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姥村之谜5
黑镜一样的水面突然荡起涟漪。
“小偷进来了。”
“小偷进来了。”
“小偷进来了。”
“小偷进来了。”
“小偷进来了。”
不知是水下还是水面之上，窸窸窣窣的声音浓雾般飘荡，一浪一浪，恍若遮天蔽日的无尽虫群。
老人的、青年的、孩子的，女人的、男人的，稚嫩的、成熟的、轻柔的、嘶哑的、尖细的、清脆的、怨恨的、平静的、冷硬的、温和的……
无数人的呓语重叠回荡。
红莲业火在水中一闪而过。
深水中模糊闪现无数直立的人形暗影。
和缠住这些影子的，似真似幻的暗红触须。
诡异得让人毛骨悚然的动静，逐渐模糊安静下去。
涟漪消失，水面再度平静如镜。
×
在薨星宫里进入天元设下的阵，一阵天旋地转、天地陡然倒悬的感觉过后，夏油杰三人便出现在这里——海姥族的故地。
浓雾中隐隐约约的天空，阴沉，晦暗，同雾气厚重地压下来，让人透不过气。
周遭的灰白雾气凝实如絮，但鼻腔、皮肤没有感受到半分湿意。夏油杰皱了皱眉，说不清为什么，他觉得雾是活的。
啪嗒，啪嗒。
脚下黑暗无光的水面漾开涟漪，一圈圈向外扩散，像虫子挣扎时蛛网的震颤，也许会引来暗中潜伏的捕食者。
前方，一根巨木刳成的厚重独木舟倒在水中，看似完整，实则已经腐朽变形，表面斑驳难辨，遍布细微裂缝，像是死人身上的尸斑，可能是霉菌，也可能是颜料脱落后的痕迹。
这里到处弥漫着阴郁、死寂的气息，从雾气、黑水、木舟，天空、大地的每一寸飘散而出，模糊难辨却让人心生不详。
独木舟被抛在身后，隔着浓雾，宛若体型高大的尸体。
无边浓雾笼罩了一切。
到处是影影幢幢的暗影，模糊扭曲，像潜伏的怪物，靠近后往往只是形状怪异的植物或岩石。
没有人，没有怪物，没有不知去向的罥索。安静得死寂，似乎所有声息都被那种阴郁不详的气息吞噬殆尽。
唯有死寂，不断从口鼻和毛孔入侵身心。
夏油杰恍然发现，自从来到这里，三人就没再说过话。
心脏猛地一跳。
右侧隔着雾气的两个人影近在咫尺，似乎瞬间扭曲而异样。
“椿，悟，你们发现什么了吗？”
他突然停下转身面向右侧，察觉自己喉咙发紧，声音干涩。
右侧的人影停下靠过来。
他眯眼，死死盯着，悄然绷紧身体。
“怎么了？”
伊良波椿的声音同海上灯塔射出的强光一样穿过雾气。周遭的雾气似乎都退避了些许，她和五条悟熟悉的面孔从雾气中浮现，眼角眉梢似乎带着浅浅的迷惑和忧愁。
夏油杰倏地松了口气，假装轻松地扯了下嘴角，“刚刚忽然觉得好像不是你们。雾，不只是这些雾，所有的东西都给我不好的感觉，让人神经过敏。”
“不是神经过敏。”“不是神经过敏。”
伊良波椿和五条悟异口同声。
五条悟翘了下嘴角，像在为这种默契得意，“我也有这种感觉。六眼看不穿这些雾，头一次体会普通人的视野。小椿~你有感应到什么吗？这样漫无头绪的，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
他冲伊良波椿笑得灿烂。快活明朗的笑脸，总让人嫉妒不起来。
伊良波椿眨了眨眼，好像自言自语似的，轻声说：“感觉，不管往哪个方向走，都会去往一个地方……好像，有人在等我。”
她脸上一瞬浮出梦游似的恍惚，很不对劲，夏油杰很想伸手牵住她，不自觉倾斜身体过去。
五条悟看着她收敛笑容，上扬着“哦”了一声，摸了摸下巴说道：“不行啊，你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悄悄走丢了。对了，天元给的战术包——”
他得意地打了个响指，笑了一下。
夏油杰默契挑眉，瞬间明白过来。
临行前摆出老爷爷作风的天元，让三人带上战术包，装了干粮、指南针、提灯等等，当然还有绳子。
