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柳生倒也没反驳,只隐隐觉得心里不畅快。

    坐上马车的时候,醉意更深了些,他靠着车厢深深吐出着酒气。

    到了侯府门口,三珠扶白柳生下马车,象征性的问了句:“爷,去书房吗?”

    白柳生想也没想道:“去林玉那。”

    三珠倒体贴,看着月亮道:“这个时候四姨奶奶应该已经睡下了。”

    白柳生顿了顿足,却仍没改变心意,他和林玉生了龃龉,等着明天和解就变了味,他觉得心里不踏实。“走吧,去看看。”

    三珠不再问,只给金来富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去东篱阁报个消息。

    三珠和金来富搭档许多年,自然十分默契,金来富随便寻了个由头,捷足而去。

    今天是由莲儿守夜,听见门口有声,莲儿赶紧登上鞋去看,一见是金来富,心里就约么知道是什么事,没等金来富开口,便问:“爷要来咱们院子吗?”

    金来富连连点头:“是呢姑娘,爷刚下饭局回府里。”

    莲儿一听刚下饭局,心里也难免一抖,这样的情形已不下三五回,白柳生每次都是酒后来磋磨林玉。

    “好,我知道了,多谢来富小哥。”

    莲儿也不敢怠慢,赶紧掌了灯往卧房里进入。

    大概是睡的浅,莲儿前脚刚进来,林玉便醒了,微微欠起身子问:“怎么了莲儿?”

    莲儿低声道:“爷刚从酒局上下来,正往咱们院子里来呢!”

    林玉抚了抚胸口,刚刚就睡的不实,又一听白柳生要来的消息,只觉得胸口不舒坦。

    “把屋里灯都掌上吧,黑黢黢的也不好说话。”林玉道。

    屋里刚点完灯,白柳生就带着一身酒气走了进来,见林玉坐在床上等着自己,便过去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问道:“是没睡,还是把你吵醒了。”

    “刚才醒的,爷这么晚还过来,是有重要的事儿?”就着烛火光,林玉看着白柳生的面色。

    大抵是没少喝酒,以往他喝酒从来不上脸,今儿不仅面色微红,隔了老远林玉都能闻见酒味。

    白柳生语气温和,略笑了笑:“这不是白天跟你闹不愉快了么,过来看看你消气了没有,白天怪我。”

    林玉一时语塞,好一会才挪了挪身子,面对着白柳生道:“今儿发这么大的脾气,是为了什么?”

    白柳生起身走到床旁,然后坐在林玉身侧,见她身量单薄,面色也并不是上佳,心中难免也些疼惜和自责,但终是不愿意提起方永。

    白柳生沉声道:“那你这样冷着我是为了什么?问了你又不说,今天还说什么不如糊涂着的话,到底是为了什么,总得让我明白吧!”

    “那我也得反问一句,你费尽心思纳我进府是为了什么?是不是我与先夫人又一分相像?”

    白柳生皱了皱眉头:“你和她像?哪个跟你说的?”

    林玉神色一滞,犹豫了片刻,才穿鞋下地,缓缓走柜子处,从最深处翻出一轴画,递到白柳生手里。

    “没人调拨,是我自己看见的。”林玉坐在椅子上,又慢慢道:“你对先夫人之情人人皆知,自打我认识你的第一天,我也知道。我在意的不是你不忘与先夫人深情,而是我是不是她的替代?”

    白柳生铺开画卷,迎着灯光去看,只看崔氏怀中抱着小儿眉眼含笑。

    从这幅画来看,崔氏容貌确实和林玉有七八分像,特别那是一对酒窝。

    这幅画白柳生从未见过,但看清画像之后,白柳生竟突然哑然失笑,“就是为了这个?”

    林玉不解白柳生为何会笑,只皱着眉头点头。

    白柳生收了画卷,走到林玉身边,“单从这幅当丹青来看,崔氏和你确实有些像,可崔氏本人却画上长的不一样。”

    白柳生手扶上林玉肩膀,耐心解释:“这幅画我都没见过,想来是出自画师之手,画师所绘丹青向来都会把人往美艳了画,其实崔氏并不长这个样,除了脸上同样也有一对酒窝,别处与你就没有相同的地方,你看,画上她是双眼皮,实则她确是单眼皮”

    白柳生顿了顿又继续道:“你和她从样貌到性情,就没有一处像的地方。”

    画师手法林玉确实知道一二,在留英楼时也常有画师给花楼娘子画像,为的就是让恩客看画选人,也常有画与人不符这种事发生,甚至还有因此而闹起来的。

    林玉垂下眸子,此时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片刻后又道:“那这个孩子呢?先夫人去了,孩子不会也......”

