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雷滚滚,间或照亮了大半个夜空,幽暗的小屋内,有美人手持白绫,心意决绝的朝着阁楼走去——

    “娘——娘你不要走——娘,你活着,你好好活着啊,娘,不要离开我——”梦里的孟莹哭得撕心裂肺,猛的睁开眼,才发现原来是一场噩梦。

    孟莹伸手抹了抹额上的汗珠,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赶忙起身来到成璜的床前。

    自成璜那天晕死过去,孟莹就这样日夜守在成璜的身边,一步都不曾远离。

    期间成璜虽醒过几次,但也仅是双眼微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随即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此刻有明亮柔和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他的神情安详而宁静,好似一尊精致的玉雕。

    亦有光洒在床边的锦帕刺绣蝶恋花上——那花是雪白的白梨花,蝶是双翼莹蓝的蛱蝶。

    就在这时,成璜缓缓睁开了双眼,恍惚间隐隐看到了那蝴蝶莹蓝的双翼被打湿了,雪白的梨花被染成了血红色……

    是孟莹低头在无声的抽泣——

    只见那泪珠一滴一滴的落在那蝴蝶翅膀上,很快就洇湿了一大片……

    一根手指不知道被绣花针刺破了多少次,不断的有鲜红的血滴落下来,将那朵雪白的梨花彻底染成了血红色……

    房内一片静寂,只一阵轻风拂过,吹得屋外的檐铃泠泠作响——

    “别哭——小孟莹,别哭,别哭了——”成璜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有虚弱的声音传出,眼睛也完全睁开了来,只是布满了红血丝,好像那符箓上画的鬼怪眼一般。

    “大哥哥,你醒了,你觉得怎么样,还痛吗?”孟莹见成璜醒了,顿时喜极而泣,像个孩子般抱着他哭个不停,不断有热泪顺着成璜的中衣滚落到他的胸口。

    不知道为何,那一刻,成璜看着眼前的孟莹,突然想起了当年得知萨浒死讯后放声痛哭的悠悠——

    成璜痛,可是这一刻,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小孟莹比他更痛——

    “大哥哥,我害怕,我是真的害怕呀!”孟莹抽泣道。

    成璜这才看清孟莹那双憔悴红肿的双眼,忽然意识到这些时日一定是把她给吓坏了,心理顿时满是歉意,但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别怕,你看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吗?”成璜边说边像是哄小孩子般拍拍孟莹的后背,挣扎着坐起来,故作轻松打趣道,“好了,别哭了,要不然我的衣服都被你的眼泪给浸湿了,还有,瞧瞧,这手指都肿起来了,估计好几天都不能沾水了。这梨花是你绣的?可真好看呢!”成璜边说边用自己的袖口帮孟莹擦拭脸上的泪水,小心翼翼的帮她包扎手指头上的伤口。

    转头看看窗外的风和日丽,又看着眼前哭的梨花带雨的孟莹,嘴角竟忍不住浮起一丝苦笑。

    就像一股被平息的巨浪,虽然那波涛暂时被压制住了,可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卷土重来,如若再次卷土重来的时候自己还能不能熬过去……

    可此时此刻看着眼前的小孟莹,他的心头竟有一股莫名的感激之情。

    又一阵风来,屋外的檐铃再次泠泠泠响了起来……

    只听得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来。

    “哎呀,谢天谢地,总算是醒了!”喜公公进门看到成璜坐了起来,顿时喜笑颜开,赶忙过来给成璜诊脉。

    虽然不过几日的功夫,可成璜却明显能看到喜公公比之前衰老了许多,想必是这几日为自己忧心劳力的缘故。

    不过那喜公公的神色却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吓得孟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公公……”

    只见喜公公面色更加凝重,突然抬手狠狠的拍打了一下成璜的双腿。

    痛得成璜顿时眼冒金星,倒在了床上。

    “公公,不要!”孟莹见状,赶忙拽住了公公的胳膊。

    公公却是不理会,继续将一根银针扎在了成璜的额上,痛得成璜顿时冷汗直流,整个身体都在不停的颤抖。

    “公公,你这是干嘛呀,大哥哥才刚醒呢!”不明就里的孟莹看着成璜痛苦不堪的样子,想要阻止公公。

    无奈公公却是无动于衷,只一根又一根的银针继续往成璜的头顶上扎去,疼的成璜顿时青筋暴出,牙关紧闭,双手抓紧了床板。

    直到“啊——”的一声呐喊刺穿天际,山间的鸟雀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一般扑腾着翅膀齐齐的飞向了远方。

