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来茶余饭后的闲聊时,我才知道余沐泽原来做过许多女孩高中时的男主角,甚至有望在校草争夺战里名列前茅。尽管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只觉得他是个烦人的家伙,在一众同学里讨人嫌得尤为突出。

    举个例子,打听了我的中考成绩后,他对我的数学成绩可能有一些不满,和我聊天的兴趣也弱了几分。虽然话语中没体现出来,但我能够轻松地猜出他的心理:怎么会输给过这种人?

    “你准备参加数学竞赛拿校招吗?”余沐泽可能已经自觉对我的人生了如指掌,目光回到了手里的游戏机上,我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摇了摇头道:

    “没有,我没学过竞赛的内容。”

    他侧过头看了我一眼,手中流利地操作着,没接话。这种只能被动回答的氛围让我有些不舒服,于是我思来想去得出一个不算尴尬的问题:

    “你中考数学多少分啊?”

    他似乎是不太愿意提起这个话题,半天没回话,在我马上耐心要耗尽的时候说道:“138,前面错了个选择,后面大题超纲了。”

    我心下无语。诚然,浅川那年的中考数学出了名的难,连着两道大题都在超纲边缘试探,客观题又十分繁杂,容易出错,138算是个很高的分数了。

    但是,但是,我明明考了145啊!我在心里怒打两拳。

    所以我拿这个事嘲讽了他很多年,这是后话。

    “啊哈哈,考的不是很好吗。”我尴尬地干笑两声,他回头看我一眼,说了句让我接不上的话:“不如你。”

    幸好此时班主任带着一众男生回到教室,我终于可以结束和他的这段聊天,装作副对新书很感兴趣的样子目视前方。

    高一要学的科目不少,一高又给每个必修科目都配了本练习册,算上体育、健康之类的教科书,足足有二十余本。

    许是为了节省时间,班主任调动了班里几乎超过的半数的人参与发书,一时间,宽敞的教室变得拥挤起来,不时有撞到一起的人,和散落一地的书本。

    一顿兵荒马乱过后,我摸过崭新的封皮,心中涌起一种异常的满足感。

    自小学开始,每次开学时,我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发新书,尤其是在书本的扉页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那刻,像是买到了一个期待已久的新玩具。

    当然,这种快乐仅限于拿到他们的第一天,第一秒。

    届于没有书包可以用,我小心翼翼地将书本码成一摞,堆到桌子的里侧,准备在临放学时想个法子把他们一齐装走。

    不过显然教室里的大多数人对这书并无兴趣,可能是因为熟悉至极,只是浅浅翻阅就塞进包里,继续见缝插针地玩起手机或者聊起天。

    的确,尽管浅川是个升学压力并不算大的城市,但同龄人中的大多数都会在中考后的暑假进行补习,学习高一上半学期的内容,甚至更多。

    虽然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这样做的,但没有家长希望自己的孩子输在起跑线,因此在中考结束后,补习班打到我家的电话,比询问我是否需要调剂去中专的电话还要多。

    当然,我的父母也不例外。

    我仍记得那时补课的教室,屋子很小,感觉不过我家客厅那么大,却装了差不多三四十人,大家腿挨着腿,书页都无法完全翻开。教室只有一扇窗户,一群人共享几个破旧电风扇的热风,闷得人透不过气来。

    如果你问我那个补课收获几何,我的结论是屁用没有。老师讲课又快又难,完全不给学生过渡的机会,加上中考后的兴奋感让人很难集中注意力。整整两个月,至少在数学这个科目上,我只记住了集合的概念。

    但我身侧的余沐泽似乎上了个不错的机构,简单翻了翻练习册便将书丢到一旁,他身前的男生正回过头吐槽道:“不是吧,一高这练习册也太简单了,这种水平的题在高考连送分题都当不了。”

    余沐泽笑着回应:“练习册这种东西就是因人而异,毕竟一个学校的学生不可能都是一个水平,这种基础题就是给学习不好的人准备的。”

