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阁主今日收朝荇——”
“……”
“为关门弟子。”
他疯了？不比对于其他人，姬少司说话没人敢窃窃私语，但四字一出全阁的人一时表情各异，足见“关门弟子”的含金量，红阁里不管绣娘还是舞姬都没收过关门弟子，想着桃李天下还能抬高一点自己的地位，后者更加，黄金年华褪去，无钱无归处，光有折损在练舞上的躯体，怎么活得下去。
他是阁主，荣誉满身，能被指点一二已够喜人的了，此刻她却是毫无预料地做了他的最后一个弟子。
他们的目光像针扎在她脸上，她只是把头压低了压低了，斜看他，他倒好，淡然得不行。
她有什么？怎么能做到像他这般张扬。
在旁人看来这赤裸裸的偏爱，在她看来是贴在她身上的靶标。
……
“你——”
“无需多想，不因你是见家女，不因你有变故，不因你尚小。”
他知道她心里的顾虑，也知道她不受施舍的倔强。
但这太奇怪了不是吗？这个看似对世事毫不在乎的男人，十指之间满是引线，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图谋的。
“你如果要个理由，那可以有很多，比如我需要隐退，而你刚好可以成为那个标志，又或者，你的脸可以给我谋得更多的利益。”
她默不作声地看他把自己划成一个资本家。
“只是一时兴起想教人做事，不过是个玩物罢了，对吧。”她不懂，如果真心想收徒，又怎会那么张扬地把自己用诱饵的形态放入斗兽场，报复似的说道。
如果已经揣着答案了，更合理的永远不会是别人的回答。
“……你如果想这么想，也行，那为师便教你第二课，忍。”
“……所以，面对亲人，也是如此？”她仿佛意料到什么，也许带她去见母是别有用意。
她被冲昏了头脑，哪晓得被牵着鼻子走。
“……”他瞳孔一震，沉默了。
“那可多谢了，师、父！”最后两个字她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看着她远去，一人从书架后走了出来。
“听墙角就这么有意思。”
“你俩整那么凝重，我个送账本的都不敢现身。”程门远不满地说道。
“放这。”
“掐算时间办选拔，特意带她去见母，你为什么不解释，何苦把自己塑造成恶师模样，让她恨你？”
“复仇远比温情来得更有用，不是吗。”他看似在回答他，实则实在回答自己。
“你就折磨自己吧。”
他笑了，很苦涩，他怎么也开始弯弯绕绕了，不过，那话里倒也是假里掺真：
那头棕发，何其像，何其像啊……
她跟其他刚入选的舞姬一起由大师父领着练基本功，虽有个“大”做前缀，也不过是随机抽来的舞姬，对于这个空降每个人都很不满，但也没工夫多在意她，一俱眉头紧拧：实在是太痛了。
那些舞姬是选拔来的，自然有些功底，她总是跟不上节奏，加上和别人碰撞，不和谐得像颗乱丢入瓮的豆子，瞎扑腾。
没过一会儿，豆大的汗珠从颈项滑到脊背，腰际，嘴唇已经被咬得发白，她不敢喊疼。
她得忍。
好不容易结束了，一个个的都瘫在了台上，唯有一人站着，虽说是站着，可她倒像只打冷颤的鸭子，拎裙角在原地胡乱地找着重心，这时有人走了过来对大师父耳语。
不好！众人心里都有了不祥的预感。
“自编一支舞，冬筛当日表演。”
还没人来得及疑问，大师父已经转身走开去了。
这番说辞看起来轻巧，实则难点重重。
自编？她们可才成为舞姬，连级别都没封。
一支？零碎的片段还好打磨，要完整地串联，巳竹舞姬都不敢保证能做好这瓷器活，要知道那可是最接近顶级的级别呀。
而“冬筛”更是障耳法，日子不远，三日之后便是。
“看来这朝荇小师妹是有好本事，咱冬筛得给她做陪衬呢。”一群人对这不合理要求的怨气全撒到了她身上。
她不予理会，只是向上处看去，恰与男人对视，汗滴进眼睑，她眼眶酸疼看不清他，只知道狠狠盯去。
