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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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之陌选了个靠窗的位置，窗子不知被谁提前开到了最大。
有风灌进来，擦着玻璃窗呼呼作响。
外头太阳一会就不见，昏瞑的光线落到学校对街一整排白色建筑的后方，厚重的云沉压压的，仿佛马上就得迎接一场大暴雨。
这一刻竟出奇的感觉到充实。
“刚刚那个人看到没？”薛雅一屁股坐在她旁边，趴在她耳旁问。
“哪个？”程之陌问。
“就那个，一身黑，带着鸭舌帽那个，我们的主摄影师，卧槽，那么帅啊！”
刚说完，“那么帅”的人就出现了。
他眯着眼环视了一周车厢，然后抬腿，径直往后走——
由于身量太高挑，站在车厢的时候得略微低着头才可以，路过她们这一排的时候程之陌只觉得一股清茶香味席卷，如毛尖，少了浮躁，满目皆是极品。
随着后排座椅咯吱一声响，直到他坐定，程之陌才稍稍回神。
她扭头看向窗外，天已经彻底暗了，风雨欲来，但又好似不重要，列车总有归途，而这一路，他都在。
其他人断断续续都上了车，车厢内喧嚣沸腾，唯独程之陌游离在外。
她并未着急关窗，而是将手伸出窗外，半晌只觉指尖落下冰凉一滴雨，沿着指肚慢慢晕染开来。
程之陌没忍住，低头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余角，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后排伸过来，替她拉上了窗子。
风声瞬间隔绝于外，程之陌侧头盯着那只手，手背因为用力而青筋鼓起，拉起的小臂曲线感十足，是长期健身才能有的美感。
不出半刻，外头劈里啪啦，豆大的雨点砸在车窗玻璃上，车厢内一半以上的人昏昏欲睡，程之陌睡不着，侧头看着窗外，长时间的坐车让她肩颈酸痛，不由的抬手揉了一下脖子。
半晌后，有人轻拍她的肩。
是赵成俊。
“看你不太舒服，这个给你。”
是一个U型颈枕。
有几个还没睡的见状都打趣起来：“怎么只有程之陌有啊？是我们不配吗？赵成俊你未免也忒偏心了吧。”
赵成俊不可见的耳尖红了下：“别胡说，人程之陌脖子不舒服。”
“我们也不舒服啊！”有人哀叫，“哎呦，你看看都快断了！”
“就是，我们一起出了那么多次外景，走了那么远的路，这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体贴人。”
赵成俊一时语塞，颈枕塞程之陌怀里转头就走。
程之陌都没来得及说声谢谢。
期间有人从前排传下来一袋水，挨个往后顺。
程之陌自己拿了一瓶，攥着塑料袋，正在犹豫怎么往后传。
注意到她的反常，薛雅扭头看她：“你停下干什么，后面人还在等。”
“……哦。”程之陌刚一转身，恰巧，与路尧野抬起来的视线撞上。
过分沉。
他好像很累，脸色并不好，长时间没休息好的疲意沿着四肢百骸寸寸攀爬，眼皮轻轻拉着，快要翘成三眼皮。
“水。”程之陌递给他。
他慢半拍的抬手，从她手里接过，出声：“谢谢。”
两个字混杂在车顶叮呤哐啷的雨打声中，悠长的让人莫名感到心悸。
“你没睡？”程之陌问。
“嗯。”路尧野稍稍直起身，动了下脖子，“不太困。”
程之陌以为他还会跟以前一样，坐在最前一排的外侧，或者是最靠近大巴车两个门的位置，但他出其不意的选了个最里面靠窗的地。
从他的脸色判断，这一路应该非常的难熬。
但其实程之陌也好不到哪去，可能是矿泉水太凉，又或是她第一次坐这么久的大巴车，总之不仅胃疼，还有点晕车。
好不容易熬到中途下车休息，程之陌给薛雅打了个招呼，她想去附近看看，有没有买药的地。
薛雅问她要不要陪着去，程之陌说不用了，她就四处看看。
十几分钟后，大家集合重新出发，赵成俊确认：“人都到了吧，我们就开始走了，还有没有谁没到的？”
他拿着一张名单正要准备点人，路尧野破天荒的出了声——
“程之陌。”