    只见成璜的中衣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整个人就像是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许久,才又缓缓睁开了双眼。

    “公公,大哥哥的腿,好像在动,大哥哥的腿,好像可以动了!”大概是过于激动,孟莹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神情也从方才的惊愕变成了欢喜。

    “这就叫时来运转,否极泰来,可算是熬出头了!”只见公公笑着点点头,边说边拍了一把在旁边哭的泪眼盈盈的孟莹,“好了,大哥哥这就要好了,快别哭了!”

    “真的吗?公公你可不许骗我!”孟莹说着破涕而笑,“哇——”的一声哭得却是比刚才更厉害了。

    日子好似门前的溪水一般不知不觉的流淌着,那原本密不透风的沉郁生活就这样被撕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对于不贪心的人而言,这样一道小小的口子,已然足以让光亮照进。

    有了这光亮,人心也便跟着亮堂起来,鲜活起来。

    秋去春来,转眼又是一年梨花盛放,伴着明媚的天光,天地之间倏忽变成了一幅精致的五颜六色锦缎,让人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造化神工。

    万物丛生,百兽繁育,到处都是一片生机盎然,更是给人心底平添了无限的希望。

    公公这厢在院子里刚把熬好的汤药从锅里盛出来,就看到孟莹手捧一大把五颜六色娇艳欲滴的野花像一只欢快的小鹊般蹦蹦跳跳了回来,额上浸满了汗珠。

    “公公,你看我给大哥哥采的花,好看吗?”

    “哎呀,跟你说了多少遍,女孩子家要稳重,走路要慢慢的,你看你这,跟个兔子似的,哪里还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公公嘴里虽然带着嗔怪但还是掏出帕子想要给孟莹擦掉额上的汗珠,只是话音还未落,孟莹便已经一溜烟的跑进了成璜的房间。

    隔着窗户,公公却是看得清楚,只见孟莹将头探过去,成璜正在那里帮她擦汗,两个人不知在说些什么,竟然还有说有笑的。

    现见得成璜愿意跟她说说笑笑,便完全忘记原来成璜之前“冷待”她的样子,那个时候,公公真的就以为这个小姑娘再也不会走进成璜的房门了,可见还真就是一副小孩子的心性!

    可越是这样,公公反而更担心起来,这一年的时间,公公必然是衰老了许多,可孟莹已经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虽然日常还都是一副小姑娘的做派,可她的身量形容却已经完全无法再让人把她当成一个小孩子,更让公公揪心的是,这孩子竟然越长越漂亮,乍看一眼,竟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

    当年她的母亲景飒公主便是生得国色天香,只是景飒身量纤弱,所以日常总有一种弱柳扶风的感觉。现在看来,孟莹则不仅继承了景飒的温柔美貌,而且还继承了她爹的英气健朗,再加上正值十六岁这花一样的年纪,所以就变得格外明亮动人,像是一朵在骄阳下盛放的雪梨花。

    “好了,该喝药了!”说话间,公公已经端着药碗走进了成璜的房间。

    “公公你快看,大哥哥的手好巧,居然还会编花环,你看这花环多好看!”孟莹指着成璜手里已经编了大半的花环,眼神里满是崇拜和惊喜。

    说话间,那花环已经编好了,成璜看着手中的花环,又看看孟莹, “那就送给你!”说着便将那花环亲手戴在了孟莹头上。

    “大哥哥,好看吗?”孟莹开心的伸手摸了下那花环,一张小脸顿时变得通红。

    成璜点点头:“当然好看!”

    “我是问我好看吗?”孟莹那双充满稚气的杏眼突然一眨一眨,一脸期待的看着成璜。

    当着喜公公的面,这一问倒是把成璜给问住了,只看着孟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幸好公公看出了成璜窘迫,赶忙把药端过来,“快喝药吧,再不喝便凉了!”