她知道是他设的局。
抹了抹眼睛，振袖离去。
“啧。”那几个舞姬咂起了嘴。
比起学徒时候，成了舞姬，第一样好处就是沐浴次数变多了，但她却消受不起。
她想洗又哪有气力。
终还是挨不下去——衣裙黏身上实在难受。
好不容易轮到她，却发现脱不下鞋子，她自以为是被汗黏住了，没成想这练功鞋全黑，水泡和血块都被掩住了，一扯下来，皮也没了好几块。
她跳着脚进了浴桶，水有些发烫地将她包围，她喜欢这种感觉——像被温暖地环住，只有这时候她才觉得幸福，原来幸福这么简单。
她松快得舒展四肢，阖上了眼，将人埋下去埋下去，只留个鼻孔出气，自打灵瑶当了绣娘，便见到少了，绣娘要日夜赶工睡的是大通铺，这便晚上连说心里话的人也没了。
头顶的氤氲突然被打散，随即是劈头盖脸的刺冷，她打战着回头，一个梳了丫髻的豆沙裙女子扑入她眼，“咯咯咯。”门外传来了笑声，“棽姐姐，一瓢哪够呀，这丫头清醒不过来。”
“是呀——”那女子又扬起了瓢。
她哪受得这欺负，接瓢她是接不过的，双腿在桶里猛蹬了一下，揽起水来直扑向对方的脸。
“啊哟！”那终归是热水，女子吃痛捂脸。
待调整过来，小人儿已经裹衣向门外走去，要换的衣物被偷偷拿走了，这件满是干了的汗渍。
跨门时，她不看门外人，只是往里瞪了一眼，不为对视，她这是示威，外人被惊得逮住，这哪是九岁的孩童。
趿拉鞋子自然走得慢，才到杂役房边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睡前说上两句成了她与少年之间的默契。
恰巧他也正坐在门边，见了她来，眼里闪过了光，倏地又紧张起来，怎么这般狼狈。
他赶紧起身，去将她揽住。
夜里凉……凉得她，直想掉眼泪，为什么，每次这么狼狈都被他看见啊。
“冷到了吧。”他也不管是因为什么，摸到她发凉的脑袋便只想暖她。
“唔……”
“莫怕，我带你回去。”
其他舞姬一被选上就赶紧寻思起换房间，就她还执意留在一楼，不为别的，只为见他方便。
那么小一只，被掬在宽厚的胸膛间，贪恋着温暖，久一点，再久一点好不好。
他将她放坐在窗上：“说吧，我在。”
“只是被人淋了一瓢。”
只是？他蹙起了眉。
“可还记得是谁，我替你记着。”他隐藏了愠怒，尽量平和，她喜欢他的温柔。
“叫棽，豆沙裙，没了。”她又补上一句，“你也莫再多追究，以后的糟心事只怕会越来越多，件件揪着不成，我会顶住的。”
他帮她理着鞋子，不回答，不追究？他可没答应。
红荆棘般的淤痕路路分明，刺如他眼，他慌了，这也是？！
“不是，练舞练的。”她对上他的眼便晓得他的意思，扶着窗框不急不慢地说。
他细看红肿的脚，检查着伤痕，生怕错过了一处，“歇歇吧，再这样下去，你的脚……”
“歇不得。”她的眼神撇开去，“过三日还得编出一支舞来呢。”
“那你就由着脚恶化？”反问里满是心疼，他哪顾得了那么多，在掌心哈了几口气，拢起两脚细细摩挲，但草木终归是透着凉，他只能不停哈不停搓。
“不早了，先回吧。”看他这样忙活，她心里泛起暖意，可打更声音又起，哪能久留。
他放开了脚，却又撕扯出几块布片来，小心翼翼塞在她趾缝间，“少点摩擦，夜里睡着也能舒服些。”又一想，“不脏，常有在洗。”
“嗤。”她捂着嘴压低了声笑。
却一时重心不稳，向后仰去，他赶忙揽住她的后脑勺才将她扶正，唇瓣却停在额前。
她看着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当然她不知道那是喉结，只当是“脖子抽了一下”。
他将唇移开，一手扶稳她，一手将她的腿揽回窗内，这时倒在脚面啄了一下，不知是中招，还是故意，他顿了一下：“它们我罩着，你可别欺负。”
顷刻间，红绸垂了下来，她注视着窗外，是少年身影，他看向红绸，见不得窗内，见不得，小小人儿，脸上飞起了一片红。