他这一路鲜少开口，又生来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感，这突然一开口，引得其他人直勾勾的看过来。
路尧野略一蹙眉，转身问薛雅：“程之陌去哪了？”
薛雅一顿：“她说去看看附近有没有药店，胃有点不舒服。”
“你怎么不早说？”赵成俊语气稍重，“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去？”
薛雅结巴：“我以为她就在附近找找，没想到会走远。”
赵成俊说：“这附近没有药店，我给她打个电话。”
电话刚拨出去，还没接通，路尧野再次出了声——
“来了。”
众人抬头去看，程之陌刚从一个拐角拐出来。
一对上这么多双眼睛，程之陌不自觉的小跑两步，问：“是不是在等我，不好意思。”
薛雅迎上去：“说什么不好意思，没人怪你，不过，你没买到药？”
“问了，这附近没有药店，我就回来了。”
“那怎么办？”薛雅问：“胃疼的严重吗？”
“还好。”程之陌道：“下了车就好多了，应该是晕车，缓会就好了。”
赵成俊走过来：“怪我没有准备妥当，忘记备药了，这一路有点荒，可能得坚持到目的地，能不能行？”
“可以，没事的。”
于是一众人又重新上车准备出发。
薛雅挽着她的胳膊，小声问：“你跟那个酷酷的摄影师是不是之前认识？”
程之陌一顿，抬头往前看了一眼。
他落在最后，没有与谁同行，背影莫名的有些孤单。
“这一路他都不怎么主动开口说话，哪怕是旁人问他，最多也就是一个‘嗯’，一个‘好’，可就在刚刚，他忽然说你的名字，竟然主动问我，程之陌去哪了，说实话，我现在很懵。”
程之陌再次抬头去看他的背影——
那么高的身高，却给人一种仿佛风一吹就会不见的错觉。
程之陌紧跟着他上车，在路尧野还没坐到位置上的时候主动先开口：“你换个位置吧。”
前面的人身形一顿，回过头来。
程之陌直视着他的眼睛：“路程还长，能睡就先睡会。”
对他，不需要绕弯子。
程之陌以为他们之间在过去还算得上相对熟悉。
路尧野一时没作声，空气里拂过轻微的呼吸声，轻的几近难以捕捉。
“好。”
一声应下，就在路尧野再度转身之前，他抬手，往程之陌怀里塞了个东西。
程之陌怔然，低头去看，是一小盒柠檬山楂糖，塑料包装都还没去，他刚买的。
某一瞬略显诧异，他是什么时候发现她晕车的？
再抬头时，路尧野已经换了位子，头靠在座椅上，微微闭眼。此刻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只有赵成俊。
他一脸迷茫，看看程之陌，再扭头看看路尧野——
好像哪里不太对？
/
薛雅一路都在玩手机，时不时的还会跟程之陌分享。
“赵成俊新拉了个群，从目的地来看，我们还有差不多半个小时就能到。”
“群里这几个陌生人，应该就是摄影团的吧？”
“欸，你说，酷酷的那个微信会是哪个？”
程之陌睁眼，瞥了一眼薛雅点开的群成员列表。
一眼就识别。
微信名：Y.E
头像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黑。
他的确换微信号了。
这一低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程之陌脸色越来越白，攥在手里的柠檬糖还剩几颗，堪堪能压住一阵一阵泛上来的恶心感。
半个小时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车子还没停稳，程之陌狂奔冲下车，跌倒在一旁吐了个天昏地暗。
一路其实没怎么吃东西，胃里太空，没什么可吐的，几口苦水，感觉连心肝肺都一同扯着难受。
有人轻拍她的背，一瓶拧开的矿泉水瓶口递到她嘴边，程之陌闭着眼漱口。
“别咽。”身旁人出声提醒。
程之陌仰头，便看到眉毛拧成花的某人。
恍惚之中仿佛回到了多年前——
王维华凶巴巴的冲他吼：怎么着，我这位子给你坐？
他理直气壮的接话：那你起来，让她坐。
记忆又开始重叠，一时半会扯不清。