正适合这种场合。
三人手腕都系上了绳子。
不知为何忽然像在梦游的伊良波椿，两手都系着打了活扣的绳子，左边连着夏油杰，右边连着五条悟，防止她走丢。
像在带孩子。
在五条悟眼里看到同样的想法，夏油杰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可在这里只能依靠她的指引。
二人随着伊良波椿的步伐，踩着黑暗无光的浅水，走进迷雾深处。
雾气似乎混淆了人的感官，晦暗天空毫无变化，看不出时间流逝的迹象。
不知道过了多久，脚下的触感忽然松软，脚下摩擦出细微的声音，三人踏上了一片沙滩。
雾气忽然退潮一样散开，涌向应该是海的方向。
远离沙滩的深沉山林和隐约可见的废墟，终于在三人面前现身。
接连成片坍塌木屋一样的残骸，跟随长蛇似的破损石阶路，一层层从山脚延伸到半山腰。
石阶最高处，沉默地伫立着一座肃穆巍峨的石质建筑，表面发灰斑驳，却没有一丝倒塌的迹象，高高在上，看着完好无损。空洞高大的门窗圈出一方方黑暗，像不怀好意的暗沉眼睛。
“在上面……姐姐在叫我。”伊良波椿眼神迷蒙地眺望最高处的建筑，轻声说道。
姐姐？
梦游的症状又加剧了。
夏油杰突然心生不安，悄然握住她的手。微凉的手，像是怎么都捂不热，又像随时会在手中融化消失。
她侧过脸，冲着他笑了一下，纯真而温暖，令人眩晕和眷恋。
泛着微光一样的笑颜，像不知何时就会消失不见的梦，让他的心隐隐作痛。
另一端的五条悟投来视线。夏油杰没去在意，反而握紧了那只手。
绝对不会放手。
这份心意，要是能成为拉住她的绳子就好了。
“那就去吧。”
还是要过去。
她的表现，正说明线索，或者说陷阱就在上面。
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解决这些。
上山的路似乎是通往神社的参道，两侧并未立起鸟居或镇石，但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半人高的石灯笼。
它们大多破损，外表斑驳，借着提灯的光，依然可以看出表面模糊的刻纹——
隐约的同心圆，上方是个古老简朴的图腾，引颈展翅的神鸟，双翼托着烈焰纹。
“唔……看上去这里崇拜太阳，不是现在这个天照大神。”
五条悟饶有兴趣地摸了摸下巴。
“快到了，进去再研究。”
夏油杰收回眼神，看了伊良波椿一眼。
双手拢在身前，她乖乖地站在一侧，表情蒙眬，像困得不行又偏偏要等大人回家的乖小孩。
这算什么事？夏油杰按了按眉心，对她展颜一笑，温声说道：“走吧，到了我们就休息下。”
三人终于抵达石质建筑前。
走到它跟前，才发现它的规模比想象中大。
半山被修成平整的广场，肃穆古老的石质建筑向后方延出宽阔庭院，占据了大半个广场。
高高在上的地位，宽广的面积，想必这里是海姥族供奉的神社——
一条条硕大的灰白长方形石块向上砌成高大墙面，最高处立起双坡式屋顶，接近墙根的地方隐约可见接连成排的太阳神鸟纹，古朴厚重。
石质表面遍布青苔生长和水汽渗透过的暗痕，门窗早已消失，捉襟见肘，像个落魄的巨人。
与现代常见的神社截然不同，它是被太古远去的幻想所笼罩，被时光遗落的神庙。
夏油杰轻轻吸了口气，抛开杂念。不管怎样都要进去，不仅为了线索，也为了找个休息的地方。
他和五条悟对了下眼神，确认两人都做好了准备。
打起精神，带着伊良波椿走进大门，率先用提灯环照了一圈正厅——
平静，除了腐朽的各色器具、厚重的尘埃和蛛网，没有其它东西。
正对大门的墙上有颜料剥落的痕迹，从残留的赭红颜料来看，大概是幅壮观的太阳神鸟图。
那面墙前砌着高大的石台，上面搁着个积灰石匣，走近扫开上面的厚厚的灰尘，才发现材质其实是白玉，里面空无一物。
