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尚贤宫内,浥雨寒独坐在象征钜子之位的座椅上,两侧屏幕后,一道道人影闪过。

    “老四,这一番调查,结果如何?”浥雨寒直接问道。

    “青羽夫人有些古怪,老二一直阻止我亲眼见她一面,虽说可以用男女授受不亲解释,但他的意图太明显。”

    尤其是青羽夫人后面还和嵇颢岑亲热,哪像染了风寒的样子?

    “至于老六,已经在培养他的儿子做继承人了。此外,我还发现一件事——”樊皇幽故意顿了顿,吊起众人的胃口之后,才慢悠悠解释道,“老六似乎有很严重的旧伤,我听说鲛人血能活死人肉白骨,但看他模样,恐怕是伤到了根本。”

    “你确定?”浥雨寒紫眸一凛,若有所思。

    “他的院中燃了一种价值千金的香,安神用的。”樊皇幽不禁笑了,“除了维持帝师一职所需,老六几时会这般奢华?”

    “帝师不仅是文职,更是鳞王的脸面,海境应当没人对他动武。”屏幕后的太叔明奕也分析道。

    “那他这伤就很耐人寻味了,不是吗?”笑尘缘似笑非笑道。

    “这么说老六是在海境之外受的伤?”奚弘皱了皱眉,“他上次赴会至少也是一年前了,原来是受了伤,难怪近来一直没见他。”

    “海境之外,与鲛人为敌者,要么是其政敌伪装,要么,是贪恋鲛人血之人,要么……呵……”樊皇幽没再继续说下去,众人却明白他未尽之语,目光纷纷落到垂眸不语的浥雨寒身上。

    见其没有半点反应,当下无趣,只好按下心中疑窦。

    “老七呢?”太叔明奕不免问道。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樊皇幽讽道,“就是不知是真的放下杀师之仇,还是假做中立了。”

    “也不知老七的师尊为何选中他,以他之性,我看哪怕魔世现世他也不会出手。”奚弘愤愤道。

    “或许,老七是察觉了什么。”笑尘缘忽而道,“他不参与,正说明接下来很是危险啊。”

    “够了,你们两个一天天神神鬼鬼的,”樊皇幽直接打断笑尘缘,“专门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这一次的会面不是正式会议,众人本就留守尚贤宫,只是知晓樊皇幽调查回来顺手听一耳朵,听完便离开了。

    等到尚贤宫只剩浥雨寒与樊皇幽,浥雨寒才敲了敲座椅扶手,语气平静地问道:“老六之伤,你可有看出是何兵器导致?”

    樊皇幽不由笑了,答道:“至少有一部分是断云石。”

    知道樊皇幽有所隐瞒,浥雨寒眯着眼,再度问道:“可有刀剑之伤?”

    “钜子,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推测他有一部分伤势来自断云石就已经是从老三那里借了断云石碎片辅以术法才勉强达到。”樊皇幽并不感冒,故意道,“身处海境,我动武试探,岂不是嫌命长?”

    浥雨寒深深看了眼樊皇幽,并不言语。

    樊皇幽也不指望浥雨寒那张脸上能流露出什么别样的情绪,直接甩袖而去。

    然而就在其身影刚刚消失一刹,一封密信携带高深内力疾射而入,落到浥雨寒手中。

    感受着手上余劲,浥雨寒不由皱眉。

    送信之人,是个高手。

    更是知晓尚贤宫位置的墨家内部人员。

    拥有这等实力,还能在这时送信的,估计只有司寇为、羿鸿志、樊皇幽和笑尘缘。

    浥雨寒打开密信,入眼瞬间,几乎要维持不住面上始终如一的淡漠。

    信上只有二十字:青羽夫人,魔世毕方;天白寒凝,布局机深,陷你入彀。

    天白寒凝是嵇颢岑之号,指代何人不言而喻。

    至于嵇颢岑妻子的身份,他会核实,但若为真,送信之人不直接挑明,反而采取匿名方式,恐怕是另有图谋……

    而在海境,某处村镇外围,误明曦带着欲徽明下了马车,直接钻入一条小巷之内,扣开了一扇紧闭的房门。

    待一仆役往四周看了一眼,确认无人跟随之后才赶紧让两人进去,带到伪装过后的误春晖面前。

    误春晖虽说要晚出发,但他抄了近路,自然先比误明曦到达。眼下早已扮成波臣,不仅身上穿的是不知补了多少遍的麻衣,就连耳鬓处最易暴露身份的耳鳍也被头发故意遮去,面上同样做了易容,放眼望去,分明就是一个其貌不扬的普通波臣。