    白柳生顿了顿,好一阵简洁答道:“和崔氏一同走了。”

    林玉顿时觉得有些羞愧,原来自己所怀疑的一切,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我确实没和你提过,但这已是往事,也不是非说不可得事情。”白柳生坐在另一张椅子上,扯住林玉的手。

    白柳生看着林玉,却还是没把实话和林玉说,他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她,崔氏没死,下葬的不过是崔氏的一件衣裳。

    林玉觉得胸口更闷,抬手捂了捂,然后抬眸对上白柳生的眼,十分愧疚道:“对不起,是我想多了,我以为......反正是我的错。”

    白柳生赶紧抚了抚林玉的手,低声道:“别这么说玉儿,是我不知道有这幅画的存在,我早就该和你讲明的,但我也高兴,因为我知道你心里有我。”

    此时林玉心中只有愧疚,一时间倒无从解释其他,而林玉不知道,实则白柳生心中的愧意更浓,从始至终他都在瞒着她,并没有将崔氏事情的真相告知。

    或许这已经成为白柳生心中埋藏的秘密,关于那份耻辱,也关于那个不知道到底是谁的孩子。

    白柳生没办法把所有实情全部告知林玉,只能颇带惭愧的弥补于她 ,白柳生仍执着林玉的手,仔细摩挲一番之后,才轻声说话:“玉儿,你不是一直惦记想开一家甜水铺子吗,今天我已经给你看好地界了,明日散朝我就替你盘下来,你可以张罗着开张了。”

    听得白柳生的话,林玉怔楞了片刻,才惊喜的站起身来,“真的么,谢谢你,真的,谢谢。”

    白柳生紧接着道:“别别别,这原本就是我该做的事,今儿一切都是我错了,也只能在这上头稍加弥补了。”

    林玉此时倒不在意这是不是弥补,忍不住心中欣喜,快步到柜子前,将整个钱匣子抱了出了,也不顾白柳生的诧异之色,只打开钱匣子给他看。“爷,我攒了五十两银子,可能还不够盘一间铺子,但付租金也够几月月,余下的您帮我垫上,算我借你的,只要甜水铺开张有了盈利,我就慢慢还你。”

    见林玉十分认真的模样,白柳生再次哑然失笑,一来是觉得她此时模样有些憨傻,二来是真的能看出来她很高兴。

    大约自从林玉嫁给自己之后,白柳生就没见过她发自肺腑的开心。

    想到这白柳生喉咙又像被什么堵住,感到难受紧涩,片刻后他哑声道:“这些银子你留着吧,也该有些体己钱,以前给你的银子你都没要,我知道这是你月利银子攒下来的。”

    林玉连连摇头,将银子拎了出来,“不不不,我开铺子就该我掏银子的,只是我还没攒够,暂时只能拿出这么多。”

    林玉将银子塞进白柳生怀里,“你能替我掏剩下银子,我心里已经是万分感激了。”

    听林玉这样说,其实白柳生心里还颇有些不是滋味,自己是她男人理应掏这份银子,可林玉说出这话来,白柳生只觉得两人万分生疏。

    白柳生看林玉十分坚持,只得无奈的道:“我也不是白掏银子,只算我入股吧,以后你挣的银子分我一成就行了。”

    林玉垂眸想了想,只觉得这也算是个不错的主意,自己心里倒也过得去,便又十分欣喜的答应了。

    白柳生静静看着林玉兴高采烈的模样,又忍不住想起方永来,心里的醋坛子像是被撞翻了一番,只与林玉道:“现在孩子还小,你每天也不要太操劳,多雇几个伙计就好了。”

    白柳生说完看林玉脸色并没有改变,才又继续道:“怎么说你也是侯府女眷不好总在外抛头露面,你就只管经营就行了,太过琐碎的事就不要操心了。”

    对于白柳生此番劝解,林玉倒没有过多质疑,因为他说的也在理,现在孩子尚小,也不能离开娘亲太久,她自己如今身在侯府,也得顾全侯府的面子。林玉点点头,回应道:“爷放心吧!”

    白柳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实他是怕林玉与方永碰着,说到底还是他们两个相识的日子更久些,若不是如今和林玉有了孩子,白柳生心中怕是要更加不安。

    夜已深,白柳生想着白天做的有些过,便想让她晚上好好休息,便也没有在东篱阁多留,直接去书房住了。

    第二日他还要上朝。

    想着明天还要碰到方永,白柳生心里又开始堵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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