不见神像或神位，匣子里的东西去哪了？
没等夏油杰继续思考，便听到一个软绵绵的声音——
“到了这里，还要绑着我吗？”
伊良波椿突然问道。
不可思议。
她的声音，她的表情，茫然又委屈，像个小女孩。
夏油杰猛地噎住，同时听见五条悟倒嘶了口气。从来没见过她这样。搞得他们好像拐带小孩的怪叔叔。
“噗。”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
夏油杰和五条悟各自撇开脸，闷闷地笑了好一会儿。
她清醒过来就好玩了。
勉强止住笑意，夏油杰解开她手上的绳子，马上整理出一块地方，嘱咐伊良波椿呆着不要乱跑。
她乖巧地点点头，屈腿抱膝坐下。
倒是比清醒的时候配合得多。夏油杰不由得捂住额角，无奈地笑了一下。
“悟——”他准备叫人干活。
不料下方突然传来某人调笑的声音：“来，叫哥哥~给你吃巧克力——”
一下不防就捣乱的五条悟正蹲在她身前，掏出一块巧克力逗她。
“喂——”夏油杰不满地踢了他一脚。
她定定盯着五条悟，沉静眼瞳像美丽澄澈的宝石，不够明亮的光线下，和他苍蓝的瞳色极为相似。
她抬起手。
五条悟突然变得很迟钝，笑着任由她打了下他的手，拍掉那块巧克力。
她接着就缩回去，像只警惕的猫，抱着双膝缩成一团，只露出半张脸，静静看着五条悟。
向来若即若离、凛然如雪峰的人，现在缩成娇小的一团，可爱得让人心底发软。他甚至希望她变成迷你小椿，可以揣进手里，带着她到处走。
夏油杰干咳一声，再度踢了下挚友，“起来干活，我们检查下这里。”
五条悟捡起巧克力，拍拍灰撕开包装就是咔嚓一口。
“她呢？”他含含糊糊地问。
“小椿答应我了，就会好好呆着，不会乱跑吧？”
夏油杰也蹲下，放软了声音问她。
她点点头。
心头一软，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
她微微歪头，眉眼弯弯，极其可爱地冲他笑。
旁边咔嚓咀嚼的声音乍停，又恍若无事地继续。
“这种随时会被拐走的样子，我看着她吧。”五条悟提议。
夏油杰拉着五条悟站起来，顺手放出几只咒灵，说道：“别偷懒。咒灵会看护她的。早点检查完收拾出落脚的地方，不知道要呆多久，附近可没有第二个有顶又有墙的建筑了。”
被夏油杰一把扯开，五条悟只能朝她招招手道别：
“小椿再见~乖乖的不要乱跑，大哥哥等下回来给你讲故事——”
她歪着头看他们走开。
×
好像，有什么不见了。
她盯着门口，呆呆地想。
昏沉的光线让人想睡觉。
突然，四周所有东西闪烁起异样绚烂的光彩。
她眨了眨眼睛。
冷不丁地，一顶红色珊瑚交缠而成的鹿角状头冠出现在大门处的地面，悄无声息地。仿佛有个看不见的人，在她眨眼的瞬间放下了它。
那顶头冠，渗出深不见底的吸引力，仿佛她缺失的骨血一样，牢牢吸走她的心神。
她不由自主走过去，拾起它。
「小椿，你回来了。」
温柔叹息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她茫然地确认——
“姐姐？”
“椿？那是什么？你在做什么？！”赶来的夏油杰焦急呼喊。
四周突然闪烁奇异的光泽，他和五条悟立即赶回，却还是晚了。
“扔掉它！我们马上离开——”
五条悟的声音陡然止住。猝不及防地，一条半透明的鲜红触须猛然刺透他的腹部。
“悟！！！”
夏油杰声嘶力竭，肺中的空气似乎瞬间被抽干，胃部冰寒沉重，仿佛被刺中的是自己一样。
只是一瞬间，织成伊良波椿手中头冠的珊瑚枝条蓦然暴涨四散，数不清的庞大触须瞬间侵占所有空间，像无数让人作呕的恐怖剥皮长蛇。
触须不是实体。
五条悟腹部被穿透的位置没有出血，他脸上浮现出奇妙的恍惚感，失神地垂下头。