    若非旁边桌上放着那误春晖常用的香炉,误明曦连自己的亲爹也认不出来。

    “父亲?”误明曦不明白误春晖搞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你可知你这一年为何毫无所获?”误春晖即便穿着劣质麻衣,依旧泰然自若,没有半点不适。

    “为何?”这也是困扰误明曦一年的难题。

    “因为你是鲛人,你不可能明白波臣所想。”误春晖解释道,“你所到之处,波臣惧你、畏你、远离你,你又如何了解波臣?”

    误明曦明了误春晖之意,也不再问,接过误春晖递过来的衣服到后屋去换了。

    等到欲徽明时,欲徽明眼巴巴望着误春晖,意图萌混过关:“帝师,我也要穿吗?”

    “要。”

    “我自己有带素一点的……”欲徽明还欲挣扎。

    “还是太显眼了,你也去换一身吧。”误春晖不为所动。

    “这……好吧。”见状,念着从误明曦口中问出欲青奚下落的欲徽明只能作罢,撅着小嘴接过衣物。

    误明曦之前便在乡野待过一年,倒是接受良好,欲徽明却忍不住在身上扣扣索索,觉得浑身不自在。

    见误春晖看过来,又兀作镇定。

    将两人面容与耳鳍伪装好后,误春晖才道:“从现在起,我们就是离家避难的父子,你们一个叫小西,一个叫小灰,不可记错了。”

    欲徽明连忙反驳:“帝师,你莫要占我便宜!”

    “小灰,你唤我大伯就好。”误春晖转而笑道。

    “那还不是占我爹亲便宜?”欲青宣比误春晖年长几岁,就算是要伪装,欲徽明要喊的也是小叔才对。

    “小西比你年长,怎么看我也是你爹亲兄长啊。”误春晖不禁逗弄道。

    欲徽明一时语塞,心下想着这都是为了欲青奚伯父,终是认了,暗暗对欲青宣说了好几声对不住。

    形容整理好后,误春晖便带着两个孩子离开城镇,去了更为偏僻的乡野。

    因伪装身份是波臣,三人没坐马车,直接走路,欲徽明脚上都起了泡,后来实在受不住了,被误春晖抱着前行。

    “父亲?”知道误春晖身上有伤,误明曦这次出行前早将樊皇幽送的那个瓷瓶留在帝师府,但捧着一个香炉实在惹眼,同样被其放在行囊之中。

    眼见误春晖鬓角开始流汗,误明曦不由开口:“不如让孩儿来吧。”

    误明曦虽然年少,但多年习武,身体素质远比现在的误春晖好,故而误春晖也没拒绝,将已然睡去的欲徽明交到误明曦背上,自己则接过行李。

    “倒是委屈这孩子了。”误春晖忍不住叹道。

    “也是个能忍的。”误明曦同样赞道,“寻常贵族子弟,早就哭着闹着要回家去了。”

    “欲青宣敢放心把他交我,自然是相信他能渡过这一劫。”

    “要是故事讲完,他要回丞相府……”

    误春晖摇了摇头,道:“国子监里我虽只讲过几次课,对他接触不多,但每次他都是完成得最好的,而且他之心性,我信得过。”

    听到这里,误明曦忍不住笑了:“父亲,您这是虎口夺食啊,也不怕丞相拔剑砍了您。”

    “毕竟我只是帝师,无法决定太多。”误春晖敛眸道,“等他成为丞相,我的计划推行要轻易得多。”

    虽然,他肯定见不到那一天。误春晖早有觉悟。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误明曦抿了抿唇,不再搭话。

    等到两人到了目的地,刚一走近面前的村庄,在村门口摆弄巨石的一个老年波臣就立刻喊道:“是大春回来了啊?这两个是你的孩子吗?”

