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斯浔打完吊瓶从门诊部出来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三人就近找了家特色菜馆吃饭。
吃着色味皆近无的食物，她一张脸快埋进碗里，像镜子似的倒映着眼前的菜色。
趁着旁边两人专心致志地捯饬着手机，她眸光微闪，屏息凝神，悄悄地朝两点钟方向伸出了魔爪——
然而，筷子还没来得及和远方珠圆玉润的情人会上面，“啪”一声被拍下，和那原木托盘撞了一踉跄。
法海汤格悠悠开口：“想吃什么啊？项斯浔？”
项斯浔收回筷子，忿忿地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青菜，说话时口齿不清：“淳弟偷养的蛐蛐都吃得比我好。”
前不久斯淳从电视学来斗蟋蟀，某天他妈拉开抽屉像进了蟋蟀窝似的，先是自个儿天灵盖掀了，顺带把自家屋顶也给掀了。
“嗯嗯等你好了要跟哪只蛐蛐比，天南地北都给你抓回来啊。”汤格很是敷衍地哄她，余光瞥到一旁吃得不亦乐乎的少年，“你倒是开心，都叫你别点这些。”
“我乐意。”项小爷特地夹了一块脆皮鸡，吃得嘴巴跟喇叭似的，“这鸡还不错。”
项斯浔眼神看着像要撕掉他，一双筷子也跟着有了脾气，跟碗碟撞得乒乒乓乓的。
汤格问她：“待会你回家吗？回的话我就不跟过去了，我也回去补个觉。”
“我不回家。”
“你不回家？”少年有些惊讶。
项斯浔扫他一眼：“我去汤格家。”
“你去汤格家？”少年再度惊讶。
“……”
“你是复读机吗项斯澈。”
项斯澈寻思着，要是没烧糊涂，这会儿她应该尤为迫切回家找安慰才对。
周末也不回家。
项斯澈思忖着。
事出反常必有妖。
于是十九年的悲惨经历让他熟练且快速地反思了一遍自己，很是不解，他试探道：“我应该没惹你吧？”
“……”
汤格看着那盘他只吃了几块、像是为了膈应项斯浔专门点来做摆设的脆皮鸡，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这周末本来就不回家啊，又不会因为生病打乱计划。”
“又不会因为生病打乱计划。”项斯澈阴阳怪气地学她说话，“计划里我还不想见你呢。”
项斯浔气得牙痒。
饭后项斯澈把两人送上计程车：“我下周日出发，你下周末记得回家吃饭，”他顿了顿，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解释一下，而飘忽的眼神却有些欲盖弥彰，“你不在妈光顾着念叨我。”
刚坐上车的项斯浔一愣，知道他指的是留学：“这么快？资料都准备好了？”
项斯澈点头，见她还想说什么，赶忙打断：“哎呀你就别操心了，我心里有数，家里是妈啰里吧嗦的，出来你也烦人。”
随即他的目光极快地略过汤格，语气生硬得极不自然：“允许蹭饭，省得成天说我不欢迎谁。”
汤格探头给他抛了个媚眼：“知道了弟弟，姐姐一定给你送行啊。”
项斯澈强调：“我比你大三个月。”
汤格不搭理他，自顾自笑得欢脱：“师傅可以走啦。”
-
项斯浔刚把鞋子放进柜里，就见汤格对着玄关口一双黑色高跟鞋发愣。那鞋被扔得东一只西一只的，鞋跟目测起码得有十厘米。
她小声问道：“你姐回来啦？”
汤格回神放好鞋袜。她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嘴边却漫不经心：“是吧，谁知道她。”
汤格一家除了她生命至上，全是不要命的工作狂。
小时候爸妈就不着家，即便同在一座城市，姐妹俩也跟留守儿童别无二致。而姐姐汤珂长大后成了爸妈的翻版，两人的关系可谓是剑拔弩张。
汤格一年可能就见她姐两回，一回汤珂高兴，一回汤珂不高兴。
这一回……
汤格收回视线，径直跨过那双东倒西歪的恨天高。