夏油杰身不由主地晃了下，头脑恍惚，伸出的手没能抓住任何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忽然站在海面上。
海面平静无波，宛如浩大平整的镜面，反射出朦胧乳白的月光。
巨大的圆月从上方洒下清辉，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寒意。
下方海面映出圆月那无边深渊般的黑暗倒影，不可思议地化作海上奇异壮观的巨大暗井，无数海水滚滚流向其中。
而它，无底巨口一样吸纳源源不断的海水，仿佛直通深渊。
血脉神经一样的恐怖触须从中逆流涌出，向四面八方散开，像是无数鲜红的剥皮长蛇。
一个纤细的人影顺着水流，抱着那顶头冠踏水走向朝深渊般的暗井。
在迷雾中的那种感觉再次出现。
夏油杰忽然觉得她的身影模糊而陌生。来不及细想，他快步追上去，在那口暗井边缘扯住她，紧紧扣住她的双肩。
“椿！你清醒点！”
她那张熟悉的面孔，突然浮出奇怪而陌生的笑意，眼中映出模糊的影子。
夏油杰心头一凛。
背后突然传来强大的推力，身体失去控制地向暗井倾斜，坠落。
！！！
怎么会？！
背后，是悟！
电光火石之间，夏油杰只来得及做一件事——
放手。
被黑暗彻底吞没之前的视野里，他无比熟悉的两个人，仿佛都不再是他认识的人。
幽幽微笑的伊良波椿端着头冠，身体向前一倾。
“不要！拉住她！你们在做什么！”
他在无边失重感中奋力嘶吼。
五条悟只是看着，远去模糊的表情漠然得让人心惊。
黑暗吞没了所有。
×
“好久不见了，死狐狸。”
月色清寒如霜。月下修长俊逸的英俊青年噙着笑回头，意气风发少年般的面孔明朗而潇洒，近乎透明的蓝瞳闪过奇异的光。
“欢迎回来，仲麻吕。”幽冷的声音回答。
“小偷进来了。”
“小偷进来了。”
“小偷进来了。”
“小偷进来了。”
“小偷进来了。”
不知是水下还是水面之上，窸窸窣窣的声音浓雾般飘荡，一浪一浪，恍若遮天蔽日的无尽虫群。
老人的、青年的、孩子的，女人的、男人的，稚嫩的、成熟的、轻柔的、嘶哑的、尖细的、清脆的、怨恨的、平静的、冷硬的、温和的……
无数人的呓语重叠回荡。
红莲业火在水中一闪而过。
深水中模糊闪现无数直立的人形暗影。
和缠住这些影子的，似真似幻的暗红触须。
诡异得让人毛骨悚然的动静，逐渐模糊安静下去。
涟漪消失，水面再度平静如镜。
×
在薨星宫里进入天元设下的阵，一阵天旋地转、天地陡然倒悬的感觉过后，夏油杰三人便出现在这里——海姥族的故地。
浓雾中隐隐约约的天空，阴沉，晦暗，同雾气厚重地压下来，让人透不过气。
周遭的灰白雾气凝实如絮，但鼻腔、皮肤没有感受到半分湿意。夏油杰皱了皱眉，说不清为什么，他觉得雾是活的。
啪嗒，啪嗒。
脚下黑暗无光的水面漾开涟漪，一圈圈向外扩散，像虫子挣扎时蛛网的震颤，也许会引来暗中潜伏的捕食者。
前方，一根巨木刳成的厚重独木舟倒在水中，看似完整，实则已经腐朽变形，表面斑驳难辨，遍布细微裂缝，像是死人身上的尸斑，可能是霉菌，也可能是颜料脱落后的痕迹。
这里到处弥漫着阴郁、死寂的气息，从雾气、黑水、木舟，天空、大地的每一寸飘散而出，模糊难辨却让人心生不详。
独木舟被抛在身后，隔着浓雾，宛若体型高大的尸体。
无边浓雾笼罩了一切。
到处是影影幢幢的暗影，模糊扭曲，像潜伏的怪物，靠近后往往只是形状怪异的植物或岩石。
没有人，没有怪物，没有不知去向的罥索。安静得死寂，似乎所有声息都被那种阴郁不详的气息吞噬殆尽。
唯有死寂，不断从口鼻和毛孔入侵身心。
夏油杰恍然发现，自从来到这里，三人就没再说过话。
心脏猛地一跳。
右侧隔着雾气的两个人影近在咫尺，似乎瞬间扭曲而异样。
“椿，悟，你们发现什么了吗？”
他突然停下转身面向右侧，察觉自己喉咙发紧，声音干涩。
