上，那扇窗格前被夕照勾落的画面浑然一体，如同神龛。
女人比起十多年前成熟了许多，纤手捻着画笔，极尽温柔，眉眼间却始终笼着层朦朦胧胧的郁色。
她抬眸看到了自己，那温柔便瞬间消失殆尽，望入那双眼睛，憎怨深似无底洞。
她手中的画笔突地变为一把锋利的刀，刺破画布直直朝项斯浔而来——
项斯浔猛地睁眼，呼吸一阵紊乱。恐惧未散，她看到一张神色复杂的脸。
“……于烬？”
“姑奶奶睡醒了？哎哟，折腾了我一晚上，脑子还好吧？没烧糊涂吧？”这边传来汤格的声音，“那个，于烬？我去楼下给安安买点吃的，你能在这帮我看着她吗？就十五分钟，这瓶针水估摸着要换了。”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液的气味，只听他温和道：“好，你去吧。”
这功夫项斯浔算是清醒了。此刻一张脸藏在被子里，只露出双眼睛。
于烬觉得好笑：“你不热吗？”
项斯浔拽紧被子摇头，头一晃又炸裂般地疼痛。
“你怎么在这里。”女孩的声音闷闷的，有些嘶哑。
“上午你一直没来，给你打了电话，你朋友接的，问了地址我就来了。”于烬给她倒杯水，“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半仰起身子喝了一大口水：“好多了。”
“怎么会突然烧得这么厉害？”
他看着女孩苍白的脸色，想着她刚才的梦话，一时间欲言又止。
“斯浔，你最近在想什么？”说话的人音似幽潭，闻者足尖点水。
“可以告诉我吗？”
项斯浔垂下眼睑，目光不由有些躲闪，刚见起色的精气神又耷拉下来。
见她沉默半晌，于烬便也不勉强：“没关系，你要是想说了……”
“于烬。”眼前的事物突地变模糊，在雾光中轻晃，连声音也要跟着颤。
于烬听见自己的名字被置于云层，摇摇欲坠、摇摇欲坠。他听见她哽咽着呼出一个个断断续续的字眼，好像什么在破碎。
无形中好像有一只手擒住他的呼吸，身子也僵硬了。她说的是：“她会不会讨厌我。”
——“如果没有他们，燕如根本不会有现在的生活。每年我都要诅咒她家离子散才好。”
——“我第一次见安安，她还特地叫上保镖，好像我要对她的宝贝女儿做些什么。哈，的确啊，把她的宝贝女儿扔到荒郊野岭，叫狗吃了才能叫我解气。”
——“可是阿烬，她好小，也很乖，叫我姐姐，还对我笑。我们碰上了场车祸，她就靠在车窗，对着辆撞得变形的车哭。那一瞬间我就想到了道然。她和道然会是一样的人，她会是个很美好的人。”
“不会。”于烬听见自己斩钉截铁地说，“她不会讨厌你。”
项斯浔闻言，压抑的情绪像是终于得到释放，不受控制的哭声或深或浅地从被子里头钻出来。
她从小到大想要什么，都不用勾手，东西就会到她手边。她第一次体会到自己需要的慰藉这样遥不可及，就是伸手也不知道要抓住什么。
而此刻，飘然欲坠的思绪稳稳当当地落地了。
于烬坐在一旁，无声安慰着她。
而这一幕在另一个人眼中却是刺眼得不行。
“项斯浔，你干嘛啊！”
项斯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正是沉浸时突然好像听到了自家弟弟的声音，泪意被吓得一下收了大半，身子却还是不受控一抽一抽地抖动着。
于烬见来人，猜测到他的身份，站起身来刚要自我介绍，就被对方及其不友善地打断了：
“我靠，你谁啊？”
看着眼前怒气冲冲的少年，于烬仿佛看见了粉珊瑚被占领地时的模样。
他笑意更深，不料却进一步激怒了这位格外有领地意识的弟弟。
“你欺负她了？”
“不是，你谁啊到底？”
“项斯澈，注意场合，嚷嚷什么呢你，这是医院不是你的猪圈。”去买粥的汤格也回来了，她踮起脚在少年后脑勺狠狠敲了一下。
项斯澈疼得“嘶”了一声，他捂了捂后脑勺，嘟囔道：“你就不能轻点……
“不是，她哭什么啊？”
于烬弯下腰，隔着床被子轻声道：“斯浔，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下次，我带你去见粉珊瑚。”他的声音极轻，像一下下拂过项斯浔颈间的发丝。
项斯浔稍稍挪开被子，露出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
距离一下拉得好近。
“好。”
于烬跟汤格示过意，经过项斯澈身边时，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弟弟，我是你姐姐的朋友，叫于烬。你好。”
于烬走后，汤格憋着笑指挥他：“来，弟弟，把那碗洗了，再给你姐姐的朋友倒杯水来。”
“汤格，我可比你大三个月。”项斯澈黑着脸警告她。
“嗯嗯？”汤格特地凑前侧过脸，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你说什么？”
项斯澈一脸嫌弃地向后仰着头，低哼一声，拿起桌上的碗直直往外走。人到门口撞到门边，对着门咒骂了一句，一时气不顺又往回走：
“项斯浔，你别告诉我你说的‘有事不回家’，是谈恋爱吧？还高烧谈进医院来了？这才刚开学吧，你俩就干柴烈火上了？你在家不牛得很吗？跑别人跟前哭算怎么回事？”
项斯澈越说越来气，拉来一张凳子坐下，动作震天响，嚣张得跟他家似的：“认识多久了？一个月？几天？不会是刚……”
“项斯澈你有病吧！”项斯浔一把扯开被子，满脸愠怒。“首先，你成日对着认识不到一星期的游戏机宝贝来宝贝去我都没说过你。”
汤格笑出声。
“其次，看到帅哥，就觉得跟我有一腿这一点，”项斯浔一时卡壳，“……很有悟性。但是！”
“你分分场合好不好啊？我是病患，需要静养。你赶紧出去把那碗洗了，看得我心烦。”
“……”
“那你哭什么啊你。”少年语气硬邦邦。
“我哭还不行了！我大半夜的发高烧，我难受死了我还不能哭啊！你还要跟我吵！”项斯浔这么一说突然又想哭。
这一吼直接震住了门外一个拿着瓶针水的护士小姐姐，应该是于烬离开的时候叫来的。
她进来沉默地把打完的吊瓶换了，趁着调速的功夫还是忍不住开口：“生病得静养，家属注意不要打扰病患休息。”
洗碗工项小爷嘴角抽了抽，兢兢业业地再一次拿着碗出去了。
他把门合上后，病房里静得要人心慌。
项斯浔：“……我是不是有点过分啊？”
汤格头点得很是沉重。
“你这病得，”她斟酌措辞，“比大姨妈可怕。”
项斯浔抿了抿唇。
“对了，你没叫我爸妈吧？”
“你这不是扯吗，”闻言，汤格斜睨她一眼，“哪敢叫你爸妈啊。到时项爷爷项奶奶，你几个叔伯婶，全家老小来把这屋拆了呗。”
她描述得太有画面感，项斯浔忍俊不禁。
“好了啊？这会儿又生龙活虎啦？”汤格来了兴致，她坐到床边，两眼放光，“于烬跟你说什么了啊？怎么还哭了呢……等等！”
“不会吧，”汤格咽了咽口水，“你、难道你追爱失败了？”
项斯浔强忍白眼，只转了个身背对着她：“你才追爱失败。”
汤格撇撇嘴：“行呗，我去给你倒粥喝啊。”
脚步声渐远了，病床上的女孩安静侧躺，目光清明，心跳如鼓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