什么呀。
“……”
“为关门弟子。”
他疯了？不比对于其他人，姬少司说话没人敢窃窃私语，但四字一出全阁的人一时表情各异，足见“关门弟子”的含金量，红阁里不管绣娘还是舞姬都没收过关门弟子，想着桃李天下还能抬高一点自己的地位，后者更加，黄金年华褪去，无钱无归处，光有折损在练舞上的躯体，怎么活得下去。
他是阁主，荣誉满身，能被指点一二已够喜人的了，此刻她却是毫无预料地做了他的最后一个弟子。
他们的目光像针扎在她脸上，她只是把头压低了压低了，斜看他，他倒好，淡然得不行。
她有什么？怎么能做到像他这般张扬。
在旁人看来这赤裸裸的偏爱，在她看来是贴在她身上的靶标。
……
“你——”
“无需多想，不因你是见家女，不因你有变故，不因你尚小。”
他知道她心里的顾虑，也知道她不受施舍的倔强。
但这太奇怪了不是吗？这个看似对世事毫不在乎的男人，十指之间满是引线，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图谋的。
“你如果要个理由，那可以有很多，比如我需要隐退，而你刚好可以成为那个标志，又或者，你的脸可以给我谋得更多的利益。”
她默不作声地看他把自己划成一个资本家。
“只是一时兴起想教人做事，不过是个玩物罢了，对吧。”她不懂，如果真心想收徒，又怎会那么张扬地把自己用诱饵的形态放入斗兽场，报复似的说道。
如果已经揣着答案了，更合理的永远不会是别人的回答。
“……你如果想这么想，也行，那为师便教你第二课，忍。”
“……所以，面对亲人，也是如此？”她仿佛意料到什么，也许带她去见母是别有用意。
她被冲昏了头脑，哪晓得被牵着鼻子走。
“……”他瞳孔一震，沉默了。
“那可多谢了，师、父！”最后两个字她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看着她远去，一人从书架后走了出来。
“听墙角就这么有意思。”
“你俩整那么凝重，我个送账本的都不敢现身。”程门远不满地说道。
“放这。”
“掐算时间办选拔，特意带她去见母，你为什么不解释，何苦把自己塑造成恶师模样，让她恨你？”
“复仇远比温情来得更有用，不是吗。”他看似在回答他，实则实在回答自己。
“你就折磨自己吧。”
他笑了，很苦涩，他怎么也开始弯弯绕绕了，不过，那话里倒也是假里掺真：
那头棕发，何其像，何其像啊……
她跟其他刚入选的舞姬一起由大师父领着练基本功，虽有个“大”做前缀，也不过是随机抽来的舞姬，对于这个空降每个人都很不满，但也没工夫多在意她，一俱眉头紧拧：实在是太痛了。
那些舞姬是选拔来的，自然有些功底，她总是跟不上节奏，加上和别人碰撞，不和谐得像颗乱丢入瓮的豆子，瞎扑腾。
没过一会儿，豆大的汗珠从颈项滑到脊背，腰际，嘴唇已经被咬得发白，她不敢喊疼。
她得忍。
好不容易结束了，一个个的都瘫在了台上，唯有一人站着，虽说是站着，可她倒像只打冷颤的鸭子，拎裙角在原地胡乱地找着重心，这时有人走了过来对大师父耳语。
不好！众人心里都有了不祥的预感。
“自编一支舞，冬筛当日表演。”
还没人来得及疑问，大师父已经转身走开去了。
这番说辞看起来轻巧，实则难点重重。
自编？她们可才成为舞姬，连级别都没封。
一支？零碎的片段还好打磨，要完整地串联，巳竹舞姬都不敢保证能做好这瓷器活，要知道那可是最接近顶级的级别呀。
而“冬筛”更是障耳法，日子不远，三日之后便是。
“看来这朝荇小师妹是有好本事，咱冬筛得给她做陪衬呢。”一群人对这不合理要求的怨气全撒到了她身上。
她不予理会，只是向上处看去，恰与男人对视，汗滴进眼睑，她眼眶酸疼看不清他，只知道狠狠盯去。
她知道是他设的局。
抹了抹眼睛，振袖离去。
“啧。”那几个舞姬咂起了嘴。