    他的话在不经意间伤害了一些爱做学校作业的人——就是我本人。

    我坚信学校发的练习册是最适合本校生的,因此初中时,几乎每个课间我都缩在座位里写作业,除了学校的练习册基本上没买过课外习题,没得做了就假装默写课文,偷偷摆烂。

    “改明儿抽空瞅瞅他写的啥,我也买本看看。”我在心里暗暗较劲。

    班主任又点了几名学生上前收拾地上的纸壳和捆书绳,其余的大家默默在座位翻音乐美术书,当成课外读物打发时间,不过众多瞥向钟表的视线明显暴露了心不在焉。

    此时隔壁十班似乎已经分发书籍完毕,一大群人正排队从我们教室门口经过,徐老师抬头看了眼时间,起身道:

    “不用拿东西,所有人到教室门口集合,去参加迎新典礼。”

    在十班的人走散后,我随着人群走出教室,跟在队伍末尾。可能是离典礼还有一段时间,老师走的很慢,我们也就跟着慢慢走。

    从教室走到礼堂要跨过大半个教学楼,曾经的高一生早已搬到旁侧的新楼里,但四处仍留着不少擦不掉的痕迹。如同墙上粘拉花时留下的胶带印子,让大家忍不住对高中生活心生向往。

    一高的礼堂是最典型的那种学校礼堂,红色的帷幔,木质的舞台,舞台顶部还挂着一条红色的横幅,写着:欢迎2018届新同学。

    在班主任的引导下,九班的学生按性别分成两列入座,我和之前前座的女生相邻,坐在一个横列的尽头。

    她手里又变出了一本小小的册子,看不清内容。尽管是随身携带,但封皮却十分平整,显然是得益于主人的贴心保管。

    见她没有要和我聊天的兴致,我又开始观察起四周来。

    此时应该离典礼还有些时分,礼堂里不断有学生来来往往,不过没有什么我眼熟的面孔,我心下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息。

    高中生总有一种压抑在平静下的叛逆,正如典礼开始后,众人表面上安静下来,但我时常能在演讲声背后听到窸窣的嘟囔声。

    “各位新同学,大家上午好,我是浅川一高的校长李正。很高兴在浅川一高见到大家,也祝愿大家能够在此度过幸福的三年时光。伴着飒飒秋风,你们将开启高一生活……”

    后面的场面话我已经记不太清了,伴着破旧音响的杂音,像首传统的催眠曲,而早起带来的后调使人疲惫,我迷迷糊糊地陷入了梦乡。

    我突然感受到有人轻轻拍了拍我,强迫自己睁开眼,拍我的人似乎是身侧的女生,她的视线却朝向前方,见我醒来,轻声说道:

    “班主任在拍照。”

    我抬头看去,徐老师正拿着手机朝向座位上的众人,我连忙猛掐一把大腿让自己清醒过来,顺了顺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保证自己看起来像个好好听演讲的好孩子。

    典礼已经进行到了学长学姐致辞环节,我定睛一看,竟然是之前给我们带队的学姐,仍然是穿着肥大的校服,笑容甜美,正讲着些听过无数次的客套话。

    “最后,我谨代表一高的全体学长学姐,对你们的到来表示衷心的祝贺。祝愿你们能够在浅川一高度过充实、愉快的三年时光,成为你想成为的自己,谢谢大家。”

    台下掌声雷动,不仅仅是因为这段美好的愿景,也是因为典礼终于要结束了,这是各类典礼的例行惯例。

    回到教室后,见我们都坐好,班主任走到讲台上说道:

    “明天正式开学,上午是开学考,下午第一节课开班会,之后正常按课表上课。课表和物品清单已经发给你们了,希望明天不要有人迟到,我也不希望看到有人忘带东西,有什么问题现在问我,或者之后给我打电话问,没什么问题的同学可以放学了。”

    我低头看了看桌面,果然多了张薄薄的纸页,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不少字。我仔细地读了读,上学时间比初中时期久了不少,课程安排也更为密集了。

