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么不苟言笑可不好,唷,这金钗……”女人移步到她身后,才刚碰上钗,便被少女用手打了下来:“拿开你的手。”言语中满是厌恶。

    谁知这手立马被女人一把捏住,拽得她整条胳膊一瞬间抽了筋似的发疼,她嘴唇已经被咬得泛白却愣是不叫一声,不能示弱,不能漏出一点破绽。

    “你那子虚乌有的丈夫可做不得你的挡箭牌。”

    “那,你去告啊,你这见家小娘子,去告诉你的家仆,你的执事,你的家主父亲。”女人打断了她,却还是那般淡定,甚至有几分戏谑。

    “你真当你整日招摇,家仆,邻里不会碎你。”

    “那又如何,就算你敲锣打鼓宣告我的什么坏话,所有人,所有人都只当是你在说笑话,只当是你替你那病秧子母亲吃醋。”

    “你,不许说我母亲。”

    “嗬,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放话就如此之狠,不过,我就是欣赏你这份狠,和你那父亲,一模一样。”

    “你到底要干什么!”

    “还真是被你的父母呵护得好好的呢,什么都瞒着你,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处理,跟你一样天真,我现在之所以站在这里,你之所以能站在这里,都是你的父亲欠我的,他欠我的,我都要,一点一点还回来!”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长了茧的掌心牢牢锁住,挤榨着少女的手。

    她只觉得手只剩下了指骨,生疼。

    “渴望权力吗?”

    这实在是跳跃,少女并没有反应过来,但她隐约觉得如果回答不渴望逆了她的心思反而不知会做出什么,想要知道最终答案只有投身这洪流,哪怕再泥泞,再肮脏!

    “没有人,不渴望权力,不是吗?”

    “哈,哈哈哈哈,果然,你和你的父亲一样,那我,便将你推到权力的塔顶。”此时的女人已有了些癫狂,身体不住地兴奋颤抖,少女的手也被松开了。

    “权力自然是独一份的最好,你的妹妹,别看如今稚嫩,可她能胜过你的,便是那张皮,想想她的小脸蛋儿,吹弹可破的样子,”女人用尖利的指甲划过少女的脸颊,“哪怕再小的火苗也要掐灭,这个王朝你会是唯一的光明。”

    “那便合作。”

    “对,对,是要合作,你不愿做的事,我都替你,不,助你一臂之力。”

    “她知道的太多了,关于这个池子,它原来只是个偏房,哎呀,它是在提醒谁呢?”

    这简直是女人的独角戏,见月枝只能被她的节奏带着走。

    不知不觉间,感觉背后的滚烫撤了开去,这暗夜的鬼魅,在少女的回头前早已没了踪影。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房的,隐约间感觉春桃在唤她,但只是走到榻边,便立马倒了下去。

    王朝唯一的光明。

    她好歹是侍郎之女,怎么会不清楚言下之意,那一天也总归会到来的,可女人却要将魔爪伸向她至亲至爱之人。

    就算她有什么计策也唬不过装聋作哑的父亲,只有……

    泪水从右眼流到左眼,湿了席子。

    ……

    如此季节更替,授衣节将近。

    这样一个祭祀先人,准备秋冬用具的节日,见府上下自是忙于操办。

    而这池子池子已然引渠,只待最后的修整,池底的莲子早已生根发芽,慢慢探出幼嫩的触手,在深邃的池水里托起莲叶,或大或小,但人并不能看清,也有个别花苞迫不及待想要钻出水面,但也只是露个尖尖。

    见夕慵懒地躺在池边的草坪上,自打午饭过后在府内溜达完便躺在这儿了,翘着个脚把手撑起来看那本老书。

    “啪嗒”

    翻页的时候书本砸在了脸蛋上,“噗唔”,其实她也不想发出这个声音的,但是书压在脸上把声音给包住了,以至于,很像……此处省略若干字。

    有一阵脚步声在耳边响起,有人将书从脸上拎起,小人儿下意识地猛眯起眼,有些惴惴不安。

    “夕夕。”

    “阿姐。”听到熟悉的声音,她才给两眼重现了光明。

    “起来吧。”少女将她拉起,掸掸她身上的草屑和泥粒。

    “晚上吃什么呀。”小人儿将书收进了衣服里。

    “吃羊肉汤饼,阿姐特地嘱咐了厨房将羊肉炖得软烂些。”

    “唔,夕夕都闻到了肉香味了。”

    “小馋虫,西厢房到东厢房好些路呢。”少女微笑着刮了一下小人儿的鼻尖,翘翘的,弹弹的。

    接着她便不说话了。

    秋日的夕阳像血渲染过一样,一丝一丝被风拉扯,绵绵的,倒映在池面上,微风拂过便变得朦胧了。

    “阿姐你看,莲花。”

    少女循声看去,真有一枝,浮出水面,昂起了头颅,含着露珠,绿肥红瘦,蒙着日落黄。

    “夕夕。”少女走近了小人儿。

    接着用极快而不易令人察觉的语速,小声对她说了一句话。

    “阿姐喜欢那只莲花,夕夕给阿姐摘来好吗。”少女一手拉着小人儿,一手指向莲花。

    “好。”

    小人儿捡来树杈去勾引莲枝,待她握住它正想雀跃的时候。

    背上被猛推了一把,她本以为能稳住,可这是池边,再滑不过,恐惧使她睁大了眼,倒抽了一口气,眼看着水面逼近了,却没有任何援助,直接砸进了水里。

    怕,好怕,想上岸,为什么不来救我,“姐、咳”,“阿姐,救……”

    “唔!”好多水,好多、水,鼻子里,嘴巴里,呛进好多。

    对上的,却是阿姐紧皱的眉,抿牢的嘴,为什么,为什么不喊啊!

