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沈诺听见秧秧叫他去叶家提亲时，一口饼噎在了嗓子眼。
赶了一早上的路，中午正在林子里休息，他选了棵干燥的大树，刚靠上去摸出吃的，秧秧就笑眯眯地过来了，也不讲究，一屁股挨他坐下。
“叶宝言答应我，只要你去叶府提亲，她就答应。”
沈诺就噎了。
秧秧继续怂恿他：“马上过年了，你除了买卖做得好，也得给祖母再添点喜事，让她老人家喜上加喜好好开心，觉得没白疼你。”
“早点成亲，你以后出来行商时，家人也好放心。”
“叶家的姑娘在京师可是香饽饽，你不抢，别人可要抢。”
沈诺脑袋空茫茫的，一副听不懂人话的模样。
提亲是什么？成亲是什么？姑娘又是什么？
他憋出了眼泪水，才把那口饼咽了下去，一只手抹着眼睛，说：“你最开始说的什么？”
秧秧得吧了好久，被他一问，挠了挠头：“我说什么了？”
沈诺眼神不定，似乎想确定什么。
“噢，你问叶宝言的话是吗，她说你敢上门提亲，她就敢答应。”秧秧耸耸肩。
沈诺的心慢慢地定了下来，于是乎喜得一抬眼，瞥到了不远处沈渡阴沉沉的一张脸，于是又变得迟疑。
“她这趟不是冲大哥来的吗？”他较真道。
秧秧不客气地拧他胳膊，恶声说：“人家连这种话都放出来了，你还推三阻四，是个男人该做的吗？”
沈诺嘿嘿笑了，嘶了口凉气说：“轻点掐。”
完了又傻子似的追问：“她对大哥真的没什么？”
秧秧骂他：“那你就别去提亲，等她嫁给别人，到时候你就哭吧！”
沈诺在树上蹭了蹭后背，扭捏道：“不是我不去，只是现在会不会太早了点？”
秧秧见他蹭得一脸安逸，也跟着后仰蹭树道：
“她随你出门两个多月，这件事早晚会被人知道，虽然我也一起出的门，但咱们是亲姐弟，外人不会置喙我半句，只会指摘她的名声受损。你想等到什么时候再提亲？等外边都传开她的闲话，没了名声你再去提吗？要做就抓紧时机，把亲事定下来，到时候等这件事传出去了，你们已经是未婚夫妻，谁又能说她什么呢？”
沈诺听得心服口服：“是这个理！”
姐弟两一起背靠大树，蹭着粗粝的树皮。
“如此一来，我就是受她撺掇跟你们偷跑出来的，爹娘就不会重罚我了！”秧秧一高兴，泄露了真心。
沈诺一僵，停止了蹭背，严肃地望着秧秧，说：“我就知道你！”
秧秧靠在树上扭了扭，笑容得意。
“上路了！”士兵们开始招呼。
“出发！”沈渡走过来，看他们俩把树皮都蹭掉了几块，皱了皱眉。
“耽误不了你！”秧秧说完，从地上爬起来，恼气地登上马车。
早上出发时她就垮着脸，现在还在生气，沈渡心中叹息，你要我如何对你。。。。。。
沈诺容光焕发地走过来，“大哥，我这就上马。”
沈渡奇怪地看他一眼，之前还没精神呢，吃了什么这是？
秧秧上车后，用“办妥了”的眼神朝叶宝言一丢，叶宝言的脸唰就红了。
两人开始嘀咕对词。
“沈渡换沈诺，你爹娘可会不满？”秧秧只担心这点。
叶宝言也担心：“兴许会，不过沈渡守孝的事他们也知道，摆明了是拒绝，沈诺虽然人傻，但身份也够了。”
秧秧点头：“有道理。”
沈诺憨笑骑在马上，没想到白白嫩嫩的叶家姑娘能看上他，他越想越美，一激动，弯腰掀开了她们的车帘，凑进来一个脑袋。
唬得秧秧骂他：“变什么戏法！缩回去。”
叶宝言扭开脸。
沈诺说：“有事叫我啊！”
“沈诺看路！”后面一声惊喊。
那畜生不满意闻着拉车的马的屁股，便自作主张驮着沈诺跨过道旁的水沟，马前身偏进了田里，而沈诺已经松了缰绳，两手扶着车窗。。。。。。
马跟车身拉开了距离，沈诺屁股还在马背上，上半身却斜划在半空。
啊啊啊啊啊！
沈渡凌空飞过来也来不及抢救，他结结实实地摔进了水沟里。