    “好看,全天下就你最好看,这样总行了吧!天天不是让大哥哥帮你干这个就是做那个,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喜公公显然是有意想要岔开这个话题。

    没想到孟莹却是穷追不放,并不理会喜公公,只自得其乐的摆弄着那花环,接下来,用一种极认真的神情完全出人意料的问出了一句:“那是我好看还是悠悠好看???”

    成璜这边一碗苦药才刚刚灌下去,怎么也没想到孟莹居然会知道悠悠这个名字,一时之间面红耳赤,差点就呛了出来……

    “悠悠?悠悠是谁?”公公见孟莹说的认真,也跟着好奇起来。

    “就是大哥哥一直在梦里喊的人名啊!大哥哥每次做梦喊得都是这个名字,所以我猜这个悠悠姑娘一定是大哥哥的心上人吧!既然是大哥哥的心上人,那她一定长得很漂亮吧?”孟莹在旁一板一眼的说道。

    听到这里,成璜顿时便愣住了,心跳也不禁加快了许多——

    若不是孟莹这次说出来,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还会说梦话,而且说出了悠悠的名字,那么除了悠悠,他是不是还说了别的什么?孟莹到底都知道了些什么?

    公公见成璜神情有异,连忙在旁打趣道:“你怎么知道是个姑娘,万一是个男人呢?”

    “公公你可真逗……悠悠这个名字一听就是个姑娘嘛!大哥哥你来说嘛?”孟莹转过头一脸期待的看向了成璜。

    “嗯,悠悠,我跟她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她嫁给了我最好的兄弟,可是,后来,我的兄弟却因为意外死在了漠北,听说她生下了他们的孩子,我这次,就是打算回漠北看她们母子的,我答应过我的兄弟,我会照顾她们母子一生一世——”只听成璜缓缓说道。

    “哎,世事无常啊!英年早逝,真是可惜了!”喜公公在旁默默叹了口气,看了眼一旁的孟莹,眼中似有泪光涌动。

    “这么说,公子已经跟悠悠姑娘订过亲了?”公公继续问道。

    这个问题就像是一根芒刺,一下子刺中了成璜讳莫如深的心事,他的脑海中顿时满是小时候在漠北所受的屈辱——

    “打死他,打死他,快来打死他这个杂种!”

    雪地里,几个孩子蜂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就把小成璜的衣服给剥光了,连踢带踹,打得小成璜趴在雪地里一动也不能动。

    “别打了,再怎么说他也是大汗的儿子,万一被大汗知道了,惩罚我们怎么办?”突然一个孩子站出来说道。

    “呸!大汗要是真的把他当成儿子,怎么可能把他放到这里,不管不问的,你们瞧瞧他那张脸,哪一点像咱们漠北人,连杂种都不是!分明就是中州南人的野种!”为首的大孩子大声骂道。

    “这好办,不就是一张脸吗,今天咱们就把他的脸给毁掉,这样他以后就不敢再出门污咱们的眼睛了!”

    另一个孩子说着,从从怀里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朝着成璜慢慢走来。

    小成璜把自己的脸埋在雪里,拼命的想要逃走,无奈自己的两条腿被他们给死死的踩住了……

    “喂!你们在干什么?”是哥哥明庭的声音。

    孩子们看到明庭气冲冲的样子,马上一哄四散,跑得无影无踪了。

    “明堂,明堂……是我,我是大哥啊!”明庭把自己的披风盖在了成璜的身上。

    “我不是明堂,我叫成璜,我娘给我取的名字……”小成璜强忍着眼泪,抬头看着明庭。

    “为什么?”成璜嘴里喃喃,血迹顺着他的嘴唇往下一滴滴落在雪地上,很快就染红了一片。

    小成璜活生生将自己的嘴唇咬破了,刚才被打的时候也没有叫唤一声。

    “什么为什么?”明庭满脸心疼的抱着成璜。

    “为什么我跟你们长得不一样,为什么我跟这里的人长得都不一样?”成璜委屈的泪水从眼角涌了出来,“为什么他们都叫我野种?为什么他们都不跟玩?为什么他们都打我欺负我?为什么我跟大哥长得也不像?”小成璜的拳头攥的青筋暴起。

    明庭看着愤懑的小成璜,拍拍他的肩膀,“那是因为你比他们弱,若是你比他们强,把他们都打趴在地上,他们就不敢再欺负你了!”

