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敲定修坟的日子开始,接连几日的滂沱大雨,将天地都淹没了。

    林玉实在担心,这雨要是连着下半个月,修坟的事大概要耽搁到白柳生回来了。

    许是因为下雨,天气阴沉的叫人心烦,查如雪这几天都没再到青玉轩,倒是三姨奶奶来过一趟,也没旁的事,饮了几杯茶,嘀咕了几句查如雪坏话,回院子继续唱戏去了。

    费瑶喜欢唱戏,整天咿咿呀呀的,隔着两个院子,林玉也能听着。

    她倒不烦,还觉得三姨奶奶的嗓儿不错,她听过花楼里的娘子唱戏,没有一个比她唱的好。若是在戏班子里,再加上三姨奶奶这个相貌,怎么也是个角儿。

    林玉看不懂费瑶,只觉得她对自己没什么恶意,却也算不上朋友。

    白柳生不在府里,查如雪也不来打搅了,林玉乐的自在。

    她也没闲着,让莲儿说合了外头街上卖桂花糕的老头,做了甜水让他带着一起卖,除了本钱之外,老头看着多给几个大字儿就成。

    林玉做的甜水花样多,放的料又足,配着桂花糕卖的不错,老头也愿意帮忙,于是便成了规矩一样,老头儿每天早晨到后门等着拿甜水罐子,晚间再将卖空了的罐子送回,次日再来取。

    这几日热甜水卖的出奇好,刨了本钱,林玉足足挣了一百多文。

    如今院里多了查如雪安排过来的丫鬟,莲儿倒少了许多活,能腾出功夫帮林玉打下手,这些钱林玉要和莲儿对半分,起初莲儿还不好意思,在府里干活本就是分内的事,哪好再拿钱,但林玉坚持,还说,要不是莲儿里外忙活,也没这笔进项,莲儿才连恩代谢的收了这钱,之后就更加有干劲儿了。

    别的院子丫鬟也知道这事儿,只能艳羡莲儿,在青玉轩还能挣到外快。

    这阵子京荷叫她点茶,她有了些心得,还被京荷夸了两回,她私下给莲儿做着喝,莲儿也夸她手艺见长。

    她总想着,这事高门大户才有闲钱弄的玩意儿,平头百姓能不能也尝上几口。可半两重的茶粉就要好三两银子,实在有些贵。

    她便琢磨着炒了面粉,加上之前存的桂花,研成粉末混在里头,再用上京荷教的点茶法,做出来虽不及茶沫的颜色好看,倒也别有些风味在里头。

    她试着做了些,点茶的法子写成条子,又怕买的人不识字,一旁还配上画,几样一起交给卖桂花糕的老头,试着一起卖。

    因是初做,她不知外头人喜不喜欢,便只卖一个铜钱。这太平世道,虽多了银子没有,一个大字儿倒还是不缺的,没想到许多姑娘倒抢着来买,只因也想品一品高门大户的雅趣。

    有了进项,林玉心里有底,在深宅大院里能挣到属于自己的钱,心里也敞亮,这可比天天在白柳生身上盘算,让人快活的多。

    雨在第十日的时候停了,阴霾的天终见晴,只要这两天不再落雨,就能动土干活了。

    刚好赵嬷嬷也探亲回来,见林玉气色不错,人也活泼许多,心中觉得安慰。

    赵嬷嬷虽然是白柳生的人,到底明面上是青玉轩的婆子,和林玉相处久了,也知道她没有坏心思,且林玉平日又待自己不错,便也能真的心疼林玉两分。

    管家奶奶心思深沉,当家的爷又凶,她实在怕林玉心里窝住火,给人憋屈坏了,好再林娘子自己个儿心宽,没被那天的事影响了。

    卖甜水儿这事儿,赵嬷嬷虽然心里含糊,觉得姨奶奶做这事不妥当,但查如雪没管,白爷身边的京荷也没拦着,她自然也当没看着。

    眼瞅着二十四就到了,那天虽没下雨,但天却阴沉沉的。

    当天的事由京荷出头,找查如雪要了辆马车和家丁,天不亮一行人就出发了,颠簸了两个时辰才到。

    这不是个大工程,一个时辰就完工了。林玉沉默立在陌生的坟前,上了香烧了黄纸,想到自己过世的父亲,心中有几分悲凉。

    这事儿虽然叫林玉心惊胆战,好再是没什么意外发生。林玉庆幸京荷是个从不多言不多语的人,心里也有些感激白柳生,为了自己骗他的事,还有些愧疚。

    回府的路上,天渐渐放晴了,日头斜挂在天边,将半边天染得金黄,和煦的春风拂在面上,让人觉得爽朗。

    马车辘辘行在街市上,她撩开车帘往外看,瓦市三五个菜摊连在一起,边上是卖鱼的老头,小贩在不停的吆喝,挑货郎边走边唱,这些都让她觉得自在。

    除了上次去留英阁找白柳生,林玉已经很久没出过门了,她正暗自欢喜,却忽然有人叫停了马车。

    “请问,你们是楚州白府,白柳生府上的马车吗?”