    误明曦惊讶地抬了抬眼,没想到这里的波臣竟然认识误春晖的伪装身份。

    误春晖演技也是好,憨厚地笑了笑,朝着老人介绍了两个孩子的身份。

    “哎哟,真是苦命的孩子……”老人听了误春晖编纂的经历后,忍不住抹了把泪。

    “恩?”这时候,趴在误明曦背上的欲徽明也被吵醒了,睡眼惺忪,愣愣看着眼前的陌生境地。

    “哟,怪我,怪我。”老人连忙放下手上的活计,带领三人进村,“大春啊,你之前的房子我们还给你留着呢,就是太久没人住,多半已经积了老厚的灰,不如先去我那里歇脚,明天收拾好了再搬过去。”

    “这如何使得?”误春晖连忙道,“孟叔,我们三人,实在不方便。”

    “唉,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委屈你们父子三人挤一晚,老汉我去隔壁老乔家借住就行了,不打紧的。”正说着,四人已经进入这个村庄,周围波臣来来往往,看到误春晖,都远远打了招呼。

    误明曦不禁眉头一皱。

    这个村庄他之前也来过,但在他面前,那些波臣战战兢兢,毫无生机,哪像现在这般宁静祥和……

    真正是自己身份的原因吗?

    欲徽明现下不能行走,故而只是安静而新奇地看向四周,他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波臣呢!

    被误春晖称作孟叔的人很快就将三人带到了一处茅草屋,内中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至于厨房,则是在房外一侧,顶上有棚顶,倒不至于漏雨。

    “好了,你们父子今晚就睡在这里吧,我和其他人招呼一声,一起帮忙打扫一下你以前的房子。”

    “麻烦孟叔了。”

    等孟叔离开,欲徽明收回打量房屋的视线,忍不住开口:“我们就住这种地方?”

    误春晖知道欲徽明还不习惯,也没太在意,解释道:“波臣的住所是这样的,这个村落已经算好的了,有些地方连房子都是破的,吃食也没着落呢。”

    欲徽明不解道:“为什么波臣不能住宫殿?丞相府里的宝躯仆役都跟我们一样是住丞相府的啊。”

    “你这是‘何不食肉糜’啊,想必你从未见过你们府内宝躯的住处。”误春晖摇了摇头,低头咳了几声,才问道,“你知道这些波臣为什么没钱过更好的生活吗?”

    “因为他们不够努力?”欲徽明歪了歪头,“波臣懒惰、无知、粗鲁,不像宝躯那样能做工,自然赚不到钱。”

    “刚才一见,你对孟叔印象如何?”还不待欲徽明回答,误春晖再度问道,“丞相可有做工?你可有做工?王上可有做工?我们的花销是从何而来?”

    “爹亲是丞相,我花的是爹亲的俸禄。”

    “那为何朝中鲲帝鲛人个个为官,却不见宝躯、波臣领取俸禄?”

    “宝躯是民,波臣是奴,如何做得官?”欲徽明理所当然道。

    “为何就做不得官?”误春晖只问。

    这可难倒了欲徽明,连忙求助地看向误明曦,却见误明曦也是一脸沉思。

    “哈,不急,这问题你们可以慢慢想。”

    孟叔很快就回返,开始在屋外烧起饭来,误春晖主动去帮忙,误明曦与欲徽明这两个从来没干过家务的孩子只能干愣愣看着,尤其是见到误春晖卷起袖子往灶里添柴火后,更加觉得误春晖帝师的形象彻底崩塌。

    海境气候湿润,烧火时灶孔中不可避免冒出滚滚浓烟,误春晖不禁咳出声,孟叔原本还想打趣误春晖一年过去技艺生疏,但见其脸色是真的有些难看,当下关切道:“大春啊,你这是……身体不大好?”

    “去年生了场大病,没办法治,就这样了。”误春晖摇了摇头,含糊道,“也不碍事,孟叔不用担心。”

    “带两个孩子,辛苦你了。”孟叔不禁叹道,“看他们模样,好像都没碰过灶台?”

    误春晖只无奈道:“以前家里人太宠,现在出来,他们会慢慢学会的。”

    “是该学学,不然哪天你出远门他们怕是要饿死在家里。”

    误春晖一边照看柴火,见孟叔从屋里舀出半葫芦大米,问道:“孟叔,这一年收成是不错?”

    孟叔摇头道:“还是那鬼天气,这是之前一个奇怪的鲛人送的。”

    “哦?”知道孟叔说的是误明曦,误春晖不由有些好奇误明曦在他们心中的形象,“怎么个奇怪法?”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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