回酒店的时候薛雅说，其他人还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那人咻的一下就跳车了，再一转眼，他已经蹲下来给你递水了。
描述的很夸张，但程之陌并不怀疑路尧野的反应力。
她只是在这一刻忽然想，那得经过多少次的挨打才能练出来。
赵成俊有钱任性，酒店都是一人一间，给足了空间。程之陌没什么食欲，也懒得再下去，简单洗漱了一下，就抱着枕头睡了。
辗转数次，她还是拿出手机，不自觉的点进最上方的那个新建群。
说不好奇那肯定是假的。
程之陌从他那一片黑的头像点进去，一排横线。
他没开朋友圈。
如同目前她对路尧野近四年所了解到的一切，跟空白没什么两样。
当年高考完后，他有没有复读，有没有再继续上学，一概不知。
期间薛雅跟赵成俊轮流换着给她打过电话，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都被程之陌拒绝了。
她翻起身，拉开窗帘，不知不觉外头已经黑透了。
打开窗户，任由风吹进来。
胃还在隐隐作痛，不多一会，程之陌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保温杯，下楼去大厅前台接热水。
酒店经理很负责任的问她还需不需要别的帮助，程之陌摇头说不用，只需要一点热水。
抱着保温杯转身，猝不及防与刚推门而入的某人撞上。
他看上去风尘仆仆，单肩跨着个黑色的书包，右手还拎着一个打包回来的小饭盒。
没吃饭？
这大半夜的，出去是有什么事？
虽万千好奇，但程之陌并没有出声问。
四目交汇，很快又匆匆别开，程之陌自顾自的转身，按电梯，余角，她发现路尧野跟上来，一声不吭的站在她身后。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俩人一前一后，沉默着没动。
半晌后，路尧野出声问她：“几楼？”
“十楼。”
她看到他按了个“十”，也仅仅按了个“十”。
十楼到达，程之陌率先走出电梯，她脚步落的快，一刻也不想多待，再待下去，她得先奔溃。
路尧野习惯于不说话，但那死亡气氛，她可受不了。
房门卡“滴”的一声，门刚被推开一条缝，身后声音响起——
“程之陌。”
程之陌手一松，“砰”的一声门又关上了。
路尧野伸手，将手中拎着的饭盒往前一推，递过来时，程之陌垂眼去看，大概猜测应该是粥之类的。
“给我的？”
“嗯。”
程之陌顿了两秒，还是伸手接过。
再次转身刷卡，路尧野的声音与那声“滴”同时刻落下——
“等一下。”
“……”
“还有药。”
他将书包从肩上取下，搭在曲起的左腿上，正准备拉拉链，就在这时，程之陌冷静的说：“进来吧。”
路尧野指尖一顿，再抬眼时，程之陌已经进了屋，门没关，给他留着。
路尧野深吸一口气，抬步。
他就站在门口，顿了半晌，才开口说话——
“这药不能空腹喝，你没吃什么东西，先把粥喝了……还有药量的话，照着说明书就行。”
程之陌拿了个一次性杯子，从保温杯倒了半杯热水，喝了一口。
闻言，也没转头看他，而是很随意的指了指空桌子——
“知道了，药你先放那吧。”
路尧野试图看出点什么，但很遗憾，只有一个背影。
直到路尧野走近，程之陌才放下杯子，转身往门口看了一眼，蹙眉：“你怎么不关门，好不容易藏了点热气，被你全放跑了。”
怪罪的语气十足。
不等路尧野做出回答，程之陌已经先一步奔到门口，一把将门给推上了。
再回头时，路尧野看过来的眸色越发深沉，不加掩饰的打量她。
就在程之陌快要心虚到绷不住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你冷？”
酷暑当下，这慌撒的着实不明智。
但程之陌嘴犟，脸不红心不跳的答他：“嗯，可能感冒了。”
路尧野说：“你窗户没关，本来就没多少热气留着。”
他转身，走向窗户去关窗。
程之陌闭眼，囧的不行。
果然，老实人就不应该学别人撒谎。
路尧野关了窗，回头看她一眼，似是看穿她那小心思。
不知是不是程之陌的错觉，她总觉得他那拧成花的眉毛渐渐舒展了一些。
“药记得喝，别忘了。”
嘱咐一句，他径直越过她，往门口走去，手还没碰到门把手，从外“扣扣”两声。