那马轻嘶着，在田里撒蹄奔跃。
沈诺满身污水爬起来，深刻体会了一把乐极生悲。
京师越来越近，叶宝言逐渐紧张，秧秧心里被石头压得死沉。
休息了一晚，第二日又是天亮出发，沈渡下令中午进城。
马蹄奔雷，扰人心绪，秧秧脸色阴沉了整整一上午，在抵达京师的那一刻，她迅速恢复了岁月静好下的暗涌深流。
马车抵达魏府，秧秧想要悄悄摸进家门的愿望彻底落空。
阿爹和阿娘并排站在门内，当他们焦灼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时，秧秧心虚了。
沈渡翻身下马，与她一起走过去，“三叔三婶，我把秧秧送回来了。”
秧秧巴望着阿娘不怪，阿娘却留意着沈渡的神色。
三爷叹了一声：“大郎辛苦了，秧秧太不懂事。”说完微嗔看向女儿。
秧秧抱住阿娘的胳膊，“女儿回来了，请阿娘责罚。”
白珍禧细察着女儿和沈渡之间的气息流动，此时看来虽无异常，她却隐隐觉得惊雷随时会在头顶炸响。
她撑着对沈渡说：“大郎进来喝口茶吧。”
秧秧紧紧揽着她，盯着沈渡。
沈渡一笑：“秧秧没有不懂事，也没给我添麻烦，祖父正在等我，改日再来叨扰三叔三婶。”
秧秧眼中一黯。
三爷送沈渡出门上马，白珍禧挽着女儿走回院子。
搬送箱笼的人在小路上往返，白珍禧叹道：“你还知道回来！”
秧秧抱住阿娘的手，眼泪水在眶里打转。
回到住处，一切维持着她平时住的模样，她习惯地说：“云萱呢？叫她过来。”
丫头们没人抬头。
白珍禧摆手让人都退下，才沉吟着告诉她：“云萱已经出府了。”
秧秧慌张失措，站在原地，眼泪滚下来，颤着声说：“阿娘。。。。。。”
白珍禧望着她说：“是我让她走的。”
“你让她做了什么，还要阿娘再说一遍吗？若非她是你祖父赏的，阿娘会直接发卖了她，不会处置得如此轻松。”
秧秧不敢反驳，只是捂着嘴哭。
白珍禧不忍，牵着女儿进了寝屋。
“云萱还有个弟弟，在外头不是无依无靠，我给了她足够的银钱，饿不着冻不着。”
母女两坐在床沿，白珍禧抚摩着女儿的后背，声音温和。
秧秧止住了抽泣，“是我的错，不该置她于不顾。”
“好了，她去处已定，此事不可更改。”白珍禧说。
秧秧静下来不再说话，母女两倚靠了一会儿，白珍禧再度打破平静，问了一声：
“如愿了吗？”
秧秧心一颤，不知怎么答。
白珍禧苦笑连连，“你为什么逃跑，阿娘都知道，就别想着骗阿娘了。”
“他是什么意思？”
如果沈渡也。。。。。。
白珍禧不想失去女儿，这两个月，她把可能的情形都考虑了一遍。秧秧割舍不了，只有想尽办法成全他们，否则她不敢想会是什么后果。
秧秧心跳得很大声，她埋头在阿娘怀里，嗅着阿娘身上熟悉的味道，才慢慢恢复了常态。
“他心里有我的。”她说完，脸烧得通红。
白珍禧料到如此，两个孩子自幼亲近，过去的一切便是这份情的前因，她闭上眼。
“阿娘我错了。”
“可我管不住自己。”
“阿爹会不会被我气死？还有祖父，他那么疼我，一定会对我很失望的。。。。。。祖母也是。。。。。。”
“别慌，别慌秧秧。”
“让阿娘好好想想，再想想，不能想岔了，如果阿娘想不出办法，还有外祖母和金嬷嬷，她们一定会为你周全的。”
“乖乖别怕。”
白珍禧拼命安慰女儿，自己的心却像无底的深渊。
秧秧控制不住眼泪和颤抖，抱住阿娘，她以为阿娘会反对，会让她选要爹娘还是要那等糊涂心思。
可阿娘先选了让步。
哪怕自己做了可耻的事，哪怕连叶宝言都说这世上没有路留给她好走。
白珍禧拢紧女儿不撒手，秧秧是她的珍宝，不管她是对是错，她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眼泪倒流进她的喉咙，咸涩难耐。