    “可是他们比我高,力气也我大,我打不过他们……”小成璜一脸无辜委屈道。

    “你会长大,你会比他们更高,更强,更有力气,到那时你一定会把他们都打趴在地上,让你们对你俯首称臣!”明庭摸着成璜头说道。

    成璜抬头:“大哥你说的是真的吗?会有那么一天吗?”

    明庭坚定地点点头:“大哥向你发誓,一定会的!总有一天,大哥要把他们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下!”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在没有积蓄到足够的力量之前,成璜便一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只得成日里戴着面具,成为了别人茶余饭后的鬼魅谈资……

    按照常理,这漠北王族子弟,等到十三四岁的年纪,便会有媒婆络绎不绝的拿着部落亲贵家的小姐画像来来去去的说亲,等到了成璜现在的这个年纪,早就已经是妻妾成群,儿女绕膝了。可那些漠北亲贵却对他这个“一脸中州长相的杂种”唯恐避之不及,哪怕是萨都和大哥亲自上门说亲,不管是亲贵大族或是旁门小户,都是三缄其口,沉默以拒……

    哪怕是最卑贱的奴隶,看到他这个戴着面具的“怪物”走近,也会忙不迭的退避三舍……

    好像他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背后有人在指指点点,怀疑他的王族血统……

    从小如此便算了,没想到等长大后诸如此类的“孤立”却依然更甚——

    如此,他在漠北王族中的存在,就成了一个莫大的笑话,供人们在茶余饭后调笑消遣。

    “没——没有订亲——不过照顾她们母子是我的责任……”成璜抬起头看着喜公公的眼睛,坦诚说道。

    其实关于“悠悠”的事情,成璜完全可以撒谎的,说他已经跟悠悠定了亲,反正他的腿在慢慢康复,这也正好可以为他的“离开”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

    可是在那一刻,他却选择了“说实话”——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眼见这一老一小每天围着他团团转,几次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一直都没有放弃他。

    喜公公不顾年老体弱,每天都要去山上采摘草药,回来还要亲自配药熬药,为了他的病情,可谓是殚精竭虑。成璜明显能感觉到公公这一年来的辛苦与操劳,还有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有时候来给成璜送药的功夫都能坐在椅子上睡着。

    至于孟莹,在他昏睡在床的每个日日夜夜,她都一直守护在旁,虽然之前他瘫痪在床的时候曾有意避嫌,但自那次到阎王爷门口绕了一圈之后,这大半年的时间里,成璜的起居盥洗便是孟莹一直在照看,而且还要按照公公的嘱托,每日里帮他敲腿按摩,那么娇滴滴的姑娘家,每天做着这些佣人的活计,却是一句怨言都没有,相反,每天还变着法子的哄他开心。

    更或许是因为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甚至连成璜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到孟莹身上的时候,他的心跳会变得更快。

    他甚至会有意回避孟莹的眼神,虽然他一直在提醒自己孟莹还是个孩子,可窈窕淑女的美丽,连公公这样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都能感受的到,更何况是成璜这样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要说漂亮的姑娘,从小他和悠悠一起长大,两个人一起同吃同住那么些年,也是日常起居,朝夕相对,可他对悠悠,却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她不在的时候,他甚至会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的冷清,每天都在盼着她过来。

    她若是出去了,他就会忍不住把她亲手绣的那方帕子拿出来看。

    成璜甚至觉得自己像是变了一个人,他的身体虽然慢慢变的受控制,可他的心,却是越来越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他也想回避,可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避——

    成璜的腿已经开始有了知觉,公公说,可以试着下地走一走,但一定要循序渐进,于是孟莹便每天都过来搀扶着他走路,每次都是孟莹抱住他的腰,而他的一只胳膊则搭在孟莹的肩头,两个人离得那样近,甚至都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心跳。