有人在敲门。
路尧野手抬在半空，没有下一步动作，扭过头看她。
“之陌。”是赵成俊的声音，半晌又“扣扣”两声，问：“你睡了吗？我刚出去买了药，你喝了药再睡。”
“……啊，我没事了。”程之陌没来由的一紧张，“谢谢你啊。”
门外赵成俊驻足半晌，再次出声：“那这药……”
“先放你那吧。”
“好。”赵成俊转身转了一半，忽然想起什么，又问：“住你对门的那个摄影师你知道他去哪了吗，一整晚都没见到人。”
程之陌往路尧野脸上去看，唇语问：“你？”
路尧野冲她点头。
程之陌往前走了两步，挨着门，说：“我、我不知道，可能在房子里吧。”
“我敲门了，没人应。”赵成俊道：“那你先休息，我去找找他。”
“好。”
程之陌趴在猫眼往外看，赵成俊从她这离开又到对门那间，再次抬手敲门，嘴里还叽叽咕咕的在念着什么。
程之陌松了一口气，转身——
“赵……”
“我先……”
俩人同时出声，又同时哑口。
路尧野胳膊从她头顶伸过去，应该是要开门，没料到程之陌忽然转身。
俩人挨的近，某一刹那仿佛是被人抱在怀里。
高大的身影从她头顶罩下来，程之陌这么低着头，鼻尖只够到他衣领。
她微一仰头，发丝擦着他下巴，俩人同时愣住。
好半晌，程之陌才出声——
“赵成俊他还没走。”
路尧野视线往下压着，从鼻腔里应了一声：“嗯。”
俩人维持此动作没变，再度一同沉默。
又过了会，路尧野问：“走了吗？”
声音从她头顶落下，莫名让人一颤。
“应该走了。”她说。
“好。”
“好”字落下半晌，又没了下文。
程之陌正纳闷，刚一抬头，与路尧野轻垂下来的视线不偏不倚撞上。
他说：“让让，我开门。”
程之陌连忙闪到一旁，用手背摸了一下脸，烫的过分。
路尧野手抓着门把，顿了两秒，才拧下去，门刚一推开，就与赵成俊抬起来的手掌来了个面对面——
赵成俊：“……”
赵成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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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之陌选了个靠窗的位置，窗子不知被谁提前开到了最大。
有风灌进来，擦着玻璃窗呼呼作响。
外头太阳一会就不见，昏瞑的光线落到学校对街一整排白色建筑的后方，厚重的云沉压压的，仿佛马上就得迎接一场大暴雨。
这一刻竟出奇的感觉到充实。
“刚刚那个人看到没？”薛雅一屁股坐在她旁边，趴在她耳旁问。
“哪个？”程之陌问。
“就那个，一身黑，带着鸭舌帽那个，我们的主摄影师，卧槽，那么帅啊！”
刚说完，“那么帅”的人就出现了。
他眯着眼环视了一周车厢，然后抬腿，径直往后走——
由于身量太高挑，站在车厢的时候得略微低着头才可以，路过她们这一排的时候程之陌只觉得一股清茶香味席卷，如毛尖，少了浮躁，满目皆是极品。
随着后排座椅咯吱一声响，直到他坐定，程之陌才稍稍回神。
她扭头看向窗外，天已经彻底暗了，风雨欲来，但又好似不重要，列车总有归途，而这一路，他都在。
其他人断断续续都上了车，车厢内喧嚣沸腾，唯独程之陌游离在外。
她并未着急关窗，而是将手伸出窗外，半晌只觉指尖落下冰凉一滴雨，沿着指肚慢慢晕染开来。
程之陌没忍住，低头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余角，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后排伸过来，替她拉上了窗子。
风声瞬间隔绝于外，程之陌侧头盯着那只手，手背因为用力而青筋鼓起，拉起的小臂曲线感十足，是长期健身才能有的美感。
不出半刻，外头劈里啪啦，豆大的雨点砸在车窗玻璃上，车厢内一半以上的人昏昏欲睡，程之陌睡不着，侧头看着窗外，长时间的坐车让她肩颈酸痛，不由的抬手揉了一下脖子。
半晌后，有人轻拍她的肩。
是赵成俊。
“看你不太舒服，这个给你。”
是一个U型颈枕。
有几个还没睡的见状都打趣起来：“怎么只有程之陌有啊？是我们不配吗？赵成俊你未免也忒偏心了吧。”