沈诺听见秧秧叫他去叶家提亲时，一口饼噎在了嗓子眼。
赶了一早上的路，中午正在林子里休息，他选了棵干燥的大树，刚靠上去摸出吃的，秧秧就笑眯眯地过来了，也不讲究，一屁股挨他坐下。
“叶宝言答应我，只要你去叶府提亲，她就答应。”
沈诺就噎了。
秧秧继续怂恿他：“马上过年了，你除了买卖做得好，也得给祖母再添点喜事，让她老人家喜上加喜好好开心，觉得没白疼你。”
“早点成亲，你以后出来行商时，家人也好放心。”
“叶家的姑娘在京师可是香饽饽，你不抢，别人可要抢。”
沈诺脑袋空茫茫的，一副听不懂人话的模样。
提亲是什么？成亲是什么？姑娘又是什么？
他憋出了眼泪水，才把那口饼咽了下去，一只手抹着眼睛，说：“你最开始说的什么？”
秧秧得吧了好久，被他一问，挠了挠头：“我说什么了？”
沈诺眼神不定，似乎想确定什么。
“噢，你问叶宝言的话是吗，她说你敢上门提亲，她就敢答应。”秧秧耸耸肩。
沈诺的心慢慢地定了下来，于是乎喜得一抬眼，瞥到了不远处沈渡阴沉沉的一张脸，于是又变得迟疑。
“她这趟不是冲大哥来的吗？”他较真道。
秧秧不客气地拧他胳膊，恶声说：“人家连这种话都放出来了，你还推三阻四，是个男人该做的吗？”
沈诺嘿嘿笑了，嘶了口凉气说：“轻点掐。”
完了又傻子似的追问：“她对大哥真的没什么？”
秧秧骂他：“那你就别去提亲，等她嫁给别人，到时候你就哭吧！”
沈诺在树上蹭了蹭后背，扭捏道：“不是我不去，只是现在会不会太早了点？”
秧秧见他蹭得一脸安逸，也跟着后仰蹭树道：
“她随你出门两个多月，这件事早晚会被人知道，虽然我也一起出的门，但咱们是亲姐弟，外人不会置喙我半句，只会指摘她的名声受损。你想等到什么时候再提亲？等外边都传开她的闲话，没了名声你再去提吗？要做就抓紧时机，把亲事定下来，到时候等这件事传出去了，你们已经是未婚夫妻，谁又能说她什么呢？”
沈诺听得心服口服：“是这个理！”
姐弟两一起背靠大树，蹭着粗粝的树皮。
“如此一来，我就是受她撺掇跟你们偷跑出来的，爹娘就不会重罚我了！”秧秧一高兴，泄露了真心。
沈诺一僵，停止了蹭背，严肃地望着秧秧，说：“我就知道你！”
秧秧靠在树上扭了扭，笑容得意。
“上路了！”士兵们开始招呼。
“出发！”沈渡走过来，看他们俩把树皮都蹭掉了几块，皱了皱眉。
“耽误不了你！”秧秧说完，从地上爬起来，恼气地登上马车。
早上出发时她就垮着脸，现在还在生气，沈渡心中叹息，你要我如何对你。。。。。。
沈诺容光焕发地走过来，“大哥，我这就上马。”
沈渡奇怪地看他一眼，之前还没精神呢，吃了什么这是？
秧秧上车后，用“办妥了”的眼神朝叶宝言一丢，叶宝言的脸唰就红了。
两人开始嘀咕对词。
“沈渡换沈诺，你爹娘可会不满？”秧秧只担心这点。
叶宝言也担心：“兴许会，不过沈渡守孝的事他们也知道，摆明了是拒绝，沈诺虽然人傻，但身份也够了。”
秧秧点头：“有道理。”
沈诺憨笑骑在马上，没想到白白嫩嫩的叶家姑娘能看上他，他越想越美，一激动，弯腰掀开了她们的车帘，凑进来一个脑袋。
唬得秧秧骂他：“变什么戏法！缩回去。”
叶宝言扭开脸。
沈诺说：“有事叫我啊！”
“沈诺看路！”后面一声惊喊。
那畜生不满意闻着拉车的马的屁股，便自作主张驮着沈诺跨过道旁的水沟，马前身偏进了田里，而沈诺已经松了缰绳，两手扶着车窗。。。。。。
马跟车身拉开了距离，沈诺屁股还在马背上，上半身却斜划在半空。
啊啊啊啊啊！
沈渡凌空飞过来也来不及抢救，他结结实实地摔进了水沟里。
那马轻嘶着，在田里撒蹄奔跃。
沈诺满身污水爬起来，深刻体会了一把乐极生悲。
京师越来越近，叶宝言逐渐紧张，秧秧心里被石头压得死沉。