    少女的两手藏在衣袖里,她好想伸出手,想救她,见月枝,你在做什么啊,那可是你妹妹啊,肯定还有其他法子的,救上来还能有其他办法的,干嘛用这一种。

    少女眼里的小人儿拼命探出头来,她知道她不想死,她也不该死,可是那女人每日虎视眈眈,只有先她一步搏上一搏……

    小人儿身体越来越沉,入秋的衣衫和发丝都吸饱了水,夕阳遍洒她的头颅,棕褐的发丝此刻烁着金光,微醺似的酡红扎人眼,每一抹都是凄惶。

    她张大着嘴,她的手扑腾着,水花四溅。

    终于她被水吞噬,脖颈,头颅,发丝,漾开,不见,只留下一串气泡。

    一定要逃出去。

    “真是好姐姐呀。”女人拍着手出现。

    “看够了?”得快点离开,“走吧”两字被她卡在喉咙里,太明显了要生疑。

    “你就不怕么。”

    “怕什么,既然已经做了,那就做到底。”少女转身要走。

    “哈哈哈哈。”女人得逞地笑着,哪还顾得声音和表情,立在枝头的乌鸦也被惊得四散飞去。

    少女越跑越快,嘶声呼喊着:“快来人啊,救命啊,小娘子,失足落水了。”

    惊得临近的家仆匆匆赶来。

    少女还是喊着,颤抖的哭腔扭曲在空气里:“救命啊——”,她还有最后的一点希望,最后一点。

    女人也走开了池子。

    “月枝娘子。”女人扬起了声。

    少女回头。

    女人笑着,远远地向她伸出两臂,然后在她的注视下,猛地一推。

    疯女人!

    少女的心仿佛又被捶击,两眼被刺激得睁圆,上面,蔓上了红血丝。

    “死亡”才能换回存活。

    一出戏分两台,她才是最大的戏子。

    ……

    小人儿渐渐失去力气,呼吸,想要呼吸,凭着最后一丝意识以为要触底的时候,脚却碰到柔软而又有着强力支撑的东西。

    本将眯上的眼像抓希望一般尽力睁开,是莲叶,硕大的莲叶!

    带了边沿的盘子一般,筋络清晰可见。

    她用尽了全身力气要最后一搏:

    随着猛地一踏,她搏赢了!

    鼻子终于呼吸到了久违的空气,贪婪,渴切。

    “屏气,划动。”

    耳旁仿佛回响着这话语。

    再沉下去时,她便尽可能地划动两臂,蹬着腿,却是越滑离岸越远,她哪懂什么控制方向,但没半点工夫恼,只要能触岸,触岸就好。

    迷糊间又渐渐失了力气,难道这不过是黑暗前的黎明嘛,在她就快放弃时,手指却触到了异常松软的泥土。

    莫不是,她又燃气了希望,用手,甚至用头顶开,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果然不错,是蝉坑,狗洞旁的蝉坑,她破开的坑洞立马又涌进了水,但她足以呼吸,但这池子终究不是水坑,水越漫越上,她只能头手并用往外挤,缓着挤着,僵了的手还攥着那朵莲花,她发疯似的用它去顶坑,莲花到未怎伤去,手倒是磨破了皮。

    于是墙外出现了这么可笑的一幕,一个小女孩仰躺着,大半截身子在外,半截身子在墙内。

    她止不住地呛水,呛得简直要把肺抢出来,她恨……

    一盏茶的功夫,她的耳边响起了马蹄声,但无力呼救,过来好吗,救我好吗,她只能这么期盼着。

    “停车,阁主,前面躺着个人。”

    被唤作阁主的人,掀开了帘子,待看清地上的女孩,看了看旁边的宅邸,面无表情地又松了手,帘子一下又垂了下去。

    “阁主,不救吗。”

    “阁内是收留闲人的吗。”话语里品不出任何感情。

    “……”

    “……救。”

    “我就知道阁主善人善心。”少年立马停车。

    男人从座上起身,走下车来向小人儿走去。

    她微张的眼看着他蹲下,拾起自己的一绺发,抿了抿,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只要能救自己就好。

    她嘴唇蠕动:“救我……”

    接着她的后颈被一只温热的大手包住,男人动作不轻但也不鲁莽,她慢慢地被抱了起来,被水泡了那么久,她从外而内发凉,便更眷恋这份温暖,于是寻着温暖蹭去。

    感觉胸口有些湿濡,男人定睛一看,“啧”,他的领子晕开了一圈。

    一旁的少年不敢作声,马车上噤若寒蝉,怕一张口引怒。

    “回阁。”

    “可是……”

    “衣衫已湿。”

    其实那一块水渍到了目的地也干了,但是男人的话里理由不重要,充斥着不可回绝。

    少年也就闭上了嘴掉头。

    阁主,有这个资格。

章节目录

吾与汝说爱莲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连舜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连舜并收藏吾与汝说爱莲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