赵成俊不可见的耳尖红了下：“别胡说，人程之陌脖子不舒服。”
“我们也不舒服啊！”有人哀叫，“哎呦，你看看都快断了！”
“就是，我们一起出了那么多次外景，走了那么远的路，这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体贴人。”
赵成俊一时语塞，颈枕塞程之陌怀里转头就走。
程之陌都没来得及说声谢谢。
期间有人从前排传下来一袋水，挨个往后顺。
程之陌自己拿了一瓶，攥着塑料袋，正在犹豫怎么往后传。
注意到她的反常，薛雅扭头看她：“你停下干什么，后面人还在等。”
“……哦。”程之陌刚一转身，恰巧，与路尧野抬起来的视线撞上。
过分沉。
他好像很累，脸色并不好，长时间没休息好的疲意沿着四肢百骸寸寸攀爬，眼皮轻轻拉着，快要翘成三眼皮。
“水。”程之陌递给他。
他慢半拍的抬手，从她手里接过，出声：“谢谢。”
两个字混杂在车顶叮呤哐啷的雨打声中，悠长的让人莫名感到心悸。
“你没睡？”程之陌问。
“嗯。”路尧野稍稍直起身，动了下脖子，“不太困。”
程之陌以为他还会跟以前一样，坐在最前一排的外侧，或者是最靠近大巴车两个门的位置，但他出其不意的选了个最里面靠窗的地。
从他的脸色判断，这一路应该非常的难熬。
但其实程之陌也好不到哪去，可能是矿泉水太凉，又或是她第一次坐这么久的大巴车，总之不仅胃疼，还有点晕车。
好不容易熬到中途下车休息，程之陌给薛雅打了个招呼，她想去附近看看，有没有买药的地。
薛雅问她要不要陪着去，程之陌说不用了，她就四处看看。
十几分钟后，大家集合重新出发，赵成俊确认：“人都到了吧，我们就开始走了，还有没有谁没到的？”
他拿着一张名单正要准备点人，路尧野破天荒的出了声——
“程之陌。”
他这一路鲜少开口，又生来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感，这突然一开口，引得其他人直勾勾的看过来。
路尧野略一蹙眉，转身问薛雅：“程之陌去哪了？”
薛雅一顿：“她说去看看附近有没有药店，胃有点不舒服。”
“你怎么不早说？”赵成俊语气稍重，“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去？”
薛雅结巴：“我以为她就在附近找找，没想到会走远。”
赵成俊说：“这附近没有药店，我给她打个电话。”
电话刚拨出去，还没接通，路尧野再次出了声——
“来了。”
众人抬头去看，程之陌刚从一个拐角拐出来。
一对上这么多双眼睛，程之陌不自觉的小跑两步，问：“是不是在等我，不好意思。”
薛雅迎上去：“说什么不好意思，没人怪你，不过，你没买到药？”
“问了，这附近没有药店，我就回来了。”
“那怎么办？”薛雅问：“胃疼的严重吗？”
“还好。”程之陌道：“下了车就好多了，应该是晕车，缓会就好了。”
赵成俊走过来：“怪我没有准备妥当，忘记备药了，这一路有点荒，可能得坚持到目的地，能不能行？”
“可以，没事的。”
于是一众人又重新上车准备出发。
薛雅挽着她的胳膊，小声问：“你跟那个酷酷的摄影师是不是之前认识？”
程之陌一顿，抬头往前看了一眼。
他落在最后，没有与谁同行，背影莫名的有些孤单。
“这一路他都不怎么主动开口说话，哪怕是旁人问他，最多也就是一个‘嗯’，一个‘好’，可就在刚刚，他忽然说你的名字，竟然主动问我，程之陌去哪了，说实话，我现在很懵。”
程之陌再次抬头去看他的背影——
那么高的身高，却给人一种仿佛风一吹就会不见的错觉。
程之陌紧跟着他上车，在路尧野还没坐到位置上的时候主动先开口：“你换个位置吧。”
前面的人身形一顿，回过头来。
程之陌直视着他的眼睛：“路程还长，能睡就先睡会。”
对他，不需要绕弯子。
程之陌以为他们之间在过去还算得上相对熟悉。
路尧野一时没作声，空气里拂过轻微的呼吸声，轻的几近难以捕捉。
“好。”
一声应下，就在路尧野再度转身之前，他抬手，往程之陌怀里塞了个东西。
程之陌怔然，低头去看，是一小盒柠檬山楂糖，塑料包装都还没去，他刚买的。
某一瞬略显诧异，他是什么时候发现她晕车的？