休息了一晚，第二日又是天亮出发，沈渡下令中午进城。
马蹄奔雷，扰人心绪，秧秧脸色阴沉了整整一上午，在抵达京师的那一刻，她迅速恢复了岁月静好下的暗涌深流。
马车抵达魏府，秧秧想要悄悄摸进家门的愿望彻底落空。
阿爹和阿娘并排站在门内，当他们焦灼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时，秧秧心虚了。
沈渡翻身下马，与她一起走过去，“三叔三婶，我把秧秧送回来了。”
秧秧巴望着阿娘不怪，阿娘却留意着沈渡的神色。
三爷叹了一声：“大郎辛苦了，秧秧太不懂事。”说完微嗔看向女儿。
秧秧抱住阿娘的胳膊，“女儿回来了，请阿娘责罚。”
白珍禧细察着女儿和沈渡之间的气息流动，此时看来虽无异常，她却隐隐觉得惊雷随时会在头顶炸响。
她撑着对沈渡说：“大郎进来喝口茶吧。”
秧秧紧紧揽着她，盯着沈渡。
沈渡一笑：“秧秧没有不懂事，也没给我添麻烦，祖父正在等我，改日再来叨扰三叔三婶。”
秧秧眼中一黯。
三爷送沈渡出门上马，白珍禧挽着女儿走回院子。
搬送箱笼的人在小路上往返，白珍禧叹道：“你还知道回来！”
秧秧抱住阿娘的手，眼泪水在眶里打转。
回到住处，一切维持着她平时住的模样，她习惯地说：“云萱呢？叫她过来。”
丫头们没人抬头。
白珍禧摆手让人都退下，才沉吟着告诉她：“云萱已经出府了。”
秧秧慌张失措，站在原地，眼泪滚下来，颤着声说：“阿娘。。。。。。”
白珍禧望着她说：“是我让她走的。”
“你让她做了什么，还要阿娘再说一遍吗？若非她是你祖父赏的，阿娘会直接发卖了她，不会处置得如此轻松。”
秧秧不敢反驳，只是捂着嘴哭。
白珍禧不忍，牵着女儿进了寝屋。
“云萱还有个弟弟，在外头不是无依无靠，我给了她足够的银钱，饿不着冻不着。”
母女两坐在床沿，白珍禧抚摩着女儿的后背，声音温和。
秧秧止住了抽泣，“是我的错，不该置她于不顾。”
“好了，她去处已定，此事不可更改。”白珍禧说。
秧秧静下来不再说话，母女两倚靠了一会儿，白珍禧再度打破平静，问了一声：
“如愿了吗？”
秧秧心一颤，不知怎么答。
白珍禧苦笑连连，“你为什么逃跑，阿娘都知道，就别想着骗阿娘了。”
“他是什么意思？”
如果沈渡也。。。。。。
白珍禧不想失去女儿，这两个月，她把可能的情形都考虑了一遍。秧秧割舍不了，只有想尽办法成全他们，否则她不敢想会是什么后果。
秧秧心跳得很大声，她埋头在阿娘怀里，嗅着阿娘身上熟悉的味道，才慢慢恢复了常态。
“他心里有我的。”她说完，脸烧得通红。
白珍禧料到如此，两个孩子自幼亲近，过去的一切便是这份情的前因，她闭上眼。
“阿娘我错了。”
“可我管不住自己。”
“阿爹会不会被我气死？还有祖父，他那么疼我，一定会对我很失望的。。。。。。祖母也是。。。。。。”
“别慌，别慌秧秧。”
“让阿娘好好想想，再想想，不能想岔了，如果阿娘想不出办法，还有外祖母和金嬷嬷，她们一定会为你周全的。”
“乖乖别怕。”
白珍禧拼命安慰女儿，自己的心却像无底的深渊。
秧秧控制不住眼泪和颤抖，抱住阿娘，她以为阿娘会反对，会让她选要爹娘还是要那等糊涂心思。
可阿娘先选了让步。
哪怕自己做了可耻的事，哪怕连叶宝言都说这世上没有路留给她好走。
白珍禧拢紧女儿不撒手，秧秧是她的珍宝，不管她是对是错，她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眼泪倒流进她的喉咙，咸涩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