与她无关。
-
两人这会儿都是倒枕就着，睡得天昏地暗。
傍晚醒来时，项斯浔有种再获新生的感觉。不像上午打完吊瓶还是浑身乏力气虚，连跟项斯澈斗法的功力都断崖式下跌。
她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此刻她瘫坐在床上醒神，目光呆滞：“突然好想吃泡面。”
“不行。”一旁传来汤格沉闷没有起伏的声音，她抱着一个大熊抱枕趴在床上，被子压在身下，大半张脸埋在熊妹妹的肚子上。
就这样又安静了。
昏暗的房间里，两人雕塑似的半梦半醒。
良久，项斯浔终于有了动静。
她换了个方向坐。
最后还是项正远的电话打破了这片宁静。
汤格睁开眼盯着天花板出神，一旁项斯浔跟她爸的对话在她左耳进右耳出：“对啊，哎呀我总要参加宿舍的活动嘛……下周，下周保证回家好不？今晚吗，今晚……今晚汤格给我做饭吃。”
汤格打了个哈欠，对她这三天两头带“汤”字的谎言早就习惯了。
然而下一秒，只见对方抱怨道：“不好吃，她盐糖都不分。”
？
汤格彻底醒了，非要给她下碗面证明一下自己的厨艺。
“哎呀我不想吃面，我们都说好出去吃的。”被她拽下楼的项斯浔非常暴躁，她嘟囔道，“而且你要证明厨艺干嘛非要做面啊。”
“呵，反正我家只有面了，你今天吃也得吃，不吃也……”下了楼梯口，汤格拉着她正要右拐往厨房走，这时却倏地站定了。
她这定点得突然，项斯浔差点撞上去。
不过瞧她这样，项斯浔心里有了猜测。
她悄悄回握住汤格的手，越过她上前，朝右厅探了探头，眉眼弯弯：“汤珂姐。”
餐桌前，两束昏黄的光线自细口灯盏倾泻，柔和地浇淋在女人身上。
她穿着件冰丝材质的黑衬衣，一头黑顺利落的三七分短发至肩上两三公分，高挺小巧的鼻梁上夹着一副小框银边眼镜。她双手撑在桌边，侧低下头时右半边的头发跟着垂落，其间透过丝丝缕缕的微光。
察觉声响她只是抬了抬眼皮，本就冷淡的视线在镜光中更显锐利：“你好。”
如同冰面开了一口。
汤格径直拉着项斯浔进厨房：“你要吃什么面？我记得好像还有个西红柿，还有……”
“汤格。”女人叫住她。
项斯浔捏了捏汤格的手心，温声道：“我上楼给我妈打个电话。”
“不用，”汤珂朝她微笑，嘴角勾起非常公式化的幅度，“到时也要邀请斯浔你的。”
汤格眼中泛起微澜，那头女人示意她俩坐下。
汤珂身后挂着一副雪松图，枯枝盖雪，雾笼银条。
一阵风起，晃得那雪松枯藤干叶满地零落。
“我要结婚了。”
她开门见山。语气那么平淡，始终没有起伏。
项斯浔觉得这空间里的冰窟被凿得越来越大，很快她就要化作浮冰。
良久，她听见汤格区别于以往的声音，像是水龙头遇上水流不畅、滴水不流后，又突地“沙沙”泄水：“……是跟你喜欢的人吗？”
项斯浔注意到汤格的目光始终停在汤珂手边的红酒瓶上。
而汤珂闻言却笑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项斯浔认识她那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她笑得这样开怀。
她托腮撑在桌沿，稍稍歪着头，眼中渐淡的笑意透过镜片，有些讥讽的意味。
“小孩儿的问题，还真是可爱。”
汤格右手紧紧攥着桌布：“汤珂，你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什么吗？‘如果是像他们一样为了钱结婚，那就去死好了。’
“现在在一步步重蹈他们的覆辙的人到底是谁啊？
“要过那样的人生就随便你好了。”她看着汤珂手边上的红酒杯，冷笑出声，“啊对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哦，你这样的最好别要孩子了，不然你要是也想砸谁，她还得给你收拾烂摊子。”