再抬头时，路尧野已经换了位子，头靠在座椅上，微微闭眼。此刻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只有赵成俊。
他一脸迷茫，看看程之陌，再扭头看看路尧野——
好像哪里不太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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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雅一路都在玩手机，时不时的还会跟程之陌分享。
“赵成俊新拉了个群，从目的地来看，我们还有差不多半个小时就能到。”
“群里这几个陌生人，应该就是摄影团的吧？”
“欸，你说，酷酷的那个微信会是哪个？”
程之陌睁眼，瞥了一眼薛雅点开的群成员列表。
一眼就识别。
微信名：Y.E
头像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黑。
他的确换微信号了。
这一低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程之陌脸色越来越白，攥在手里的柠檬糖还剩几颗，堪堪能压住一阵一阵泛上来的恶心感。
半个小时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车子还没停稳，程之陌狂奔冲下车，跌倒在一旁吐了个天昏地暗。
一路其实没怎么吃东西，胃里太空，没什么可吐的，几口苦水，感觉连心肝肺都一同扯着难受。
有人轻拍她的背，一瓶拧开的矿泉水瓶口递到她嘴边，程之陌闭着眼漱口。
“别咽。”身旁人出声提醒。
程之陌仰头，便看到眉毛拧成花的某人。
恍惚之中仿佛回到了多年前——
王维华凶巴巴的冲他吼：怎么着，我这位子给你坐？
他理直气壮的接话：那你起来，让她坐。
记忆又开始重叠，一时半会扯不清。
回酒店的时候薛雅说，其他人还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那人咻的一下就跳车了，再一转眼，他已经蹲下来给你递水了。
描述的很夸张，但程之陌并不怀疑路尧野的反应力。
她只是在这一刻忽然想，那得经过多少次的挨打才能练出来。
赵成俊有钱任性，酒店都是一人一间，给足了空间。程之陌没什么食欲，也懒得再下去，简单洗漱了一下，就抱着枕头睡了。
辗转数次，她还是拿出手机，不自觉的点进最上方的那个新建群。
说不好奇那肯定是假的。
程之陌从他那一片黑的头像点进去，一排横线。
他没开朋友圈。
如同目前她对路尧野近四年所了解到的一切，跟空白没什么两样。
当年高考完后，他有没有复读，有没有再继续上学，一概不知。
期间薛雅跟赵成俊轮流换着给她打过电话，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都被程之陌拒绝了。
她翻起身，拉开窗帘，不知不觉外头已经黑透了。
打开窗户，任由风吹进来。
胃还在隐隐作痛，不多一会，程之陌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保温杯，下楼去大厅前台接热水。
酒店经理很负责任的问她还需不需要别的帮助，程之陌摇头说不用，只需要一点热水。
抱着保温杯转身，猝不及防与刚推门而入的某人撞上。
他看上去风尘仆仆，单肩跨着个黑色的书包，右手还拎着一个打包回来的小饭盒。
没吃饭？
这大半夜的，出去是有什么事？
虽万千好奇，但程之陌并没有出声问。
四目交汇，很快又匆匆别开，程之陌自顾自的转身，按电梯，余角，她发现路尧野跟上来，一声不吭的站在她身后。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俩人一前一后，沉默着没动。
半晌后，路尧野出声问她：“几楼？”
“十楼。”
她看到他按了个“十”，也仅仅按了个“十”。