    现下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大家身上都穿的很单薄,如此日日的“肌肤之亲”让成璜的心变得烦乱起来。要知道他一直都是个心静如水的人,他不能接受这样一个不受控制的自己,更不能接受自己对孟莹有任何的“龌龊”想法。

    于是这天,他便故意不等孟莹,自己一个人扶着床帏慢慢的站了起来,晃晃悠悠一步一步的朝前走着,只是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孟莹怀里抱着大把的鲜花跑了进来。

    “咦!大哥哥你自己可以走啦?”看到成璜独自走出这么远,孟莹的眼睛里满是惊喜。

    “是,你不要过来,让我自己走回去!”成璜却是扶着那墙围,边走边低头说道。

    “好,大哥哥你当心,那我就把花插上,今天的花开得正好呢!”孟莹说着便在成璜榻边的椅子坐下,一边插着花一边笑盈盈的哼唱着从外面学来的小调。

    这段时间以来,孟莹简直成了这个世上最快乐的人——成璜起死回生,双腿也慢慢的恢复了知觉,眼看着就跟正常人一样走路。春天也来了,外面到处都是一片五颜六色的繁荣景象,每天都可以出去玩,好像所有的苦难都已经过去了,否极泰来,一切都变得那么美好,充满了希望。

    “真好看!”说话间,成璜已经走回到了孟莹跟前,虽然不过几十步,却已经把他累得气喘吁吁。

    孟莹见状,马上拿出自己的帕子给成璜擦拭额上的汗珠。

    成璜见孟莹迎上来,便想要往后躲,谁知一个没站稳,整个人竟然向后倒去,幸亏孟莹手疾眼快,一把拽住了成璜的胳膊,成璜正好压在孟莹的身上,两个人便齐齐摔在了床上。

    “喂,大哥哥,你没事吧?”孟莹看着成璜两颊通红,便又想起他之前卧床时发烧的模样,一时之间变得很担心,于是便伸手摸了下成璜的额头,“天哪,怎么这么烫?大哥哥你这是发烧了呢!”

    “不要紧,可能是夜里着了凉——”成璜边挣扎着起身边解释道,只是话音还未落,整个人便歪在了孟莹的肩头。

    原来这成璜一连数日心烦意乱,再加上天气有时燥热,就把被子直接蹬到了一旁,如此,夜里睡不安稳又着了凉风,便就引起了发烧的症候。

    只是第二天醒来公公问的时候,他哪里敢把自己心烦意乱身体燥热蹬了被子的事情说出来,只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看着一脸凝重的公公。

    “不对啊,这药,我都是斟酌好了分量的,怎么还跟上次一样的发烧呢?公子除了发烧之外,可还觉得身体别处又有疼痛?还有,这药,公子可都是按时趁热喝的?”公公一把把脉,一边问道。

    “没有,我现在已经好多了,身上也都很好,不痛,请公公放心,还有那药,每次两大碗,我也都是趁热喝的。”成璜一脸乖巧的说道。

    “两大碗?”听到成璜的话,喜公公顿时大吃一惊,“哪里来的两大碗?”

    原来是孟莹不想喝自己的那份药,觉得那药反正是用来强身健体的,就跟成璜说那是喜公公给他新加的药,反正这天下的苦药已经被成璜喝的差不多了——

    “公公你不是一直说那药是可以强身健体的吗,我就想我身体已经这么好了,我就把我的药分给大哥哥喝了——”孟莹低着头,完全一副做错事的小孩子模样,眼泪也跟着啪嗒啪嗒落下来。

    “胡闹!药也是可以乱吃吗?”公公显然很生气,“你知不知道,幸亏今天阴差阳错的发现了,否则,你大哥哥差点就被你给害死了!”

    只听得“哇——”一声,孟莹瞬间便自责的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一年多来,成璜还是头一次见喜公公如此动气,心想孟莹这药他都喝了半年多了,要是出问题早就应该出问题了,而且他能确定的是这次发烧的事要怪其实只能怪他自己,于是便试着解释道,“其实,公公,我或许是天气——”

    只是成璜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公公给打断了,“公子休息吧,是老夫没有管教好孩子!”