话罢，她快速敛起眸中情绪，径直朝门外走去，好似无事发生：“安安，走，出去吃饭。”
吃着色味皆近无的食物，她一张脸快埋进碗里，像镜子似的倒映着眼前的菜色。
趁着旁边两人专心致志地捯饬着手机，她眸光微闪，屏息凝神，悄悄地朝两点钟方向伸出了魔爪——
然而，筷子还没来得及和远方珠圆玉润的情人会上面，“啪”一声被拍下，和那原木托盘撞了一踉跄。
法海汤格悠悠开口：“想吃什么啊？项斯浔？”
项斯浔收回筷子，忿忿地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青菜，说话时口齿不清：“淳弟偷养的蛐蛐都吃得比我好。”
前不久斯淳从电视学来斗蟋蟀，某天他妈拉开抽屉像进了蟋蟀窝似的，先是自个儿天灵盖掀了，顺带把自家屋顶也给掀了。
“嗯嗯等你好了要跟哪只蛐蛐比，天南地北都给你抓回来啊。”汤格很是敷衍地哄她，余光瞥到一旁吃得不亦乐乎的少年，“你倒是开心，都叫你别点这些。”
“我乐意。”项小爷特地夹了一块脆皮鸡，吃得嘴巴跟喇叭似的，“这鸡还不错。”
项斯浔眼神看着像要撕掉他，一双筷子也跟着有了脾气，跟碗碟撞得乒乒乓乓的。
汤格问她：“待会你回家吗？回的话我就不跟过去了，我也回去补个觉。”
“我不回家。”
“你不回家？”少年有些惊讶。
项斯浔扫他一眼：“我去汤格家。”
“你去汤格家？”少年再度惊讶。
“……”
“你是复读机吗项斯澈。”
项斯澈寻思着，要是没烧糊涂，这会儿她应该尤为迫切回家找安慰才对。
周末也不回家。
项斯澈思忖着。
事出反常必有妖。
于是十九年的悲惨经历让他熟练且快速地反思了一遍自己，很是不解，他试探道：“我应该没惹你吧？”
“……”
汤格看着那盘他只吃了几块、像是为了膈应项斯浔专门点来做摆设的脆皮鸡，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这周末本来就不回家啊，又不会因为生病打乱计划。”
“又不会因为生病打乱计划。”项斯澈阴阳怪气地学她说话，“计划里我还不想见你呢。”
项斯浔气得牙痒。
饭后项斯澈把两人送上计程车：“我下周日出发，你下周末记得回家吃饭，”他顿了顿，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解释一下，而飘忽的眼神却有些欲盖弥彰，“你不在妈光顾着念叨我。”
刚坐上车的项斯浔一愣，知道他指的是留学：“这么快？资料都准备好了？”
项斯澈点头，见她还想说什么，赶忙打断：“哎呀你就别操心了，我心里有数，家里是妈啰里吧嗦的，出来你也烦人。”
随即他的目光极快地略过汤格，语气生硬得极不自然：“允许蹭饭，省得成天说我不欢迎谁。”
汤格探头给他抛了个媚眼：“知道了弟弟，姐姐一定给你送行啊。”
项斯澈强调：“我比你大三个月。”
汤格不搭理他，自顾自笑得欢脱：“师傅可以走啦。”
-
项斯浔刚把鞋子放进柜里，就见汤格对着玄关口一双黑色高跟鞋发愣。那鞋被扔得东一只西一只的，鞋跟目测起码得有十厘米。
她小声问道：“你姐回来啦？”
汤格回神放好鞋袜。她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嘴边却漫不经心：“是吧，谁知道她。”
汤格一家除了她生命至上，全是不要命的工作狂。
小时候爸妈就不着家，即便同在一座城市，姐妹俩也跟留守儿童别无二致。而姐姐汤珂长大后成了爸妈的翻版，两人的关系可谓是剑拔弩张。
汤格一年可能就见她姐两回，一回汤珂高兴，一回汤珂不高兴。
这一回……
汤格收回视线，径直跨过那双东倒西歪的恨天高。
与她无关。
-
两人这会儿都是倒枕就着，睡得天昏地暗。
傍晚醒来时，项斯浔有种再获新生的感觉。不像上午打完吊瓶还是浑身乏力气虚，连跟项斯澈斗法的功力都断崖式下跌。