比起学徒时候，成了舞姬，第一样好处就是沐浴次数变多了，但她却消受不起。
她想洗又哪有气力。
终还是挨不下去——衣裙黏身上实在难受。
好不容易轮到她，却发现脱不下鞋子，她自以为是被汗黏住了，没成想这练功鞋全黑，水泡和血块都被掩住了，一扯下来，皮也没了好几块。
她跳着脚进了浴桶，水有些发烫地将她包围，她喜欢这种感觉——像被温暖地环住，只有这时候她才觉得幸福，原来幸福这么简单。
她松快得舒展四肢，阖上了眼，将人埋下去埋下去，只留个鼻孔出气，自打灵瑶当了绣娘，便见到少了，绣娘要日夜赶工睡的是大通铺，这便晚上连说心里话的人也没了。
头顶的氤氲突然被打散，随即是劈头盖脸的刺冷，她打战着回头，一个梳了丫髻的豆沙裙女子扑入她眼，“咯咯咯。”门外传来了笑声，“棽姐姐，一瓢哪够呀，这丫头清醒不过来。”
“是呀——”那女子又扬起了瓢。
她哪受得这欺负，接瓢她是接不过的，双腿在桶里猛蹬了一下，揽起水来直扑向对方的脸。
“啊哟！”那终归是热水，女子吃痛捂脸。
待调整过来，小人儿已经裹衣向门外走去，要换的衣物被偷偷拿走了，这件满是干了的汗渍。
跨门时，她不看门外人，只是往里瞪了一眼，不为对视，她这是示威，外人被惊得逮住，这哪是九岁的孩童。
趿拉鞋子自然走得慢，才到杂役房边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睡前说上两句成了她与少年之间的默契。
恰巧他也正坐在门边，见了她来，眼里闪过了光，倏地又紧张起来，怎么这般狼狈。
他赶紧起身，去将她揽住。
夜里凉……凉得她，直想掉眼泪，为什么，每次这么狼狈都被他看见啊。
“冷到了吧。”他也不管是因为什么，摸到她发凉的脑袋便只想暖她。
“唔……”
“莫怕，我带你回去。”
其他舞姬一被选上就赶紧寻思起换房间，就她还执意留在一楼，不为别的，只为见他方便。
那么小一只，被掬在宽厚的胸膛间，贪恋着温暖，久一点，再久一点好不好。
他将她放坐在窗上：“说吧，我在。”
“只是被人淋了一瓢。”
只是？他蹙起了眉。
“可还记得是谁，我替你记着。”他隐藏了愠怒，尽量平和，她喜欢他的温柔。
“叫棽，豆沙裙，没了。”她又补上一句，“你也莫再多追究，以后的糟心事只怕会越来越多，件件揪着不成，我会顶住的。”
他帮她理着鞋子，不回答，不追究？他可没答应。
红荆棘般的淤痕路路分明，刺如他眼，他慌了，这也是？！
“不是，练舞练的。”她对上他的眼便晓得他的意思，扶着窗框不急不慢地说。
他细看红肿的脚，检查着伤痕，生怕错过了一处，“歇歇吧，再这样下去，你的脚……”
“歇不得。”她的眼神撇开去，“过三日还得编出一支舞来呢。”
“那你就由着脚恶化？”反问里满是心疼，他哪顾得了那么多，在掌心哈了几口气，拢起两脚细细摩挲，但草木终归是透着凉，他只能不停哈不停搓。
“不早了，先回吧。”看他这样忙活，她心里泛起暖意，可打更声音又起，哪能久留。
他放开了脚，却又撕扯出几块布片来，小心翼翼塞在她趾缝间，“少点摩擦，夜里睡着也能舒服些。”又一想，“不脏，常有在洗。”
“嗤。”她捂着嘴压低了声笑。
却一时重心不稳，向后仰去，他赶忙揽住她的后脑勺才将她扶正，唇瓣却停在额前。
她看着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当然她不知道那是喉结，只当是“脖子抽了一下”。
他将唇移开，一手扶稳她，一手将她的腿揽回窗内，这时倒在脚面啄了一下，不知是中招，还是故意，他顿了一下：“它们我罩着，你可别欺负。”
顷刻间，红绸垂了下来，她注视着窗外，是少年身影，他看向红绸，见不得窗内，见不得，小小人儿，脸上飞起了一片红。
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