    说着便气呼呼的将孟莹带了出去。

    孟莹哪里知道这里面的轻重,要知道那汤药可是喜公公翻遍了医书典籍,特意帮她配制的,这喜公公带着孟莹跋涉千里来到梅溪的目的其实是为了这汤药里的那几味草药。

    因为当年小孟莹被人下了一种破坏女子根本,让女子不孕的药,这么多年来,喜公公只要一想起这件事,就自责的不得了。那时候,孟莹每每跟他说起自己腹痛,他都以为是孟莹贪嘴吃坏了东西——

    孟莹哪里晓得公公的这番苦心,每次都调皮捣蛋不肯喝药,可怜喜公公又没有办法将实话说与她。所以,即便公公知道成璜的症状不是因为孟莹的汤药引起的,也还是决定趁着这个机会给孟莹一个教训,好让她记住以后一定要好好喝药。

    “你知不知道你大哥哥受尽千辛万苦才会鬼门关逃出来,你大哥哥当时生不如死的模样难道你都忘了吗?”公公故意这样说道,好增加孟莹心里的自责之情。

    “所以,我今天罚你,你觉得应该吗?”自孟莹幼年至今,公公何曾舍得真的罚过孟莹,哪怕是碰一个手指头都舍不得,可是今天,他却是铁了心,一定要罚她,让她记住这个教训。

    “公公要罚便罚成璜的好了——孟莹她还小,把药让给我也是好心!”成璜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里扶着墙围走了出来,大概是还在发烧的缘故,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的,扑通一声挡在孟莹身前跪在了喜公公面前。

    “成璜你这是做什么,这是老夫的家事,你快回去!”看着成璜,喜公公的语气里满是无奈。

    “是啊,大哥哥你快回去——”孟莹看到成璜的身体在颤抖,顿时哭的更厉害了。

    没想到成璜却是一动不动挡在孟莹的身前。

    看到成璜也是倔脾气,公公一时也没有办法,只得由得他去,转身拿过挂在墙壁上的戒尺,准备惩罚孟莹。

    孟莹这次也是真的知道错了,所以看到公公拿着戒尺,躲也不躲,只抽泣着跪在那里准备受罚。

    公公哪里舍得打孟莹,可这次又不得不打,所以在戒尺落下的那一刻,便闭上了眼睛,没想到睁开眼却发现那戒尺落在了成璜的身上。

    只见成璜把孟莹紧紧的抱在了自己的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孟莹。

    “大哥哥你快回去啊——你还在发烧呢——”旁边的孟莹,却是拼命的想要挣开成璜,只是成璜毕竟是男子,哪怕病着,力气也还是比孟莹大上许多。

    “公公今天如果一定要罚,那就罚成璜好了,这些戒尺如果打在孟莹的身上,成璜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安心!”成璜抬起头看着公公,额上已经浸满了汗珠。

    于是那戒尺便一下一下的落在了成璜的身上——

    “公公,求求你,别打了,别打了,你这样会把大哥哥打坏的,公公,求你了,孟莹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以后一定好好喝药,求你,别打了,大哥哥,你快走呀,大哥哥,求你了——”那天,饶是孟莹喊破了喉咙哭求,成璜都不曾松开,当然,公公也不曾手软。

    他就是要借着这个机会给孟莹一个教训,哪怕是等他死了,孟莹都会记得的教训。

    虽然那戒尺落在身上的声音很大,给人一种下手极重的感觉,但成璜这种懂功夫的人心里却明白,公公其实根本就没有真的下力气。

    不过这件事毕竟是他而起,大概公公和孟莹都被他上次发烧失控的样子给吓坏了,所以格外担心他的身体,不然区区一碗“强身健体”的汤药,何以会让公公发这么大的火,居然气到要动手罚孟莹,想到这里,成璜的心里便充满了自责。

    自责归自责,日子还是要照常过下去的,令人庆幸的是,待到五月底的时候,成璜已经完全恢复行走自如与常人无异了。

章节目录

黄钟宫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东慕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东慕并收藏黄钟宫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