右侧的人影停下靠过来。
他眯眼，死死盯着，悄然绷紧身体。
“怎么了？”
伊良波椿的声音同海上灯塔射出的强光一样穿过雾气。周遭的雾气似乎都退避了些许，她和五条悟熟悉的面孔从雾气中浮现，眼角眉梢似乎带着浅浅的迷惑和忧愁。
夏油杰倏地松了口气，假装轻松地扯了下嘴角，“刚刚忽然觉得好像不是你们。雾，不只是这些雾，所有的东西都给我不好的感觉，让人神经过敏。”
“不是神经过敏。”“不是神经过敏。”
伊良波椿和五条悟异口同声。
五条悟翘了下嘴角，像在为这种默契得意，“我也有这种感觉。六眼看不穿这些雾，头一次体会普通人的视野。小椿~你有感应到什么吗？这样漫无头绪的，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
他冲伊良波椿笑得灿烂。快活明朗的笑脸，总让人嫉妒不起来。
伊良波椿眨了眨眼，好像自言自语似的，轻声说：“感觉，不管往哪个方向走，都会去往一个地方……好像，有人在等我。”
她脸上一瞬浮出梦游似的恍惚，很不对劲，夏油杰很想伸手牵住她，不自觉倾斜身体过去。
五条悟看着她收敛笑容，上扬着“哦”了一声，摸了摸下巴说道：“不行啊，你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悄悄走丢了。对了，天元给的战术包——”
他得意地打了个响指，笑了一下。
夏油杰默契挑眉，瞬间明白过来。
临行前摆出老爷爷作风的天元，让三人带上战术包，装了干粮、指南针、提灯等等，当然还有绳子。
正适合这种场合。
三人手腕都系上了绳子。
不知为何忽然像在梦游的伊良波椿，两手都系着打了活扣的绳子，左边连着夏油杰，右边连着五条悟，防止她走丢。
像在带孩子。
在五条悟眼里看到同样的想法，夏油杰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可在这里只能依靠她的指引。
二人随着伊良波椿的步伐，踩着黑暗无光的浅水，走进迷雾深处。
雾气似乎混淆了人的感官，晦暗天空毫无变化，看不出时间流逝的迹象。
不知道过了多久，脚下的触感忽然松软，脚下摩擦出细微的声音，三人踏上了一片沙滩。
雾气忽然退潮一样散开，涌向应该是海的方向。
远离沙滩的深沉山林和隐约可见的废墟，终于在三人面前现身。
接连成片坍塌木屋一样的残骸，跟随长蛇似的破损石阶路，一层层从山脚延伸到半山腰。
石阶最高处，沉默地伫立着一座肃穆巍峨的石质建筑，表面发灰斑驳，却没有一丝倒塌的迹象，高高在上，看着完好无损。空洞高大的门窗圈出一方方黑暗，像不怀好意的暗沉眼睛。
“在上面……姐姐在叫我。”伊良波椿眼神迷蒙地眺望最高处的建筑，轻声说道。
姐姐？
梦游的症状又加剧了。
夏油杰突然心生不安，悄然握住她的手。微凉的手，像是怎么都捂不热，又像随时会在手中融化消失。
她侧过脸，冲着他笑了一下，纯真而温暖，令人眩晕和眷恋。
泛着微光一样的笑颜，像不知何时就会消失不见的梦，让他的心隐隐作痛。
另一端的五条悟投来视线。夏油杰没去在意，反而握紧了那只手。
绝对不会放手。
这份心意，要是能成为拉住她的绳子就好了。
“那就去吧。”
还是要过去。
她的表现，正说明线索，或者说陷阱就在上面。
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解决这些。
上山的路似乎是通往神社的参道，两侧并未立起鸟居或镇石，但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半人高的石灯笼。
它们大多破损，外表斑驳，借着提灯的光，依然可以看出表面模糊的刻纹——
隐约的同心圆，上方是个古老简朴的图腾，引颈展翅的神鸟，双翼托着烈焰纹。