十楼到达，程之陌率先走出电梯，她脚步落的快，一刻也不想多待，再待下去，她得先奔溃。
路尧野习惯于不说话，但那死亡气氛，她可受不了。
房门卡“滴”的一声，门刚被推开一条缝，身后声音响起——
“程之陌。”
程之陌手一松，“砰”的一声门又关上了。
路尧野伸手，将手中拎着的饭盒往前一推，递过来时，程之陌垂眼去看，大概猜测应该是粥之类的。
“给我的？”
“嗯。”
程之陌顿了两秒，还是伸手接过。
再次转身刷卡，路尧野的声音与那声“滴”同时刻落下——
“等一下。”
“……”
“还有药。”
他将书包从肩上取下，搭在曲起的左腿上，正准备拉拉链，就在这时，程之陌冷静的说：“进来吧。”
路尧野指尖一顿，再抬眼时，程之陌已经进了屋，门没关，给他留着。
路尧野深吸一口气，抬步。
他就站在门口，顿了半晌，才开口说话——
“这药不能空腹喝，你没吃什么东西，先把粥喝了……还有药量的话，照着说明书就行。”
程之陌拿了个一次性杯子，从保温杯倒了半杯热水，喝了一口。
闻言，也没转头看他，而是很随意的指了指空桌子——
“知道了，药你先放那吧。”
路尧野试图看出点什么，但很遗憾，只有一个背影。
直到路尧野走近，程之陌才放下杯子，转身往门口看了一眼，蹙眉：“你怎么不关门，好不容易藏了点热气，被你全放跑了。”
怪罪的语气十足。
不等路尧野做出回答，程之陌已经先一步奔到门口，一把将门给推上了。
再回头时，路尧野看过来的眸色越发深沉，不加掩饰的打量她。
就在程之陌快要心虚到绷不住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你冷？”
酷暑当下，这慌撒的着实不明智。
但程之陌嘴犟，脸不红心不跳的答他：“嗯，可能感冒了。”
路尧野说：“你窗户没关，本来就没多少热气留着。”
他转身，走向窗户去关窗。
程之陌闭眼，囧的不行。
果然，老实人就不应该学别人撒谎。
路尧野关了窗，回头看她一眼，似是看穿她那小心思。
不知是不是程之陌的错觉，她总觉得他那拧成花的眉毛渐渐舒展了一些。
“药记得喝，别忘了。”
嘱咐一句，他径直越过她，往门口走去，手还没碰到门把手，从外“扣扣”两声。
有人在敲门。
路尧野手抬在半空，没有下一步动作，扭过头看她。
“之陌。”是赵成俊的声音，半晌又“扣扣”两声，问：“你睡了吗？我刚出去买了药，你喝了药再睡。”
“……啊，我没事了。”程之陌没来由的一紧张，“谢谢你啊。”
门外赵成俊驻足半晌，再次出声：“那这药……”
“先放你那吧。”
“好。”赵成俊转身转了一半，忽然想起什么，又问：“住你对门的那个摄影师你知道他去哪了吗，一整晚都没见到人。”
程之陌往路尧野脸上去看，唇语问：“你？”
路尧野冲她点头。
程之陌往前走了两步，挨着门，说：“我、我不知道，可能在房子里吧。”
“我敲门了，没人应。”赵成俊道：“那你先休息，我去找找他。”
“好。”
程之陌趴在猫眼往外看，赵成俊从她这离开又到对门那间，再次抬手敲门，嘴里还叽叽咕咕的在念着什么。
程之陌松了一口气，转身——
“赵……”
“我先……”
俩人同时出声，又同时哑口。
路尧野胳膊从她头顶伸过去，应该是要开门，没料到程之陌忽然转身。
俩人挨的近，某一刹那仿佛是被人抱在怀里。
高大的身影从她头顶罩下来，程之陌这么低着头，鼻尖只够到他衣领。
她微一仰头，发丝擦着他下巴，俩人同时愣住。
好半晌，程之陌才出声——
“赵成俊他还没走。”
路尧野视线往下压着，从鼻腔里应了一声：“嗯。”
俩人维持此动作没变，再度一同沉默。
又过了会，路尧野问：“走了吗？”
声音从她头顶落下，莫名让人一颤。
“应该走了。”她说。
“好。”
“好”字落下半晌，又没了下文。
程之陌正纳闷，刚一抬头，与路尧野轻垂下来的视线不偏不倚撞上。
他说：“让让，我开门。”
程之陌连忙闪到一旁，用手背摸了一下脸，烫的过分。
路尧野手抓着门把，顿了两秒，才拧下去，门刚一推开，就与赵成俊抬起来的手掌来了个面对面——
赵成俊：“……”
赵成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