    车夫见拦车的人名号叫的准,只点了点头,也不敢多说什么,赶紧撩起车帘,探了个脑袋进来:“四姨奶奶,有人问话。”

    林玉将窗帘撩了个缝隙,瞄了一眼拦车的人。

    那人身材微胖,是个蓄着髭须的中年男人,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不像歹人。

    林玉虽不想多事,可这人名号叫的准,想来是有事,既已碰上了,也不好随意敷衍,可林玉警惕,也不撩车帘,只坐着车里发问。“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京城东阳侯府的,白柳生是我子侄,正好要去他府上,但不知道他府邸在哪里,刚好看见你们白府的马车,想让你们带路过去。”

    京城东阳侯府,林玉确实没听过,便不知道那人说的是真是假,但见那人肥马轻裘,实在不像骗子。

    可林玉不想揽事在身上,便温声笑笑,客客气气道:“我实在不知道京城东阳候府,我是个妾室,不懂那么多!”

    林玉瞧了一眼一旁的京荷,见她摇摇头,她也表示不知道其中原委。

    男子见车里人并不应允,便掏出名帖来,递给车夫让他转交。“这是我的名帖,娘子看看,我是不是东阳候府的人。”

    林玉虽然不知道其中原委,却觉得不认路这个由头确实太假,楚州白府也算赫赫有名,在街上随便拎出个人,给上二两银子,都能替你牵马引路,何苦在街上乱转悠,况且手里还有名帖,直接拜府叩门就行了,何必非由自己引进府呢。

    林玉接过男人名帖,上头写的是东阳侯府白茂瑞,看着烫金印花,也不像假的。过了半晌,她递还名帖,略尴尬道:“我不认字,不认得上头写的什么。”

    男子纳罕,开始不耐烦与车里人周旋。“你只管带路就是了,我还诓你不成?”

    林玉又不好说的太直接,得罪了这个人,犹豫了一下,便守拙卖傻起来。“这......这不好吧,我就是个妾室,不好引人入府,况且......我家男人彪悍,你不要再和我说话了,被旁人看去,毁我名节,我家男人可要打死我了。”

    莲儿捂着嘴,想乐又不敢出声。

    那男人不再说话,只留下一声叹息,才勒马离开。

    见男人走的远了,京荷才开口道:“爷确实是京城东阳侯府的大公子,不过,两家已经十几年没联系了,他们突然造访,必然有事,况且爷不是已经回侯府了么,他们怎么还派人过来。”

    林玉摇摇头,心里想的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林玉怕那男人跟梢,便特意在街上多转悠了几圈,路过白府正门时,正好看见男人已在阶前。

    他与管家争执的面红耳赤,管家则彬彬有礼,只一句,“管家爷不在府里,不邀客入门。”老管家既不让他入府,也不帮传话给老太太,即便那人亮着帖子,老管家就是不为所动。

    林玉是妾室,不能走白府正门,便在车上看了会,从侧门回府老娘。

    她虽不明白老管家为何不让他入门,却知道,自己没擅自带他回府是对的。

    晚间,赵嬷嬷带着消息过来,说是老太太亲自发的话,许那人入府了。与那人谈了一盏茶的功夫,老太太就吐了血,现在已找了郎中过来看,说是急火攻心。

    林玉没见过老太太,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但听说是性子极其温和,从没与人红过脸,哪怕下人犯了错,也不曾责骂一句,虽身子不济,每日也要礼佛半日,十分虔诚。

    林玉虽知道的不多,却知道白柳生最敬母亲,若知道亲娘吐了血,怕是与这事儿有关的人都跑不了。

    老太太住在院里,哪能知道外头有人叩门求见,必然是有人传信过去的,想来传信的人,要承受白柳生的雷霆之怒了。

    想到这,林玉心有余悸,还好这个人不是自己。

    若是之前的她,必然会带这个人回府,为的就是激怒白柳生,但现在她却不这么想。

    林玉问道:“是谁给老太太报信的?”

    赵嬷嬷有些诧异,没想到林玉一下就问到了关键处。“是,大姨奶奶。”

    这倒让林玉诧异了,这种糊涂事不像查如雪能做出来的。

    管家那么坚定的不让那人进,也不传话进去,必定是得了明令,可查如雪却转头给老太太报了信,想来,管家当时就不是问过查如雪才这么做的,既不是查如雪,那肯定就是白柳生了。

    林玉只觉得,查如雪麻烦大了。白柳生就是再护着她,到底亲娘吐了血,难道还能纵着?

    果不其然,第二天没到正午,白柳生就火速回府,当场就给了查如雪一巴掌,人都扇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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