“唔……看上去这里崇拜太阳，不是现在这个天照大神。”
五条悟饶有兴趣地摸了摸下巴。
“快到了，进去再研究。”
夏油杰收回眼神，看了伊良波椿一眼。
双手拢在身前，她乖乖地站在一侧，表情蒙眬，像困得不行又偏偏要等大人回家的乖小孩。
这算什么事？夏油杰按了按眉心，对她展颜一笑，温声说道：“走吧，到了我们就休息下。”
三人终于抵达石质建筑前。
走到它跟前，才发现它的规模比想象中大。
半山被修成平整的广场，肃穆古老的石质建筑向后方延出宽阔庭院，占据了大半个广场。
高高在上的地位，宽广的面积，想必这里是海姥族供奉的神社——
一条条硕大的灰白长方形石块向上砌成高大墙面，最高处立起双坡式屋顶，接近墙根的地方隐约可见接连成排的太阳神鸟纹，古朴厚重。
石质表面遍布青苔生长和水汽渗透过的暗痕，门窗早已消失，捉襟见肘，像个落魄的巨人。
与现代常见的神社截然不同，它是被太古远去的幻想所笼罩，被时光遗落的神庙。
夏油杰轻轻吸了口气，抛开杂念。不管怎样都要进去，不仅为了线索，也为了找个休息的地方。
他和五条悟对了下眼神，确认两人都做好了准备。
打起精神，带着伊良波椿走进大门，率先用提灯环照了一圈正厅——
平静，除了腐朽的各色器具、厚重的尘埃和蛛网，没有其它东西。
正对大门的墙上有颜料剥落的痕迹，从残留的赭红颜料来看，大概是幅壮观的太阳神鸟图。
那面墙前砌着高大的石台，上面搁着个积灰石匣，走近扫开上面的厚厚的灰尘，才发现材质其实是白玉，里面空无一物。
不见神像或神位，匣子里的东西去哪了？
没等夏油杰继续思考，便听到一个软绵绵的声音——
“到了这里，还要绑着我吗？”
伊良波椿突然问道。
不可思议。
她的声音，她的表情，茫然又委屈，像个小女孩。
夏油杰猛地噎住，同时听见五条悟倒嘶了口气。从来没见过她这样。搞得他们好像拐带小孩的怪叔叔。
“噗。”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
夏油杰和五条悟各自撇开脸，闷闷地笑了好一会儿。
她清醒过来就好玩了。
勉强止住笑意，夏油杰解开她手上的绳子，马上整理出一块地方，嘱咐伊良波椿呆着不要乱跑。
她乖巧地点点头，屈腿抱膝坐下。
倒是比清醒的时候配合得多。夏油杰不由得捂住额角，无奈地笑了一下。
“悟——”他准备叫人干活。
不料下方突然传来某人调笑的声音：“来，叫哥哥~给你吃巧克力——”
一下不防就捣乱的五条悟正蹲在她身前，掏出一块巧克力逗她。
“喂——”夏油杰不满地踢了他一脚。
她定定盯着五条悟，沉静眼瞳像美丽澄澈的宝石，不够明亮的光线下，和他苍蓝的瞳色极为相似。
她抬起手。
五条悟突然变得很迟钝，笑着任由她打了下他的手，拍掉那块巧克力。
她接着就缩回去，像只警惕的猫，抱着双膝缩成一团，只露出半张脸，静静看着五条悟。
向来若即若离、凛然如雪峰的人，现在缩成娇小的一团，可爱得让人心底发软。他甚至希望她变成迷你小椿，可以揣进手里，带着她到处走。
夏油杰干咳一声，再度踢了下挚友，“起来干活，我们检查下这里。”
五条悟捡起巧克力，拍拍灰撕开包装就是咔嚓一口。
“她呢？”他含含糊糊地问。
“小椿答应我了，就会好好呆着，不会乱跑吧？”
夏油杰也蹲下，放软了声音问她。
她点点头。
心头一软，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
她微微歪头，眉眼弯弯，极其可爱地冲他笑。
旁边咔嚓咀嚼的声音乍停，又恍若无事地继续。
“这种随时会被拐走的样子，我看着她吧。”五条悟提议。
夏油杰拉着五条悟站起来，顺手放出几只咒灵，说道：“别偷懒。咒灵会看护她的。早点检查完收拾出落脚的地方，不知道要呆多久，附近可没有第二个有顶又有墙的建筑了。”