    教室里果然传来阵阵哀嚎,班主任显然对此已经习以为常,笑道:“习惯就好,上了高三你们会怀念这段日子的。”

    大家见周围的大家纷纷起身收拾东西,我衡量了一下这套书本的重量,确认很难凭借肩膀的力量将他们一次性提走,扫视了一下四周,教室里干干净净,连个垃圾袋都没有。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我跟在离校的同学后面,顺着人群看去,校门口除了翘首以盼的家长,还有不少提着袋子发传单的中年阿姨,正随便拉着离校的学生和家长介绍着。

    我憋出个礼貌的微笑,一口气冲进阿姨堆里,迅速抢购了一大圈,在收获了一大摞五颜六色的帆布袋子后,心满意足地跑回校内。

    回到教室的时候,教室里只剩几个在向班主任问话的学生,见我气喘吁吁的跑回来,面上不知怎地,浮现出理解的神色。我想了想,可能是他们把我当成了,被家长逼着回来问问题的倒霉虫。

    我认真思考了一下,自己的确没什么要问的,便从手里挑选了几个结实的袋子,将书分别装好,又将剩余的口袋团起来塞进裤兜,扛起那几个袋子原路返回,

    走出校门时,母亲刚刚到达校门口。

    “怎么这么多东西,车还没修好,咱俩只能打车回去了。”母亲执拗地抢过我手里大半的袋子,走到马路边拦车,这会在校门口等客的司机不少,没站一会就有车停到了我们面前。

    上了车,刚刚坐好,坐在前座的母亲便连珠炮似地问起这一上午的安排,我随便挑了两件事讲了讲,她果然一如既往地会抓重点,我在倒车镜里看到她皱起眉,说道:

    “班主任的联系方式呢,记了吧,跟我说一下,待会给你们班主任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我没记,没带纸笔,落车里了。”我早知她会问起这件事,提前预备好了应对的说辞。

    事实上,倒不是我真的想不出方法记下电话,只是我非常不喜欢母亲对班主任讨好的语气,从很小的时候就是这样。尽管知道父母是为了我能在学校过得好,但我更希望他们能够不要太为我担心,也不要为了我强迫自己讨好别人。

    “你怎么天天丢三落四的,学生还能把书包丢了,你可真行,再说没带纸笔不能跟同学借一下啊,你是没长嘴还是没长手啊。”

    “没有认识的人,借不到。”

    “也不知道你这个性格随了谁了,不爱说话,一天做事漫不经心的,以后要是上班了有的你愁的。”

    “那就不上班了。”我点开手机里的小说软件,为自己把耳机落在书包里无语了两秒,母亲早就习惯了我胡说八道的风格,没理我,翻开折叠好的物品清单,自顾自地念道:

    “六点五十上学,八点半放学,这可比你表哥学校松多了,得亏这学校离家不远。”

    “一天八节课,两顿在学校吃,也不知道你们学校饭怎么样。”

    “明天早上有开学考,你好好准备啊,别在一开学就给老师留个坏印象,回家别看你那小说了,听到没有?”

    “知道啦知道啦,”我隔着车座摁了摁她的肩膀,回答道:“不会让你的钱白花的。”

    于是我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班里的同学们都和我一样啥也没学会吧,或者希望老师多出点超简单的题,别让我分数太难看就行。

    母亲还在像找密码般看着那张纸,我没了看小说的心思,熄灭手机,靠在车窗上发起了呆。

    熟悉的景色在眼前闪过,像一页描摹记事的水墨画卷,我看到扎着马尾的学姐从小巷子的网吧里跑出来,后面跟着一个寸头的男生,一把揽住她的肩膀,递给她一支漂亮的花。

    还有许许多多和我一样的新生,或是正听着父母的唠叨,心不在焉地望着天空,比如那个坐在我前面的女生,此时正和父亲走在一起,似乎回应着什么,眼神却飘向了路边书店的新品告示牌。

    那是我永远最喜欢、最怀念的一条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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