她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此刻她瘫坐在床上醒神，目光呆滞：“突然好想吃泡面。”
“不行。”一旁传来汤格沉闷没有起伏的声音，她抱着一个大熊抱枕趴在床上，被子压在身下，大半张脸埋在熊妹妹的肚子上。
就这样又安静了。
昏暗的房间里，两人雕塑似的半梦半醒。
良久，项斯浔终于有了动静。
她换了个方向坐。
最后还是项正远的电话打破了这片宁静。
汤格睁开眼盯着天花板出神，一旁项斯浔跟她爸的对话在她左耳进右耳出：“对啊，哎呀我总要参加宿舍的活动嘛……下周，下周保证回家好不？今晚吗，今晚……今晚汤格给我做饭吃。”
汤格打了个哈欠，对她这三天两头带“汤”字的谎言早就习惯了。
然而下一秒，只见对方抱怨道：“不好吃，她盐糖都不分。”
？
汤格彻底醒了，非要给她下碗面证明一下自己的厨艺。
“哎呀我不想吃面，我们都说好出去吃的。”被她拽下楼的项斯浔非常暴躁，她嘟囔道，“而且你要证明厨艺干嘛非要做面啊。”
“呵，反正我家只有面了，你今天吃也得吃，不吃也……”下了楼梯口，汤格拉着她正要右拐往厨房走，这时却倏地站定了。
她这定点得突然，项斯浔差点撞上去。
不过瞧她这样，项斯浔心里有了猜测。
她悄悄回握住汤格的手，越过她上前，朝右厅探了探头，眉眼弯弯：“汤珂姐。”
餐桌前，两束昏黄的光线自细口灯盏倾泻，柔和地浇淋在女人身上。
她穿着件冰丝材质的黑衬衣，一头黑顺利落的三七分短发至肩上两三公分，高挺小巧的鼻梁上夹着一副小框银边眼镜。她双手撑在桌边，侧低下头时右半边的头发跟着垂落，其间透过丝丝缕缕的微光。
察觉声响她只是抬了抬眼皮，本就冷淡的视线在镜光中更显锐利：“你好。”
如同冰面开了一口。
汤格径直拉着项斯浔进厨房：“你要吃什么面？我记得好像还有个西红柿，还有……”
“汤格。”女人叫住她。
项斯浔捏了捏汤格的手心，温声道：“我上楼给我妈打个电话。”
“不用，”汤珂朝她微笑，嘴角勾起非常公式化的幅度，“到时也要邀请斯浔你的。”
汤格眼中泛起微澜，那头女人示意她俩坐下。
汤珂身后挂着一副雪松图，枯枝盖雪，雾笼银条。
一阵风起，晃得那雪松枯藤干叶满地零落。
“我要结婚了。”
她开门见山。语气那么平淡，始终没有起伏。
项斯浔觉得这空间里的冰窟被凿得越来越大，很快她就要化作浮冰。
良久，她听见汤格区别于以往的声音，像是水龙头遇上水流不畅、滴水不流后，又突地“沙沙”泄水：“……是跟你喜欢的人吗？”
项斯浔注意到汤格的目光始终停在汤珂手边的红酒瓶上。
而汤珂闻言却笑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项斯浔认识她那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她笑得这样开怀。
她托腮撑在桌沿，稍稍歪着头，眼中渐淡的笑意透过镜片，有些讥讽的意味。
“小孩儿的问题，还真是可爱。”
汤格右手紧紧攥着桌布：“汤珂，你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什么吗？‘如果是像他们一样为了钱结婚，那就去死好了。’
“现在在一步步重蹈他们的覆辙的人到底是谁啊？
“要过那样的人生就随便你好了。”她看着汤珂手边上的红酒杯，冷笑出声，“啊对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哦，你这样的最好别要孩子了，不然你要是也想砸谁，她还得给你收拾烂摊子。”
话罢，她快速敛起眸中情绪，径直朝门外走去，好似无事发生：“安安，走，出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