被夏油杰一把扯开，五条悟只能朝她招招手道别：
“小椿再见~乖乖的不要乱跑，大哥哥等下回来给你讲故事——”
她歪着头看他们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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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有什么不见了。
她盯着门口，呆呆地想。
昏沉的光线让人想睡觉。
突然，四周所有东西闪烁起异样绚烂的光彩。
她眨了眨眼睛。
冷不丁地，一顶红色珊瑚交缠而成的鹿角状头冠出现在大门处的地面，悄无声息地。仿佛有个看不见的人，在她眨眼的瞬间放下了它。
那顶头冠，渗出深不见底的吸引力，仿佛她缺失的骨血一样，牢牢吸走她的心神。
她不由自主走过去，拾起它。
「小椿，你回来了。」
温柔叹息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她茫然地确认——
“姐姐？”
“椿？那是什么？你在做什么？！”赶来的夏油杰焦急呼喊。
四周突然闪烁奇异的光泽，他和五条悟立即赶回，却还是晚了。
“扔掉它！我们马上离开——”
五条悟的声音陡然止住。猝不及防地，一条半透明的鲜红触须猛然刺透他的腹部。
“悟！！！”
夏油杰声嘶力竭，肺中的空气似乎瞬间被抽干，胃部冰寒沉重，仿佛被刺中的是自己一样。
只是一瞬间，织成伊良波椿手中头冠的珊瑚枝条蓦然暴涨四散，数不清的庞大触须瞬间侵占所有空间，像无数让人作呕的恐怖剥皮长蛇。
触须不是实体。
五条悟腹部被穿透的位置没有出血，他脸上浮现出奇妙的恍惚感，失神地垂下头。
夏油杰身不由主地晃了下，头脑恍惚，伸出的手没能抓住任何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忽然站在海面上。
海面平静无波，宛如浩大平整的镜面，反射出朦胧乳白的月光。
巨大的圆月从上方洒下清辉，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寒意。
下方海面映出圆月那无边深渊般的黑暗倒影，不可思议地化作海上奇异壮观的巨大暗井，无数海水滚滚流向其中。
而它，无底巨口一样吸纳源源不断的海水，仿佛直通深渊。
血脉神经一样的恐怖触须从中逆流涌出，向四面八方散开，像是无数鲜红的剥皮长蛇。
一个纤细的人影顺着水流，抱着那顶头冠踏水走向朝深渊般的暗井。
在迷雾中的那种感觉再次出现。
夏油杰忽然觉得她的身影模糊而陌生。来不及细想，他快步追上去，在那口暗井边缘扯住她，紧紧扣住她的双肩。
“椿！你清醒点！”
她那张熟悉的面孔，突然浮出奇怪而陌生的笑意，眼中映出模糊的影子。
夏油杰心头一凛。
背后突然传来强大的推力，身体失去控制地向暗井倾斜，坠落。
！！！
怎么会？！
背后，是悟！
电光火石之间，夏油杰只来得及做一件事——
放手。
被黑暗彻底吞没之前的视野里，他无比熟悉的两个人，仿佛都不再是他认识的人。
幽幽微笑的伊良波椿端着头冠，身体向前一倾。
“不要！拉住她！你们在做什么！”
他在无边失重感中奋力嘶吼。
五条悟只是看着，远去模糊的表情漠然得让人心惊。
黑暗吞没了所有。
×
“好久不见了，死狐狸。”
月色清寒如霜。月下修长俊逸的英俊青年噙着笑回头，意气风发少年般的面孔明朗而潇洒，近乎透明的蓝瞳闪过奇异的光。
“欢迎回来，仲麻吕。”幽冷的声音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